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人之歌:漫画中的日本登山
2020-06-23小六
为何要谈日本的登山漫画
登山,是一项极具挑战性的户外运动,追求突破极限,探求未知。乍一看和漫画的二次元世界扯不上什么关系。而在日本,却有另一番景象。
不同于欧美漫画单一的超级英雄题材,或者一笑而过的幽默讽刺,日本的漫画题材涵盖了社会、文化、历史等方方面面,在近60年的发展壮大中,已然成为独树一帜的文化载体。
二战后,日本现代登山运动兴起,正赶上漫画发展的黄金时代。许多漫画以经典小说为蓝本,加上细致而富有张力的视觉表现,往往比小说更能动人心魄,更具亲和力。近年来,日本的登山活动重现活力,不少年轻人背上装备,走进山岳,不能不说,也是漫画的影响。
我接触攀岩有些相逢恨晚,在几近而立之际,才在岩馆初次体验室内攀岩。旅居日本后,以某年夏季攀登富士山为契机,我逐渐开启了户外模式。近几年,随着户外出行范围扩大,我发现几乎在每个登山小屋或者山庄,都可以看到整齐或零星摆放的登山漫画。不少岩馆中也隐藏着漫画作者的涂鸦或绘签。随意翻阅几次,便唤起我少年时对漫画的热忱,一读起来,才发现欲罢不能。
日本国土约75%是山地,登山与许多日本人的生活息息相关,在文化层面也拥有深刻的意义。以漫画为切入点,在欣赏作品的同时,也能更好地了解日本的自然风土、户外文化和攀登精神。
来源/ 漫画《众神的山岭》
孤高者的礼赞
登山主题的经典漫画作品,以《众神的山岭》《孤高之人》《岳人列传》《岳》《伊卡洛斯之山》为代表,题材覆盖了日本国内的纵走徒步、阿式登山、雪山攀登,喜马拉雅地区的高海拔登山、独攀,以及20世纪80年代后流行起来的自由攀登、抱石等多种攀登方式,为广义上的登山。
其中,《众神的山岭》和《孤高之人》是最为经典的两部长篇作品。它们都聚焦天才的独攀者,展现一幅幅冷酷仙境中孤高英雄独自挑战极限的传奇画卷。
你为什么要登山?”
“因为山就在那里。”
1924年,英国登山家乔治·马洛里(George Mallory)与搭档安德鲁· 欧文(Andrew Irvine) 在攀登珠峰时失踪。《众神的山岭》以此为开篇,马洛里之谜和他的这句名言自始而终贯穿整个故事。
舞台转到1993年,一支队伍在珠峰冲顶失败,随队的山岳摄影师深町诚独自一人留在加德满都,无意间发现了一台疑似马洛里曾用的相机。想着探清相机的秘密,或许能徹底改变珠峰的攀登历史,深町开始追踪相机的卖主。最终线索引向一个神秘男子“毒蛇”。深町认出了这名操着本地口音,面貌与本地人无二的男子,是曾经的日本天才登山家羽生丈二。
羽生并不承认自己的身份,而深町则被谜团重重的线索吸引着,回到日本后多方奔走,继续着对羽生的调查。在众多相关人物的陈述和回忆中,羽生丈二的过去,如点画着墨般,逐渐呈现于读者面前。
羽生丈二,公认的天才攀登者,一举攻克了日本国内各处困难路线。他的“才能”不是与生俱来,而是来自于一种常人不可及的坚持。登山会中,羽生体力最差,却经常背最多的行李,最终成就了超越平凡的传奇。
然而,羽生内心深处又囤积着巨大阴影。
“如果你的搭档被吊在半空,而绳子只能承受一个人的重量,你会割断绳子吗?”社交场合众人的一句玩笑话,羽生却异常认真地回答:“我会切断绳子。当然,换成搭档切断我的绳子,我也没有怨言。”
不合时宜的自我剖白,不容于社会的单纯偏执,羽生被登山的友人们孤立起来,找不到固定搭档。后来,其弟子岸文太郎坠落身亡,羽生陷入自责,几番挣扎,最终走上了独攀的道路。
