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音乐家音乐路上的中国缘
2020-06-18
在中国的国际地位和声望不断提高的今天,越来越多的国际友人开始关注中国,并希望可以更多的了解中国。在音乐界,同样有很多的音乐家将目光投向了中国,除了看到中国庞大的音乐市场以外,他们对于中国的文化、历史、生活等都表现出了极大兴趣。
笔者连线了几位欧洲古典音乐家,他们分别代表了不同年龄段、不同的“古典”领域,希望从与他们的谈话中反映出欧洲音乐家当下的精神面貌,以及他们与中国的缘分。
拉尔斯·比昂斯凯尔(Lars Bjørnkjær)——我是一个充满好奇心的浪漫主义音乐爱好者
拉尔斯·比昂斯凯尔先生是当今享誉国际乐坛的丹麦小提琴界领军人物。他是丹麦皇家乐团的第一首席独奏家,也是受丹麦皇家册封的爵士,获得了弗雷德里克国王奖章,并由丹麦女皇玛格丽特二世授予了壹号骑士称号。
可:请问你是如何开始学习小提琴的?
拉:我6岁时开始上的第一节小提琴课。那个年代,丹麦的小孩会参加“铃木小提琴班”,孩子们在一起拉琴,就像相互交谈一样。我的母亲鼓励我开始学小提琴。最初我练琴很少,一开始一周只练半小时,逐渐地,我养成了每天半小时的习惯。当我12~14岁左右的时候,很喜欢踢足球,还有打乒乓球,我还在丹麦的比赛里拿了乒乓球冠军。我觉得打乒乓球对视力的锻炼非常有利,每天都会打一会儿,这对拉琴的好处也是不言而喻的。而且那时的我非常着迷于中国式的握球拍方式,觉得特别的酷。我也曾多次尝试,但感觉实在是太难了。
可:当初你是如何决定去茱莉亚音乐学院的?
拉:当时茱莉亚教授加拉米安的学生、13岁的天才雷宾的《帕格尼尼24首随想曲》录音的出版,在音乐领域是非常具有革命性一件事,这也成为了加拉米安的一个招牌。所以我一直梦想去报考茱莉亚。当我17岁的时候,我父母觉得我一个人去纽约还太早,所以我先去荷兰学习了一年半,但那里并不适合我。19岁的时候我报考了茱莉亚。我还记得当时我很忐忑地打电话询问自己是否被录取,办公室的工作人员还说:“请稍等,我查一下……“结果是,我被录取了。
可:对于准备应试、备考,无论考学、考试,还是应聘考核,你有什么建议吗?
拉:要尽可能地准备万全。一定要练习全曲完整连贯地演奏,就像在音乐会上表演一样,无论发生什么状况都不能停,如果你可以这样完整地演奏一百万遍,你就准备好了。
可:你在音乐学院期间,一定也有很多难忘的经历。
拉:当然。我在去茱莉亚之前,就看过一部电影,叫《从毛泽东到莫扎特》,是小提琴大师艾萨克·斯特恩在中国访问时拍的纪录片。里面有一个拉大提琴的小男孩,我当时印象很深刻。到茱莉亚的那年,我居然看到了银幕里当年的那个大提琴男孩,他的名字叫王健。我和王健同岁,是同届的茱莉亚校友,也是好朋友。
我在和加拉米安学习时,很多课是和他的助教迪蕾女士上的。她特别强调系统性地练习,要求总结练习的目标。她要求我们做笔记,写一页纸,关于音准、节奏、历史背景、注意事项等。她尤其注意对作品速度的把握,比如贝多芬协奏曲,她要求我选择五个我最喜欢的演奏家的录音,用节拍器记录他们的速度和细节,还要比照谁哪一段处理得更快或者更慢。比如G小调的那段,穆特处理得就比较慢一些。在和加拉米安上大课的时候,之前要和迪蕾练好,然后课上的同学们相互点评,不能只笼统地说好与否,要具体的说到优点和不足。我们班上有祖克曼、沙汉姆等,这样提高得很快。当然还有林昭亮,我们上一次见面是当我们同时担任卡尔·尼尔森国际比赛评委的时候。
我们也会在一起玩室内乐派对,就是室内乐和派对(聚会)在一起的,有音乐、有酒,当然演奏水准是非常高的。在茱莉亚,聚会也是学习的机会。竞争力增强了我的自信心。
可:来中国,你最想体验的是什么?
