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网络青年公益组织的发展
——基于广州市B 组织和W 组织的对比
2020-06-23谢治菊梅梦玲
谢治菊,梅梦玲,张 迪
(广州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广东 广州 510006)
一、研究背景与问题的提出
近年来,在“互联网+”浪潮的席卷下,我国公益事业呈现出网络化的特点,各公益组织都推出了官方网站、微信公众号等新媒体运营平台,并以此开展了各式各样的网上公益项目,如“水滴筹”“轻松筹”“米公益”等。与传统公益形式相比,网络公益具有互动性、便利性、时效性、透明化、门槛低、跨区域等特点,这是对公益形式的一种创新,赋予了公益新的内涵。[1]然而,由于互联网的开放性、安全性与自由性,网络公益发展中也出现了借“公益之名”获取不正当利益的事件,各种“诈捐门”“骗捐门”“假慈善”频繁出现,这凸显出网络公益发展中信任缺失、监管不力、公益弱化、资源稀缺等问题。[2]为规范网络公益的发展,民政部2009 年就发布了《关于全国性社会团体应用网上办公平台办理登记、备案工作有关问题的通知》,正式启用了对网络公益平台的规范与监管。而后的2018 年9 月,国务院下发的《关于推动创新创业高质量发展打造“双创”升级版的意见》、民政部制定的《“互联网+社会组织(社会工作、志愿服务)”行动方案(2018—2020 年)》,则将网络公益组织推向了新的时代,使公益事业从公益服务、公益文化走向了公益创业,年轻人成为公益创业的主体,“网络青年公益”进入人们的视野。[3]何谓网络青年公益?其是指在法律规定的范围内,利用互联网信息技术,以青年人发起,用无偿或优惠条件向青年人提供服务的活动。[4]网络青年公益不仅仅是互联网、青年和公益活动的简单叠加,而是一种涉及公益本质的思想转变。[5]事实上,观察过去两年各种媒体的热点报道可以发现,年轻人参与公益活动的意识在提高,行为范围也在扩大,无论是在倡导青年成长、社区教义还是性别平等方面,青年团体都积极发表意见,展现出公益参与的热情,这些参与人被称为“青年公益人”。青年公益人是指致力于帮助社会人群,以志愿参与的形式来解决社会问题和促进社会进步的年轻人,包括青年公益传播者、研究者、创业者等等。[6]目前,中国正在向现代化转型,青年公益人在提高社会公益参与水平、倡导社会公共道德、健全社会保障机制、丰富社会职业选择等方面都发挥着积极作用。
作为青年公益人发挥作用的载体和平台,网络青年公益兴起的时间不长,学界的研究较少,但可从网络公益的研究中窥见一斑,这些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四个方面:一是关于网络公益现状与问题的研究。有研究认为,网络公益在促进社会发展的过程中,存在监管薄弱、法律法规不健全、身份合法性遭受质疑等问题;[7]同时,网络公益组织内部治理结构急需优化,对互联网的应用水平也有待提升,透明度与公信力建设较为薄弱;[8]再加上,网络公益模式中,公益组织的成员以及志愿者可能来自不同地域,具有空间分散性,这在一定程度上导致公益组织的结构比较松散,且成员主要通过线上联系进行活动,线下沟通较少,所以需要改革与优化。[9]二是关于网络公益运行模式的研究。研究发现,随着互联网的发展,在运作模式方面,网络公益组织发生了深刻变化。其中,运行形态从静态文字、图片向动态视频、浸入式体验转变,逐渐实现了精准化、透明化和即时互动,增强了网络公益的动员能力;[10]运行方式主要是众包和众筹;[11]在通信模式中,由大众传播升级为多层次互动传播,其优势在于灵活多变,这种新型模式的传播主体是个人和公益组织。[12]三是关于网络公益受众群体的研究。研究表明,由于用户的互动参与行为具有持续性,受众会根据自身的需求和倾向选择合适的网络公益活动,因此用户信任感是影响用户黏性的关键因素,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了用户关注、使用以及参与的行为。