1979年, 在大乔拉斯峰滑落后,羽生奇迹生还,从此在尼泊尔境内非法居留十余年, 舍弃名字,舍弃身份。为了滞留在尼泊尔,他在当地娶妻生子,却又舍弃了家庭,舍弃了人生的一切,只为了挑战珠峰西南壁的冬季无氧独攀。
漫画中出现的专业登山装备,做到了真实还原。来源/ 漫画《孤高之人》
“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吧。活着回来,并且还会再次向山进发的吧。会一直这么循环持续下去的吧。这就是我所能做到的事。只有这个,是我所能做到的事。”羽生丈二,是人类攀登意念的化身,他,只为攀登而活。
羽生是纯粹的,孤高的。而深町则是矛盾的,平凡的。他有逃避社会现实的一面,有踯躅懦弱的一面,也有对人类纯粹攀登精神的向往和追求。
深町的挣扎,始终无法摆脱社会的责任、对恋人的牵挂、对谜团的追溯,同时他又常在梦中追寻着马洛里的背影,最终追寻着羽生一路走进高山。深町见证了羽生最后独自一人,无氧挑战冬季珠峰西南壁路线首攀的悲壮一幕。
深町是羽生的追随者,也是镜子,故事将这种矛盾性和理想化的两个极端碰撞到了一起,显得格外真实,触动内心。
挑战极限的独攀者,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们是否在乎被注视、被记录、被追随,被理解?
深町追随着羽生的视角仿佛就是读者的视角,我们的视角。无法成为他们,我们只是用双眼去注视,去见证。
漫画在小说之外,为故事加上了一个原创结局,以马洛里的传奇照片落下帷幕。
作者坂本真一作画时参考的登山装备。摄影/ 小六
人类为什么偏要去挑战那杳无人迹的众神领域,为什么要选择更危险更难的垂直岩壁呢?
“因为山就在那里。”
同样聚焦天才的独攀者,《孤高之人》是许多人心中不可替代的经典之作。
日本登山家加藤文太郎活跃于20世纪初,《孤高之人》原作小说以其生涯为蓝本,进行二次创作。漫画版则是在小说的基础上,进行了三次创作。在小说人物的基础上,漫画又赋予其“天才的攀岩能力”“孤高的精神”,造就了主角:独攀者森文太郎。
17卷的长篇,如史诗长卷般将主人公的人生缓缓展开。与羽生丈二不同的是,森文太郎成为独攀者,除了纯粹的追求极致,更有一种宿命论的悲剧色彩。
文太郎的登场颇具戏剧性。转校第一天,在同班同学宫本的挑衅下,贸然Free Solo了学校外墙雨水管,又意外地用一个动态跳跃(Dyno)和勾脚(Heel Hook)翻上屋顶,保住了性命。
班主任大森老师由此发现其攀岩的才能。在大森老师的激励和引导下,在对手兼队友宫本和白井的鼓励下,文太郎逐渐爱上攀岩。高中时代的文太郎,背负着好友自杀所蒙上的心理阴影,偏执疏离,嘴上时常说着:“我谁也不需要,我一个人就够了。”然而,他却未看到过“独攀者”的影子。
此时,故事看起来色调明快,似乎是正统热血运动漫画。一起登山事故却让剧情急转直下。
一篇动机不纯的报道改变了主角的命运。流言蜚语导致社团停摆,白井失去了大学推荐资格,宫本怒而退学。文太郎深陷内疚,为逃避现实,在记者的挑唆下,他无谋地挑战冬季雪山八丈岳,导致赶来救援的大森老师身亡。
之前充满希望热情的基调,仿佛是为了被破坏而塑造,社会的阴影狂风般地压到文太郎的身上,将美好猛然摔碎了。自此,文太郎失去了人生中的光明,而残酷的社会现实更一步一步地将他推往“独攀者”之路。
文太郎的独攀之路,始终背负着被动的枷锁,攀登是他的抗争,救赎。
他的孤高精神,实则来源于日本人典型的“不给别人添麻烦”的处事准则。好友自杀,攀岩社团瓦解,队友人生崩盘,老师身亡,造成他的内疚和自责。他退学,有意地切断与社会的联系,拒绝与人交流,拒绝工作晋升,而此时立下的登山目标,日复一日、枯燥艰苦的锻炼,多少有逃避现实的影子。