拉:爬长城。我很爱看旅行节目,长城是世界奇迹,比起埃及的金字塔,我对长城更有兴趣。它可以绵延万里,真的不可思议。
可:你觉得东方和西方比起来,生活文化上感觉是怎样的?
拉:对于我来说,并不会感觉陌生。我喜欢散步,在韩国体验街头小吃,在越南的山中温泉,还有和林昭亮去了纽约的中国城吃中餐。感觉就像到家里了一样。
可:你最喜欢的作曲家是谁?如果你再来中国表演,希望带给观众什么样的作品?
拉:我最喜欢马勒,但是可惜他没写过什么小提琴独奏作品。除此之外,巴赫也是我的最爱。我希望能够为中国的观众演奏一些浪漫主义音乐,比如圣-桑、柴科夫斯基、斯特拉文斯基、卡尔·尼尔森的作品。当然贝多芬也可以有。
可:给我们讲一讲你的琴,以及如何保养琴的发音品质。
拉:我用的琴是斯特拉迪瓦里1714Yoldi-Moldenhauer,斯特拉迪瓦里当年用同一块木料做了一对“双胞胎”,另一把是帕尔曼用的,她们是孪生。人和琴,就像是婚姻。我1993年拿到这把琴,用了差不多一年才逐渐了解和适应。小提琴是十分敏感而有灵性的,你要了解一把琴上的每一个音的性格,不能强迫她发音,而是要善待,演奏绝对音准,利用泛音共鸣来健康发音。这就是为什么,当有一些年轻人试奏我这把琴,有人会觉得“无他”,是因为他们没能和琴好好沟通。
本杰明·贝克(Benjamin Beck)——中提琴音色魅力的探索者
本杰明是来自法国的中提琴家,青年一代中提琴演奏的佼佼者。自2016年以来他一直在大多数的德国一流交响乐团担任中提琴首席,其中包括Gewandhaus Leipzig(莱比锡交响乐团),the Bavarian Radio Symphony Orchestra(巴伐利亚广播交响乐团),the NDR Elphilharmonie Orchestra(北德广播易北爱乐乐团)等。他也曾在柏林爱乐乐团任职两年。
可:你是如何开始学习中提琴的呢?
本:我七岁的时候,当我第一次在我家乡当地的音乐学校看到中提琴表演的时候,我就爱上了她的声音。也是从那天起,我选择学习中提琴,并梦想成为一名中提琴家。
可:作为青年一代的音乐家,你对自己的职业有什么想法?
本:对我来说,作为21世纪的音乐家,改编和项目的扩展是至关重要的,因为我们必须以更新颖的方式吸引观众。因为很多欧洲音乐家感到他们与老龄化的观众交流越来越少,能够吸引更年轻的观众,以及保持观众群的不断更新是一个持久的挑战。所以我选择对大型歌剧和管弦乐曲目进行推陈出新式的重新编排,以便让更多的观众能够欣赏到它们。
两年前,当时我受法国文化与教育部委托,设计并创作一个新的创新表演。我选择了我最喜欢的歌剧之一——莱奥斯嘉纳塞克的《狡猾的小狐狸》。这部杰作可能对于音乐爱好者们来说是家喻户晓的,但对于任何新观众来说,它仍然是一部陌生的作品。我希望能够把它带到这些新观众的耳朵里,让它更通俗易懂,我也希望能享受自己参与表演的乐趣。
这部新作品在法国东部的一个小镇成功首演。令我高兴的是,有许多年轻的观众观看了表演,一群孩子和她们的父母表示非常喜欢这个表演,并希望参加更多的古典音乐活动。当然,这只是第一步,但这一步至关重要,我很欣慰地看到越来越多的同事们致力于吸引新的受众。我相信,我们音乐家不应该等着公众来听音乐,而应该积极走出我们的“温室”,把音乐带给大众。
可:你去过中国吗?对中国有什么样的印象?
