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宁的社会保障思想研究

晋江艳

【摘要】相比马克思和恩格斯，列宁的社会保障思想除继承前人精华外，在经历俄国长期革命洗礼和实践考验的基础上，更具实践性、系统性，也更具体。列宁在全面批判资本主义社会保障制度的同时，提出必须合理利用其改良措施和合法团体以改善无产阶级生活，强调只有建立无产阶级政权才能建立社会主义社会保障制度，进而对构建社会主义社会救济、社会保险和社会福利制度做出系列论述。

【关键词】列宁  社会保障思想  社会救济  社会保险  社会福利

【中图分类号】A82/ D57                      【文献标识码】A

【DOI】10.16619/j.cnki.rmltxsqy.2020.23.012

20世纪初，沙俄卷入第一次世界大战，全国经济凋敝、民不聊生。十月革命胜利后，面对落后的社会经济，维护无产阶级的生存权、恢复与发展经济、进一步巩固无产阶级政权，成为俄国社会民主工党工作的重中之重。在长期的革命和建设过程中，列宁结合俄国实际，提出了一系列社会保障思想。

对资本主义社会保障制度的批判和利用

与马克思和恩格斯一样，列宁认为在资本主义社会，工人工资仅能满足其最底线的生活需要，工人阶级不可能为未来生活中的伤残、疾病、年老、失业等风险进行储蓄积累。因此，实行工人保险“完全是资本主义发展的整个进程所决定的一种改革”，[1]资本主义社会建立社会保障制度具有必然性。

在肯定必然性的基础上，列宁全面批判了资本主义社会保障制度。在社会救济方面，1901年，面对日益蔓延的饥荒和挣扎在生死边缘的俄国农民，列宁撰写了系列文章，主要包括《同饥民作斗争》《苦役条例和苦役判决》以及《内政评论》总题下的《饥荒》《对危机和饥荒的态度》等，对沙皇政府力图掩盖灾情严重性、克扣饥民口粮、削减本已微薄的救济金、禁止私人慈善家救济灾民以及镇压日益愤懑的劳动群众等罪恶行径作出深刻的揭露。列宁尖锐地指出，沙皇政府关于救济饥民的通令不是同饥荒作斗争，而是同饥民作斗争。在社会保险方面，1903年，沙俄政府颁布了关于给残疾工人发放抚恤金的法令。法令颁布不久，列宁就在《火星报》上发表题为《一项给遭受不幸事故的工人发放抚恤金的法令》的文章揭露其虚伪性。文章指出，从颁布法令的原因和目的上看，該法令毫不涉及工人阶级的政治独立性，对资产阶级的统治没有构成任何威胁，并能很好地麻痹无产阶级，因此能够通过审议;从保障对象上看，由于“工人运动的威胁只在无产阶级的先进阶层中表现出来”，[2]政府法令就只涉及厂矿工业企业中的工人和职员，而经常在更危险和更恶劣条件下工作的农业工人、手艺工人、建筑工人和手工业工人却被排除在外;从赔偿结果上看，企业主“要少花钱，而不是使工人得到‘保障”，[3]资本主义法庭根本不会保护工人的利益，赔偿协议“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将变成对最不开展的工人经常进行欺骗和恐吓的手段”。[4]1911年，面对日益高涨的革命形势，第三届国家杜马不得不审议通过已经被搁置三年的有关工人社会保险的法案，但其中保险条件比1903年法案的规定还要苛刻。列宁重点批判了这一法案，指出其一是险种有限，只有不幸事故保险和疾病保险两种;二是覆盖范围小，很多部门和特别需要社会保险的工人没有包含在内;三是补偿标准低，且大部分保险费由工人负担;四是保险机关丧失独立性，处于官吏、宪兵、警察、企业主的监视甚至指挥之下。列宁指出，该法案与工人阶级对社会保险制度的基本要求根本抵触，是资产阶级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从自身利益出发，为迷惑无产阶级，进而维护资产阶级统治而制定的。在社会福利方面，1895年11月，列宁为彼得堡一家制呢厂工人举行的罢工撰写了一份题为《告托伦顿工厂男女工人》的传单，并在其中细腻揭露了厂主心中的“算盘”——“现在是货物滞销时期，如果工厂的工作条件不变，我们就得不到从前那么多的利润……可是少得利润，我们不干……所以我们先得哄住那些穷织工，以后别的工人也跑不了”，[5]进而在最后一针见血地指出，“关心工人福利的厂主已经替织工安排下悲惨的前途”。[6]

列宁对资本主义社会保障制度重点在批判，但与马克思和恩格斯社会保障思想不同的是，在批判的基础上，列宁也给予其些许肯定。例如，在1913年《为国民教育能够做些什么》一文中，他介绍了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公共福利之一——图书馆，并肯定其规模庞大、服务对象广泛、文娱活动丰富，是“各种机关和企业的国民教育中心”。[7]为了提高群众的革命意识和发展革命斗争，列宁要求社会民主工党要善于利用包括建立社会保险制度、增加救济金等在内的一切改良措施，以及包括保险基金会、保险理事会等在内的所有合法团体，来争取改良，促进无产阶级生活条件的不断改善。