社会的黑暗,不公的遭遇,他都一声不吭默默承受,也因为始终无法摆脱自责的精神枷锁,而主动或被动地承担了本不属于他的责任。曾经救下的女同学白井刻意接近,骗走了辛苦积攒用来登山的血汗钱;公司破产,失去了生活收入;迫于经济压力接受了商业登山队的邀请,却换来登山队友逝世。他被丢弃在极其现实的社会中,一次次经历欺骗、背叛和抛弃,他像一个怪物,与人类社会渐行渐远。
登山,是他唯一的救赎。只有在山里,才能放下一切,才能找到真正的自我。
追求极限的孤高理想,回归社会的人类本能,在文太郎身上体现出的挣扎,则笔触鲜明地渲染了人性和作品深度。明明决定告别人类,追求自我极限,却在内心依然渴望和回归社会。
遇到加藤花后,文太郎才逐渐敞开心扉。大学教授向他发出工作邀请,告诉他:“从现在起,你可以堂堂正正地一个人登山了。”他终于接受了别人的善意,在年会上微笑着举起酒杯,看似对社会的妥协,实则是文太郎内心与社会、与自己的和解。
至此,连绵的阴雨基调才有所缓解,我们也终于看到文太郎内心的救赎和成长。这个社会还是需要他的,他也还对人类社会有所牵挂。一直试图孤立自己的文太郎才开始正视自己作为人类,与他人切不断的联系。他的彷徨挣扎,从出世走到了入世,以一个人类的身份,正视自己的孤高理想。此时的文太郎,终于不是为了逃避而攀登,终于成了为攀登而攀登的“孤高之人”。他精神上的纠结和矛盾在K2攀登中演绎了极致辉煌的终篇。
现实中,极限攀登者的命运往往随着绚烂终章在岩壁上徒然消逝。好在漫画里,作者借鉴了日本现代登山家山野井泰史的真实经历,为主人公谱写了一个较为平静圆满的结局。
《众神的山岭》
作者:谷口治郎
改编自日本奇幻作家梦枕貘发表于1994年~1997年的同名小说。漫画版于2000年~2003年在集英社出版的青年漫画期刊《Business Jump》连载,后发行单行本全5卷。曾获得2001年文化厅媒体艺术祭漫画部门优秀奖。2016年,平山秀幸执导的同名电影上映,引起巨大反响。日本皇太子也携家人亲赴首映礼观看。
《孤高之人》
作者:坂本真一
改编自新田次郎1969年出版的小说。2007年~2011年,连载于集英社的《周刊Young Jump》,后发行单行本全17卷。曾获得2010年第14届文化厅媒体艺术祭漫画优秀奖。
救援的舞台
日本的山脉地形变化急劇,四季分明,环境、天气变化莫测。随着登山在日本普及,各类事故频发,每年都有较高的死伤率。因此,山岳救援队也成了登山运动中很重要的一环。以山岳救援为主题的漫画,往往也是众多登山小屋旅舍中最常摆放的作品,或许也有警醒世人的作用。
登山,需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不能逞强,不能盲目,因每一次发生事故,救援队需要冒着巨大的生命危险去拯救生命。
《岳》的舞台是日本登山者格外钟爱的地区——日本阿尔卑斯山脉。主人公岛崎三步,曾经攀登过喜马拉雅山脉、南美安第斯山脉、欧洲阿尔卑斯山脉的多座高海拔山峰,拥有过人的精神和体力,攀岩、攀冰、雪山攀登和救援技术皆炉火纯青。回到日本后,岛崎三步加入北阿尔卑斯山岳救援队,一次次救助登山者。
《岳》与其说在讲岛崎三步的经历,不如说讲的是山的故事。山有美丽动人的一面,也有残酷无情的一面,而主人公像一条恒久的线索。他总是拼尽全力,去抢救任何一个生命,是山仁慈温暖的一面,是生和希望的代表。他也是死神,深明山的严苛残酷,懂得放弃,懂得失败,直面死难的绝望悲哀。
“山里最不能丢下的是什么?”
