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油菜的生命大乐章

张念

塞外，汉末一个初春的傍晚，一位牧马的少年躺在原野上小憩。数只大雁从此处飞过，声声长鸣将他唤醒了。少年缓缓睁开眼睛，只见一簇簇黄色的四瓣小花在微风中摇曳。这些明媚、鲜艳的小花似在冲他微笑。他痴痴望着这种当地人称作“芸薹花”的小花，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千年之后，这种只能在塞外荒原盛开的小花，竟变身成祖国各地皆有的报春花，广布大江南北。每逢初春时节，漫天遍野的黄花便会汇聚成金色的海洋。今天，它有一个稍显土气的名字——油菜花。

优雅的芸薹

那个牧马少年看到的植物是野生芸薹。“芸”古通“耘”，意为除草;“薹”则是植物的花茎。芸薹的意思是割取植物的花茎。芸薹最早出现在东汉经学家服虔的著作《通俗文》中，其中有“芸薹谓之胡菜”的句子，清楚地说明芸薹来自胡地。所谓“胡地”即“胡羌陇氐”等地，也就是现在的青海、甘肃、新疆和内蒙古一带。之后，芸薹的种植地逐渐发展至黄河流域和长江流域。经过不断地驯化改良，野生芸薹逐渐演化成为今天芸薹属的白菜型和芥菜型两类。白菜型芸薹植株整体比后者略显矮小，叶片是圆卵形的，叶柄粗且宽，花臺上的叶片直接抱着花茎生长。芥菜型芸薹的分枝多且松散，叶片长有明显的长叶柄，花朵小而且稀疏，其味苦且辣。

北魏末年的农业全书《齐民要术》曾记载过芸薹的种植、收获过程：“蜀芥、芸薹取叶者，皆七月半种。地欲粪熟。蜀芥一亩，用于一升，芸薹一亩，用于四升。种法与芜箐同。既生，亦不锄之。十月收芜箐讫时，收蜀芥。芸薹，足霜乃收。”东晋人王嘉说芸薹分为紫芸、黄芸与青芸三种，其中以紫芸为最上等，味道辛辣;其次是黄芸，味道发甜;最末等的是青芸，味道是咸的。因其味道辛辣，芸薹被佛教和道教明确列为禁食的“荤菜”。

好多的油

随着对芸薹特性了解得不断深入，人们逐渐发现芸薹的菜籽中含有丰富的油脂，可以用来榨油，继而培育出了专门用于榨油的芸薹品种，后被称为“油菜”。宋人苏颂所撰的《图经本草》将油菜列入油料作物，说它的菜籽虽然很小，产出的油量却远超其他作物的种子。用这种油炒菜味道清香;用它做成灯烛非常明亮;还可将其用于染发，具有滋润发质的效果;如果将其作为饲料喂猪，亦可使猪增肥。总而言之一句话，此真“神油”也。

宋代，宋应星在其《天工开物》一書中详细总结了用油菜籽榨油的方法：“菜籽入釜，文火慢炒，透出香气，然后碾碎受蒸。”炒菜籽要注意：“平底锅深六寸者，投籽仁于内，翻拌最勤。”为了提高油菜籽的出油率，工匠们做出了很多努力：“既碾而筛，择粗者再碾，细者则入釜甑受蒸;蒸气腾足，取出以稻秸与麦秸包裹，如饼形。其饼外圈箍，或用铁打成，或破篾绞刺而成。凡油原因气取，油生子无。出甑之时，包裹怠缓，则水火郁蒸之气游走，为此损油。能者疾倾、疾裹而疾箍之，得油之多，诀由于此。”当时，用油菜籽榨油的出油率可达到30%，这对古人来说已是殊为不易了。

乾隆皇帝赞油菜：“黄萼裳裳绿叶稠，千村欣卜榨新油。爱他生计资民用，不是闲花野草流。”诗中除了赞美它“黄萼”和“绿叶”的美丽外表之外，更加指出它具有“榨新油”“资民用”的特质，并夸赞油菜“不是闲花野草流”。

神奇的药效

除了食用、榨油之外，先人们还不断挖掘芸薹的药用价值，并发现它具有“凉血散血、解毒消肿”等医用功效。李时珍所著的《本草纲目》说油菜的茎叶和种子具有“辛温无毒”的特点，故“方药多用”，入药能够起到“行血、破气、消肿、散结”的作用，对医治吐血、痈肿、血痢、痔疮甚至妇女难产等症疗效显著。

关于油菜的药用价值，《本草纲目》中记载过药王孙思邈经历的一件奇事：“思邈曰：贞观七年三月，予在内江县饮多，至夜觉四肢骨肉疼痛。至晓头痛，额角起丹如弹丸，肿痛。至午通肿，目不能开，经日几毙。予思本草芸薹治风游丹肿，遂取叶捣敷，随手即消。”孙思邈因饮酒过多而致失眠，整夜头痛不止，额头还肿起一个包，疼得连眼睛都睁不开。此时，他忽然想到在《神农本草经》中见过芸薹治风游丹肿的记载，于是把芸薹叶子取来并捣碎，敷在肿处，接着就见证了“随手即消，其验如神”的奇迹。

如今，每到春天，漫山遍野黄灿灿的油菜花都会用盛装装扮大地，它们仿佛一群金色的候鸟，自西向东、由南而北，次第绽放。每年元旦之后，海南和台南的油菜花就会开放;二月，油菜花会越过北回归线染黄岭南山区;三月，油菜花北迁至长江流域;四月，它们来到黄河流域盛开，七月，油菜花终于来到了长城脚下，在神州大地的每一片土地上，谱写出宏大的生命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