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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叙事诗与汉乐府叙事诗的比较

2020-06-29赵容慧

青年文学家 2020年17期
关键词:汉乐府叙事诗比较

赵容慧

摘  要:《诗经》作为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奠定了我国古代诗歌“诗缘情”、“诗言志”的基本格局和偏重于抒情的创作路线。《诗经》中的叙事诗无论从数量、内容还是表现手法方面都远远逊于在当时已经十分成熟完备的抒情诗。这就使《诗经》中的叙事诗更容易被抒情诗的光芒所掩盖。然而,在以言情为主流的古典诗歌长河中,作为支流的叙事诗也是在蓬勃发展的,在以抒情为主旋律的《诗经》中,已经出现一定数量的青涩质朴的叙事诗,它们情节直接简单,语言质朴稚嫩,情感真挚动人,至今仍然闪烁着灿烂的光芒。

叙事诗在两汉时期才真正成熟起来,汉乐府诗歌正是叙事诗集中发展的一个契机。汉乐府叙事诗已经有了较为完整的情节叙述,且有意识地进行人物形象塑造,不仅为以后的叙事诗,同时也为后世小说、戏曲等叙事文学样式的发展和成熟,积累了创作技巧、题材内容等方面的经验。关于《诗经》叙事诗与汉乐府叙事诗的比较,在内容上,《诗经》叙事诗对现实的反映比较广泛,汉乐府叙事诗则对人民水深火热的生活有较为深入的描写。《诗经》、汉乐府叙事诗的题材有许多重叠部分,但大小雅中的史诗、游仙诗则分别是《诗经》和汉乐府的独有题材。《诗经》叙事诗大多把叙述的重点放在情节的描述上,而汉乐府的叙述重点主要放在人物的刻画上。

关键词:《诗经》;汉乐府;叙事诗;特点;比较

一、叙事内容之异

(一)《诗经》叙事诗内容广泛

民间的土壤给了《诗经》与汉乐府诗立足现实的可能。在《诗经》的叙事诗歌中我们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当时诗人反映民生疾苦,社会黑暗的责任感,不仅如此,我们甚至可以从叙述中穿越时空窥见当时社会风貌的一角。《豳风·七月》叙述了西周农民一年到头艰苦的农事劳动。例如“九月筑场圃,十月纳禾稼。黍稷重穋,禾麻菽麦。嗟我农夫,我稼既同,上入执宫功。昼尔于茅,宵尔索綯。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大意为九月时要筑好打谷场,十月庄稼就要进谷仓。谷子黄米和高粱,还有粟麻豆麦。唉我们这样的农夫命里辛苦,刚收完庄稼又要服役修宫房。白天外出割茅草,晚上赶着搓绳索。急忙上房修屋顶,开春还播百种粮。这首诗把当时农民一年到头繁重的工作按照时节的顺序娓娓道来,为我们展现了当时社会下层人民的劳动生活画面。此外《豳风·七月》还鲜明地反映了底层人民和地主阶层的对立,比如“七月鸣鵙,八月载绩。载玄载黄,我朱孔阳,为公子裳。”大意为,七月伯劳在树上唱歌,八月纺麻织布。染成黑色染成黄色,我染红的最漂亮,为公子做衣裳。从这些字句中我们不难感受到贵族阶级对农民们的压迫和剥削,但《豳风·七月》中描绘的这些农民并没有自怨自艾或者愤愤不平,相反表现出一种积极向上的态度,用勤劳和智慧面对自然和生活的重重困难,真实地展现了贵族阶级的黑暗和劳动人民的质朴勤劳。

《诗经》中叙事诗的聚焦点不仅仅在于底层人民,对于贵族阶级的生活也有不少描写,《小雅·宾之初筵》虽然是一首讽刺统治者饮酒无度失礼败德的诗,但是从“宾之初筵,左右秩秩”到“籥舞笙鼓,乐既和奏”再到“宾之初筵,温温其恭”以及最后“宾既醉止,载号载呶”为我们完整地描述了一次贵族阶级的宴会活动,展现了贵族阶层奢靡的生活。《小雅·庭燎》是一首描述周王早起将要视朝的诗,从“夜未央”“鸾声将将”到“夜未艾”“鸾声哕哕”再到“夜乡晨”“言观其旂”叙述了天渐渐亮起,诸侯陆续来上朝的过程,反映了士大夫阶层的政治生活。从以上幾个例子可以看出,《诗经》的叙事诗反映西周时广阔的社会生活画面,把上至贵族阶层下至普通平民都包含在内,不仅涉及日常生活,政治生活也有所描述。

