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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骨见人”考古现场人骨信息的提取与解读

2020-06-18杨露

大众考古 2020年12期
关键词:骨骼遗址考古

杨露

人类骨骼考古学以考古出土的人骨为材料,提取研究所需的信息,进而尝试解决考古学问题,并试图复原人骨所代表的个体或群体在体质特征、人口状况、健康状况、行为模式等方面的信息。2014年8月14日,“中国考古学会人类骨骼考古专业委员会”在吉林大学边疆考古中心成立,自此,中国人类骨骼考古学迈入了一个全新的时代。

人类骨骼考古专业委员会的成立,对开设有相关专业的高校以及科研机构来说,是机遇也是挑战,委员会以年会的形式定期进行学术交流和探讨的,学者们也在专委会督促下为学科发展贡献自己的力量。四川大学生物考古实验室是在2006年建立的体质人类学实验室的基础上改建而成,拥有MicroScribe G2XSystem三维数字高精度测量仪、图像工作站、显微镜、人体测量仪等设备,主要开设人类骨骼鉴定、性别年龄判定、人体测量学、骨骼人工变形与古病理研判、牙齿人类学等实验项目。目前实验室有江西坟遗址、江边遗址、青台遗址、腊甸遗址等地出土的人类骨骼标本3000余例,是西南地区收藏标本数量最多的人类生物资源标本库。先进的仪器设备、丰富的标本资源为研究提供了助力。

考古现场实践调查

2018年12月,我跟随导师原海兵老师来到云南武定县江边遗址考古工地,展开为期一周的田野实践。江边遗址位于金沙江边,是一处小型史前公共墓地,由云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主持考古发掘。在我们前去实践之前,江边遗址的发掘工作已进行了一段时间,导师前期已对遗址进行了人骨现场信息提取以及样本采集工作,因此本次田野之行侧重于资料补充以及现场教学和测量。

一周内我们对已发掘的183座墓葬进行了详细的现场人类骨骼信息提取,并针对其中的特殊埋葬现象(割体葬、二次葬)展开现场的讨论教学。墓葬埋藏极浅,形制基本为竖穴土坑,多数长约2米,宽约0.8米,深0.3米左右,不见葬具。随葬品主要是陶器和动物骨骼,偶有铜饰品。葬式多为仰身直肢葬,少有屈肢葬。人骨现场信息提取的内容主要是性别、年龄、葬式(葬俗)、病理表现、人工畸形(拔牙、枕骨变形等)、随葬品、长骨测量等。我们完成江边遗址已发掘墓葬的人骨现场信息提取和记录后,便结束了此次田野实践。

江边遗址样本采集过程中,我们对人骨信息的现场提取有了一个初步认识。进行现场信息提取之前,墓葬直接反映的只是人骨个体以及随葬品陈置状况。通过现场的人骨信息提取,可以判断个体的性别、年龄这类基础生物信息。对颅骨和躯干朝向、四肢摆放的整体观察,可以获取埋葬姿势的相关信息(此处是在排除外界干扰因素的理想状态下的葬式判断)。根据骨骼的零散程度,比如锁骨散落至下肋骨之间,甚至是尺骨外侧,可以推测此个体经历了一定时期的停尸陈置,据此猜想是否存在“停丧”的丧葬行为。从现场的统计来看,有停尸陈置行为的个体占统计总数一半以上,进而推断这处集体墓地所属的社会群体,可能有“停丧”的丧葬习俗。统计人骨的性别后发现女性远多于男性,通过这个现象可以推测当时居住于此的先民,对于埋葬有性别区分的意识。

人骨中蕴涵的深层信息反映出先民生前的生活习性与社会文化,对考古研究大有裨益,可见“透骨见人”是人骨考古研究追求的目标。

“仓库”内信息提取

河南广武县青台遗址为一处大型的史前遗址,“北斗九星”陶罐排列组合的发现,在考古学界尤其是天文考古界更是掀起了波澜。我在2019年6月中旬跟随导师前往青台遗址进行了一个月的田野实践,此次实践内容主要是对出土装箱放入“仓库”(当时在建的青台遗址考古工作站)的人骨进行观测记录,也有少量现场信息记录,较江边遗址仅有现场记录,这次的工作量更大。