[11]四是关于网络公益发展策略的研究。有学者认为,为了更好地推动和倡导网络公益的良性发展,让公益更加透明、便捷和有效,政府应对网络公益实施系统性管理,加强和规范对网络公益的监管,在政策上提供更多的支持,引导其进行组织管理与创新,这有利于建立健全社会公益产业链、构建社会公益生态系统及确立社会公益可持续发展机制。[1]仔细梳理发现,这些研究呈现出以下特点:一是研究内容以普通网络公益发展现状、传播方式、合法性认定、公信力塑造为主,对当前网络公益组织的运行成效及影响因素关注不够,尤其缺乏对网络青年公益组织的关注;二是分析视角主要限于国家与社会的宏观性、整体性视角,对于具体网络公益组织的微观运行机制缺乏研究;三是研究方法主要集中于描述性分析、规范性诠释与定量性统计,对比研究、案例分析使用较少。总体而言,现有研究的针对性还有待提高,研究结论与当今网络公益的需求还有一定的差距,这凸显出本文的重要价值。
作为全国青年公益创新创业的先行地,广州的网络青年公益组织发展速度较快,并取得了显著的成效。据统计,广州公益组织年轻化的趋势比较明显,约1/3 的社会组织、3/4 的公益组织都由青年人创办。[13]可以说,在“众创时代”的引领下,广州网络青年公益组织在公益慈善、社工服务、社区发展、文化体育等领域发挥了较大的作用。在此背景下,本文拟以广州比较知名的网络青年公益组织——B 组织和W 组织为个案,通过问卷调查与深度访谈,就网络青年公益组织的成效差异、差异成因、共同困境及发展路径等进行分析与对比。本文可能的创新是:一是以广州市B 组织和W 组织为个案,对他们的运行成效及其成因进行对比分析;二是利用平衡记分卡,审视网络青年公益组织运行成效的差异;三是以麦肯锡的7S 模型为基础,探究网络青年公益组织成效差异的成因。
二、案例介绍与调研说明
本文使用的案例是广州市知名的网络青年公益组织——B 组织和W 组织。B 组织是一个致力于为年轻人创造对话和实践的教育机构,成立于2012 年,内设行政与人事中心、市场部、技术与内容中心、产品部四个部门,共有员工26 人,主要通过开设“未来大学”和“有趣人类行动”等项目,专注于年轻人教育视野的拓展,被誉为真正“还原教育的本来模样”,其中“未来大学”是其在线上运营的主要公益项目,其目的是提高年轻人的思维能力、管理能力、沟通能力和写作能力,课程模块主要由“能力培养、视野提升和社群参与”三部分构成。W 组织成立于2010 年,目前执行团队的固定成员有4 人,另有20 余名实习学生,是在广州市越秀区民政局注册的NGO。组织内设顾问团、理事会和监事会三个部门,总干事负责管理理事会,下级设有运营管理中心、品牌资源中心以及W 学院项目组。W 组织聚焦于“如何以青年之力解决社会问题”,树立“凝聚青年力量,有效解决真实社会问题”的组织使命,直击痛点,以实现“每个青年都能创造积极改变”的愿景,主要开设“W 学院”“青年成长训练营”“小行星儿童实验室”“青年公益云课堂”等项目,其中,收费的只有“青年公益云课堂”,该项目是针对大学生群体开设的线上付费视频课程项目。
本文主要采用的是案例分析法,案例分析的首要前提是案例的典型性。本文对于W 组织与B组织的筛选亦是出于对案例典型性的关切与考虑,因为:首先,B 组织与W 组织成员皆为青年群体,所面向的服务群体也是青年群体,所运行的内容也与青年人的成长和发展有关,所采用的公益手段主要是网络公益,因此两个组织都契合本文的研究主题(见表1)。其次,与同类组织相比,B 组织与W 组织的影响力较大,每年的网络青年公益活动覆盖全国多地并影响数千人。再次,两个组织的运营方式都是以线上为主,线上和线下相结合。然后,两个案例之间有明显的差异。B组织与W 组织虽在活动形式、活动目标与活动对象方面基本一致,但二者的运营成效却大相径庭,具体表现在:B 组织的成效较好,W 组织的成效较差,这可从表1 中详细得知。最后,二者的具体属性有些许差异:B 组织处于NGO 和商业企业之间,在一定程度上是两者的混合,属于社会企业。社会企业是投资于公益事业的企业,其资金来源一部分是捐赠,一部分是营业利润,目标是逐步实现自己造血,而不是长期依靠输血。[14]407-408而W 组织是组织成员年轻化且以青年群体为其主要服务对象的NGO,其使命是支持青年自身去解决社会问题,致力于成为青年成长过程中的协作者和陪伴者,二者的具体差异见表1。
