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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自觉视域下《三字经》三译本之文化专有项英译比较

2020-06-16杜雪琴

湖南第一师范学院学报 2020年1期
关键词:三字经译本原文

李 睿,杜雪琴

(1.江西理工大学 基础课教学部,江西 南昌 330013;2.江西中医药大学 人文学院,江西 南昌 330004)

引言

《三字经》被誉为“蒙学第一书”和“小纲鉴”。作为儒家经典,从形式到内容,其独特的思想价值和文化魅力一直为世人所公认,是中华民族珍贵的文化遗产。作为首本以三字韵文形式出现的蒙学读物,《三字经》不仅诵读起来朗朗上口,其内容也颇为广泛生动、积极向上。全书不过千余字,却融汇了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天文地理、历史哲学、人伦义理以及教育理念等多方面的智慧,传递了“仁、义、诚、敬、孝、勤”等中国精神。《三字经》不仅被国人奉为经典,在国外也有极高的知名度。欧美称其为“12世纪的百科全书”,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其列为《世界儿童教育丛书》。这与过去四个多世纪里西方汉学家对《三字经》的翻译、仿写与推广是分不开的。西方汉学家翻译的《三字经》英译本共有9个版本,尤以翟理斯1910年汉英对照的版本学术价值最高、流传最广,不仅翻译了明清以后《三字经》增补的内容,也在序言中梳理了欧洲6个译本的变化过程[1]。另外,以英国汉学家麦都思创作的基督教《三字经》为代表的各种仿本也不下12种。20世纪80年代以来,在“国学热”的带动下,中国学者开始不遗余力地翻译《三字经》,涌现出以潘世兹版、何功杰版、孟凡君版、王宝童版、赵彦春版等为代表的英译本。尽管英译本众多,文化专有项的翻译无疑是影响《三字经》在英语世界可接受性的最核心要素。文章试图从文化自觉视角来对其中三个英译本进行探讨,以期更深入地了解译者主体性对《三字经》文化专有项英译策略和文化传播功能的影响。

一、文化自觉与文化专有项翻译

文化翻译学派的领军人苏姗·巴斯奈特(Susan Bassnett)主张把翻译视为一种文化行为,翻译时应以文化为基本单位,达到文化功能的等值[2]。关于文化,广义论者如奈达认为文化包罗万象,从生态文化、物质文化、社会文化、宗教文化到语言文化均属于其范畴[3];也有孙萍[4]、周鸿铎[5]等学者将文化划分为物质文化、制度习俗文化和精神文化三类。而狭义论者如许明武认为文化只属于社会意识形态范畴,指人类精神的总和,包括艺术、传统、习惯、社会风俗、道德伦理、法的观念和社会关系等[6]。但无论是广义的文化还是狭义的文化,均具有民族性,文化的内容通过民族形式的表现,映射出鲜明的民族色彩。文化专有项是文化民族性最直接的反映,是指“文本中出现的在译语读者的文化系统中不存在对应项目或者与该项目有不同的文本地位的特有项目的集合”,反映了特定民族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逐渐积累的、有别于其他民族的独特的活动方式[7]58。

在典籍翻译过程中,文化专有项在源文中的功能和含义转移到译文时容易出现翻译障碍,对译者提升译本文学性和文化再现的能力也是巨大的挑战,这就需要译者有较强的文化自觉意识。文化自觉是文化典籍外译与传播的内在张力和理性支撑。费孝通先生提出“文化自觉”应“各美其美,美美与共”,翻译具有普世价值的典籍的最终目的就是要在不损害中国文化精神的前提下,以最合适的方式让世界深入了解中国人的价值观、生活方式,让中国的传统文化在世界文化殿堂内发扬光大[8]。