建立无产阶级政权是建立社会主义社会保障制度的前提

列宁始终坚持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基本判断，认为推翻资产阶级政权，建立生产资料公有制是建立社会主义社会保障制度的前提。针对工人阶级为争取社会保险和社会福利举行的多次罢工和资本家做出的所谓“让步”，列宁多次表示，“在保存资产阶级制度的基础的情况下，所有各种各样改革的结果都必然是微乎其微的”，[8]因而号召工人阶级通过革命实现自身福利。1902年，列宁在给俄国社会民主工党起草的纲领草案中明确指出，“工人阶级要获得真正的解放，必须进行资本主义全部发展所准备起来的社会革命，即消灭生产资料私有制，把它们变为公有财产，组织由整个社会承担的社会主义的产品生产代替资本主义商品生产，以保证社会全体成员的充分福利和自由的全面发展”。[9]

列宁不仅在理论上论证，而且在行为上引导，主张将争取建立和完善社会保障制度作为无产阶级反对资产阶级斗争的重要内容和手段。1911年，俄国发生严重饥荒，2000万农民“处于完全无法忍受的、世界上任何一个文明国家都不可想象的悲惨境地”。[10]沙俄政府把饥荒归咎于农民的“懒惰”，甚至阻挠赈济饥民，这引起了社会各界甚至包括城市资产阶级在内的普遍不满。列宁号召工人阶级开展募捐，援助受灾农民，同时要求加强宣传鼓动，对比社会民主党和沙皇政府的主张，说明饥荒和沙皇制度之间的关系，用阶级斗争的思想引导工人阶级，“极力把饥荒激起的民主义愤引向举行游行示威、群众大会、群众集会和其他反对沙皇制度的群众斗争的形式上去”，[11]进而激发无产阶级的斗争意识，以图推翻沙皇专制，建立民主共和国。为争取无产阶级社会保险，列宁在《有党的工作者参加的俄国社会民主工党中央委员会克拉科夫会议的通报和决议》中指出，“必须把关于实行保险制度的整个鼓动工作同说明沙皇俄国的全部实际状况这一内容密切地结合起来，同时要说明我们的社会主义原则和革命要求”。[12]

关于社会主义社会救济制度的构建

苏维埃政权建立初期，面对生存艰难的广大工人阶级和农民，列宁对社会救济展开了系列论述。

关于救济对象，1919年3月，列宁在《俄国共产党（布尔什维克）纲领》中明确提出，“俄共不仅对战争及自然灾害的受害者，而且对那些因不正常的社会关系而遭受损害的人们，都要组织广泛的国家救济”。[13]与此同时，列宁也强调，苏维埃国家坚决反对懒汉思想和寄生行为。

关于救济粮款的来源，列宁认为，在社会救济中，国家是责任主体，因此救济粮款应主要来源于国家财政拨款。列宁还主张从农村集体经济组织贫困农民委员会基金中提取部分作为救济金。1921年9月19日，列宁在给费利克斯·柯恩的电话中明确提出，在乌克兰，“从各省贫苦农民委员会的基金中提取50%用以救济饥民”。[14]此外，列宁呼吁社会互助共济。在国内，号召并鼓励全国无产阶级募捐;在国外，号召各国工人阶级，包括一些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中不赞成共产主义观点的工人开展捐助。对于国外救济，尤其是欧美国家的救济，列宁强调要保持高度警惕，号召各国工人阶级将捐款直接交给苏维埃俄国驻外代表;要坚持严格监督，指定专人搜集汇总捐款总数、日期、来源以及货币种类等信息;要坚持斗争，不接受任何带有附加条件的救济，并积极戳穿美国隐藏在其背后的反苏阴谋;要尽可能多地吸收救济物资，免除不必要的运费和仓库费。

关于救济措施，列宁认为可以直接发放救济粮款和粮种，或解决牲口问题;可以依靠集体，全国人民参加消费合作社，每个社至少有2/3户数[15]属于非富有阶级，其供给和消费被严格控制，从而为饥民提供基本的生存保障;可以通过征兵等方式转移受灾人口，减轻受灾地区负担。

关于救济机构，列宁在1921年3月向俄国共产党（布尔什维克）第十次代表大会第十六次会议提交的《关于改善工人和贫苦农民的生活状况的决议草案》中，提出中央委员会成立专门的中央工作委员会来负责救济工作。这一机构一方面同俄共中央和全俄工会中央理事会直接联系，另一方面同人民委员会和劳动国防委员会直接联系，同时在对外贸易人民委员部、粮食人民委员部、陆军人民委员部、国家建筑工程委员会、卫生人民委员部等部门中设立分委员会，并在产业工人很集中的省份设立分委员会。