表1 B组织与W 组织的差异
为进一步开展本文的案例比较与分析,本文采用了深度访谈法与问卷调查法来展开调查,调查时间为2019 年1 月—2 月。调查过程为:首先,以第三方身份对B 组织与W 组织的相关项目负责人和职员进行了深度访谈,访谈对象包括7 名W 组织人员和6 名B 组织人员,共计13 人。其中,W 组织访谈对象类型包括1 名总干事、5 名实习员工;B 组织访谈对象类型则包括1 名常务副总、3 名部门主管、1 名技术人员和1 名运营人员,详细对象的基本情况见下表2。
表2 B组织与W 组织访谈对象一览表
在此期间,我们还采用网络调查问卷的方式来收集社会公众对这两个组织及其网络公益活动的看法,共获得问卷106 份,其中有效问卷为103 份,W 组织52 份,B 组织51 份。从问卷人员结构来看,被调查者中女性居多数,占70%以上,90%的被调查者文化水平处于大学专科或本科学历之间。从月收入来看,超过80%的被调查者为学生,暂无收入来源;月收入在5000 元及以下的占了8.7%,其余3.9%的被调查者月收入为5001 至10000 元之间。
表3 调查问卷个体背景变量汇总
从以上分析可知,为便于比较,本文选取的两个案例既具有典型性与代表性,又具有同质性与异质性;所使用的研究方法,既能挖掘两个组织宏观的运营成效,又能从客户的角度微观评价组织的运行成效。正是由于两个组织之间既有共同性又有差异性,本文才将其作为比较研究的对象,一方面分析其面临的共同困境,另一方面对比其运行成效的差异及成因。
三、网络青年公益组织发展成效对比
由于本文研究的是B 组织与W 组织的运营成效,因此,应该建立一个运营成效评价体系。本文拟以“平衡记分卡”为基础,结合网络青年公益组织自身所具有的特点,探索并建立网络青年公益组织运营成效评估体系。20 世纪90 年代初期,哈佛大学罗伯特·卡普兰和戴维·诺顿教授以创造优秀业绩为目标,提出了“平衡记分卡”概念,从组织内部流程、学习成长、财务状况以及顾客满意度四个维度来评价组织绩效。鉴于公益组织更注重社会效益,具有公共性和非营利性等特征,本文对罗伯特·卡普兰和戴维·诺顿提出的平衡记分卡指标进行了修正,使之与网络青年公益组织的运营状况更加贴切。修改后的指标,主要包括“内部流程”“学习成长”“顾客满意度”三个一级指标,以及“网络安全”“合作情况”“获得感”“关注度”“参与数”“满意度”6 个二级指标,它们每两个分别对应前面的一级指标。
1. 就组织内部流程而言,B 组织的运行更规范
在现代市场竞争中,机构的成本、会员的数量、美誉度的提升,使得公益组织面临更大的竞争。在压力条件下,公益组织能否按照营销的观念优化组织内部流程,以争取更多公众的支持与理解、获取政府的认同,已成为其面临的重大挑战。[15]123-124网络青年公益组织也不例外。本文用网络安全诊断、与其他组织的合作情况来判断网络青年公益组织的业务流程情况。首先看两个组织的网络安全诊断情况。由于B 组织资金更有保障,活动频率与参与人数都比W 组织要高,用户信息数据库相较W 组织更为庞大,一旦发生数据丢失或信息窃取事件,后果十分严重,故B 组织为保障用户的隐私,在用户个人信息方面倾向于购买已经成熟的服务,如阿里云等企业。他们将代码托管在合作企业,直接购买和使用类似防火墙或数据加密等的产品。而W 组织并未明确在网络安全诊断上有相关作为,因此,B 组织通过购买成熟的服务已经建立起相对完善的网络安全体系,W 组织在这方面几乎是空白,由此推论B 组织的运行流程更加规范。
