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绸之路上的羌笛考索(中)
2020-06-18
图8 印度的Zummara
(接上期)
这个乐器传到土耳其又叫argul,这是因为突厥语与阿拉伯语还是有一点差距,但是乐器形状却是完全一致的⑧。传到印度却称Zummara,这种双管苇笛比较小(图8)。
传入中亚地区又有了新的名称,在土库曼斯坦叫Argum,也是双管苇笛⑨(图9)。
综上所述,双管苇笛是埃及人发明的乐器,之后在阿拉伯世界广为流传。传入土耳其叫argul,传入到印度叫Zummara,传入中亚土库曼斯坦叫Argum。这种乐器都是用苇管制作。
埃及人发明的这种乐器既然可以传到阿拉伯、印度,又传入到中亚土库曼斯坦,那么,完全可以传入到羌人那里。既然距今3000多年前的甲骨文记载表明,殷商时期,羌人在当时的历史舞台上,已经是十分活跃了。我想,羌人获取阿拉伯人的双管苇笛的信息应该是非常早了。
英国语言学家亨宁(W.B.Henning)1978年提出,认为塔里木盆地的吐火罗人就是公元前2300年左右出现在波斯西部扎伽罗斯山区的游牧民族古提人,阿卡德人称其为“古提姆”(Gutium),亚述人谓之“古提”(Guti)。公元前2180年灭亡阿卡德王朝,后来推翻巴比伦王朝,主宰巴比伦达百年之久。亨宁分析了《苏美尔王表》记载的古提王名,发现这些名字具有吐火罗语特征公元前2082年古提王朝被苏美尔人推翻,从此在近东历史舞台上消失。亨宁推测古提人就在这个时候离开巴比伦,长途跋涉,向东迁徙到塔里木盆地。由此,我们可以推想,是古代吐火罗人把古代埃及的双管苇笛知识传到塔里木盆地中的西羌人那里。
马融的《长笛赋》中所说:“近世双笛从羌起”并不是说双管苇笛是在汉代才有(因为汉代马融也不知道这种乐器究竟是何时何地产生的),而是说,是京房对羌笛的改进,把原先它是只能吹奏四声音阶的直吹三孔笛,京房增加了一个后出孔,才成了能吹全五音的四孔羌笛。
现代的羌笛是一种六声阶(每管六孔)的双管双簧苇笛,长约15~20公分,长筷形的粗如小指的两管并列,筒空大小一致、长度一致,以细线捆紧,竹簧口哨(以刀削的薄片为簧片)插于管头,竖吹。演奏时多独奏,用特殊的“鼓腮换气法”,一边吐气发音一边吸气,使乐音连续不断,音色浑厚,清脆而宛转。其形状与印度与土库曼斯坦的双管苇笛比较接近,都是比较小的那种双管苇笛。
图9 中亚土库曼斯坦的Argum
四、羌笛的音律
从马融《长笛赋》可知,羌笛形同唐代尺八。其根据有二:一是羌笛与尺八形态上基本相同,二是音律上的完全相通。根据《长笛赋》的说明,将羌笛与尺八在形态上的异同作一比较。羌笛与尺八之间的“同”,首先都是竖吹的。其次是吹孔都是切削出来的(剡其上孔),而不是像洞箫那样挖出来的。再就是两端通洞,不仅中间的竹节要打通,吹孔处也通洞,不留“山口”。羌笛与尺八之间的异,仅仅是羌笛为三个音孔,唐代尺八为六个音孔(宋代至明代的尺八为五个音孔),音孔的数量不等,仅此而已。
羌笛与唐代尺八在音律上有共通的关系。这是根据《晋书·律历志》所载的“荀勖笛律”的研究,并依照“荀勖笛律”的记载,对“泰始笛”进行复制研究后所得出的结论。
马融《长笛赋》云:“易京君明识音律,原本四孔加以一。君明所加孔后出,是谓商声五音毕。”也就是说,羌笛原本三个音孔,京房改进后成了多一个“后出孔”的四孔竖笛,至东汉、魏晋时期,这种只能奏五音的长笛,获得能奏全七声音阶的发展。
根据《晋书·律历志》的记载,魏晋时期的长笛所奏出的音律并不符合三分损益律,而是民间所用的匀孔笛。为了符合雅乐的需要,公元274年(西晋泰始10年),中书监荀勖制定笛律,阐述符合三分损益和十二律吕这“泰始笛”的制作方法。泰始笛与当时宫廷“雅乐”所用之笛的差别,不仅要求泰始笛必须符合三分损益律,而且恢复了古制——笛体中声(即筒音)为角。这所谓的“古制”,也就是京房所制定的制度:后出孔为商,笛体中声为角。