关于社会主义社会保险制度的构建

在揭露资本主义社会保障虚伪本质的同时，列宁形成了面向工人的国家保险思想，并将其确定为社会民主工党的最低纲领之一，进而对社会主义社会保险制度进行了探索。

1903年，列宁在《俄国社会民主工党纲领》中提出，“工人在年老和完全或部分丧失劳动能力时，得享受国家保险，由国家向资本家征收特别税作为这项支出的专用基金……工人享受免费医疗，医疗费由企业主负担，病假期间发给生活费”。[16]《纲领》第一次将“国家保险”的口号写入党纲，而且提出了伤残保险、疾病保险、生育保险、养老保险等内容。

列宁主张的“国家保险”是社会民主工党为争取工人社会保障权利而设置的奋斗目标。1912年，《俄国社会民主工党第六次（布拉格）全国代表会议决议》一文明确提出，在宣传第四届国家杜马选举口号时，“必须密切配合宣传社会民主党最低纲领中的其他一切要求，如普选权、结社自由、法官和官吏的民选制、工人的国家保险、用人民武装代替常备军等等”。[17]为促进国家保险的实施，列宁进一步明确了保险的目的和原则。1917年，列宁在《修改党纲的材料》中明确指出，工人的国家保险最直接的目的是“保护工人阶级不致在肉体上和精神上衰退，同时为了增强他们进行解放斗争的能力”[18];保险对象包括因伤残、疾病、年老、残废、怀孕和生育、死亡等造成劳动力丧失或失业而失去工资的工人及其家属;补偿标准是全部工资;保险费用由企业主和国家负担;经办机构是按区域和被保险人完全自行管理的原则建立的统一的保险组织。至此，列宁关于工人的国家保险思想形成了较为完整的体系。

关于社会主义社会福利制度的构建

19世纪末20世纪初，资本主义的社会福利制度不断完善，有效改善了工人阶级的生活状况，并得到了工人阶级的认同，这也成为资产阶级宣扬其制度优势的重要方面。对此，列宁高度重视发扬社会主义制度优势以改善无产阶级社会福利。但与此同时，他也强调，社会主义社会福利要与生产力发展水平相一致。1918年，列宁在《无产阶级革命和叛徒考茨基》一书中对考茨基的反革命言论——“苏维埃共和国成立了9个月，不仅没有推广普遍福利，反而不得不说明发生普遍贫困的原因”进行了批判，[19]提出在刚刚经历四年战争，且外国资本继续支持国内资产阶级怠工和暴动的情况下，实现普遍福利是不可能的。

列宁详细规划了包括教育、生育、住宿、医疗保健等在内的社会主义社会福利。1903年，列宁在《俄国社会民主工党纲领》中提出了民主共和国的教育福利，即“对未满16岁的男女儿童一律实行免费的义务的普通教育和职业教育;由国家供给贫苦儿童膳食、服装、教材和教具”。[20]此纲领同时规定了妇女福利，如“凡有女工的工厂和其他企业均应设立婴儿和幼儿托儿所;凡需哺乳的女工每隔3小时可以离开工作喂奶一次，每次不得少于半小时”。[21]1919年3月，列宁在《俄国共产党（布尔什维克）纲领》中进一步补充了社会福利的内容。在教育方面，吸收劳动人民参加教育事业，帮助工农自修自学，对17岁以上国民开展职业教育，向劳动人民开放高校课堂和艺术宝库等;在住宅方面，改善劳动群众居住条件，把资产阶级的房子分配给工人，維修费由国家承担，向工人提供家具，改建旧住宅，修建新住宅等;在医疗保健方面，采取以预防疾病为目的的广泛的保健和卫生措施，建立公共食堂，防治传染病，保证人人享有免费且合格的医疗和药物。

综上所述，与马克思和恩格斯相比，列宁的社会保障思想同样具有鲜明的革命性和批判性;涉及社会救济、社会保险、社会福利等多个层次，更加系统化;包括保障性质、保障对象、保障目标、责任主体、资金来源、具体措施等多个方面，更加具体化。但其同时也存在超越生产力发展水平等问题。事实证明，列宁的社会保障思想对苏俄（及后来的苏联）以及“二战”后其他社会主义国家的社会保障制度的建立和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

注释

[1][10][11][17]《列宁全集》第2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155、153、154、147页。

[2][3][4][8][16][20][21]《列宁全集》第7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310、311、314、310、428～429、428、428页。

[5][6]《列宁全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13页。

[7]《列宁全集》第2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366页。

[9]《列宁全集》第6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193页。

[12]《列宁全集》第2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0年，第282页。

[13]《列宁全集》第36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423页。

[14]《列宁全集》第5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557页。

[15]《列宁全集》第3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216页。

[18]《列宁全集》第29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488页。

[19]《列宁全集》第35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320页。

责 编∕桂 琰（见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