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关村40年:历程、经验、挑战与对策
2020-06-17方兴东杜磊
方兴东 杜磊
【摘要】站在2020年开启的又一个新年代,需要以新的视野和格局重新审视中关村过去4个年代的发展历程和经验。作为全国第一个高科技园区,中关村的历史虽然纷繁复杂,技术变革、市场崛起、产业发展和政府作用四点相互交错、交相融合,但究其本质,中关村区域高科技产业发展和全球高科技的互动与共振是最基础和最核心的特征。根据IT技术的发展演进和政策制度的变革突破,结合全球高科技发展演进的周期与规律,中关村的发展先后经历了20世纪70年代的集成电路阶段、20世纪80年代的个人电脑阶段、20世纪90年代的互联网1.0阶段、21世纪00年代的互联网2.0阶段、21世纪10年代的移动互联阶段和21世纪20年代的智能物联阶段共六个阶段。文章以产业主航道为切入点,多层次总结和概括关键事件、重要节点和重要特征,既为学界理解中关村的发展历程提供一个全新的理论和解释框架,也为中美贸易摩擦下的中国高科技产业未来发展提供富有建设性的政策建议和决策参考。
【关键词】中关村 硅谷 高科技园区 IT技术 主航道
【中图分类号】F49/TP33 【文献标识码】A
【DOI】10.16619/j.cnki.rmltxsqy.2020.30.013
前言
2020年开启了又一个新的年代。新冠肺炎疫情的全球暴发被很多人认为是一个重大的历史分界点。此前也有几个标志性时刻,2019年是新中国成立70周年,2018年是中国改革开放40年,也是中关村试验区成立30年。站在科技发展新的历史时刻,我们以中关村区域高科技产业发展为主线,同时以中关村高科技产业发展和政策的扩散和辐射、科技驱动中国经济和社会发展以及中关村与全球高科技的互动与共振等为三条副线,系统全面地梳理和总结中关村的发展历程和经验。20世纪80年代初,在改革开放的历史性转折与世界新技术革命的双重冲击下,中国开启了与世界高技术经济接轨、融合、同步发展的进程。而中关村科技园区则历史性地走在了这一进程的前列。40年来,中关村从落后的农业区一跃成为排名仅次于硅谷的世界一流科技园区,其崛起历程正是中国改革开放的缩影。基于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和从工业经济向知识经济的双重转型,中关村的历史纷繁复杂,头绪较多,技术变革、市场崛起、产业发展和政府作用四点相互交错、交相融合,共同影响着中关村的历史变迁,不同的历史阶段又呈现出不同特征。而中关村区域高科技产业发展和全球高科技的互动与共振是最基础和最核心的特征。中关村的发展代表了中国高科技发展的完整历程,是中国改革开放的产物和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人类以信息技术为核心的网络新文明进程的重要力量和未来引擎。
高科技发展纷繁复杂、变化多端。但是,总结和分析一个区域的发展历程和经验得失,还需要提纲挈领,把握最主要的矛盾。过去半个世纪,信息技术无疑是高科技发展的主要驱动力。而计算、通信和互联网等形成了三大主航道,诞生了一批千亿美元以上的世界级科技巨头。谁前瞻性地抓住了主航道的发展规律,谁就脱颖而出,引领行业,甚至引领全球。硅谷无疑是这三个主航道最出色的樣板。而总结中关村的发展之路,以这三个主航道为基准,无疑是剖析问题的很好的切入点。本文对照全球高科技演进历程,以年代为阶段,系统梳理20世纪70年代以前的集成电路阶段、20世纪80年代的个人电脑阶段、20世纪90年代的互联网1.0阶段、21世纪00年代的互联网2.0阶段、21世纪10年代的移动互联阶段和21世纪20年代开启的智能物联阶段这六个阶段的发展历程,通过多层次总结和概括关键事件、重要节点和重要特征,初步勾勒了中关村高科技产业发展进程的中国模式和具有全球借鉴意义的中国路径。与自下而上的硅谷模式相比,以中关村为代表的中国高新科技园区发展模式并不是自上而下与自下而上两种模式的简单的二选一,而是两种看似冲突模式的对立统一,两种模式优势互补的混合模式是中关村模式的最根本特点。同时,我们也需要客观总结发展中存在的问题和历史的教训,尤其处理中国自上而下的传统体制和传统文化,与自下而上的互联网与高科技创业精神的内在冲突。本文的研究成果可以为全世界理解中关村的发展历程和未来走向提供一个全新的理论和解释框架,也可以为世界各国尤其是后来居上的发展中国家提供富有建设性的政策参考和模式借鉴,更可以为正在力争成为全球创新中心、面向更加精彩未来的中关村发展提供重要的历史总结和决策支持。
中关村研究文献综述与问题
中关村科技园是国内第一个高新产业集群,是国家高科技自主创新的先行者,经历40年的实践探索,目前已成为中国规模最大的高新产业园区,形成一套较完整、适合中国发展需要的高科技产业发展链,在提升自主创新与研发能力、吸纳与培养高层次技术人才、增强国家技术竞争力及带动经济发展等方面取得了显著成效。近些年来,随着中关村科技园区的日趋崛起和示范效应的逐渐扩大,学术界从不同的学科视角对中关村的相关问题进行了比较深入的研究。为了紧扣本文的研究选题和内容,笔者主要从中关村发展阶段的划分来进行文献梳理。
在中关村发展阶段的划分上,虽然不少学者基于不同的视角划分中关村发展阶段,但都自动地以“1988年建立北京市高新技术产业开发试验区”“1999年更名为中关村科技园区”“2009年成立中关村国家自主创新示范区”三大重要历史事件为时间节点来划分中关村的历史。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便是《中关村园区志》,该书将中关村发展划分为1980~1988年的中关村电子一条街时期、1988~1999年的北京市新技术产业开发试验区时期、1999~2009年的中关村科技园区时期、2009年至今的中关村国家自主创新示范区时期四个阶段。[1]许多学者都沿用了这一官方的划分方式,只是表述略有不同。例如,傅志才从高新区建设与管理中的政府角色定位的视角出发,认为中关村高科技园区的发展分为创业和发展的十年、依托海淀试验区调整的十年、高新科技园区建设的十年这三个阶段。[2]李晔则在比较新竹科学工业园区与中关村科技园区发展模式的基础上,提出中关村园区的发展经历了萌芽、发展、成熟三个阶段。[3]而曾国屏、刘字濠从创新集群的独特视角对中关村的发展历程进行了划分:第一阶段是1980~1988年的中关村电子一条街时期,早期科技人员率先突破传统思想进行创业;第二阶段是1988~1999年的北京市新技术产业开发试验区时期,初步形成了若干有代表性的产业集群;第三阶段是1999~2009年的中关村科技园区时期,崛起了电子信息、软件、生物制药等多个有代表性的产业集群及相应的多个龙头企业;第四阶段是2009年至今的中关村国家自主创新示范区时期,进一步强化创新驱动为未来的发展动力。[4]无独有偶,董微微也从创新集群的演化过程进行划分,认为中关村发展经历了4个发展阶段,即:创新主体和创新资源开始涌现的萌芽阶段(1980~1988年)、创新主体开始结网的雏形阶段(1989~1998年)、创新网络形成但结构较为松散的形成阶段(1999~2009年)、网络规模与结构动态变化的发展阶段(2009年至今)。[5]《中关村失落》一书虽然独辟蹊径,以创新活力作为核心变量将中关村在20年间的发展历程归纳为机制创新黄金时期、技术创新黄金时期、市场创新黄金时期,但与传统的阶段划分几近相同。[6]与官方叙述略有不同的是:一些学者将1984年作为一个关键性的时间节点予以重点关注。其中,易蔚认为,中关村发展历程中三次路径选择分别是技术扩散地模式的尝试(1980~1984年)、“科工贸教一体化”路线的确立(1984~1999年)、面向知识经济的科技成果孵化、辐射基地(1999年~现在)。[7]综上所述,目前学术界对中关村发展历程阶段的划分,主要是从政策演进的标志性事件出发,鲜有从高科技浪潮的发展和变革周期的视角考虑。
