马累:我想要的人性正在衰老
2020-06-29
马累,原名张东,上世纪70年代生于山东淄博。参加第27届“青春诗会”,出版诗集两部。认为诗歌首先要干净、安静,其次要表达出内心的爱与罪愆。
在邹平拜谒梁漱溟墓
我们穿过喧嚣的市中心
和漫无目标的人群,
在施工的铁路桥左边
等了很久,才被戴红袖章的人
引领到进山的小路上。
路边停满了五颜六色的车辆,
这让一个本应素描的清明
感到无限的惶恐。
我们刚刚在另一个严肃的
场合朗诵,诗中的晦暗
和愧疚还未散尽。
当临时决定拜谒他的墓地时,
我們也有过忧虑:
一个孤僻者被打扰就如同
一段真理被移除。这么多年了,
大众融通他高翔的心吗?
那些车辆溅起的尘土,
仍愿回到大地吗?
初春的风,略显急促地掠过
正在吃草的那只老山羊,
它的胡子的弧度
应该是人世的弧度吗?
纪念他的石碑掩映在松涛中,
当我们站定,鞠躬,
松林深处传来丝丝的鸣响,
如他晚年所问:
“这个世界会好吗?”
天鹅
突然想去入海口看天鹅。在
去春天的路上。我看见芦苇
正倾斜着身子,
而阳光,像真理闪烁。
那缓缓波动的海面上
有我业已失去的悲哀和勇气。
我渴望天鹅出现。
我想要的人性
正在衰老,但我必须服从。
什么样的词会随波纹漾出?
细密、猛烈,
如沉重地心跳般传过来,
像整个海面一样闪着光?
当我写诗,当我营造一个
小世界,以星光的格局和志向。
天鹅让旧迹凋零,也让
一颗心倍显孤独。
午后
午后,看风穿过葡萄架上
凌乱的枯枝,
那如鹿鸣般的响声尤为高贵。
仿佛自去年秋天以来,
我一直寻找的。
这点寂静多么难得。可以
在无声中索取遥远。
在那杯渐凉的茶水中,
看千秋万代的涟漪,多少
已经苍老的忠与义,
在心无旁骛地告别。
就像多年以前听罗大佑
眯着眼唱《亚细亚的孤儿》,
但至今还是最喜欢他的
《鹿港小镇》。
“子子孙孙永保佑,
世世代代传香火”
可这个世界能让人抒情的
成分已经不多,
红尘也不是想要的红尘。
还有两样最干净的东西:
父母的目光和内心的痛苦。
诗人孙磊说,马累的诗“有一种天然的命运的力量”。我把这种力量看做是“我”与外物对抗与和解的关系。在何处对抗,又在何处和解?诗人仿佛天生怀抱一种高贵的宿命,身体挣扎的这个世界,承载了太多荒芜,诗句流淌是披荆斩棘的过程。
我在他的诗中读出了孤独,遗世独立的孤独,不安灵魂的孤独。黄河口的天鹅,以诗人的姿势站立在大地上。诗人营造的小世界,“以星光的格局和志向”,让孤独具备了真理的色泽。墓中人亦是孤独的,梁漱溟作为一个符号,映衬了世界的孤独。这个世界会好吗?会,或不会,没有答案,也不需要答案。好或不好如何界定?没有标准,没有意义。“如鹿鸣般的响声尤为高贵”——时间是孤独的,那些游走在午后的事物,成为抒情的一部分,什么是干净的?当你具备干净的底色,内心的每一次波涛会发出呐喊。
三首诗,出自马累最新出版的诗集《内部的雪》(北岳文艺出版社,2019年12月),集中阐释了马累的诗歌观念。同时,他也为当下诗歌写作提供了一种物我相宜的格局。
——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