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经济的困局与机遇

郑晴

新冠肺炎疫情、中美贸易摩擦叠加香港自身的局势动荡，致使近一年以来其经济发展陷入困局。2020年香港一季度GDP按年实质下滑8.9%，环比下滑5.3%，为连续3个季度出现经济萎缩，持续时间为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以来的最长。转型期的香港巩固和提升自身地位的现实紧迫性前所未有。香港走出困局的关键，在于重新在产业发展、国家整体规划以及国际角色中找到自身的定位。发挥背靠祖国、拥有广阔经济腹地的独特优势，在祖国经济实力不断增强、粤港澳经济合作全面加速的背景下，在全球经济布局向亚太转移的积极影响下，巩固和提升其国际金融中心地位，拥有无限机遇和崭新的动力与空间。

一、解读当前香港困局的三个维度

（一）中美贸易摩擦和新冠疫情给经济带来巨大压力

作为国际金融中心，香港经济的高度开放性，使其对外部环境的变化十分敏感。近两年来，受世界经济下行周期、中美贸易摩擦以及美联储政策调整等外部影响，香港经济面临较大压力。2019年11月，香港特区政府发布统计数据显示，第三季度本地生产总值同比增幅已滑至负值（-2.9%），是自2009年以来首次出现同比下跌，表明香港经济已陷入“技术性衰退”。2020年，伴随着疫情对经济的冲击，香港一季度GDP按年实质下滑8.9%，环比下滑5.3%，为连续3个季度出现经济萎缩，持续时间为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以来的最长。香港地区财政司司长陈茂波5月初发文称，香港经济正在陷入深度衰退，在前两年的贸易摩擦、去年的事件以及新冠肺炎疫情背景下，“我们经济的三头马车——出口、消费和投资开支，三头马车都可以说是‘死火了”。

香港經济突出的是产业发展的结构性问题。首先，香港产业结构日趋单一化，不但制造业极度萎缩、经济过度依赖服务业，且服务业日益向四个支柱产业（香港的四大支柱产业是指金融服务业、旅游业、贸易及物流、专业服务及其他工商业支援服务）集中。第二，经济一直未找到新的发展动力，新优势尚未形成，传统优势逐步弱化。高科技产业未形成一定的产业规模，也缺乏将科研成果产业化的创新生态。据香港特区政府统计处公布，2018年香港本地研究及发展总开支约为245亿港元。而同期深圳市研发投入约1000亿元。垄断资本逐利和短视性使社会的创新精神萎靡，社会生态缺乏动力。据世界经济论坛公布的《2019年全球竞争力报告》显示，香港整体表现位居世界第三，但“创新能力”排名在所有指标中得分最低。

（二）“超级联系人”角色日渐褪色和尴尬

2013年6月，梁振英在美国纽约访问时首次提出“超级联系人”的概念：香港与内地关系密切，加上国际大都会的优势，在中美经贸关系中可以担当“超级联系人”的角色。之后“内—港—外”这种定位更得到进一步的强化。这一历史形成的独特地位，客观上使香港成为巨大的受益者。借助内地改革开放的春风，香港在过去数十年中，为中国大陆在转口贸易、直接投资和资本市场的发展上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与此同时，拥有独立的货币和关税区，非常特殊的联系汇率制度，以及与英美法系相衔接的普通法司法体系，香港的独特之处不是上海、新加坡等在短期内可替代的。同时也要承认，随着内地改革开放推进及经济的高速发展，两地之间的差距逐步缩小，香港相对于内地的优势日渐黯然，加上中美贸易摩擦的负面影响以及其他金融中心的挤压，其经济角色正处于前所未有的尴尬时期。

（三）贫富差距过大带来的年轻人发展困境

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开始，香港基尼系数就一直处在0.5或以上的水平。贫富两极分化，特别是日益高昂的房价、租金等城市生活成本，让香港贫穷人口的处境日益恶化。即使是更可能获得高薪的大学生，就业和生活压力也日益增大。香港住房问题的恶化，和政府长期实行的土地财政政策有关。随着1997年亚洲金融风暴及其后的经济下滑，香港的可发展土地及经济活动空间的增长，均落后于人口的持续增长，直接导致房屋用地短缺。特区政府虽然做了大量工作来缓解土地房屋问题，但受到的各方阻力较大，致使香港市民明显的感受就是房子越来越贵。被楼市绑架的香港年轻人不再相信“狮子山精神”，转而将矛头对准了外来者，认为不如人意的现状是外来者侵占了他们的资源。贫富差距以及代际固化问题，放大了香港年轻人对未来的迷茫和对港府的不满，为港独提供了思想温床。

二、探寻打开香港困局的钥匙

面临转型期的香港巩固和提升自身地位的现实紧迫性前所未有。香港有效应对当前挑战，解决经济与治理问题的关键，在于重新在国家整体规划中，在发挥价值的角色调整中找到自身的定位。发挥背靠祖国、拥有广阔经济腹地的独特优势，在祖国经济实力不断增强、粤港澳经济合作全面加速的背景下，在全球经济布局向亚太转移的积极影响下，巩固和提升其国际金融中心地位，拥有无限机遇和崭新的动力与空间。