(二)汉乐府叙事诗侧重深入描写底层人民的苦难

汉乐府叙事诗同样有反映现实的特点,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三首应该是《东门行》、《妇病行》和《孤儿行》,不同于《诗经》叙事诗反映现实的广泛,汉乐府的叙事诗侧重叙述了底层人民经历的深重苦难。《东门行》中“盎中无斗米储,还视架上无悬衣”描绘出贫苦人家缺衣少食的窘境。“他家但愿富贵,贱妾与君共哺糜。上用仓浪天故,下当用此黄口儿。今非!咄!行!吾去为迟!白发时下难久居” 用人物的对话展现心理活动和矛盾冲突,揭示了当时政治腐败、徭役繁重、农村破产、民不聊生、官逼民反的社会图景。选取的情节虽然简单,但是冲突十分尖锐。《妇病行》同样也是一首描述贫民困苦生活的诗歌,叙述的事件大致可以总结为病妇弥留之际托孤,丈夫遇亲友哭诉,孤儿啼哭索母,这是当时社会许多命运悲苦家庭中的一个,写出了丈夫丧妻之痛、幼儿丧母之悲、贫困交加之苦,情感强烈,撕人心肺。比起《诗经》叙事诗反映现实范围之广,汉乐府叙事诗反映现实则较为深刻,把底层人民经历的种种苦难都刻画得深入人心,虽然汉乐府叙事诗也有描写贵族生活的诗歌,例如《相逢行》开篇有少量的叙事“相逢狭路间,道隘不容车。不知何年少,夹毂问君家。”接下来大量的笔墨都在描写“君家”豪宅的富有,器物的华贵,人物之显贵,比如“黄金为君门,白玉为君堂。堂上置樽酒,作使邯郸倡”,“兄弟两三人,中子为侍郎。五日一来归,道上自生光”,“入门时左顾,但见双鸳鸯。鸳鸯七十二,罗列自成行。”但是比起汉乐府描写苦难人民的叙事诗,这类诗歌的着眼点主要集中在对奢靡生活里豪宅、器物、人物尊贵的身份等等,并没有具体叙述贵族们的日常活动或者政治生活,涉及的社会阶层也不如《诗经》丰富,比起《诗经》叙事内容的广泛,汉乐府的叙事诗更显著的特点是对人民苦难的深刻叙述,选取有代表性的个体,以小见大,来还原当时社会生活的真实面貌。

二、题材之比较

(一)同:《诗经》叙事诗与汉乐府叙事诗的题材重叠

《诗经》作为我国古代诗歌的先驱,对汉代乐府诗的内容形式起到了一定影响,在叙事诗上,《诗经》叙事诗和汉乐府叙事诗在题材方面有大量的重叠,比如爱情诗、家庭诗、弃妇诗、战争诗等。《诗经·郑风·溱洧》描写了上巳节青年男女相聚并表达爱意的热烈场面。汉乐府《艳歌何尝行》用寓言体,通过叙述了雌雄禽鸟病中相依为命,写贫贱夫妻的恩爱。《古诗为焦仲卿妻作》叙述了焦仲卿与刘兰芝之间生死相随的爱情。汉乐府《上山采蘼芜》记叙了女子被休弃后遇到前夫,两人之间的对话。《诗经·小雅·六月》叙述并赞美了宣王时代尹吉甫北伐玁狁获得胜利的诗,“六月栖栖,戎车既饬。四牡骙骙,载是常服”描述了准备作战的紧张氛围,“玁狁匪茹,整居焦获。侵镐及方,至于泾阳。织文鸟章,白旆央央。元戎十乘,以先启行”这几句写出了玁狁的凶悍和周朝军队英勇作战的场面。汉乐府《十五从军征》站在个人的角度,叙述了老兵还乡后的凄凉景象,“遥望是君家,松柏冢累累”,“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羹饭一时熟,不知饴阿谁”这几句言简意赅地描述了人烟稀少、田园荒芜的景象以及羹饭熟后无人共享的凄凉处境,以个人悲哀来展现社会悲哀。

(二)独有题材:《诗经》的历史题材与汉乐府的游仙题材

虽然《诗经》叙事诗与汉乐府叙事诗有许多相似的题材,但是两者在题材方面仍然保留了独特的。《诗经》的《雅》、《颂》两个部分中保留了为数不少的历史题材的诗歌,例如歌颂发明五谷的周始祖后稷的《生民》,《公刘》叙述了公刘带领周族迁豳并开疆创业的历史,《绵》记录了周族人民由豳迁岐开辟田地,建设国家的业绩,《大明》则是关于武王伐纣的史诗。《诗经》中这种历史题材的诗歌在汉乐府叙事诗中就完全没有涉及。《诗经》中的叙事诗不仅反映了当时的社会风貌还有以诗存史的目的。《诗经》与周朝的礼乐文化是密不可分汉的,周代礼乐文化以“王权”为中心形成的“民族性”特征,对《诗经》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因此才会出现存在于《雅》、《颂》中的史诗。