对于中关村的研究是过去几十年学界研究的重要议题,但是要深入回顾和总结中关村的40年,面向未来作出正确的预测和研判,必须超越旧有的思维模式和我们习惯的固有逻辑,与美国高科技通常由市场主导的视角与分析方式相互校正。在现有中关村的研究中,几乎都或多或少陷入以下三大误区。即便是国际上对中关村的研究,也因为受到国内相关资料的影响,难以摆脱三大误区的制约。所以,中关村研究的成效与突破,与挣脱这三大误区的努力有着密切的联系。
政府与市场关系的误区。必须超越自上而下政府政策主导的思维模式,必须回到自下而上的市场主导的思维模式,才能正确把握中关村的成败得失,才能科学回答中关村的历史、现在和未来。而迄今为止,有关中关村最全面、最丰富,并且绝对主导性的信息、资料以及研究成果,几乎无一例外都是凸显政府话语,将政策作为主导因素的。中关村历史进程中政策相关资料非常丰富完整,尤其试验区成立之后,包括政策的记录几乎事无巨细,详尽细致。这种几乎一边倒的研究方式,的确省时省力,轻松简单,风险还很低。但是,要从政策主导的诸多信息和研究成果中,重新梳理真正市场主导的脉络非常费劲,而且可资参考的前人研究非常少,需要从零开始,从非常碎片化,甚至很隐性化的资料中去挖掘、整理。迄今为止,学术界连一份比较完整和权威的市场导向的中关村大事记都还没有。因此这种工作由于具有极强的原创性和探索性,没有对中关村历史的深刻理解与把握,很容易走向偏颇。毫无疑问,中关村是政策的产物,但是,政策永远是外因,是催化剂,正向和反向的效果都会有。而如果你不能拨开政策迷雾,深入市场的内在层面,就无法触及问题的内核,发现中关村最重要、最活跃,也最本质的东西。
中国与全球关系的误区。必须超越国内视角,必须站在全球视野,重新对标和对比。只有将中关村放置在全球格局下,才能确定正确的方位,找到自己的位置。中关村当然首先是中国改革开放的成果,主要是中国政策和中国本土企业家努力奋斗的结果。它与中国经济、中国政治和中国社会同命运、共呼吸。但是,中关村作为越来越契入全球高科技一环的存在,它的命运与走向无疑难以摆脱全球产业链和产业格局的变化规律。尤其在互联网时代,中关村的现在和未来,开始受到全球范围向心力和离心力的作用。所以,要把握中关村深层次的脉络,必须能够同时把握过去半个世纪国内和国际的两个大局。而分析现在和研判未来,更需要站在世界看中国,站在全球看中关村,才能避免坐井观天。中关村的发展已经深刻地嵌入到国际秩序和全球竞争与合作的大博弈之中。类似中美贸易摩擦这种原本与中关村关系不大的地缘政治和国际关系问题,而今却开始浮现并成为中关村发展最关键的影响因素之一,甚至很可能一夜之间影响企业命运,改变产业走向。显然,过去中关村的研究主要还是局限于国内的视角,国际元素还只是简单的、辅助性的参考和背景。现在,全球格局已经成为研究中关村的决定性因素。
工业与高科技关系的误区。必须回到全球高科技的浪潮和周期,回到高科技创业和创新本身的內在逻辑和本质规律。迄今为止,我们对中关村的研究,受制于传统工业和工业园区的思维模式。因为政府的政策和业绩目标基本上是总量经济和整体GDP绝对主导。而真正更活跃、周期性更强、波动性和风险性更高的高科技,往往被掩盖在经济总量、工业总量和GDP的思维和政绩导向之下。要拨开迷雾、去伪存真,往往缺乏第一手的数据和资料。即使在最常见的中关村与硅谷的对比研究中,也依然难以逃脱总量经济的误区与陷阱。半个世纪以来,硅谷呈现的非常清晰的几次浪潮(集成电路—个人电脑—互联网—移动互联网—智能物联网),其周期性、波动性和曲折性,甚至产业的萧条和泡沫、高潮和低潮,都是一目了然。而中关村的历史却是总量经济思维下一根单一的向上的直线,基本抹平和消除了高科技真正难以摆脱的周期性。与此同时,中关村的未来发展,已经与全球互联网几乎同步,仅仅依据中国特色已经很难研判未来趋势。中关村的发展,越来越紧密地与全球互联网联动,只有正确研判全球互联网发展历程和趋势,才能正确解释中关村的是非曲直与承前启后。
当然,走出三大关系误区,并不是走向另一个极端,而是如何更好平衡;也并不是关系的简单反转,而是一种弥补和纠正;不是推倒重来,而是相互补充和增强。在中关村的发展过程中,尤其政府与市场的关系,不是非此即彼,而是在不同的阶段呈现不同的主次轻重。所以,如何把握好两者的真实关系,如何平衡好两种视角的深入程度,避免简单片面,是关键所在。过去固有政策主导的研究框架与结论,与美国高科技通常市场主导的视角与分析方式,如何相互校正相互补充,是研究的难点所在。本文作者25年来生活在中关村,始终坚持在中关村创业的第一线,始终跟踪研究,为更深入的研究奠定了重要基础。
中关村40年发展历程梳理与总结
作为高科技园区的中关村,产业发展是其核心。而40年来影响中关村产业发展的两大最重要的因素:一是IT技术发展与演进,这是核心内因,是基础;二是政策和制度的变革和突破,这是关键外因,是催化剂。两种联动构成了中关村发展的内在逻辑。所以,我们要给中关村划出更加科学、有效的发展阶段,就应从这两大主轴入手。通过考察全球高新科技的演进历程,无论是计算、通信还是互联网发展,最简单、直观的还是遵循技术演进逻辑的年代划分方式:20世纪80年代之前(1979年之前)的集成电路阶段;20世纪80年代(1980~1989年)的个人电脑阶段;20世纪90年代(1990~1999年)的互联网1.0阶段;21世纪00年代(2000~2009年)的互联网2.0阶段;21世纪10年代(2010~2019年)的移动互联阶段和21世纪20年代(2020年之后)的智能物联阶段。智能将成为继计算、通信和互联网之后的第四个重要的主航道。
以年代来划分阶段最大的优点是稳定性,未来可以随着时间发展而灵活延展。这种划分方式最核心的依据,就是以十年为一个阶段,基本符合全球高新科技的演进和变革的周期。当然,也不尽完美。简单固定以十年为节点,准确性可能有影响,并且与硅谷可能存在一定的偏差和错位。比如,整个20世纪80年代是硅谷的PC浪潮黄金时代,相比之下,中关村无疑有一定滞后,1980年代的中关村主要还是以贸易为主的“电子一条街”,PC要到后半段才风生水起。再比如,互联网在中关村出现是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爆发于90年代后期,90年代前期还是PC占据主导,与硅谷相比也是稍微有所滞后。21世纪00年代初期还是互联网1.0的寒冬,博客出现于2002年,2005年形成大众化高潮。移动互联网是在21世纪10年代渐入佳境,但是2007年iPhone的发布经常被人认为是移动互联网的起点。2020年将是5G全面商用的一年,将开启新的万物互联和智能化浪潮。但是,人工智能在2016年阿尔法狗事件之后就开始掀起热潮,有人也把2019年称为5G元年。即便如此,年代划分的方式基本是科学的,也是合理的。不同阶段,产业的变革本来就是承前启后的,相互重叠完全符合产业的客观规律。最关键的是,以年代划分的实际效果,更加突出了不同阶段的产业特征,而超越单一的历史事件的偶然性。这是我们研究和分析中关村问题的最重要基础(见表1)。