“……是生命!”
登山者的動机各异,每每并不单纯,其中也影射了许多日本当代社会的问题:少年为了证明自己、为了挑战未知,为了一时意气;中年人为了逃避工作压力、家庭矛盾;老人为了证明自己未老、为了怀念故友,甚至为了给自己寻一个终焉之地。他们纷纷走进山里,有人在山里失去生命、挚友、健全的肢体,也有人得到了新生和救赎。但山总是在屹然立在那里,不以人的喜悲为转移。
明知道登山有危险,还是要去山里,作品并没有深究登山背后的意义,而是一如山一样,平静地叙述着。三步既是救人者,也是旁观者,每次完成救援,惊心动魄之余,也总说:“即使受伤,屡战屡败,也请再回到这里来挑战吧!”其逻辑貌似前后矛盾,却似山在对人类诉说。
漫画中,许多细节都贴心地反映出日本登山中的有趣文化,比如时常出现的包着头巾、燃着瓦斯炉、泡着露天温泉的场景。读起来犹如身在日本的山间,颇为有趣。作者粗犷温暖的画风也颇受喜爱,不少岩馆的墙壁上也有主角的涂鸦。
该漫画后被改编为电影,2011年5月上映,短短两天就达到了两亿六千五百万日元的票房,观看人数将近21万人次,成为日本本土电影的一匹黑马。作者石塚真一与日本攀岩界的代表人物平山裕司也参演其中。
《岳》
作者:石塚真一
2003年~2012年在小学馆的青年杂志《Big ComicOriginal》上连载。曾获2008年第54届小学馆漫画奖一般部门奖、第16 届文化厅媒体艺术祭漫画部门优秀奖。
《K》
作者:谷口治郎
发行于1986年,以海拔8000米以上的高山为背景的救援故事。
主角是住在K2大本营最深处山村的日本人,名为K,从事高海拔山岳救援工作。面对壮丽严苛的自然环境,人类上演了一幕幕热血感人的故事。谷口对山岳环境的描绘炉火纯青,除了大岩壁和雪崩的威压震撼,珠峰西南壁170米/秒的风速、龙云出现时秒杀飞鸟的零下170℃寒气,都跃然纸上,读起来让人汗毛倒立。
《搜索者》
作者:谷口治郎
小学馆2016年出版,短篇单行本。
主人公为日本南阿尔卑斯山的山屋老板志贺。曾经的登山绳伴在攀登事故中亡故,志贺承诺照顾好友的妻女。而好友遗孀突然来电,15岁的女儿失踪未归。怀念着故友,志贺匆匆下山搜寻少女,而大都会如同庞大的山岳一般瞬间在眼前展开。凭着一股父爱,以及山间锻炼得来的意志力和技术,志贺又如何在纷杂的大都会中拨开迷雾,救出少女呢?