再分析与其他组织的合作情况。罗伯特·比福德认为,无论是企业还是非营利组织,都需要与利益相关者保持联系,否则将面临利益相关者已经改变,而自身却在原地踏步的风险。[16]158调查发现,B 组织借用“未来大学”活动的影响力,吸引了诸如北京大学之类的众多高校和就业指导中心的关注,希冀各高校能采购该网络课程并起到教育资源的辅助和支持的作用。此外,B 组织还积极同宝洁等大型企业合作以开发更具创意性和公益性的活动,未来两者协同将在“未来大学”和定制化项目上产生更多的合作。反观W 组织,其“公益云课堂”一直处于被边缘化的地位,居于线下营会等活动的辅助地位,缺乏课程的推广与组织的合作,这说明B 组织的合作情况更好。由是观之,B 组织的内部流程更规范。
2. 就学习成长而言,B 组织的成效更明显
公益组织既不提供商品或服务,也不实施调控,其“产品”既可以是一个康复的病人、一个有学习能力的孩子、一个年轻人的成长,也可以是一个被完全改变的人生。[16]2这说明,网络青年公益组织的发展,受益对象应具有强烈的获得感。正如此次对网络公益活动给个人带来的影响调查一样,超过三分之二的B 组织与W 组织受众皆认为,网络青年公益能“丰富自己的知识和经验”,能“让个人变得更积极向上”,“能使个人的心灵感到更加愉悦”。但是,从参与活动的结果来看,在受众的获得感方面,B 组织的网络青年公益活动能更好地满足参加人员的需求,主要原因是在同样以青年成长为目标的前提下,B 组织开展的相关活动具有更强的多样性、创新性以及趣味性,更容易受到追求新鲜感的青年群体欢迎,因此B 组织的活动评价相对更高。
反映“学习成长情况”的另一个指标是关注度,可从两个组织的微信公众号推送情况来判断。根据“西瓜指数”○1所提供的数据,截至2019 年1 月31 日,在受众数量层面,B 组织的受众数量为119904 人,W 组织仅有13180 人;在受众活跃度层面,B 组织头条平均阅读数、留言与点赞数分别为5169 人、14 条、61 人,W 组织则为844 人、2 条、28 人。从公众号发文频率来看,B 组织平均一周发送推送13 篇,W 组织一周仅5 篇(见表4)。由此可知,B 组织的各项成长情况均优于W 组织。
表4 B组织与W 组织公众号运营数据对比
3. 就顾客而言,B 组织的满意度更高
对于网络青年公益组织,活动的参与人数及其参与人的满意度,是检验顾客满意度的重要标准。良好的受众关系体现了组织正确的营销观念和行为,这就要求在营销观念和行为上自觉地为组织受众服务,以受众的需求为导向,为受众所有,为受众所治,为受众所想。[15]231关于参与的人数,根据B 组织的推文资料可知,“有趣人类实验室”网络青年公益活动线上线下直接参与人次累计超过7 万,微信自媒体阅读量累计约150 万人次;在全国203 所高校建立了校园行动分队,并促进了近万名在校学生参加此活动;“未来大学”在2017 年9 月举办第1 期活动时就有4592人参加,有16 场成长大课(必修)、门徒学院(选修)以及40+个视野课程(选修),活动时间持续约5 个月;W 组织的网络青年公益活动“青年公益云课堂”在2017 年共上线19 节课程,听课人次达到2567 位,其中拥有VIP 用户636 位。由此可知,B 组织的网络青年公益活动参与人数远多于W 组织,课程的密度也远远高于W 组织,用户参与度更高,其所影响的青年群体数量远远多于W 组织。
关于顾客满意度,31.6%的受众对B 组织的网络青年公益活动非常满意,42.1%的受众表示较为满意,合计占73.7%。然而,仅有18.75%的受众对W 组织的网络青年公益活动非常满意,42.50%的受众表示较为满意,合计占61.25%,且W 组织的最低满意度比B 组织低0.5 分。这说明,在组织活动的受众认可度方面,虽然受众对B 组织和W 组织活动的评价都比较高,但是B 组织各指标的评分皆高于W 组织。
综上,无论是从“组织内部流程”维度、还是从“学习成长”和“顾客”维度而言,B 组织均优于W 组织。因此,可得出“B 组织运营成效优于W 组织”的结论。为何同样是线上与线下运营相结合的网络青年公益组织,且服务对象都面向青年群体,其运行成效有如此大的差异?