20世纪80年代之前(1970~1979年):集成电路浪潮掀起,PC革命酝酿,中关村尚处于计划体制阶段。20世纪70年代,当中国大部分时间处于动乱阶段时,信息革命正实现最基础的技术突破:半导体大规模集成电路、半导体激光器以及各种半导体器件被发明应用。1968年,日后半导体领域的最成功企业英特尔成立。之后,随着一批半导体企业如雨后春笋般地成立,半导体浪潮全面兴起,“硅谷”应运而生。这也是硅谷得其名的原因(1971年)。在此之后,由电脑爱好者驱动的PC革命开始酝酿,诞生于1976年的苹果公司成为这次浪潮的领军企业。
此时的中关村虽然限于计划经济和国门未开的体制束缚而滞后于全球产业发展,但是历经新中国成立后多年的积累,发展到70年代后期已经成为世界上少有的智密区。中关村所在的海淀区内有以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为代表的高等院校50所(包括国民教育系统普通高校和社会民办大学),有以中国科学院为代表的各级各类科研院所138所,有科技人员8万人,其中有高级职称的占三分之一以上;每年在校大专学生和研究生10万人,大学毕业生2万人,设置各种专业近1000个,有许多一流的实验室设备,每年推出的研究成果数以千计。[8]当然,这一智密区的形成有着悠久的历史文化沉淀。早在清朝末年,燕京大学、清华大学两所高等学府就在这里奠基。新中国成立后不久,中关村地区又被确立为科技文教区,众多高等院校迅速建设发展,中科院下属的科研院所和其他科研单位也在这里连片建设起来。尤其1956年,为了应对第三次新技术革命浪潮,我国出台了第一个国家层面的發展科学技术的长期规划即《一九五六年至一九六七年科学技术发展远景规划纲要(修正草案)》,它从经济建设、国防安全、基础科学等13个方面凝练出57项重要科学技术任务、616个中心问题,并提出12项带有关键意义的重大任务。另外,还特别提出四项“紧急措施”,予以优先发展。按照规划要求,国家着手筹建电子学、计算机、半导体和自动化等方面的研究机构,绝大多数设置在中关村的北大、清华、中科院等科研院所。在此规划指导下,一大批诸如原子能、导弹、无线电电子学、半导体、计算机、自动化等国家急需的新型科学技术发展起来。这些都为改革开放以后中关村高科技产业起步和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对世界IT技术前沿的跟踪主要来源于“两弹一星”的研发。1956年6月,中国完成《十二年科学技术发展远景规划》的制定。中国科学院开始计算所的筹备工作并组建筹备委员会。6月19日,华罗庚主持召开了第一次筹备委员会会议。8月25日,国务院正式批准成立中国科学院计算技术研究所筹备委员会。1956年,计算所筹备委员会组建了计算机整机、元件电路、计算数学三个研究室。这些都是中关村在20世纪80年代初期很快破土而出的重要技术源头。1958年2月,计算所迁到了在中关村新落成的科研楼。1958年8月1日,103计算机可以运行短程序,中国第一台通用数字电子计算机诞生。1965年,成功研制出中国第一台109乙大型通用数字晶体管计算机。1966年,研制出156组件计算机,这是中国第一台自行设计的用于控制导弹弹体的专用机,供国防部五院(后改为七机部)使用。随着“文化大革命”爆发,政治开始压倒一切,1967~1975年,计算所划归国防科委第十研究院领导,代号为1013研究所,部队番号为京字116部队。这些积累虽然与市场化和产业化有着相当距离,但是,作为中国高科技奠基性工作的意义和价值依然不可忽视,也为20世纪70年代末期改革开放的到来储备了技术和人才,创造了基础的条件。
20世纪80年代(1980~1989年):个人电脑阶段,中关村恰逢其时,完成国家层面奠基性的制度创新。如果说20世纪70年代的半导体革命主要引发的还是产业层面的变革,那么,80年代的个人电脑革命开始扩散到社会和文化层面。正是有了个人电脑,信息革命才真正落实到“以人为本”的全新阶段,真正引发整个社会层面的变革。1981年,IBM正式推出个人电脑,是这一波浪潮的里程碑事件。1982年,美国《时代》周刊破天荒地将个人电脑选为封面,这是其历史上首次由非人物作为封面。面对这一变化,20世纪80年代初,美国、日本和西欧国家的一些经济学家、社会学家、未来学家开始由关注技术本身发展进而转为探讨新兴技术对世界经济产业结构和社会形态带来的显著影响和变化,并经过研究指出:人类在经历了农业革命、工业革命两次文明的浪潮之后,现在正经历着依靠全新技术的“第三次浪潮”,有人也称之为“新的世界产业革命”。这些观点一经提出便在不少西方发达国家掀起了讨论热潮与巨大反响。中关村虽然是技术浪潮的迟到者,但是,中关村发展最大的幸运就是恰逢其时。
今日视之,这种恰逢其时体现在三个方面。第一,1978年全国科学大会召开,邓小平强调:科学技术是生产力,知识分子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这使得中关村地区的广大科技人员感受到了“春天”的来临,重新燃起科技报国的激情。这为中关村的发展奠定了首要的人才基础。第二,随着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中关村起步阶段正值中国开启以市场化为取向的改革开放进程阶段,全新的制度环境使得中关村在更具社会性和文化性的个人电脑阶段开始了产业追随。作为中关村开端的十年,比技术创新更重要的制度创新成为这一时期的主要亮点。第三,1983年下半年,受阿尔文·托夫勒“第三次浪潮”等西方社会思潮的启发,中共高层为了迎接世界新技术革命的挑战组织启动了对策讨论,并由此掀起了全国范围内的讨论热潮,开启了社会各界全面了解世界新技术革命发展态势及西方社会经济发展模式的历史过程,为中关村后期的发展奠定了重要的思想基础。[9]
1980年10月23日,中科院研究员陈春先三次访美后,受“硅谷”模式的启发,在中关村创办第一个民办科技机构“等离子学会先进技术发展服务部”,最早以一种准企业的方式尝试将科技成果直接转化为社会生产力。由于当时全国城市经济体制改革尚未启动,这家按照市场经济运作的企业甫一成立,便遭遇计划经济体制下的传统思想观念的围困。1983年1月,由于陈春先的探索行为符合当时中央“科技经济相结合”的战略方针,中央领导作出批示支持陈春先,科技人员自主采取多种形式促进科技成果转化为直接生产力的探索被首次肯定。
从1984年开始,随着国家层面经济和科技体制改革的相继启动,以及国门重新开放之后世界新技术革命浪潮的冲击,许多科技人员或自动辞职、或受领导许可兼职、或被领导鼓励停薪留职,创立了一批如四通、科海、信通、时代等具有鲜明市场主体特征的民办科技企业,“中关村电子一条街”逐渐形成。由于这些企业不在国家计划体制内,其所需资金只能依靠提供技术服务等方式自己筹集,这一阶段的中关村企业主要通过贸易进口、产品代理、增值开发等以市场换技术的方式完成早期的原始积累。据记载,1989年,园区企业的代理业务和其他贸易收入占总收入的比例高达74%。