二、《三字经》三个英译本中文化专有项翻译策略比较

国内外学者针对文化专有项提出了不同的翻译策略。西班牙翻译家艾克西拉(Aixelá)归纳出重复、转换拼写法、语言(非文化)翻译、文外作注、文内解释、使用同义词、有限泛化、绝对泛化、同化、删除、自创等十一种策略[7]58-64。其中,重复、转换拼写、语言(非文化)翻译、文内解释和文外作注为保留法,属于异化策略;而有限泛化、绝对泛化、同化和删除为替代法,属于异化策略。王东风教授出了文外作注、文内明示、归化、删除、硬译五种翻译策略[9]。另有曾春莲、傅晓玲在《文化典籍外译与文化自觉》一文中提出,应在和而不同的文化心态下采取文化比较法以及求同存异的翻译方法来翻译文化典籍中的中国文化元素[10]。

《三字经》虽然篇幅不长,却蕴含了丰富而鲜明的中华文化专有项,较为全面地反映了中国古代社会生活的风貌。翻译文化专有项时,需要根据其所涉及的类型区别对待。对于译者来说,如何跨越时空来翻译这些文化专有项,不仅是对中英语言转换能力的挑战,也是对中西方文化内涵理解能力的挑战,更是对于译者文化自觉度的考验。以下选取翟理斯版、王宝童版、赵彦春版三个流传较广的英译本①,自建语料库,通过量化统计和实例分析两种方式,就各译本在翻译《三字经》中的物质文化、制度习俗文化和精神文化专有项时所运用的翻译策略进行平行比较,进而探讨各译本所彰显的传播中国文化的态度与文化自觉意识。自南宋王应麟先生创作《三字经》以来,历经数百年传承,经过历代学者不断增补扩充,三位译者依据的原著版本并不完全统一。有鉴于此,语料对比分析将针对三位译者共有翻译的经文部分。

(一)物质文化专有项英译比较

物质文化是通过人类所创造的物质财富或物质性成果表现出来的,包括建筑物、服饰、食品、用品、工具等等[3]3。英国四面环海,位于欧洲西部,所以渔业、造船业十分发达。而中国位于亚洲内陆、地势平坦、土壤肥沃,这使中国成为了传统的农业大国。正是这种不同的地理位置分布,造就了两种不同的物质文化。相较于制度、习俗文化和精神文化,《三字经》中所涉及的中国物质文化专有项不多,具有代表性的如表1。

针对以上所列举的7个物质文化专有项,三位译者均采取了以语言(非文化)翻译和文内解释为主的异化策略。但结合文化专有项所在小节上下贯通来看,三个译本在处理局部与整体的关系上以及再现原文形意张力的程度上有所不同。以“六谷”“蒲编”和“竹简”的翻译为例:

例1 稻粱菽,麦黍稷。此六谷,人所食。

翟译:Rice,spiked millet,pulse,

wheat,glutinous millet,and common millet,

These six grains

are those which men eat.

王译:Rice,millet,beans,

Corn,sorghum,wheat,

These*make the food

All persons eat. (*They are known as the Six Corps.)

赵译:Rice,sorghum,beans,

Wheat,millet,corns,

These crops main,

Our life sustain.

“六谷”为中国人日常主食,分别指的是稻、粱、菽、麦、黍、稷,即稻子、高粱、豆类、麦子、小米、玉米。而英国以畜牧业和渔业为主,种植业中的农作物很大一部分为牲畜饲料,也没有“黍”和“稷”两种粮食。就“六谷”的名称而言,翟译中综合运用了文内解释和文外作注的方法,在文外使用较长的篇幅对“六谷”的产地、品种、特征以及用途进行了说明,文内则针对粮食的特性,分别用“spiked millet”“glutinous millet”和“common millet”来 对 应“粱”“黍”“稷”,但所指模糊,不易区分;除语义再现与原文不够对等以外,美学效果也差强人意。王译和赵译同样选用了文内解释的翻译策略,但相比较翟理斯的模糊区分译法,选词更为贴切,以“rice,millet,beans,corn,sorghum,wheat”六个英文名词对应汉语中的六种谷物。王译同时利用尾注“They are known as the Six Crops”辅之以说明。赵译则调整了六种谷物的排列顺序,在有限的表述空间内完成了韵式的排列组合。除“六谷”本身的名称以外,其用途为“食用”,对象是人,而非牲畜,这点三个译文均有体现。中国粮食种类繁多,“六谷”并非全部粮食品种,赵译中的“main”充分达意;“our life sustain”则传递了中国从古至今“民以食为天”的文化内涵,且以灵活的句式结构促成“main”和“sustain”押尾韵,可谓妙译。

