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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中唐文人自编别集的新特点

2020-06-19杜光熙

北方文学 2020年6期
关键词:新唐书艺文志旧唐书

杜光熙

摘要:与《旧唐书·经籍志》原有初盛唐别集相比,《新唐书·艺文志》新增中晚唐别集在文集名称形制上有诸多新变。别集著录体例的不同,固然是造成新、旧《唐志》出现差异的因素之一,但结合其他反映唐人著述发展流变的史料综合考察,会发现这种差异主要源于中晚唐文人自编别集的新特点,如:别集命名形式更趋个性化;阶段性别集编纂方式被广泛使用;出现精选集性质的小集;单体别集显著增加。

关键词:中唐文人;自编别集;《旧唐书·经籍志》;《新唐书·艺文志》

中唐是一个承前启后的时期。随着唐代文学创作的成熟,时代特色的日益明确、稳定,至中唐时期,与文学创作相应,文人作家对个人文集的编纂也日益兴盛,并出现了一些唐人特有的新特征。这些特征的出现与进一步发展,也对晚唐五代至宋代的文集编纂,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旧唐书·经籍志》与《新唐书·艺文志》是记载唐人著述的重要史志目录。比较两《唐志》对唐人别集的著录会发现,后者新增部分与前者原有部分,在文集名称形制上存在一定差异。通过这种差异,我们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窥见中唐文人自编别集的一些新特点。

《舊唐书·经籍志》以毋煚《古今书录》为基础编定而成。《古今书录》编纂与开元九年,反映了当时唐代国家藏书的基本情况,其在集部著述的名称形制方面,与《隋书·经籍志》基本一致,这些特点也被《旧唐书·经籍志》承袭下来。《新唐书·艺文志》则在基本照录《旧唐书·经籍志》原有文献基础上,对开元九年以后的唐人著述进行了系统著录。对比《旧唐书·经籍志》原有与《新唐书·艺文志》增加的集部著述的著录体例,会发现存在较大差异。

与《旧唐书·经籍志》相比,《新唐书·艺文志》著录体例的新特点,在别集著录中最明显,主要包括如下四点。

第一,在别集的命名上,不再如《旧唐志》几乎全部为“作者姓名+集”的形式,而是出现了较多具有个性化、体现编纂意图或创作背景的文集名。如:萧颖士《游梁新集》、元结《文编》、独孤及《毗陵集》、令狐楚《漆奁集》、李德裕《会昌一品集》、杜牧《樊川集》等,这些集名都与作者特定的创作理念或人生经历相关,具有明显的针对性与独特性。这样的例证,在《新唐志》中,出现在37家文集里。

第二,《新唐志》在著录一些作家文集时,出现前集、中集、后集或甲集、乙集等体现阶段性结集的别集名称,或以“又”字连接某位作家编纂与不同时期的个人别集。以“前”“中”“后”区分不同阶段文集编纂的情况,最典型的是李华。《新唐志》著录:“李华《前集》十卷《中集》二十卷”这一著录,(1)可从独孤及《检校尚书吏部员外郎赵郡李公中集序》得到印证:“少时所著者,多散落人间,自志学至校书郎已前八卷……自监察御史已后所作颂、赋、诗、歌、碑、表、叙、论、志、记、赞、祭,凡一百四十三篇。公长子羔,字宗绪,编为二十卷,号《中集》。”(2)此外,在《新唐志》中,苏源明、李翰也以“前集”命名别集。以“甲”“乙”区分不同阶段文集编纂,最典型的是晚唐李商隐。《新唐志》著录:“李商隐《樊南甲集》二十卷《乙集》二十卷”。(3)以“又”字连接不同阶段所编文集的情况,在《新唐志》中共出现14家。比如:“颜真卿《吴兴集》十卷又《庐陵集》十卷《临川集》十卷”;(1)“权德舆《童蒙集》十卷又《集》五十卷《制集》五十卷”。(2)

第三,《新唐志》著录某家别集时,在以收录某人全部作品为目的的大集之外,又出现了精选集性质的小集。这种情况最典型的有三家:“《杜甫集》六十卷小集六卷(润州刺史樊滉集。)”;(3)“《元氏长庆集》一百卷又《小集》十卷(元稹。)”;(4)“《孙子文篡》四十卷又《孙氏小集》三卷(孙郃。字希韩,乾宁进士第。)”(5)此外,《新唐志》未著录,但仍存在这种情况的,还有刘禹锡。他在《刘氏集略说》中言:

前年蒙恩泽,以郡符居海壖,多雨慝作,适晴喜,躬晒书于庭,得以书四十通。逌尔自哂曰:道不加益,焉用是空文为?真可供酱蒙药楮耳。它日子婿博陵崔生关言曰:“某也曏游京师,伟人多问丈人新书几何,且欲取去。而某应曰无有,辄愧起於颜间。今当复西,期有以弭愧者。”繇是删取四之一为《集略》,以贻此郎,非敢行乎远也。(6)

《刘氏集略说》作于大和七年,文中“前年”即大和五年,此年冬,刘禹锡任苏州刺史。从这段记述可知,刘禹锡大和五年冬将个人作品编为文集四十卷。大和七年,又在女婿崔关言的索文请求之下,选取四十卷文集中的四分之一作品,编为一部自选集,名为《集略》,此集当为十卷。