1986年前后,受世界信息革命浪潮的冲击,国际品牌的微型计算机开始大量引入国内,语言文字不通的障碍为“中关村电子一条街”提供了难得的市场机遇。此时,围绕计算机及相关设备的汉化运用,以四通公司的中文打印机、方正公司的激光照排系统、联想公司的汉卡技术、王码公司的五笔字型输入法、希望公司的CCDOS系列汉字系统、金山公司的WPS中文办公系统为代表的一系列新技术与新产品在“中关村电子一条街”应势而生,有力地支持了计算机的普及应用和印刷出版业的全面更新。
虽然这个阶段政府和社会各界都对在中关村建成“中国硅谷”满怀期望,但是以科技贸易和服务为特征的中关村的企业良莠不齐,与真正的硅谷相差甚远。不过,这种源自民间自发探索的市场行为对于后期中关村科技园区的创立及发展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1988年5月,在“中关村电子一条街”充分发展的基础上,国务院正式批准发布《北京市新技术产业开发试验区暂行条例》,标志着我國第一个国家级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的诞生和中关村试验区的制度创新进入新的基础性创新阶段。
20世纪90年代(1990~1999年):互联网1.0阶段。互联网浪潮带来的风险投资驱动的企业新机制是最大突破。20世纪90年代的互联网1.0阶段无疑是硅谷历史上最火爆的时代,人们一般称为互联网泡沫阶段。1969年诞生的互联网经过20多年的演进和积累,通过1991年万维网(WWW)和1993年第一个面向大众使用的图形化浏览器Mosaic的推出,互联网商业化迅速发展。其中1995年网景公司上市,开启硅谷互联网投资创业的新浪潮。随着雅虎、亚马逊、eBay等创业并成功上市,互联网1.0浪潮渐入高峰。到1999年,热潮逐渐抵达巅峰。全美70%以上的风险投资涌入互联网,1999年美国投向网络的资金达1000多亿美元,超过以往15年的总和。IPO筹集的资金超过了690亿美元,是有史以来融资额第二大的年份。一共有457个企业完成公开上市,其中多数与互联网相关,其中117家公司在上市首日股价翻番。有史以来IPO开盘日涨幅前10大的交易中有9桩发生在这一年。美国371家上市的互联网公司整体市值达1.3万亿美元,相当于整个美国股市的8%。硅谷在全球的影响力和号召力在这一刻抵达最高峰,因此也成为决定中关村发展态势的直接牵引力。
20世纪90年代无疑是中关村发展的黄金时代,尤其在产业发展方面。1992年,邓小平南方讲话将改革大潮推向新一轮高峰。1993年,新的公司热也在中关村达到高峰,至当年底注册公司总数已达3769家。随着国内计算机应用市场的持续扩大,以联想、方正、同方三大国产品牌为代表的PC机,逐步取代了进口PC的垄断地位,成为中国市场的主流产品。1996年联想品牌计算机市场份额达到了9.39%,第1次超过IBM公司成为市场销量的第1名,方正、同方也先后超越跨国公司,成为位居国内市场第二和第三位的品牌台式PC机供应商。同期,以金山公司的WPS中文文字处理系统和新天地公司的中文之星中文平台为代表的应用工具软件产品以及各种杀毒软件、教育软件、财务软件等系列应用软件共同支撑着PC机在全国大规模普及应用,计算机产业成为中关村园区第一个形成规模的新技术产业。
1993年7月13日,四通整合旗下若干骨干企业在香港上市,一举融资3.2亿港元,是中国高科技企业在港上市第一股,也是民营企业在港上市第一股。联想、方正等企业也随后上市,实现了中关村与资本市场的最初对接。中关村开始从村里扩散到整个北京市,1994年和1999年,国家科委先后两次批准将丰台园、昌平园和电子城、亦庄园纳入试验区政策范围,从此试验区形成“一区五园”空间格局。此举将试验区的政策范围从海淀区行政区域内调整为跨行政区域的一区多园空间结构,有利于北京市高新技术产业整体发展,但也带来了试验区管理体制的设置问题。1997年11月,北京市人民政府的派出机构——试验区管委会正式成立,从此试验区开始实行“市区两级管理”的体制。在园区企业继续快速健康发展的同时,园区管理机构开始了艰难的行政管理体制改革探索。体制的历史遗留问题开始凸显,集体所有制下的民营高科技企业发展无疑是削足适履。1995年7月1日,方正内部地震,张玉峰就任方正总裁。此后,四通、方正、联想三大领军企业技术核心出走。
1997年9月12日,党的十五大的召开,标志着又一次重大的思想解放。市场经济的路线已确定,非公有制经济不再是“补充”而是重要的组成部分。中关村作为改革开放试金石的使命已经完成,中关村摸索出的途径已经成为一条得到充分验证和肯定的道路。中关村作为中国信息产业窗口和铺路人的作用也在淡化。高科技领域的改革进入了真正的深水区。至此,互联网浪潮带来的以风险投资为核心的新经济机制,在产权和利益上确立企业家为主体的硅谷模式,真正开始在中关村生根发芽。1997年,海外风险投资开始探索注入中关村。四通利方和张朝阳的爱特信是中国高科技最早的风险投资案例。一场新的游戏也在中关村内部掀起。1998年12月1日,四通利方并购华渊,组建“新浪网”,新公司市值5000万美元,四通利方占3000万美元。对于领导中国市场十多年的中关村来说,这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游戏规则。虽然新浪依据中关村积累的底蕴,在互联网热潮中依然引领风骚。但我们看到,更多的互联网公司如搜狐、中华网、网易、阿里巴巴、易趣等在中关村之外如野火般地燃起。而中关村的大多数企业要两年以后才开始认清这场革命的本质,才开始有所行动,但一切为时已晚。虽然互联网泡沫的破灭大大抑制了新兴力量的崛起。但是,IT业的游戏规则却已经永远改变。关键是,新游戏取胜的关键因素不再是中关村的传统优势,互联网促成了中国IT业力量格局开始分散的事实。
中国巨大的市场已经成为全球科技巨头拓展的重中之重。1999年3月10日,微软公司董事会主席比尔·盖茨选择在深圳而不是中关村发布其进入中国以来最野心勃勃的“维纳斯计划”,试图在即将到来的计算机、广电、家电业等产业融合趋势中,垄断技术标准,全面控制包括袖珍电脑、掌上电脑、PDA、机顶盒在内的下一代信息家电市场。由此引发的“维纳斯”大争论是中国IT业第一次全民性的事件。面对挑战,最终还是中关村的“女娲计划”作出了最强烈的应答。但它更是第一次面对技术标准这一产业的根本问题,而引发的深度争论与全面思考。尤其不可否认的是,这同时也是与长期以来中关村所引导的“贸工技”思想的第一次全面冲突。一个呼唤技术的时代已经拉开序幕,中关村再一次面临被动的尴尬局面。
1999年6月5日,国务院出台了《国务院关于建设中关村科技园区有关问题的批复》(以下简称《批复》),要求用十年左右的时间,把中关村科技园区建设成为世界一流的科技园区(1999年,国务院作出了加快建设中关村科技园区的决策,由此北京市新技术产业开发试验区更名为中关村科技园区)。试验区管委会也更名为中关村科技园区管委会,简称中关村管委会。自国务院批复之后,市区两级政府加大了软、硬环境的建设力度,园区企业也保持持续快速增长。2001年,园区范围再次调整,新增位于西城区的德胜园和位于朝阳区的健翔园,中关村园区形成一区七园的格局。