四、网络青年公益组织发展成效差异反思
由于网络青年公益组织的运营情况主要由该组织的组织能力所决定,而组织能力又是一个比较抽象的概念,故需要寻找一个比较权威的理论作为分析依据,美国麦肯锡管理咨询公司所构建的7S 模型从系统思维出发,认为一个组织的能力包括结构、制度、风格、人员、技能、战略、共同价值观7 个元素,已成为诊断组织问题、变革组织机制、创新组织模式的有效工具,被世界500强企业所青睐。[17]66-75本文拟借鉴该模型,从“结构”“制度”“人员”“技能”“战略”五个方面诠释两个组织产生差异的根源。
1. 结构层面:人员构成不同
W 组织由三个部分组成:运营管理中心、品牌资源中心和组织学院,运营管理中心由行政财务部和人力资源部组成,品牌资源中心由品牌部和筹资部组成,组织学院分为青年创变营会、未来公益人才和青年公益生态。然而,W 组织仅由4 名全职员工与20 多名实习生共同支撑,人力资源极度匮乏。诚如访谈对象A1 所言:“目前为止,人力不是很足,不过我们今年会招全职。我们的筹款项目实习生都不是特别好招,还有传播方向首先也不是特别好找,应该是所有公益机构都面临的比较困难的事情。”与W 组织相比,B 组织整体结构可以划分为四大版块:行政与人事中心、市场部、技术内容中心和产品部,其中产品部负责创新与研发公益产品,技术内容中心与产品部则共同负责网络青年公益这一块,而市场部则负责对外沟通与商业合作。这四大版块由20多名全职员工及20 多名实习生共同承担。对比发现,W 组织全职员工极度缺乏,这种人力资源的匮乏使得W 组织发展严重受限,整个组织的品牌传播及网络青年公益项目的运营皆处于短板状态。反观B 组织,其在“未来大学”这一项目产品上设立了专门的运营团队、用户增长团队等等,整体部门各司其职,运行有序。这说明,人员构成会影响公益组织的效能。
2. 制度层面:资金筹集方式不同
B 组织与W 组织在资金筹集模式方面呈现出显著的差异性,这种差异性主要表现为资金依赖主体的不同。根据W 组织近几年年报②可知,W 组织资金主要通过基金会支持、共创者计划③,以及为政府、企业机构组织提供咨询与培训等服务获得,自身“造血”机制缺乏。诚如访谈对象A1 所言:“2017 年之前的我们,资金收入有四个部分,一个是从基金会来的基金会捐赠,另外一部分是政府的一些创投项目,然后还有一些公众的捐赠,这一部分大概占60%,还有部分是服务性收入。”与W 组织不同,B 组织的资金大多来源于自己的商业性活动,通过为商业公司提供品牌咨询和策划来获得资金,并利用这笔资金完成对“未来大学”“有趣人类实验室”“YES GO”这些公益项目的经济支持,B 组织称这一过程为“用商业的钱反哺公益事业”。
两者资金筹集模式的差异使得两组织走向迥然不同的发展道路。由于原有项目无法筹集足够的资金来维持组织的正常运营,W 组织在2016 年被迫停办一年。如访谈对象A2 所说:“就是W在这段期间,其实机构运营能力就没有什么提升,到后面刚开始项目没收到钱,到后面就不行了。然后开始受到限制之后,在2016 年开始资金就有了一些问题,然后又筹不到钱”。反观B 组织,通过“商业反哺公益”的模式实现组织部分的商业化与市场化,以“自我造血”的形式让组织由原有的小规模公益组织逐渐变为能够影响几十万人的超大规模与影响力的网络青年公益组织,这也是其创新之处。另外,资金缺乏也会限制人员的扩充,访谈对象A2 向我们诉苦道:“(W 组织)最大的困境就是资金,因为还是资金,因为其实假如你的人稍微多一点,然后可以(用资金)去平摊一些……但是暂时还因为资金的限制,不能把这个机构扩充,稍微扩充一点,(人员数)就是6 到8 个会比较合适。”“这边有钱招得起才可以招全职,不是想招人就能招人的。”可见,资金是组织持续运作与发展的根基,自我造血能力的强弱直接影响网络青年公益组织的发展。
3. 人员与技能层面:专业化程度不同
B 组织和W 组织都十分重视职员的能力培训,经常开展各类的讨论会、答疑会来提高组织人员的专业化素质与技能。从组织人员的文化水平来看,W 组织人员基本上以专科生与本科生为主,而B 组织全体员工由本科生、硕士生与博士生共同构成。B 组织还有独立的技术部门,其不仅可对组织进行“大数据分析”,而且可对组织运营以及网络运营进行及时的反馈诊断。由于网络运营人员和技术人员的专业性和不可替代性,奠定了其在组织的整体架构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地位,是开发网络安全系统、提高网络青年公益运营效率的重要保障。正如访谈对象B4 所说:“(B 组织)面临一个问题就是,因为没有人对这一块很熟,我们整个团队里面会出现管理不好、工期延误等等的东西。”