（一）重启“再工业化”进程谋创新

从实体经济发展看，去工业化与再工业化两种思路相互交锋，制造业重新成为全球经济竞争的新焦点。近年来，美国政产学研界也在不断反思，形成的一个重要共识是放任制造业全球转移是过去20年美国的重大战略失误。欧美国家也纷纷出台“再工业化”政策和举措。香港振兴制造业，找到新的增长动能并非不可能，但其“再工业化”不能停留在一般化的转型升级上。受自身禀赋约束，香港“再工业化”应定位于高新技术产业的“孵化”。香港可运用自身规范且高效的市场环境，有效整合两地互补性资源，从内地引进“科技要素”孵化高新技术产业，并将那些对空间及劳动力资源占用量较低的产业在本地产业化，将香港建设成为一个国际上知名的高新技术产业“孵化”中心及创新产业基地。

（二）调整“超级联系人”定位谋融合

配置资源能力的水平决定了一个城市在世界经济体系中的地位的高低。香港是一个连接转化器，同时承载着中国市场和国际市场的压力。两边的制度架构、市场规则和经济逻辑存在差异，而香港作为汇合处，要把两边的市场有效连接起来。具体来讲，进一步加强内地与香港金融市场的互联互通，扩大已有平台的深度和广度。正如港交所CEO李小加在接受采访中展望的那样，“香港的长远愿景，是在亚洲时段连接世界和中国。有四个客户我们希望集聚香港——中国的钱和中国的货，世界的钱和世界的货。未来的三十年是中国资本双向流动的时代，香港须尽快调整定位，以承担更多的新职能，如中国国民财富实现全球配置、中外投资者在离岸管理在岸金融风险，以及为中国的资金定价海外资产提供舞台等。”香港要在扮演“超级联系人”的角色中重新焕发更大价值，必须在连接内地与世界经济体系的基础上，打造国际经济体系中的东方与西方国家及不同经济体之间经贸合作的全球性平台。2020年5月15日，中国人民银行、中国银行保险监督管理委员会、中国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国家外汇管理局发布《关于金融支持粤港澳大湾区建设的意见》。《意见》整合了粤港澳三地的金融资源优势，明确支持在“一国两制”方针下发挥香港金融体系的独特优势，支持巩固和发展香港国际金融中心地位，加强粵港澳大湾区金融互补、互助和互动关系。从具体措施上来看，《意见》要求深化内地与港澳金融合作，推进粤港澳资金融通渠道多元化，促进金融市场和金融基础设施互联互通，在引导建立世界级一流城市群，提高国家竞争力上发挥作用。

（三）融入国家重大战略谋发展

面临空前激烈的内外竞争，香港经济正处于何去何从的关键时刻。抓住“一带一路”、粤港澳大湾区等国家战略带来的机遇，搭上国家快速发展的“高铁”，是香港的必然选择。2019年，粤港澳大湾区发展进入快车道，香港应充分把握机遇，把国家所需和香港所长有机结合起来，在融入国家发展大局的同时，实现自身更好的发展。香港参与“一带一路”建设的主要方式包括：强化全球离岸人民币业务枢纽，加快香港和内地在股票、债券、基金、外汇和大宗商品等金融市场的互联互通，优先支持香港成为亚洲地区离岸人民币债券的发行和交易中心；充分发挥香港现代服务业专业人才聚集的优势，打造重大项目融资、法务等专业服务和营运平台，可与内地企业一道，以联合投资、联合投标、联合承揽项目等多种方式，共同开拓“一带一路”市场；抓住国家“一带一路”建设和推进国际产能合作的机遇，将二者有机结合起来，推动本区域特别是“香港服务+珠三角制造”走出去，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建设产能合作园区。香港可进一步提升其作为国际金融、航运、贸易中心地位，并推动各方面产业和服务向高端高增值方向发展。

（四）增进深港协同谋转型

2019年8月18日，党中央印发《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支持深圳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行示范区的意见》（简称《意见》），从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社会建设、生态文明建设“五位一体”部署了当前到2025年、2035年、本世纪中叶将深圳建设成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行示范区的战略规划。展望未来，随着粤港澳大湾区内城市经济和产业联系的不断提升，邻近城市如香港和深圳之间的一体化趋势会越发明显，在早期的“前店后厂”分工模式后，深港合作已迈入科技与创新合作的新阶段。作为内地开放与创新发展的先行者，深圳发展具有香港所不具备的后发优势。特别是深圳立足于服务实体经济，已发展成现代化国际创新中心和产业创新中心，在高科技企业、中小企业创新、创业金融服务方面领先全国，并且形成了科技和金融双向驱动的发展模式。香港发展的出路在于依靠科技创新，发展新兴产业，借机实现从国际金融中心向“金融+科技”中心的转型。而当前发展的突破口则在于把自身发展和国家战略结合起来，特别是有意识地由“唯我独尊”的单一城市意识向推动城市群发展的思路迈进。思考如何与深圳形成“特别行政区+先行示范区”的功能叠加和优势互补，共同构建粤港澳大湾区核心主引擎，在共同发展中实现自身的转型。

2020年，疫情导致的全球经济下行和全球金融市场波动加剧，以及贸易保护主义和单边主义的进一步抬头将在很长一段时期内成为制约香港经济发展的外部环境。面对不确定性增强的外部环境，香港只有融入国家发展而非另起炉灶，抢占科技制高点而非固步自封，背靠祖国、面向世界，在创新突破中重塑增长，香港这颗东方明珠才能在国家的未来中找准自己的位置，以崭新的姿态扬帆起航，迎来下一个十年的耀眼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