互联网热潮在上个世纪末达到巅峰。年轻一代的企业家借助互联网浪潮平地而起。这一代企业无论是商业模式、所有权机制还是治理机制,都开始全面接轨硅谷模式。最终是互联网带来的制度上的创新,成为影响中国高科技发展的最大贡献所在。当然,国内工商注册长期都是按照认缴注册资本比例来确定公司股份,不符合高科技企业发展需要。这种制度很多年之后才有真正的突破。所以,大部分成长良好的高科技企业,都采用了所谓新浪模式的VIE架构,事实上造成高科技企业权益的大规模外迁,也因此付出了巨大的制度成本,迄今这个问题还没有得到妥善解决。
21世纪00年代(2000~2009年):互联网2.0阶段。中关村与国际资本市场全面对接,从硅谷追随者到产业特色凸显。中关村经过20世纪后期政策体制创新以及互联网浪潮带来的企业制度创新后,初步完成了中国高科技发展所需要的制度的奠基条件。有了中国巨大的市场基础,有了互联网激发的充满活力的消费需求,21世纪伊始,美国互联网泡沫破灭,全球互联网整体进入寒冬。在刚刚与硅谷接轨的中关村,互联网热潮兴起还只有3年左右时间,互联网企业的比例还不高,所以,并没有被硅谷的寒冬迅速拖下去,而是呈现了更顽强的活力和生命力。这也迫使本土互联网公司开始努力寻找自己的本土特色。
中关村最大的幸运就是在泡沫破灭的前期,完成了与美国资本市场的对接,尽管迎接它们的是寒风暴雪。2000年4月13日,新浪在纳斯达克成功上市,网易、搜狐紧跟其后。三大门户网站在几个月内相继登陆纳斯达克。中国互联网业在一片喧嚣浮躁中正式拉开大幕。2000年4月30日,《北京鼓励留学人员来京创业的若干规定》出台,在人才方面加大国际对接力度。6月,中关村西区开发建设正式启动。7月,中关村驻硅谷联络处正式挂牌成立,这是中国科技园区第一个驻外机构。
2000年12月8日,北京市人大常委会通过《中关村科技园区条例》,自2001年1月1日起施行。这在中关村科技园区的发展中具有历史性的意义:从法律上首次确定了园区作为一个特别的区域,受到特别法律调整的地位。2004年12月8日,联想在北京与美国IBM公司正式签约,联想将以总计12.5亿美元收购IBM全球的台式、笔记本电脑及其研发、采购业务,IBM公司将拥有其18.5%左右的股份。联想集团成为年收入超过百亿美元的世界第三大PC厂商。
随着硅谷开始复苏,中国互联网业在电信增值业务(SP)和网络游戏等中国特色的新收入模式的带动下快速发展,三大门户在2004年实现盈利,股价走出新高。博客、播客、SNS和视频等掀起全新的Web2.0浪潮。2005年8月5日,百度股票正式在美国纳斯达克上市交易,发行價27美元,报收于122.54美元,涨幅353.85%。其最低为60美元,最高151.21美元,融资1.091亿美元。以上市首日收盘价计算,百度市值已经达到39.58亿美元,这是中关村互联网企业第一次震动美国华尔街。2005年8月,国务院作出了关于支持做强中关村科技园区的8条决定。2005年8月11日,阿里巴巴宣布,全面收购雅虎中国全部资产,雅虎出资10亿美金成为阿里巴巴公司的股东之一,获得35%的股权。另一家全球化高歌猛进的是华为,华为2003年海外收入超过10亿美元,占总收入的27%,几乎增长一倍。一个巨大的海外市场已经开启。
2008年,中国网民数量超过美国,成为全球互联网第一大市场。2008年,是全球互联网的重要拐点,这一年不仅发生了改变世界格局的金融危机,也开启了网络世界的新格局。中国网民数量第一次超越美国,成为世界网民第一大国。同时,发展中国家网民数量也第一次超越了发达国家。2016年,中国网民数量为7.385亿,全球占比20%,几乎是美国网民数量的3倍。从2016年开始,印度已经超过美国,成为网民第二大国,网民数量达到4.62亿,全球占比12%。
2009年3月,国务院批复同意建设中关村国家自主创新示范区,要求把中关村建设成为具有全球影响力的科技创新中心,成为创新型国家建设的重要载体,掀开了中关村发展新的篇章。《批复》指出,要加快改革与发展,努力培养和聚集优秀创新人才特别是产业领军人才,着力研发和转化国际领先的科技成果,做强做大一批具有全球影响力的创新型企业,培育一批国际知名品牌,全面提高中关村自主创新和辐射带动能力,推动中关村的科技发展和创新在本世纪前20年再上一个新台阶,使中关村成为具有全球影响力的科技创新中心。
至此,主导中关村发展的已经是全球产业变革,2007年,苹果发布iPhone,掀起全球浪潮。两年后,iPhone在中国正式上市,真正成就中关村互联网企业的移动互联网浪潮已经全面掀起。在这个阶段,中关村开始真正受到了深圳、上海、杭州等地的强烈挑战。2005年2月21日,盛大宣布,对新浪控股约19.5%,从而成为其第一大股东。虽然收购新浪的计划最终功败垂成,但是,外部对中关村的冲击已经全面形成。除了华为、中兴和富士康等,2007年,阿里巴巴在香港上市,市值首日突破200亿美元,这是中国第一次诞生世界级的互联网巨头。中国高科技新的格局已经成形:深圳、杭州和上海等区域强势崛起,各自诞生了世界级的龙头企业,中关村不再是中国高科技唯一的中心,而是依然底蕴深厚的中心之一。
21世纪10年代(2010~2019年):移动互联阶段。中关村在全国范围内真正崛起,并在本土市场的特定领域开始实现超越。21世纪10年代,随着iPhone的全球流行,苹果走向了一个新的影响力高度:重新引领硅谷和全球的移动互联网时代。移动互联网不但催生了Uber、Airbnb等互联网新贵,而且将谷歌、Facebook、亚马逊等推向了新的高度,形成了美国五大超级平台FANNG的格局,开始陆续突破5000亿美元这一思科、微软等抵达的高度,进军1万亿美元的前所未有的新高峰。
借助中国独一无二的市场和用户需求,移动互联网成为中国高科技真正崛起的重要契机。硅谷开始明显感受到来自中国企业的竞争压力。而在中国市场,曾经占据绝对优势和超国民待遇的美国高科技企业,更是遭遇直接的挑战,而以互联网领域首当其冲。中美两国在高科技领域的竞争,不能不与地缘政治和国际关系交织在一起,并从此贯穿整个发展历程。2010年3月23日,谷歌宣布停止对谷歌中国搜索服务的“过滤审查”,并将搜索服务由中国内地转至香港,由此“谷歌退出中国”。此举旨在呼应美国政府全面推进“网络自由”公共外交的战略需求,成为地缘政治强烈影响中关村发展进程的新开端。
2011年1月26日,国务院又批复同意了《中关村国家自主创新示范区发展规划纲要(2011~2020年)》,进一步明确了中关村示范区今后十年的战略定位和发展思路。2011年,国家“十二五”规划明确提出“把北京中关村建设成为具有全球影响力的科技创新中心”。2011年3月,中组部、国家发改委等15个中央部门和北京市联合印发了《关于中关村国家自主创新示范区建设人才特区的若干意见》,中关村开始加快建设人才特区。2012年,小米公司成立,很快成为智能手机的生力军。随后,联想PC取得全球份额第一。