4. 战略层面:产品运行模式不同
两个组织的产品运行模式主要体现在线上课程的运行方式上。在课程运营的具体形式上,W组织的“青年公益云课堂”只提供线上课程,每节课约30 分钟,付费方式分为:单节课程5.9 元/节,系列课程19.9 元/系列(每系列约有5 节课程),全套课程总价超过300 元,但允许单节或单系列购买;B 组织的“未来大学”则提供线上专题式导师课程+课后行动练习。项目采取免费模式,但学员需缴纳480 元作为行动保证金,按要求完成未来大学全部课程(12 节)即可全额退还。相比于W 组织的公益云课堂单一的线上学习方式,B 组织的“未来大学”项目采取“线上+线下”的模式,将课程知识与行动练习相结合,做到理论知识充分融入现实生活,此类多元化的课堂形式无疑对粉丝活跃度、粉丝黏度以及参与课程人员的知识获得有着更为显著的积极影响,同时对网络项目的持续发展起着推动作用。正如未来大学运营负责人B3 在访谈中所说:“就是单一的线上形式其实大家都能体会到它的一个弊端是,听得头头是道,但是我回到我的生活里面还是一成不变,说实话。那这个中间的隔阂出现在哪呢,就是我们发现你会缺少练习和场景,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会有线上的练习和线下的活动,就是希望能够提供更多的次数和场景,去让你们练习就是你们听到的觉得很有用的东西,而不仅仅是,我给你提供音频这种教学。”
在付费方式中,B 组织未来大学的“保证金”制是两者的差异所在,这一特殊的付费方式对活动的参与人数和活跃度产生了积极的影响,正如访谈对象B3 所说:“我们其实是保证金制,然后我觉得我们几个月的课程,每周有一次的作业打卡,就是学习吧,其实对人性是比较挑战的,因为你要规划好你的时间,因为对于你们来说,常常会出现的就是我可以,很有雄心壮志,但是真正付出行动的时候,又往往会觉得有这些借口有那些借口,然后去推脱。然后你说完课率的话,其实也是活跃度的一个表现吧,然后毕竟大家是押了钱在这里,一部分人就是因为这个去完成。”另外,在课程结构方面,相比于公益云课堂单节或单系列的形式,未来大学的学期制更有利于课程学习的持续性和完整性,直接影响了活动参与成效。根据B 组织的推文资料得知,第一期“未来大学”付费报名4592 人,完成60%的行动任务才能毕业,顺利毕业人数为2226 人,毕业完成率达48.5%(知识付费完成率平均仅为3%),且他们向第一期学员发出的问卷中,收到了2538 位学员的反馈,其中一个问题是“你会参加第二期未来大学吗”,有1829 人选择“会继续参加”,即复购意愿达72.8%。前述问卷中,还有一个问题“满分10 分,你会给未来大学第一期的课程内容打几分”,有1844 人评分为8 分及以上,即评价8 分及以上达72.7%。另外,“未来大学”第一期学员分布——在职45.4%,大学生54.6%。反观W 组织的“青年公益云课堂”,本季度新增VIP为231 人,来自全国各地超60 个高校公益团队。截至2018 年12 月,平台共计641 位在线VIP,1171 位粉丝,累计听课人数5026 人次。从这些数据可知,B 组织的“未来大学”项目取得了更为成功的成效。
综上,尽管发起人与服务对象均为青年人,运行方式都以线上公益为主,社会影响力均较大,但B 组织与W 组织的运营成效之所以存在如此大的差异,人员的专业化和分工的合理性是基础,资金筹集方式是根本,产品的运行模式是核心。也即,可持续的造血能力、合理化的人员结构、专业化的人员分工、有吸引力的产品运行模式,是B 组织运行成效优于W 组织的根本原因。
五、网络青年公益组织发展困境分析
通过调查得知,虽然青年公益网络化的趋势比较明显且发展迅速,但仍有一些共同存在的问题或特点需要探讨。
1. 运营监管不到位,支持力度不够