第四,《新唐志》中出现了大量专门收录某种体裁作品的单体别集,这是《旧唐志》中几乎没有的。《新唐志》较《旧唐志》新增的唐人别集中,从玄宗到罗衮的193家,基本都是收录各家包含各种文体类型的诗文作品集。但在某些家的诗文全集之后,也附有一些单体别集,包括制诰诏令类单体别集5种,表奏类单体别集1种,赋类单体别集2种,诗类单体别集3种。罗衮之后,则开始收录各类单体别集,包括:诗类单体别集141家,赋类单体别集15家,制诰诏令类单体别集8家,表奏类单体别集12家,赞类单体别集3家,箴类单体别集1家,策类单体别集3家,杂文类单体别集7家,书类单体别集2家,判类单体别集4家。另有其他十八种别集,或不知著作者、编纂者为何人,或难以确定其性质是否为单体别集,该归入何种文体。这其中绝大部分都是中晚唐文人的别集,初盛唐只有极少数。这些单体别集的名称,大多都是以“著作者姓名+文体”形式著录,比如,《皇甫冉诗》《谢观赋》《王仲舒制集》《李程表状》。但也有一些文集名称,都带有著作者、编纂者特定的编纂倾向、意图,如,李绅自编诗集《追昔游集》、李商隐自编诗集《玉谿生诗》、郑谷自编诗集《云台编》等。

与《旧唐书·经籍志》原有初盛唐别集相比,《新唐书·艺文志》新增中晚唐别集在文集名称形制出现了诸多新变。这些新变是否可直接理解为是中唐文人自编别集的新特征。若要对此做出确认,还有一个问题必须辨析,即,两《唐志》存在的这些差异,是否仅仅因《旧唐书·经籍志》、《新唐书·艺文志》别集著录体例的不同而造成。

毋煚编《古今书录》时最初汇编的别集名录,或许也可能存在以上四点差异所包含的特征,但他按照《隋书·经籍志》的体例,对这些别集名称进行了统一改订,全部以“著作者姓名+集”的形式著录。而《旧唐书·经籍志》也直接照录其旧,承袭了这种体例形式。如果这种可能性成立的话,新、旧《唐志》存在的别集名称上的诸多差异,便很难说是由于中唐以后文集编纂出现的新特征造成的。而且,《新唐书·艺文志》新增补的唐人别集是宋人所录,文集名称的著录体例,也有可能加入宋人习惯。这些新增别集中,有一些或许并非唐人所编,而是经过五代宋初人的重新整理、重新命名。牛继清即指出:“《新唐志》著录‘根据宋代藏书,而非根據唐代藏书,它所反映的实际上是北宋时唐以前图书的典藏状况,并不是反映唐代图书典藏现状”。(7)

针对以上问题,可从以下三点进行分析。

首先,上文已言,《新唐志》别集类新增唐人别集的前193家,即玄宗至罗衮,主要著录诗文全集类别集。这一部分中的别集名称,仍然主要按照“著作者姓名+集”的形式著录,其中37家集名较具个性化的别集,与其他各家别集分散交错排列,大致按照著作者生活年代时序排列。193家中,仍包含一部分盛唐作家,除王助《雕虫集》外,其他著作者的别集名称皆为“著作者姓名+集”的形式。真正较多出现个性化集名,开始于盛唐末至中唐初期。37家个性化别集名称中的36家,都在这个时间界限之后。另外,193家中,附带有阶段性别集、精选集性质之小集、单体别集的,也几乎全部出现在中唐以后。这在一定程度上说明,别集命名强调著作者、编纂者个人意图的情况,从中唐开始越来越普遍。

其次,张固也《新唐书艺文志补》一书,增补249种唐人别集著作,其中很多都根据唐代史料勾稽而出,确为唐人所编文集,初、盛、中、晚唐皆有。将初、盛唐与中、晚唐的别集相比较,初盛唐时期的别集,名称基本与《隋书·经籍志》《旧唐书·经籍志》著录形式一致;中晚唐时期的别集名称,大部分也符合《隋志》《旧唐志》的著录形式,但还是出现了一些个性化别集名称,明显有别于初盛唐别集。就单体别集数量而言,初盛唐时期确实占一部分,特别是诗集,但总体上的数量都明显低于中晚唐。这说明,前述四点差异包含的特征,即使在初盛唐已有所出现,但往往也都属特例,这些特征是在中唐之后才逐步增多,渐趋普遍化。

第三,《新唐书·艺文志》别集著录体例,确实有可能掺杂了北宋初期文人的习惯。但这种习惯的形成,实际上也正是承袭唐代的一些相应特点而来。中唐以来出现的别集编纂的新特点,直接影响了宋人的别集命名、著录形式。也只有这些新特征,才更能代表前代不具备而中晚唐人所具有的文集编纂特点。

综上,《旧唐书·经籍志》《新唐书·艺文志》别集著录形态差异的产生,固然可能有文献著录方式、史料来源等因素的影响,但如果结合其他反映唐人著述发展流变的史料加以考察,会发现这种差异主要源于中晚唐文集编纂活动的新特点。两《唐志》别集著录的形态差异,大约于盛中唐之际开始出现,这体现了集部著述形态的新变化。概括起来,这些新变的核心本质就是文人作品编集意识的增强。由于对个人作品保存的重视,一些文人作家的文集编纂活动贯穿一生,在各个阶段都有编集行为,且尽量将个人创作经历通过别集命名等编纂手段,反映在文集中。由于对个人作品传播意识的增强,一些文人作家不满足于单纯的汇编其作品,还对自己的创作进行精选,以突显个人创作业绩,增加影响力。中唐以后单体别集的大量涌现,则标志着各种文体形式创作中,唐人时代特色的日趋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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