2014年,阿里在美国纳斯达克上市,市值突破2000亿美元,跻身全球互联网企业前五之列,很快腾讯也抵达同样高度。2017年,华为手机开始在季度销量排名上超越苹果,跻身全球第二,未来瞄准全球第一,也是值得期许的。2017年,腾讯和阿里市值先后超越5000亿美元,中国真正拥有了世界级的互联网企业。2017年,中国独角兽企业数量占全球的40%,2018年,中国风险投资总额基本接近美国。全球舆论对于中国高科技的认识有了根本性的改变,也衍生出对中国高科技威胁的警惕。2018年,中美产生贸易摩擦,而狙击中国高科技成为美国政客的核心目标。2018年4月,中兴事件爆发,2018年底,又发生震惊中外的孟晚舟事件,将中美高科技的冲突推向前所未有的高度。自此,美国政客推动的高科技“脱钩”行动开始直接威胁到中关村的长远发展。
这个10年是中国高科技真正诞生世界级企业的关键阶段。对于中关村来说,真正迎来了历史上最好的发展时期。第一,2018年底中国网民超过8亿,巨大而活跃的市场成为我们的优势所在。第二,支持风险创新和创业的风险投资规模崛起,资金充足,使得优秀的创业企业再也不缺钱。第三,国际国内资本市场全面打通,尤其2019年推出的科创板以及2018年香港交易所引进美国同股不同权的AB股,历史上第一次完成了与资本市场的全面对接。第四,就是高科技巨头的崛起,以及创业者完成大规模的成功套现,更富有经验和更大规模的创业者群体崛起。中关村进入了一个各方面良性循环的开阔轨道。在此期间,美团、滴滴、今日头条等借助移动互联网应用而崛起成为新的梯队。
当然中关村也必须直面挑战。第一,深圳、杭州等城市因为腾讯、华为和阿里巴巴等数千亿美元的超级企业的崛起,给中关村带来的冲击不可低估,直接影响下一个10年的竞争格局。中关村若想在多中心的时代继续保持优势地位,须具备强烈的忧患意识。第二,中美合作,尤其是中关村与硅谷的紧密联动,是中关村继续前行的最重要动力。全世界目前不存在可以替代美國和硅谷的第二选择,如何抵御政治干预,超越意识形态阻力,是中关村下一个10年最大的挑战之一。
无论如何,到了今天,中关村作为一个高科技园区,已经真正确立了可以自我发展、良性循环的根本性基础。但是,唯有更大的开放,更全球化的挺进,中关村才有可能真正超越硅谷,成为真正的全球创新中心。
21世纪20年代(2020~2029年):智能物联阶段。万物互联时代,中美高科技将在全球形成全面竞争和博弈态势。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全球暴发,人类现代社会迎来最严重的一次公共卫生危机。这使得全球大多数国家的民众进入隔离状态,强行切换到网络生活方式。网络基础设施和应用的就绪程度,成为各国应对疫情的关键所在。几乎在一夜之间,各种会议都成了网络会议;各大学都转成了互联网大学;各企业都将远程办公作为重要工作方式;无论是阿里和腾讯开发的健康码,还是苹果和谷歌联手的基于移动操作系统层面预警的美版“健康码”……这些都预示着网络生活方式将从临时的应急举措变成我们常态化的新现实。以互联网为核心的科技,在后疫情时代将发挥更加重要的作用。
其实,从2019年开始发生的一系列大事就已经具备承前启后的关键作用。其中最突出的就是全球5G竞赛,因地缘政治的干预而大大加速,疫情暴发使其重要性更加凸显,为下一个10年智能时代的开启,提供了强有力的动能,当然也加剧了人们对全球高科技分裂为中美两大体系的担忧。美国发动的以封杀华为为标志的中美科技战,剧烈地撼动了长期形成的全球产业链。不管接下来结局和走向如何,都给中国高科技敲响了警钟,直接影响了中国的战略决心以及全球高科技产业链的未来部署。
疫情后中国着力推出的“新基建”,不但将推进整个信息基础设施建设进程,也将改变全球科技版图。虽然下一个10年充满了未知和变数,但是,一个清晰的远景已经呈现出来,那就是以5G为基础,以人工智能、大数据、云计算、物联网等技术为核心的智能化驱动的万物互联新时代。这个新的智能物联时代超越了原来的互联网产业以及高科技产业,开始驱动所有产业、经济、社会、文化、生活和政治的“互联网+”和智能化转型。中国将迎来引领全球的新的超联结社会。[10]无疑,智能正在成为继计算、通信和互联网之后的第四个重要的主航道,很可能成为下一个10~20年的决定性力量。而且这一次,中美谁将领先,第一次开始充满悬念。
2019年是5G元年,2020年5G开始全面商用,进入寻常百姓,形成规模化市场,催化一些全新应用。在这个智能化大浪潮中,厚积薄发的中关村迎来了新的机会和竞争优势。在互联网1.0时代和2.0时代引领中国的中关村,在最近10年的移动互联网时代明显失去了领先优势,丢失了中国高科技的制高点。深圳的华为、腾讯以及杭州的阿里巴巴,市场价值先后突破1000亿美元、3000亿美元和5000亿美元,而中关村迄今还没有出现千亿美元的高科技巨头。
幸而新的智能化浪潮到来之际,中关村深厚的底蕴重新发挥了作用。百度这些年始终与千亿美元有一臂之遥。2019年今日头条开始后来居上,2020年成为在突破千亿美元的第一家中关村高科技公司,其旗下的抖音也成为第一家真正全球化的中国互联网企业,名列全球数十个国家网络短视频应用的前茅。与此同时,百度、小米、京东、美团、滴滴等后续梯队也在蓄势待发。由于直接承接中科院、清华、北大等高等院校人才资源,中关村在人工智能领域展现了独特的优势,例如,以人工智能技术与应用为核心业务的寒武纪、旷视等新锐快速崛起。
当然,因为中国高科技的崛起严重地威胁了美国硅谷在全球高科技的绝对领导地位,中美高科技博弈在这一个10年中必将前所未有的激烈。中关村无疑处于风暴的中心。开放还是封闭,互联还是分离,合作还是脱钩,不仅是硅谷的道路选择,也是中关村的道路选择。我们难以研判政治的最终走势,但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只有高举开放、创新、共享的互联网精神大旗,才可能不偏离科技造福人类的使命和初衷,才能在全球继续引领未来。
中关村40年成就总结、启示与挑战
这40年来,中关村通过20世纪80年代政策制度的关键性突破和创新、20世纪90年代因互联网而正式引进的风险投资驱动的企业新机制、21世纪00年代与国际资本市场的全面对接以及21世纪10年代移动互联网带动的中国产业全面崛起,一步一个大台阶,取得的非凡成就毋庸置疑。而以下几点成就对于中国发展以及未来发展更为关键。
实现了高新产业的全球崛起。中关村创新型企业持续对标全球产业发展前沿,实现了从“跟跑”向“并跑”以至“领跑”的跨越式转变。40年来,中关村诞生了一批世界级企业。领军企业的崛起是一个科技园成功的最核心标志。像联想在PC领域,小米在智能手机和IT领域,百度在搜索引擎,今日头条在移动时代的信息流和短视频领域,等等,都具备了全球领先的优势。
形成了完整的创新创业生态链。中关村是中国最早、最重要的高科技园区,经过40年的发展,最大的成就可能还是完整的高科技创新生态的形成。从创业到投资,从市场到服务,以及产业与高校、中国与国际、中关村与外地区域等,都形成了相对完整的闭环创新生态链,有利于创新技术和新兴企业不断涌现。
完成了中關村模式的有效扩散。毫无疑问,无论是深圳、上海、杭州还是其他重要的高科技区域,都得益于中关村的引领和助力。虽然前者对中关村自身发展构成了挑战,但是,中关村模式在中国的有效扩散,对中国高新技术产业整体发展以及中国高科技全球竞争力的整体提升功不可没。尤其在今天中国各行各业面临转型升级、需要高科技发挥新动能的背景下,中关村的扩散和外溢效应更是价值非凡。