仓库资料的观测量大、内容繁复,工作环境更像是没有设备和器材的实验室。同时脱离了工地现场的大环境,对观测人员掌握的理论知识及实践经验有更高的要求。我们对60余具人骨进行了整体和局部的整理研究工作。

首先将装箱的人骨基本按照人体解剖学姿势摆放,大致还原其解剖学姿势,与现场信息提取的表格记录对照,对性别、年龄等信息再次判断和确认,同时挑出现场发掘时混入其中的动物骨骼,以及对同一箱子中混乱的多个体进行辨别。摆放时需要特别注意的问题有区分指骨和趾骨、左右侧骨骼辨别、椎骨的排列顺序等。

摆放完毕后就开始进行骨骼粘合,过程中同时观察每具人骨上的显著病理表现、人工畸形和创伤,如骨赘、骨折、跪距面、拔牙等。将四肢的长骨粘连完毕之后,便开始着手对保存情况较好的颅骨进行粘合,其难度较四肢骨骼粘合大大增加。作为球体的颅骨如果不严丝合缝地粘接在一起,不仅会影响非测量性的观察,更会导致数据测量的误差变大。这些颅骨保护状况不算好,能粘接的颅骨数量不多,仅拼接粘合了几具。此后便进行人骨的细节拍照、装箱打包、写标签、采样标注。全部完成后,本次的青台田野实践之行到此也告一段落。

在青台遗址的实践离开了考古现场的大环境,对人骨信息的提取也偏向局部和细节,但同时提供了“以小见大”的研究视角。例如对牙齿脱落的个体,首先要判断是死后脱落还是生前拔牙,对于存在拔牙行为的个体,分析其原因时可以考虑成年说、禁忌说、婚姻说、爱美说、生殖说等观点;又如骨骼上出现的“跪距面”,对于人骨整体来说,它仅是很小的一部分,却反映了个体生前的跪坐姿势,可以推测个体长期从事需要跪、蹲的劳作。实验室的稳定环境中,能够更加细致地进行信息提取,也可凭借现代科技手段对骨骼中的信息进行更深层次的挖掘,从古DNA、生物力學和食性、微量元素等角度分析,在得到人骨的生物属性之外,还可研究人群背后的社会属性。像是对比不同人群的基因构成,可以研究是否存在人群迁徙、文化交融的发展轨迹;生物力学的研究,可以分析人群的日常行为动作,探索其劳作模式;微量元素、食性分析可以知晓人群的生业模式,推断人群之中是否存在阶级制度等信息。实验室数据分析的信息可以与考古现场宏观整体的信息互为补充,使信息更加完善,也为后续考古研究提供了更高的科学性、更多的可能性。

考古现场是考古人的第一手原始资料,信息的提取、记录至关重要,就人骨考古来说,现场蕴涵的很多信息是平面照片或是实验室研究观察不到的,脱离现场的信息解读显得很单薄。

在发掘现场研究分析期间当然也存在疑惑和思考,像是对人骨创伤的判断,究竟是生前造成,还是受埋葬时地层扰动影响,或是生物入侵造成,又或是后期发掘外力导致,这类信息仅靠现场往往无法深入剖析,这时候还需要借助实验室研究。同样,对于“停丧”葬俗的判断,到底是下葬前因停尸时间过长导致组织腐败,进而造成骨骼凌乱,还是埋葬后肌肉组织腐败后受地层扰动或地震影响导致骨骼散乱,也是很难仅通过观察现场得出结论,毕竟考古现场呈现的是长远历史后的一种结果和现象,研究者需要做的就是根据这种在自然力和外力作用下的现象抽丝剥茧,利用尽可能多的其他有力的信息反推过去鲜活的历史,考古现场信息提取和实验室的深度解读相结合,才能确保考古研究更好开展。

(作者为四川大学考古文博学院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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