自2002 年以来,广州市先后出台了《民间组织审批制度》(2002 年)、《广州市民间组织发展和管理纲要》(2003 年)、《广州市社区民间组织登记管理暂行办法》(2008 年)、《广州市社会组织公益创投项目管理办法》(2013 年)、《广州市社会组织管理办法》(2014 年)、《广州市社会组织信息公示办法》(2015 年)、《广州市社会组织抽查监督办法》(2017 年)等10 余项规章制度,将广州市公益组织纳入规范化、具体化、科学化管理,规范了公益组织的合法行为。但这些规章制度大都针对传统的公益组织,对网络青年公益组织的法制保障相对滞后,尤其是在监管方面,虽已制定一些具体政策,但尚未建立相应的网络青年公益监管体系。放松网络监管,在短时间内也许会促进网络青年公益的快速发展,但长此以往会不可避免地产生监管漏洞,出现“网络青年公益乱象”,不利于网络青年公益的持续规范化发展。在支持引导方面,虽给予了公益组织一定的税收优惠和政策支持,但对从事公益事业的鼓励力度不够,例如,在五险一金方面,没有给予公益组织职员一定的优惠。正如访谈对象A1 所说,“从2018 年年底的时候就有新的个税方案,里面讲到社保会按照实际工薪资的水平来交,而之前公益机构缴纳的一般都是最低水平,因为没有办法支付太多的钱在这件事情上,但现在全部都要按最新的来交,公益机构的负担会非常大。”另一方面,政府对公益组织的资金支持也不足,缺乏针对维持公益组织日常运营的专项资金,以致公益组织常出现资金短缺甚至面临倒闭。由于资金的问题下面有专门的论述,此处不赘。
2. 运营人才缺乏,专业化程度偏低
网络青年公益组织属于一种新兴的组织形式,尚未探索出长远发展的路径,因此不论是项目活动的开展还是组织内部的运作,对于人才都有着十分庞大的需求,但需求往往不能被很好地满足。因为,首先,网络青年公益组织尚处在发展之中,各方面资源相对来说比较匮乏,例如待遇和福利相对有限,因此难以吸引高质量人才,正如访谈对象B1 所提到的,“我们需要更多有力量的人才进来”。再加上,现有机制缺乏对人才的专业化培养,现有的人才也难以跟上组织发展的步伐,如B1 所言:“(组织)发展得非常快,然后是你的员工是否能够快速地成长成为中层,其次是外面的人空降进来,他带着经验和过往固有的一些想法和看法、对事情的判断,未必能够适应这么多变这么灵活的环境”。此外,组织内设部门分工不明确,尤其是网络运营相关部门,对于硬件设施维护以及线上平台传播等方面的职责规定不够明确,许多必需的岗位不受重视。最后,招聘流程没有一个可视化、可量化的统一标准,对于所需人才的素质没有明确的要求,不利于招募专业性人才。
3. 运营资金匮乏,自我造血功能不足
目前,广州市部分网络青年公益组织依据组织优势,深化项目内容,打造项目品牌,已经实现了资源整合,从而获得政府和企业的捐助,比较典型的是“广州启智社会工作服务中心”和“满天星公益”,他们的资金来源主要是社会捐赠,基金会和政府资金占比较小。尽管如此,网络青年公益组织尤其是初创期的组织,资金困境仍没有有效解决,正如访谈对象A2 所提到的:“所有公益机构都面临的问题是筹不到钱,所以他们也在思考很多别的方向去赚钱什么的,比如说他们好像有计划去做一些盈利性的行为”。资金来源渠道少,资金投入模式也不稳定与可持续。其中,政府给公益组织的资金分为限定性资金和非限定资金两种,而来自政府和基金会的资金支持集中于限定性资金,即该项资金只能用于项目而不能用于组织日常运营,资金用途受限。资金困境直接影响了活动的开展以及组织的运作。访谈时A2 说:“政府没有直接捐赠,它主要还是支持你的项目资金为主。公益机构里面对资金有两种说法,一个叫限定性经费,一个叫非限定性经费。限定性经费就是指定用于项目的,然后不能用于全职员工的工资福利或者是场地这些。然后非限定性就没有限制,就可以灵活。政府很少直接给非限定性,基本没有听过,直接都是让你做项目,然后这个项目需要多少人,可能就会包含相应的工资,然后再多就没有了。基金会的会相对灵活一点。限定性资金也是要通过创投项目才能得到,就写项目书然后提交,然后才能找到。”正因为如此,调查发现,两个组织都曾因资金筹集困难而出现难以发展甚至一度停办(W 组织)的局面。可想而知,如果组织的日常运作都难以为继,谈何网络青年公益组织的未来发展。
六、网络青年公益组织发展路径探讨