乐府诗同样也有一种独特的题材——游仙诗。游仙题材的诗歌在深深扎根于现实的《诗经》中是非常少见的。乐府叙事诗中的类游仙诗大都叙述了游仙的所见所闻,例如《步出夏门行》,叙述了独居仙人的游仙经历“卒得神仙道,上与天相扶。过谒王父母,乃在太山隅。”用诙谐幽默的寓言描绘了神奇又荒唐的游仙经历。“天上何所有?历历种白榆,桂树夹道生,青龙对伏蚨”,白榆、桂树、青龙都是天上的星宿,通过奇妙的想象为读者描绘了天上的景象。汉乐府出现游仙诗这一题材与当时的社会风气诗密不可分,汉代统治者求仙访药活动频繁,神仙风气盛行,方士方术兴盛,于是自然而然地在诗歌创作中表现出来,形成了汉乐府独特的游仙题材。

三、二者在叙事中心方面的不同

(一)《诗经》叙事诗:以情节为叙事中心

《诗经》叙事诗中的叙事部分往往忽略对人物的描述,而是更加注重对事件情节本身的叙述。“风、雅、颂、赋、比、兴”被称为诗经六义,朱熹《诗集传》 对赋的注解为“赋者,敷也,敷陈其事而直言之也”,叙事诗中赋的手法多有应用。例如《东山》以一位参与周公东征战役的士兵的口吻,叙述了他去打仗多年,长久不能回家,现在战争平息,虽然他渴望早日回家,却又近乡情怯。这首诗的叙述有明显的“敷陈其事而直言之”的特点,故事完整,有起因,有經过,有结果,其中的人物“我”是一位归乡士兵的形象,但是诗中对人物并没有过多的描述,“我”所叙述的经历是战争中大部分士兵的共同经历,抒发的思乡之情也是长久离家的人共同的感情,除了《东山》之外还有《七月》、《出车》、《公刘》、《大明》等,都可以看出《诗经》叙事诗并不是以人物为故事的中心而是更注重对情节本身的描述和感情的表达。

(二)汉乐府叙事诗:以人物为叙事中心

与《诗经》叙事诗相反,在汉乐府叙事诗中,人物的塑造占据了举足轻重的位置,人物成为所叙之事的主体,也就是说从叙事中我们得到的不仅仅是事件本身,还有事件中相对完整的人物形象,有时对人物的塑造甚至超过了对情节的叙述。汉乐府叙事诗对故事人物和情节的刻画主要是通过对话描写和细节描写完成的。《孤儿行》开篇是孤儿对身世的自叹,叙述自己在父母死后遭到兄嫂的虐待,“头多虮虱,面目多尘”这一处细节描写有力证明了孤儿在兄嫂奴役下的孤苦生活,不仅如此,作者还把孤儿的痛苦放在不同的角度进行描写,比如“朝使我行汲”早晨让我去打水,“暮得水来归”晚上才打到水回来,“冬无复襦”,冬天没有棉袄穿,“夏无单衣”夏天没有薄衣服,分成“朝”、“暮”、“冬”、“夏”等几个角度来描写,随后,从“三月蚕桑,六月收瓜”到“独且急归,当兴校计”详细地描写了收瓜的经过,先是“瓜车反覆,助我者少,啖瓜者多”可见,孤儿不仅要忍受兄嫂对他的迫害,还要承受陌生人对他的欺压,社会黑暗,人情淡薄。寥寥几句便写出了孤儿的无奈与无助。然后“愿还我蒂,兄与嫂严”,(清)李因笃《汉诗音注》:“将以蒂自明也。”可以看出,孤儿势单力薄,无法阻止众人啖瓜,只能祈求众人将瓜蒂归还来应付兄嫂,自证清白。最后写道“独且急归,当兴校计”独自一人急匆匆地回家,兄嫂会因此计较。《汉诗音注》;“又云当兴计较,则出蒂亦不足塞责。数句之中,多少曲折。”

综上,《诗经》与汉乐府的叙事诗在反映百姓生活,展现社会图景的方面都有着突出的表现,这是因为二者的形成都存在着官方和民间两方面的因素。虽然二者都立足现实,但是《诗经》叙事诗的内容较为广泛,下至底层百姓上至统治者和贵族阶级,从叙述男女情爱到描述农事徭役之苦可谓无所不包,相比而言,汉乐府叙事诗则较为专注与对底层人民苦难的描写。《诗经》与汉乐府叙事诗都有自己独特的题材,《诗经》的大、小雅中留存了较多的历史题材的诗歌,汉乐府叙事诗有受当时社会风气影响产生的游仙诗。叙述视角方面,《诗经》叙事诗多用第一人称进行叙述,汉乐府叙事诗多用第三人称的旁观者视角进行叙述,同时《诗经》叙述诗常常包含了作者情感与观点的抒发,而汉乐府叙事诗则较少存在叙事与抒情交融的情况。在抒情与叙事关系上,《诗经》叙事诗抒情与叙事相交融,汉乐府叙事诗重叙事而少抒情。在叙述中心方面,《诗经》叙事诗中的叙述话语主要是对故事情节的描述,而汉乐府叙事诗则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上着墨较多。作为中国古代叙事诗的源头,《诗经》与汉乐府的叙事诗都对我国古代叙事诗,同时也为后世小说、戏曲等叙事文学样式的发展和成熟,积累了创作技巧、题材内容等方面的经验。

参考文献:

著作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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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文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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