虽然以城市为背景,却实实在在穿插了许多攀登桥段。主角一板一眼的行事作风,酷似现实中的许多日本登山爱好者。在故事情节展开中,更穿插了许多攀岩趣话,脑洞大开。另辟蹊径的故事对于许多攀岩爱好者来说,读起来都将会心一笑。
岛崎三步与登山者一起攀登。来源/ 漫画《岳》
女性主题的崛起
在日本,钟情于登山的人一直被称为“山男”。而男性也一直占据了登山的舞台。户外和攀登为主题的漫画中,女性最多只作为旁观者和陪衬出现在作品中。
讲述高海拔未登峰挑战的《伊卡洛斯之山》,因为在讲谈社的少年杂志《Morning》上连载,女性作者塀内夏子起初还需借用胞弟的名义,以“塀内真人”为名发表作品。《伊卡洛斯之山》的故事较为热血,但无论从细腻唯美的画风,还是丰富的情感描写,都能看到一丝女性的痕迹。
主人公平山敬二和三上俊哉来到喜马拉雅山脉,挑战最后的8000米未登峰。漫画前4卷为铺垫和回忆,而后6 卷全程讲述8000米山峰的挑战过程,最后3 整卷都在讲述下山过程,其中内心戏极为丰富。情节单纯明快、跌宕起伏,又以一段三角关系为感情线铺陈,反衬主角二人生死与共的攀登精神。整体构思犹如好莱坞大片,阅读感爽快热血,风格独树一帜。
同时,作为主角二人感情线索的女主角靖子,除了作为花瓶待救,并没有展现其人格魅力,更因其出于剧情需要,有悖家庭伦理的感情戏而备受女性读者诟病。
《众神的山岭》《岳》《孤高之人》中,在主角身边出现的女性,也往往作为社会压力的投影,或者追随男主角,为衬托男主角的人格而存在。
直到最近10年,户外运动尤其是攀岩、抱石运动在年轻女性中普及,“山女”的形象终于逐渐走进公众视线。以女性攀岩和登山为主题的漫画作品开始涌现,风格大多比较可爱柔和,亲和女性读者。女性题材的登山漫画,多定位入门级休闲户外徒步登山,或者另辟蹊径以登山露营的料理为主题。虽然可以看到社会大众对“山女”的印象仍停留在入门徒步、休闲上,但女性题材的出现却为登山漫画添上了多元化、亲民化的色彩。
近来,借着东京奥运会的风,攀岩和抱石在日本年轻人中火了起来。在野口啓代、野中生萌、伊藤双叶等女性攀岩偶像的影响下,越来越多的女性加入到攀岩运动中,也催生了以攀岩少女为主角的漫画。
《向山进发》
作者:Siro
2011年9月起连载于讲谈社月刊《Comic EarthStar》,4卷完结。
主人公雪村葵是室内派,对户外毫无兴趣,且有恐高症。在童年好友的影响下,她走出户外的第一步,开始登山。作品一经改编为动画,广受学生和女性粉丝喜爱。其可爱诙谐的形象很有号召力,在户外道具店,经常可以看到以该作品人物形象为主体的宣传。因为对这部作品的喜爱,不少女生开启户外登山之路。
《山,食欲和我》
作者:信浓川日出雄
新潮社2015年开始连载,目前已出版单行本9卷。
这是一部登山与美食为主题的漫画。主人公是27岁的白领女性鲇美,自称并非一般的“登山女孩”,而是“单独登山女子”,每逢双休日便辞别都市钻进山里。作品诙谐却写实地反映了日本当代女性登山者的状態。漫画针对露营、长距离纵走等场景的美食食谱极尽详细,可以作为山岳美食指南来用。每次看着周遭众人对着主角的一锅美食暗暗垂涎,便觉得忍不住自己也要效仿一番。
《On Sight》
作者:尾濑Akira
2004年~2005年连载于讲谈社杂志《Morning》。讲述体弱多病的女性主人公的攀岩历程。1993年,六年级女生大村摩耶来到长野县,邂逅了同伴岩本舜和校医的女儿朴正美。通过攀岩,故事打破了国别界限,也开解了登场人物心中的种种烦恼。青春励志的故事线,加上复古简洁的人物描写,是正统的运动漫画。
《攀岩的小寺同学》
