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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柳生的回忆

2020-06-19陈蔚文

读者·原创版 2020年6期
关键词:邓紫棋箫声青春

陈蔚文

收到女友蔡小容从武汉寄来的新著《柳生》。这本集子的首篇是夹杂着“柳生”形象的一篇成长小说,当年首发于《十月》杂志。

看到小说名,就觉得亲切而好奇。柳生,全名柳生静云,20世纪80年代电视剧《陈真》中一个颇具正义感的痴情日本剑客。当年我也曾非常喜欢他,以至于初中时喜欢过一个长得颇似他的英气男生(恰好姓柳)。后来写的中篇小说《流水十年》,其中男主人公陶小平的形象便是依据那位柳姓男生,虽然初中毕业后我再没见过他。

一气读完小说,小说讲述了一段以“柳生”贯穿起来的青春岁月。在小容平实细腻的叙事中,柳生的形象重回眼前:这个深情孤傲的男子,放弃声名显赫的柳生家族,以浪人身份同心爱的女子燕如不顾一切地私奔。他的箫声萦绕,使一切困苦化作生死相许的承诺……

小说用的是双线式结构,对柳生的回忆与自身的成长交叉重叠,互相呼应。

“长久以来,回忆起初中三年,我都觉得是一片枯荒。寸草不生虽不至于,但黄泥沙地上生长的都是败了节的、僵死的草,山风一吹就毫无抵御和持守地摆来摆去。”这多像我对自己初中三年的回忆啊。这青黄不接的孤独的一段岁月,一部电视剧、一首歌、一个人物形象,往往会让人刻骨铭心。

剧中,燕如过生日,柳生卖剑换中式长袍,奔回梅花林却看见盘着秀发、一身和服的燕如—此前,他们既被中国人排拒,又为日本人不容,他们都想着为对方改变身份,能像普通夫妇那样出双入对。

没有更多的要求,只是做红尘中一对匹夫匹妇,厮守到老。

这个要求,未能实现。燕如病重,柳生为救她不得不与陈真决战。结局燕如病死,柳生带着她为他削的竹刀赴死……

箫声悲吟,这个深情的男人和他的爱人双双死去—成就另外一种方式的厮守。

小说《柳生》结尾,20年后的“我”购了当年的影碟,重温那个从未对人吐露的秘密:“他,还是那样好,甚至比记忆中更好,因为现在的我才真正理解了他承受的一切屈辱悲愁,甘愿的给予和牺牲……”

相隔数十年,读《柳生》的这个夜晚,我才知道,当时在相邻的省份,有个叫蔡小容的女孩也和我一样喜欢着柳生,那感情,澄澈而真挚。

从《柳生》的書页中,我发觉当年那个形象并未消散,只是的确足够遥远了,不过,远有时也意味着一种无法超越。后来的荧屏形象,没有一个能令我留下如此震撼的记忆。也许与“初”有关,与他的名字、面庞和箫声有关,与我们萧瑟的少女时代有关。

如今已有些模糊的成长记忆,当年竟是那么白浪滔天—那困在其中的日日夜夜,成长的挣扎与迷惘,在小容的书写中,全如重现般真切。

因为时代风气与家长意志,还有前途选择的单一性,我们“70后”的青春更加枯索,没有网络、电子产品,只有题目和成绩单。那是一个黑白片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唯有青春的身体兀自按它的规律蓬勃生长。生长势必带来困惑与问题,但资讯的封闭和家长的讳莫如深使青春期愈发如摸着石头过河—那无人可倾吐、指引的跌跌撞撞。

“爱”是神秘的,带着些原罪,它是禁区,是迷雾。而英武沉默的柳生降临,拨开这迷雾,告诉我们“爱”不可阻挡的美好,它是灵魂的重生。

回想当年被围困的青春的日夜,如深夜遭遇列车晚点的站台,不知道那辆来接应的列车何时能开来,只好于夜色里苦等。冷、孤独,都是必然。但车终将开来,带我们驶出青春的黑夜,驶向更远的地方。譬如小容,那个当年的女孩—“唯有想到柳生的时候我才有一种充沛丰盈的感觉。他是荒地上一株从容生长的草,我日日浇灌使他繁盛,没有让他受惊扰。”现在的她是英美文学硕士、中国现当代文学博士,武汉大学外语学院教授。她有脾性温和的丈夫“末子”和上中学的女儿小穗,他们住在每年樱花盛开的武大校园里,有属于自己的充沛丰盈。

而我亦做了母亲,有了喜欢的职业与安定的家庭。我和小容,我们的先生一定都不似“柳生”,但这没有关系。很早便明了这点,我曾喜欢过的那位柳姓男生,他其实和柳生也无一点关系,他只是恰好姓柳,长得有几分英气。我从不了解他,正如他从未了解过我。但我一直记得他的名字、他的面孔,他那么抽象而鲜明地照亮过我的青春。

而荧屏中的柳生,是更为遥远的形象,虽然他曾那么贴近过我们的青春,近到我们把他当作一位生死相许的爱侣,此后他定格在我们的记忆中,如一幅黑白小像,偶尔抽出看几眼,放回去,依旧过自己的生活。

“少年心事当拏云”,而少年总要长大的,成为青年、中年,而后经历老年。岁月就是这般沉浮起落啊!

接着读《柳生》时,我想起,儿子竟与我当年年纪相似了。7月,他满14岁,他的卧室电视机上方贴着欧冠联赛“皇马”的海报,门背后贴着他最喜欢的日本动漫《海贼王》的海报,柜子里还有一组未来得及贴的海报—他最喜欢的歌手邓紫棋的。他买了各种她的周边产品,还买了邓紫棋同款的手环和无线运动蓝牙耳机。他的微信头像是她,加入了她的粉丝群,他的QQ空间里不少是与她有关的讯息,MP3里下载了许多她的歌。他大大方方地展示着自己对一位女歌手由衷的喜欢。我从未为此责备过他,我听他推荐的邓紫棋的歌,和他一块儿设计一面墙上如何尽量美观地安排好5张邓紫棋海报,虽然我其实更喜欢什么也不贴的墙壁。

这就是青春啊,为某个人着迷,觉得他(她)闪闪发光、无可挑剔,让他(她)参与建构自己的精神世界。对方认不认识自己有什么关系呢?他(她)给我欢喜,为我解忧,以一种具有启蒙的力量,不论他(她)是荧幕中的日本浪人柳生,还是现实中的歌手。而我当年,是不可能与任何人谈论柳生的,一旦提及,必然冒着被批评与嘲笑的风险—爱或喜欢,在那个时代、那个年龄,是一种羞耻,父母和老师会觉得你早熟,心思不正。你只能悄悄地把那个影像连同他的箫声,隐藏在辗转幽暗的夜里。

儿子的青春不复如我当年一片荒瑟,它是丰沛的、坦荡的。不被压抑、管束的青春,似蓝天下的嘹亮鸽哨。有一天,他喜欢过的歌手也会成为回忆,这回忆是了无遗憾的,不带着苦涩。

这多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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