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盏破旧的煤油灯

张妍

如今，那盏破旧不堪的煤油灯成了“老古董”，静静地躲在我书房一角。可就是这盏“风烛残年”的老灯见证了主人半百的人生。

“囡囡，看我给你带回来什么了？”每次爷爷大老远就拉高了嗓门喊我，我总会第一时间跑到门口。夜晚的天空没有繁星点缀，漆黑的空间，一团昏黄的灯光越移越近，它像极了一个蹑手蹑脚的精灵。那是爷爷提着他的煤油灯，回家了。

爷爷的少年时代正值一场饥荒，生活异常艰苦。吃的常常是草根树皮，有时饿急了就到田里寻几个蚌壳烤着充饥。穿的是哥哥姐姐穿剩的，有的衣裤甚至补过六七层。一到冬季就成了漫漫苦海，不蔽体的衣裤难敌萧萧风寒……

当时，家里连拥有一盏灯都是奢侈品，而爷爷因为一次在县里见义勇为的行为，得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份奖品——一盏煤油灯。因为来之不易，爷爷对它备加爱惜。漫漫长夜，总是这盏煤油灯陪着爷爷度过。

热情的火焰从太阳西下跳动至天明，彻夜不息。年少的爷爷坚定不移地相信唯有学习能改变命运。为了摆脱贫穷带来的不幸生活，无穷无尽的黑夜，整个世界只有爷爷和他的煤油灯醒着。

“我都说了，除了上学堂不准再读书了！你读书能有什么用！家里的日子有多困难你不知道吗？不能帮家里干干活吗？”

鸡犬不宁的夜里，应声响起的还有煤油灯与地面撞击的沉闷声响。爷爷没吭声，只是将嘴唇咬得泛白，跌跌撞撞捡起了那盏破碎的煤油灯，冲出门去。

“我一定要读书！”

那个夜晚，两个人失眠。没人知道那个不眠之夜他们各自都想了什么，只知道最后的结局成了相互妥协：祖母花了一大笔钱找人给煤油灯重新添了玻璃;而爷爷白日里一下学堂就去田里帮忙或是跟着邻居学做木椅木桶卖钱，无人清醒的夜里他也一如既往地挑灯夜读。

后来，家里积攒了些钱，更因为爷爷的坚持，他终于走进了梦寐以求的学校。他是家里最聪明的孩子，讀书也最卖力。

可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

一次期末考试，爷爷意外考了差等，心灰意冷的他如落入深谷、方寸大乱，觉得无脸面对父母。夜幕降临，爷爷带着那盏煤油灯踏上了回家的路，在山路上高一脚矮一脚地艰难行进，不知何时才能到家门。面对黑漆漆、空朦朦的山道，爷爷心中阵阵伤痛涌袭。忽然间，一个怪念作祟：死！ 它可以洗去一切忧伤，了却一生不幸。走着走着，只身到了不寒而栗的荒谷墓地，天公也陪爷爷一起忧伤，毛毛细雨扑面而来，除了风吹草木声，什么声响也没有，四周死一般的寂静。一种巨大的恐惧突然揪住了他的心，几声乌鸦的啼叫吓得爷爷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上。他慌忙抓起掉在地上的煤油灯，却发现虽处一片混沌之中，这盏煤油灯的灯光却是那么的耀眼，好像这万籁俱寂与它无关，它只负责释放自己的光芒。爷爷猛地顿悟了：若心向阳，万物为芒！

从此，爷爷未再想过放弃。他成为县里第一位大学生，成为一名高级工程师，成为父亲的严师益友，成为我永远的榜样。他从年少一直学习至年老。在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里，他学会了开车，学会了用智能手机，戴着老花镜学英语。

电器普及的现在，没人使用什么煤油灯了。但那盏煤油灯依然从爷爷的手中、从父亲的手中，不偏不倚地来到了我的手里。它成了我学习路上的信念！每当我迷茫无措之时，它总用满身的伤痕告诉我，曾经有个人为了学习付出了多少的辛酸与泪。也向我传递无尽的力量，教会我勇敢与坚持。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开始学着做各种各样的选择。初三那年，我遇到了短暂人生中必须自己做出的第一个重要抉择——是留在国内中考，还是出国留学。我向父母、老师、同学等一切熟悉的人寻求帮助，可答案无一不是“跟随你的心”。于慌乱的我而言，这并没有起到任何的帮助，我依旧不知道如何是好。颓废迷茫中，我愣愣地点燃了煤油灯，望着它出神。却在火光跳动的瞬间，领悟了它想对我说的话：不论在哪里，只要坚持学习，都是走向希望。抱怨身处黑暗，不如提灯前行。于是，我在温暖灯光的照耀之下，选择留在祖国母亲的怀抱之中。在煤油灯不能说出口的话里，我做出了永不后悔的决定。

那盏破旧的煤油灯见证了一代代人的成长，也见证了他们的老去。它在永恒的岁月里散发着渺小却强大的光芒。在每一个没有星星的夜里，它成了星星。

（指导老师：翁小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