既然汉笛所承继的乃是羌笛,魏晋长笛所承继的乃是汉笛,“泰始笛”又是对魏晋长笛的改进,那么泰始笛与羌笛的样式就应该相同。我国著名音乐学家杨荫浏先生曾按照洞箫的样式,依据《晋书》所提供的尺寸制作了黄钟笛,杨先生认为基本上符合《晋书》所载的要求;本人认为与《晋书》不合。不合《晋书》要求,倒不完全是因为吹孔不是切削出来的,而是音律不完全符合三分损益律。按照《晋书》制作“泰始笛”时,依照现代日本尺八的样式制作,所制的泰始笛相对音高可以符合三分损益律(即各音孔之间的音程可以符合三分损益律),但却无法符合十二律吕(即各音孔的绝对高度不能符合十二律吕),而按照唐代尺八的样式制作,无论是黄钟、大吕,还是太族、姑冼、仲吕,不仅各音孔之间的音程关系能符合三分损益律,而且各音孔的音高与十二律吕相应。这说明唐代尺八乃是由魏晋长笛发展而来,也就证明羌笛与唐代尺八的样式相同。
从马融《长笛赋》可知,具有初始形态的羌笛,吹奏出的是没有商音的四声音阶。古代的竖笛,除“泰始笛”和初唐吕才所设计的“尺八”为非匀孔而外,其余都为匀孔。没有商音的四声音阶,其排列顺序可以为:①1 3 5 6;②3 5 6 1;③5 6 1 3;④6 1 3 5四种。就依孔的排列而言,第①②种都不可能是匀孔,第③④种可能是匀孔排列;再就③④种而言,第③种的孔距比第④种大,因此,依据第④种开挖音孔的可能性为大。
通过验证,羌笛全长29厘米时,按孔的手指比较僵硬。短于27厘米则手指松软,音准良好,内径相同,只要音孔比例不变,音高也很稳定。西汉时期的羌笛完全可能是这种与唐代尺八样式相同的短笛⑩。
由此,我们来看《阿拉伯音乐史》中的双管苇笛:五孔的双笛全长29厘米,使用苇管制作;六孔的双笛全长23.5厘米。伊拉克使用的双管苇笛长度是26.5厘米和28厘米两种。都是与羌笛的长度基本相似,是比较原始的一种乐器。
李玫博士的研究告诉我们:生活在青海高原东沿、四川盆地北部、川甘交界的丛山深处古老而奇特的白马藏人,其族属多被认为是自商周一直到隋唐活动于甘南川北一带的“白马氐”的一孑存,他们音乐中大量的出现降mi、升mi、升sol、fa等派生音位,尤其徵调式中降si几乎是基本音位,近似于“苦音”的“徵调式”。
这样一种音乐形式——含中立音程的调式现象,很显然背景因素起了决定作用。这样的音乐,它只存在于表演者和对这种音乐有深刻体验的人的记忆中,它的特殊性质——我看作“觅母”的那种东西——中立音只有在演唱(奏)时才被显现出来,在漫长的发展中,支撑它存在的口头传承方式、程度有所变化,直接导致在有的地方“觅母”过早遗失,而使同一曲调发生变异;或者“觅母”顽强生存下来而使曲调的音腔超越时空稳定地保持了自己的个性,通过对“觅母”的搜索进行溯源探流,我们也同样可以对仍表现出许多共同因素却因丧失了“觅母”而呈现出音腔变化的空白进行想象复原,当然这一定要参照背景研究从西南氐羌系民族音乐中的中立音的音腔风格变化和它们在族源历史背景上的相互关系来看,实在可以认定早期氐羌人偏爱并喜用中立音。它已转化为内心的音感观念,并作为一个基因要素传承下来,历经民族变迁而不离其宗。
通过李玫博士的逆向研究,发现羌笛乐律中使用中立音。“中立音”现象是人们对自然律深层数理规律的认识和应用;是任何民族都有机会发现并可能使用的。中国民间音乐中的“中立音”是在文化本土上独立发生的。
注释:
⑧⑨(日)日本东京艺术大学主编:《小泉文夫所藏乐器目录》,东京艺术大学出版,1987年版,第186~187页。
⑩陈正生:《羌笛研究》,载《乐器》,2002年,第2期。李玫:《中立音源流之猜想》,载《中国音乐学》,1998年第3期。
(待 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