确立了市场主导的新共识。中关村模式也就是整个中国高科技的发展模式,与美国硅谷相比能够呈现的最本质的特性就是自下而上的市场驱动和自上而下的政策驱动相结合的混合机制。这种特性与我们的体制、发展现实以及40年走过的道路紧密相关。也就是说,中关村模式是一种具有中国特色的高科技发展模式,与硅谷相比,它是一种政府积极有为和充分激活市场竞争的双管齐下、双轮驱动的发展模式。与美国硅谷主要基于市场竞争为核心驱动的发展模式相比,有很大的差异。在中关村模式中,政府与市场的关系,不是非此即彼,更不是谁对谁错二选一的问题,而是如何合理协调、灵活变革的问题。同时,这两者之间的关系不是一成不变的,而始终处于动态的变化之中。中关村40年历史就是市场力量从无到有,从弱到强,从派生到主导的一部史诗。
具备了良好的全球资源链接能力。1980年,中关村的先行者陈春先在访问硅谷后,开始引入技术扩散等先进理念,探索创新创业之路。40年来,中关村通过与硅谷等各创新高峰地区实现技术链接、资本链接和人才链接,获得新的发展思路、发展机遇,以及一流的创新创业人才、技术、理念和模式,从而促进科技园区的发展,直到今天,成为仅次于硅谷的全球创新网络的关键枢纽。
持续引领了整体社会的思想变革。纵观40年的历史,我们可以看到比经济增长更有价值的是思想裂变与碰撞。中关村不仅是技术变革一条街、产业变革一条街、体制变革一条街,更是思想变革一条街。从陈春先在创办第一家民办科技企业时提出的“新技术扩散理念”,到数字论坛成员提出“知本家”概念、方兴东提出的“挑战知识霸权”和“中国博客宣言”,再到国家层面的“一带一路”倡议和“人类命运共同体”等理念都持续驱动科技创新和创业浪潮,引领中国社会的深层次变革,推动着整个中国迈向更高层次的网络文明社会,并且开始通过5G和AI等前沿技术和产业影响和引领全球网络社会的新进程。
通过对过去40年发展经验和规律的总结,我们就不难发现中关村新形势下面临的主要挑战。尤其在计算、通信和互联网等三大主航道上(见表2),中关村并没有利用国内的先发优势和得天独厚的基础条件牢牢确立领导地位。今天,智能的主航道给中关村带来了新的机遇,如何把握趋势和机遇,依然考验其整体的战略能力。其当下面临的挑战主要包括以下六个方面。
(1)核心技术的突破。我们在核心技术层面不可谓不重视,投入资源和资金不可谓不多,但是迄今成效不佳。解决核心技术问题,依然需要发挥政府引导、市场主导的有效机制。核心技术和关键技术如何摆脱受制于人的局面,依然是我们最大的难题。2019年5月美国政府将华为列入实体清单,借助核心技术优势,通过产业链实施“断供”,使中国核心技术之痛暴露无遗。由于美国主要对中兴、华为和大疆等具备核心竞争力的深圳企业展开封杀行动,网上有人戏称中美科技战是特朗普举美国国家之力发起的针对深圳南山区粤海街道办的一场“战争”。这个调侃无疑也是对中关村在核心技术和全球竞争力方面薄弱这一现实的强烈反讽。
(2)中关村模式如何从过去的政府与市场双轮驱动,快速转变为市场主导、政府隐身其后的新模式。这会触及很多人的利益,改变政府的工作方式。政府主导的产业政策必须更有智慧和艺术。围绕中关村管理的政府改革迫在眉睫。
(3)在发展走向上,重中之重是主航道不能偏离,更不能被别人超越。中关村很热闹,要做的、想做的、能做的都很多,但信息技术前沿的主航道优势迄今不突出。尤其主航道的主航道,也就是下一波产业浪潮的核心技术方面,中关村能否诞生新的领军企业,直接决定中关村未来的兴衰。
(4)过去40年产业发展最大的不足就是整体的全球化严重不足,最近几年明显受阻。中关村园区大多数企业发展的起点和基础是满足国内市场需求。据中关村科技园区发展报告记载,中关村园区产品出口比重自1993年到1999年始终徘徊在7%左右,但同期全国高新区平均的产品出口比重却从5.5%上升为15.3%。进入新世纪后,园区产品出口比重有所提高,但是园区企业主体立足于国内市场,基本格局未变。除了联想和小米等少数企业之外,大部分企业依然依赖国内市场。百度、360等一批中国企业全球化发展出师不利,不断回撤。这与中关村发展的方向和趋势不符。
(5)对于下好国内区域竞争这盘棋,依然不可掉以轻心。虽然中关村的人才资源、产业基础、资本集中度等依然国内领先,但深圳、杭州、上海、武汉等各地的后发优势越来越明显。在这种形势下,中关村的发展很可能不进则退。
(6)研究型大学体系依然跟不上高科技产业发展需要。过去高等院所在科技研发方面一直没有与产业发展很好接轨,如今在中国高科技全球化的新使命面前,中国研究型大学面临如何能够吸引全球优秀人才这一更加艰巨的任务。
当然,在所有挑战中,最基础、最大的挑战还是如何重新调整政府与市场的关系,也就是政府的定位、作用和角色。如何让政府这只看得见的手,在中国高科技发展中有所为有所不为。可能将是我们面临的最大挑战。如果不能认识到中关村面临的形势已经发生巨大的变化,我们发展的模式需要作出因势利导的重大转变,那么很可能陷入新的误区和困境。
面向下一个10年,中关村的创新与对策研究
纵览中关村40年历史,通过梳理不同发展阶段的关键的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事件,并与全球高科技发展历程以及硅谷发展史进行对比研究,就可以更清晰地总结出一些根本性的规律和经验。下一个10年中关村是大热点,更是一个复杂的综合体。复杂就复杂在政府、业界、社会和学界等对它都有不同的期望和想象。这种情况下,面面俱到、大而全的整合式的研究相对容易。但是,我们必须走出见木不见林的困境,抓住主要矛盾,把握住中关村40年发展最核心的主干。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說清楚中关村究竟是谁?中关村是怎么来的?中关村究竟要去哪里?中关村的未来应该怎么走?核心依然是制度创新和技术创新并举。
确立IT主航道思想,前瞻性地布局技术创新战略。信息技术(IT)产业是中关村的主航道,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IT一直是这个时代的主航道。明确IT这个主航道,才能更清晰梳理出中关村的发展脉络、内在规律和主要矛盾。尽管过去也不时有过材料技术、生命技术和生物技术等很多新兴技术的热潮,但是,都无法真正成为引领一个科技园的主航道。IT不仅仅代表一种技术、一个产业,它还是我们整个时代最大的变革驱动力。尽管非IT产业不是说不重要,也始终在蓬勃发展之中。但是,只有坚定主航道思想,才能抓住主要矛盾和把握主要方向。唯此,我们才不会在研究时候见木不见林,在决策时候不被非主要因素所干扰。发展好主航道,产业生态才有真正的活力和秩序,才能带动更多其他产业的发展和中关村整个园区的繁荣。
进一步融入全球高科技产业链和生态圈。在人工智能、大数据、移动支付、金融科技、数字娱乐等一些领域要敢于引领。中国40年发展历程,实际上就是不断融入以美国为中心的全球高科技的过程。其基本的发展轨迹就是:从20世纪80年代最初被带动,到20世纪90年代开始代理与追随,到21世纪00年代开始逐渐确立自主优势,到21世纪10年代实现与全球更全面的联动,以及未来21世纪20年代有可能实现超越与引领。所以,我们必须跳出过去站在中国看世界的固有思维,而开始学习站在世界看中国。