本:我去过中国。中国是一个文化博大精深的国家,在历史上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我应该,并希望能够更多地了解中国。它的现代和古典艺术的文化发展迅速得令人眼花缭乱。我所遇到的中国人是非常开放和热情的。每当我遇到新的中国朋友时,我发现很容易与他们在更深层次上建立联系,从艺术到生活,总有很多话题可以谈。我还惊叹于人们对保持非常务实、有规划,同时又很顺理成章的能力。举一个组织音乐会的例子:在德国,一个策划者会提前一年多联系你。而在中国,有时计划可能在几个月内完成。
可:和我们分享一下你和中国有哪些缘分。
本:我有一些很棒的中国同事和朋友。当我在波士顿NEC学习时,我和一位中国大号演奏家合住了一年,从那以后他成了我最要好的朋友之一。也许最重要的是,我的未婚妻也是中国人,她来自河北,也是她让我认识了真正的中国菜。我从她父母那里学会了如何包饺子,现在我正学习汉语。我也很感激她带给我新的哲学、文学和历史。我们喜欢讨论这些问题,我也开始欣赏中国人对待世界的方式。
可:在你的印象里,你觉得中国观众是怎么欣赏古典音乐的?你觉得中国的观众欣赏音乐时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
本:可惜我还没有机会在中国演出。但是在欧洲的观众里也有一些中国人,我每次在音乐会上都可以认出他们,因为他们大多比欧洲的观众年轻。去年夏天,我们带着我未来的岳母去了我表演的拜罗伊特音乐节。虽然她以前从未听过任何古典音乐会,但她听了长达六个小时的《纽伦堡的名歌手》。尽管她可以在两次中场休息的任何时间离开,但令我们惊讶的是,她坐在那里,看完了整部歌剧,非常享受,而且她感到对这场演出有着情感上的联系。她甚至要我们明年夏天再带她回去拜罗伊特。我有一种感觉,很多中国观众对音乐的感知更感性、更本质。
可:从和你的交谈中,我感觉你很喜欢中国。
本:是的。首先,有许多来自中国的伟大音乐家,其中有我欣赏的很多青年一代的中提琴家,比如郑闻晓、梅第扬、方萝莎等。此外,我觉得中国的古典音乐传统没有欧洲那么重,因此有更多创新的空间来吸引观众。观众也对新的形式、构思更好奇和开放。就我个人而言,我的伴侣、朋友和我的中国父母都是我很幸运能够亲近的好朋友。我们在欧洲其实对中国的了解甚微,这是当我到了中国之后,看到中国的城市时全球的现代化大都市。我愿意在未来几年拥抱更多来中国的机会,无论是否为了音乐。
奥泰罗二重奏
来自西班牙的大提琴与钢琴二重奏——我们永远要尽最大努力,做到自己的最好。
米格尔(Miguel Diez Gutierrez)是一位独奏大提琴家,与很多交响乐团有着固定的合作。他2016年随团到中国巡演,参观了大镜山森林水库,并在珠海以及周边美轮美奂的音乐厅表演。
“作为二重奏,我们通常会为演出季选择不同的作品。比如把炫技作品和深沉感情的作品进行搭配。我们也会侧重于我们本地区当代作曲家的作品,比如在我们专辑里就收录了我们自己原创的“狂想曲”,基于三首不同的坎塔布里亚民歌主题。“
钢琴家雨果(Hugo Selles)谈起自己从小就对来自不同地域和民族的音乐风格有着浓厚的兴趣,“我很享受和有着不同背景的音乐家一起合作的过程,总是能从每个人身上学到一些。”
眼下由于疫情的影响,今年贝多芬250周年纪念,雨果和搭档们的演出计划也不得已暂停了。
“我和张可函去年一起合作录制了一张西班牙和中国音乐的专辑,收录了萨拉萨蒂和陈钢的经典作品。我们非常期待能现场和中国的观众一起分享这些好听的音乐,也许明年可以实现。我为中国建造的很多音乐厅而感到叹为观止,我感觉古典音乐在中国是很流行的。当然,中餐也是吸引我的另一个原因!”