作者:珈琲
讲谈社出版,2014年在月刊《Good Afternoon》连载单行本4卷完结。
以性格冷淡、对攀岩极其认真的女高中生小寺为主角,讲述其攀岩日常。风格可爱,以初高中生为读者群,虽然人物动作有时显得过分卖弄性感,却因明快的风格受到不少好评。现已翻拍成电影,预计于2020年6月在东京上映。
日本登山的三大意象
日本国土约75% 为山地,人们临山而居,登山自古代修佛的僧侣为始,便有首登“开山”,并为山峰命名的文化。19世纪,受到欧洲文化的感染,日本开启了现代登山历史。现下,日本可登的山峰不下300座。
1964年,登山家兼文学家深田久弥发表山岳随笔集,描绘日本境内的100座山峰,《日本百名山》的名号便流传开来,成为登山者们的指南。其中,过半数集中在本州岛中部地带的富山、长野、山梨县一带。这里集中了日本的高海拔山脉群,而日本的现代登山最令人向往的山峰都集中在这一带,不少场景在很多作品中曾反复出现。
日本阿尔卑斯是日本现代登山文化最重要的发源地。《岳》的故事舞台就在日本阿尔卑斯,而《孤高之人》《众神的山岭》等作品中,涉及到日本境内的技术型攀登,场景必然在这里。
1881年,英国矿山考古学者William Gowland来到这里,因感于地形景色与欧洲的阿尔卑斯山脉极为神似,便以“日本阿尔卑斯”命名。其自北向南,包括飞驒山脉(北阿尔卑斯)、木曾山脉(中央阿尔卑斯)、赤石山脉(南阿尔卑斯),自北侧日本海至南侧骏河湾,中间横断日本本州岛。除却富士山,日本3000米以上的高峰,比如北岳(3192米)、穗高连峰(3190米)、枪岳(3180米)尽此山脉中,可谓日本的屋脊。
日本阿尔卑斯绝对海拔高度有限,但起点较低,相对海拔却非常惊人。主要山顶多为花岗岩构成,经过冰川的诸多劈砍,风化,接近山顶时,山势往往十分险峻多变。中心地带的枪岳、穗高连峰,海拔高度皆在3000米以上,在西伯利亚寒流的影响下,冬季连年为冰雪覆盖,天气变化无常。夏季则为岩山,地形凌厉,岩壁与碎石层出。夏季在此攀登相对安全,但即使是最常规的路线,也有滑坠的危险。
难度高,环境变数大,加之山脉紧密起伏相连,日本阿尔卑斯便是登山者挑战自我的伊甸园。依据季节和攀登方式,可以在3000米云端纵走(长距离徒步),也可以在夏季按常规路线徒步。攀登者可在绝壁攀岩,在融雪季节溯雪溪,更可在冬季进行雪山登山,抑或冬季阿式攀登。
日本阿尔卑斯之外,谷川岳也经常出现于日本登山漫画。它是日本百名山之一,位于群马县和新泻县境内的三国山脉中心,海拔1977米。这里海拔虽低,但地形复杂多变,又位于气流交汇处,气象难测,往往瞬息万变,极易导致登山者遇难。然而谷川岳的岩壁优美,与穗高岳、剑岳并称日本三大岩壁,每年都有众多攀登者前往。
据统计,1931年至2012年间,谷川岳事故死亡805人,远高于全世界14座8000米高峰的合计死者数量。其中,更以1960年事故遇难者的遗体回收之惨烈而闻名,令新手畏惧,老手顿足。因死者人数众多,谷川岳被称为“死亡之山”“魔山”。同时,一之仓沢地区的冬季路线颇为知名,技术难度与气象风险皆高,攀登者极为稀少,而一旦能完登,便等于证明自己的绝对实力。《众神的山岭》中,羽生丈二早期在日本成名,就是以攀登冬季的谷川岳为契机。
现在的谷川岳,仍然在日本登山界拥有很高地位。众多海外攀登爱好者慕名前来,挑战各种线路。既有夏季的结组攀岩线路,也发展出冬季的攀冰、冰岩混攀等线路。
除了日本本土的山脉,K2在日本漫画中出场率也很高,可谓高海拔攀登的终极梦想。