加强中关村的高地地位,使其继续发挥全国引领作用。必须清醒认识到,40年来从最初中关村拥有得天独厚、引领中国的绝对中心地位,逐渐向全国扩散,而今形成深圳、杭州、上海等与中关村分庭抗礼、各有所长的竞争与合作态势,中国高科技进入一个多中心的新时代。武汉、苏州、成都等第二梯队也呈现良好发展势头。这就意味着中关村未来面临的竞争压力将会进一步加大,如果再不警醒,在未来全球高科技的前沿领域和全球产业链中深入程度方面有所懈怠,中关村的优势很可能会进一步被削弱。因此,下一个10年,中关村在关键领域的核心技术方面,必须具备高地意识,抢占未来产业的制高点。
把握好中美关系,坚定实施反“脱钩”战略。作为硅谷的模仿者、追随者和竞争者,中关村的发展会受到中美关系直接的影响。虽然欧洲、以色列、韩国、日本的高科技也是全球重要的高地,但是,美国在高科技领域的优势和地位都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随着贸易保护主义兴起,美国不少政客开始有预谋、有步骤、有系统地推动中美在高科技领域的“脱钩”,以实施狙击中国崛起的战略目标。我们必须及时应对,壮大反“脱钩”力量,全力维护好中美在高科技领域的合作共赢。
与时俱进,灵活调整政府与市场双轮驱动的关系。回顾和总结中关村40年,最大的难题之一是如何把握和评价政府的作用与角色。尤其最近这一场中美贸易战,关键的挑战都聚焦在政府思维模式的调整上。无论是中美贸易,还是我们自身产业发展,政府在过去40年中最擅长、最习惯的一些领域中如何进一步淡出乃至退出,是问题的焦点所在,比如一贯是政府主导,并直接引导大量政策和资源的产业发展规划;有可能扭曲市场公平竞争、滋生寻租的各种政府补贴和优惠政策,等等。这些既要与我们现有的体制角力,还要与我们的习惯和文化较量。
放眼全球,政府主导的产业和产业政策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压力。曾经在中关村发展扮演至关重要角色的政府力量,未来必然要更加隐身甚至部分退出。今日中关村的产业基础和整体实力,足以挑起主导未来发展的重任。产业政策从强到弱,不仅仅是外在压力的结果,更是我们自身发展的需要,是顺应高科技发展规律的必然选择。
制度创新的焦点就是政府角色。政府角色的调整并不是意味着政府在高科技领域不需要作为,而是作为的方式和重点要发生根本性的转变。根据新形势的需要,我们政府部门机构设置与工作方式,都需要作出重大的转变。而逐渐走出舞台聚光灯中央的政府,需要在以下方面发挥比过去更重要的作用。
第一,战略和政策制定。既要考虑符合国际惯例和通行做法,还要考虑外企的国民待遇和中国企业走出去的需要。尤其在高科技与国家安全越来越紧密联系的趋势下,如何切实保障安全的需要,又不过度扩大安全的范畴,成为现实焦点和难点。忽略安全和泛安全化都是不可取的。
第二,加强科技基础研究。在市场失效的领域,比如基础研究以及重大公共利益相关的领域,政府可以扮演很重要的角色。基础研究永远是产业发展的中流砥柱。对中关村而言,如何在基础研究方面制定长期战略和重点突破方向,这是政府需要组织专家学者和企业家们共同研究的问题。在浙江的之江实验室和深圳的鹏城实验室大干快上的背景下,中关村依靠中科院、清华和北大等传统科研院所的思维面临全新挑战。
第三,亟需建立更加有效的竞争政策。在竞争失效的时候,需要政府及时发挥作用,有所作为。随着新产业崛起,巨头诞生,如何制定相应的产业政策(主要是竞争政策),有效制约垄断权力的滥用,维护市场公平竞争和消费者权益,是中关村这个“老革命”在新时期遇到的新问题。要跳出过去抓大放小、唯GDP论的思维惯性,加快体制机制创新有效制约市场集中度,做好反垄断工作,激活竞争,确保公平。营造这样的营商环境,对于高科技的持续繁荣与发展至关重要。
第四,进一步推动大学转型,做强研究型大学。我们必须跳出高科技看高科技。美国长期是全球高科技的领导者,其中吸引全球优秀人才的大学体系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中国高科技要引领全球,首要的条件就是我们的大学也必须能够吸引全球一流人才。在新技术加速发展背景下,我们的高等教育体系,尤其世界级的研究型大学,能否与时俱进,形成全球性的吸引力和竞争力,直接影响下一个40年中国高科技在全球的地位和高科技产业的命运走向。
硅谷是中关村最好的老师,中关村是硅谷最好的学生。而在新的形势下,这种师生关系面临剧变。面对国际压力,面对国内白热化竞争,对中关村来说,下一个10年,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具挑战的时代。过去成就很大,今天形势逼人,未来挑战更大。面向未来的中关村,需要新的使命和新的思维。尤其在今天发展起来之后,我们需要回归科技本身的使命和愿景:科技如何让人类更美好?我们的未来需要深入到新的事业,那就是通过科技促进世界各国的共同发展。我们只有比美国更开放,比硅谷更追求创新,比欧美更富有时代精神和使命意识,我们的前景才会更明朗。总之,中关村是中国改革开放成就的重要篇章,也是指引未来的风向标,更好的时机正在到来,更重要的时代使命还在前方。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全球互联网50年发展历程、规律和趋势的口述史研究”和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全球史视野中的互联网史论研究”的阶段性研究成果,项目编号分别为:18ZDA319、18BXW010)
注释
[1]北京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北京志·开发区卷·中关村科技园区志》,北京出版社,2008年。
[2]傅志才:《高新区建设与管理中的政府角色定位研究》,博士学位论文,华中科技大学,2004年,第32页。
[3]李晔:《新竹科学工业园区与中关村科技园区发展模式的比较分析》,博士学位论文,天津大学,2005年,第25~27页。
[4]刘字濠、曾国屏:《创新集群理论视角及中关村、张江和深圳高新區发展路径比较》,《特区经济》,2012年第10期。
[5]董微微:《中关村创新集群的演化过程剖析及启示——基于复杂网络视角》,《工业技术经济》,2014年第11期。
[6]方兴东、蒋胜蓝:《中关村失落》,北京:中国海关出版社,2004年,第67页。
[7]易蔚:《中关村“硅谷模式”的探索历程考察》,硕士学位论文,中国科学院研究生院,2006年,第16页。
[8]于维栋主编:《希望的火光——中关村电子一条街调查》,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8年。
[9]杜磊:《改革开放初期新技术革命对策大讨论研究(1983~1988)》,《中共党史研究》,2018年第6期。
[10]方兴东、陈帅:《中国互联网25年》,《现代传播》,2019年第4期。
责 编/李少婷(见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