茵蒂娅(India Hooi)/中文名:许宝丽
“我是一名录音师,为奥泰罗二重奏录制了专辑。他们的第一张专辑在桑坦德美丽的音乐厅里录制,我十分享受整个过程,他们合奏的水平很高,这对我来说是轻松愉悦的工作。我以前也是古典钢琴手,所以我录音时会对照总谱来做记录,并协助音乐家来更好地在录音中发挥最好水平。我也为可函和雨果的中国-西班牙专辑担任录音,他们选择作品如此美妙,听起来很享受,而且他们的演奏非常有激情,非常炫技。”
“我出生在澳大利亚,我父亲的家庭是来自马来西亚华人,我奶奶的原籍是广州。我总是对中国文化很感兴趣,我热爱中国音乐,我学过二胡、笛子和扬琴。当我在丹麦皇家音乐学院学习时,我为孔子音乐学院工作,让我有机会录制了很多精彩的中国音乐家表演的中国传统音乐。在2015年我参加了北京中央音乐学院的夏令营,我也去了上海、广东和云南。那是一次不可思议的旅行,我喜欢中餐,我喜欢中国文化的呈现和人们的礼仪。我非常期待再次来中国,而且我要提高我的普通话水平。
Live Strings——用新声音创造新魔法
莉娃·约翰森(Live Johansson),挪威大提琴家,Live Strings 创办人。Live Strings 四重奏是“新古典”的先驱,活跃于北欧,以及欧洲各大音乐盛会,她们个个金发碧眼、才貌双全,为古典音乐的传播注入了新生力量。
可:经常在电视上看到你们的亮相,我也有幸与你们合作多次。你是如何自我定义“新古典”的?
莉:我认为音乐是感性的,无论何种形式,本不该存在界限;古典还是非古典,这样不同的界限是我们人为划分出来的。所以我认为对于室内乐的定义,目前在古典音乐范畴里是一种狭义的。其实在过去,比如莫扎特时代,室内乐就是简单的在房间里,大家享受并分享快乐的一种演奏音乐的形式,这种自由、无拘束的表演形式需要与时俱进,而不是墨守陈规。
可:比起传统的音乐会,你为什么会选择这种形式,感觉有什么不同?
莉:我自己作为一名古典大提琴家,我有正统学院的学习和演奏背景,我仍然在举行传统的古典音乐会。对我来说,尝试新古典音乐的形式,更让我随心所欲,我可以更好地、无拘束地表达自己内心的感受,悲伤或喜悦。而且有一些观众,特别是年轻一些的,是追随我新古典音乐而来的;之后我发现把他们带到传统的古典音乐会中,他们能够更好地理解古典音乐。
可:你们的表演经常会用到多媒体配合,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莉:主要是用到扩音的时候,需要用入耳式耳机监听的话,建议只戴一只耳机,并且要在演出前试音,听声音的平衡,并且要及时与调音师沟通。当然有些特殊情况,比如时间和场地条件有限,或者无法与调音师协调,建议一定要自己下去戴耳机听一下混音之后的效果,这样起码知道自己演奏的时候应该注意什么。另外,当要戴耳机听“打点”演奏时,一定要格外小心,拍点要特别精准。最后,建议音乐家们随身带电脑或者书籍,在后台等候的时间往往会很长,可以充分利用这段时间来工作或者学习。
可:你有去中国的经历和一些趣事吗?
莉:我第一次去中国大概是在2003年,对我来说简直是另一个世界,完全不同的。我们是去参加一个夏令营,在临近黄海的一个小城市。当时和我挪威的三重奏,加上一个中国的教授一起演奏。那是我第一次在中国演奏我们挪威格里格的作品,感觉很奇妙,很特别的。我印象中人们非常友好,对音乐很感兴趣。那一次我们到了长城,很多人对我的金发很好奇,会主动要一起拍合影,也会摸一摸我的头发。
几年前我再次和我的搭档尼古莱一起到上海参加一个开幕式的表演。我也非常喜欢中国的购物中心,很时髦。
可:如果未来有来中国的表演,你有什么想法和计划?
莉:我们的保留曲目包括古典的、民族的、流行的等等,也有北欧、丹麦的音乐。我想如果有可能,很希望和中国演奏传统乐器的中国音乐家一起尝试跨界,将是很值得去做的事情。
后记
2020年的演出市场被按下了暂停键,但是音乐家们并没有停止前行的脚步,大家都在探索,并利用这段时间来总结、自省、规划。有人说,中国将取代欧洲,成为古典音乐未来的世界中心,因为中国有人才、有观众、有市场。也许,这正是我们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有容乃大的一种体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