《伊卡洛斯之山》中,主角二人最终登上8000米无名峰,发出的第一声感叹却是“看得到K2 !”《孤高之人》中,K2是森文太郎心中不移不易的憧憬,也是其攀登生涯的最终巅峰。
日本登山界,素有“练手”和“本场”之说。在国内范围,平原周遭的小山,2000米以下的低山,开发了固定路线的岩场,都只能称为“练手”。“本场”则意为真正的攀登,指的一般是3000米级别的高山(富士山除外),或者三大岩壁的攀登。一来“本场”难度更高,二来没有正式可考的路线,非常考验实战经验和综合实力。
日本人的登山文化中,挑战更高难度、挑战极限始终是无二的主题。其中又多少伴随着对失败者的咏叹与崇敬。因国内无真正意义上的高山,日本登山者便把对极限挑战的梦想,寄托在喜马拉雅等地的海外远征,从而把国内称为“练手”,而把海外远征称为“本场”。随着珠峰登山的意境变化,其极限光环已褪去,险峻的K2,因其高难度的技术要求和极高的死亡率,成为日本登山者心中孤高的终极梦想。
谷川岳一之仓沢地区的冬季路线难度颇高,《众神的山岭》主角就是因此成名。摄影/prelude2000
从登山漫画看日本
登山漫画的时代,涵盖了20世纪初至21世纪。通过对山岳场景和登山道具的描写,日本人在细节方面的严谨体现得淋漓尽致。
《众神的山岭》中,作者曾多次亲赴珠峰,至大本营考察。加德满都的市集景象、对珠峰和线路的描绘,都参考实景。描绘1924年马洛里的登山情景时,其服饰、装备绳索的背负、使用方式,都经考证,极具年代真实感。《岳》中,对于穗高连峰的描写真实细腻,对地形熟悉者,甚至可以拿来对比,猜出其取景角度。
与小说原作相比,《孤高之人》的时代背景改为现代,加入了众多现代自由攀岩(Free Climbing)的要素。漫画开篇的攀岩大赛,赛场便取自历年攀岩大会的胜地:拘沢奥运会体育公园。作者对攀登时使用的手势、体态、道具都经过严谨学习,绘画中使用真实的冰镐、机械塞和快挂作为参考,尽显细节。其参考道具也曾在获奖展览中向读者展示。
另一方面,由于漫画的特殊性,画面对读者往往起到言传身教的作用,因此也有更大的社会责任。《伊卡洛斯之山》并未交代时代背景。作者出生于1960年,作品中的攀登服飾、装备和技术,也多借鉴作者高中生时期的社团攀登经历,在日本老辈登山者的技术指导下,呈现出浓烈的70年代风格。
漫画中时有攀登道具及保护手法的错误描写,常会被火眼金睛的读者指出。在受到读者质疑后,出版社立即公开刊登道歉文章。漫画虽然只是一种大众通俗文化,但日本却在方方面面极具敬业精神和社会责任感。
羽生丈二在绝壁上攀爬。来源/ 漫画《众神的山岭》
森文太郎站在雪山之巅。来源/ 漫画《孤高之人》
一千个人心中,自有一千个攀登的理由。
有的人言征服,征服山峰,征服自然。而日本的登山,则更多敬仰,挑战的是自我,而非自然。
日本的地理特性决定了,人们喜爱自然,傍山而居,许多人衣食住行离不开山,许多人纵情快意离不开山。日本的文化性格决定了,亲山为友,敬山为神。山是日本文化的起源,现代登山的文学家小岛乌水,登顶时常写下“感谢您再次让我看到您壮丽的风姿”,奠定了日本的登山不说征服,而说敬爱仰慕。因此,日本各大名山每年登山客达数万,却几乎没有人随地丢弃垃圾、伤害草木、追逐动物,人们对山也极为尊敬珍惜。
中国古语有云,仁者乐山。大部分攀登者,最本质的理由也是出于“乐山”,是带着感谢、憧憬的心,去接近山,接近自我的初心。
从漫画中读到的种种感慨、领悟,是否也拉扯着你的思绪飞出都市,恨不能奔向广阔的山野间。无论你在哪里登山,希望你能珍爱山,珍爱自己,能感受到纯粹的山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