网络青年公益组织是我国“互联网+”政策背景下的新兴产物,当前正处于蓬勃发展时期,其发展依托于网络青年公益组织能力建设水平,也离不开良好的政策环境。因而,若要促进网络青年公益组织有序运行,政府应充分发挥好其政策支持与引导作用,组织自身要主动进行制度改革与机制创新,社会公众要营造良好的公益氛围。
1. 政府层面:法律规范和政策支持
首先,完善与网络青年公益组织相关的法律体系,提高立法层次。迄今为止,我国尚未出台一部关于网络青年公益类组织的独立性法律,只依靠国务院颁布的有关条例以及地方性的法律、法规和相关政策来对公益类组织进行管理。在立法位阶方面,公益类组织的法律法规地位较低,在具体操作当中,容易就某一问题的规定与地方性法规相冲突,导致矛盾的形成。因而,若要促进网络青年公益组织蓬勃发展,国家亟需建立健全相关法律法规,使这类组织能够稳定、规范地发展。其次,政府应完善网络青年公益组织的管理体制,加大对网络青年公益组织的扶持力度。应在继续保持原有政策优惠的基础上,强化网络青年公益组织与工商、税收等部门的联系,并简化网络青年公益组织的申报流程,放宽税收制度的覆盖面,降低对公益组织的税收要求。与此同时,由于青年公益组织“留不住人”的重要原因是员工的福利保障不够,建议在员工福利层面,政府可以制定相关政策,为网络青年公益组织员工缴纳“五险一金”提供支持,让青年公益组织“留得住人”。此外,随着网络青年公益的盛行,政府应制定相关政策来规范网络青年公益的运作,警惕不法组织借用网络青年公益来获取违法资金或传播不良信息的现象。最后,政府应扮演好引导者的角色,带动企业、社区和个人等多方社会力量,推动网络青年公益组织与这些主体建立友好合作关系,共同促进网络青年公益组织发展壮大。
2. 组织自身层面:自我赋能与自我管理
第一,建立内部“反哺式造血”机制,促进资金流动与可持续发展。网络青年公益的运营和发展需要持续而稳定的资金支持,完善内部“造血”机制才是其可持续发展的保障。在具体实践中,一方面,网络青年公益组织可以采取“反哺式造血”机制,在继续维持原有的公益性项目基础上,将与其他商业组织等共同协助的项目中所获得的资金“反哺”公益性项目,从而促进网络活动质量的提升与资金内部的循环流动;另一方面,网络青年公益组织还需继续保持组织所具有的公益性特征,充分利用好商业性活动所获得的资金,完善网络青年公益活动的内容,提高活动水平和增加活动吸引力。第二,改善组织环境与福利,积极引入高质量人才队伍。对于公益组织而言,公益组织的工作成员主要由专职者、兼职者与志愿者构成。公益组织自身的薪酬微薄,不具备企事业单位的高薪酬以及高福利待遇,因而难以吸引高水平、高素质的人才,而这往往使得网络青年公益活动成效与工作质量大打折扣。所以,若要保证网络青年公益活动的运营成效,应该改善组织福利,吸引更多优质的专业运营人才。第三,建立科学的管理制度,完善组织内部结构。网络青年公益组织应积极使用数据工具,记录数据,建立数据信息库,对组织的活动过程进行量化处理。与此同时,在组织架构方面,网络青年公益组织可以参考商业组织所具有的组织架构,并根据自身特点进行架构的调整,从而使得组织机构具有一定的稳定性与灵活性,能够适应多变的组织环境。
3. 社会公众层面:营造氛围与强化监督
一是积极培育公众公益创新创业意识,促进良好公益风气的形成。要加大网络青年公益组织的宣传力度,通过线上与线下结合的方式增强社会公众对其的认知与理解,发动更多的青年群体为公益事业做贡献。二是激发青年群体参与公益性创新创业的热情,加强创新创业培训。在互联网高度发达的今天,各大高校应为学生开展网络青年公益相关方面的教学与培训,积极与各大公司合作共同举办网络青年公益创新创业比赛,实现网络青年公益形式的多元化和创新化。三是加大对网络青年公益组织的社会监督,保障网络青年公益规范前行。当前网络青年公益组织发展艰难的重要原因是资金匮乏、公信力低,资金匮乏一方面来源于自身内部“造血”机制不完善,另一方面来自于社会捐赠资金不够。这说明,网络青年公益组织发展若想获得来自社会公众的支持,就应该自觉接受社会公众的监督,建立财务公开网站并定期在网络上公示财务报表与资金使用情况,增强社会公众对其信任程度。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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