表1 《三字经》三个英译本中物质文化专有项英译策略平行比较

例2 披蒲编,削竹简。彼无书,且知勉。

翟译:One opened out rushes and plaited them together;

another scraped tablets of bamboo.

These men had no books,

but they knew how to make an effort.

王译:A cattail cape,

Or slips of bamboo,

To the eager poor

For books would do.*

赵译:With cattail tips!

With bamboo slips!

None they possessed,

Persisting with zest.

本节翻译的重点和难点在于让译文读者理解“化合”在中华文化专有项“蒲编”和“竹简”中的两个典故和被赋予的教化、劝勉性内涵。“竹简”是我国历史上使用时间最长的书籍形式,是纸普及之前主要的书写工具。当时,西方大部分的书籍都用的是牛皮纸和羊皮纸制成,造价昂贵。西汉名相公孙弘曾用刀削去竹青,抄录《春秋》;而西汉学者路温舒,为牧羊时能随身携带轻便的书籍,曾取蒲草编织成册,抄录《尚书》而读之。他俩都贫而无书,但好学不倦,终于功成名就。

对于“披蒲编,削竹简”,翟理斯运用文内解释的策略,描述了“披”和“削”这两个行为动作。除了译文过长以外,“蒲编、竹简”和“书籍”之间的关联似乎并未建立,前两行的典故和后两行的信息之间的语义逻辑关联对于读者来说较难把握,读者不易联想到读书的画面。王宝童和赵彦春运用了语言(非文化)翻译策略,淡化了“披”和“削”,强化了“蒲编”和“竹简”作为“书籍”的指示意义。其中,王译分别利用介词“for”和“to”,把“cattail cape”“slips of bamboo”和“books”之间的关联以及对“eager poor”的意义说得很明确,同时还辅之以脚注阐述了典故的文化背景,再现出原文的教化、警示功能,告诫人们读书应自觉勤勉;不足之处在于对“披”的理解有误:此处的“披”是“披开”的意思,而非“披肩”,因此译成“cape”语义与原文不符。赵译前两句译文“With cattail tips!With bamboo slips!”为独立主格结构,简洁明快,朗朗上口,句法层面最大限度地对等于原文。前后译文通过主句中的“none”连接,表明“they”家境贫苦,可引发读者对于古代中国“cattail tips”与“bamboo slips”的功用联想,体现了“言有尽而意无穷”的文字张力。

(二)制度、习俗文化专有项英译比较

制度、习俗文化是通过人们共同遵守的社会规范和行为准则表现出来的,包括法规、制度以及相应的设施和风俗习惯等等[3]3。在古代,中国统治阶级为了建立理想的社会秩序,维护社会的安定,制定了各种官爵制度、礼乐制度。

表2分别从王权制度、科举选官制度、官吏等级制度和道德伦理原则四个方面选取了共16个文化专有项。其中,“三纲五常”是中华传统价值体系中的核心思想,以此为例,来比较三个译本的翻译策略。

表2 《三字经》三个英译本中制度、习俗文化专有项英译策略平行比较

例3 三纲者,君臣义。父子亲,夫妇顺。

翟译:The Three Bonds are

(1)the obligation between sovereign and subject,

(2)the love between father and child,

(3)the harmony between husband and wife.

王译:The king guides the Court,

The dad guides the son,

The man guides his wife---

So the Three Guides run.

赵译:Three tenets always:

Subject Lord obeys;

Child Father reveres;

Wife Man endears.

例4 曰仁义,礼智信。此五常,不容紊。

翟译:We speak of charity of justice and of duty towards one’s neighbor,

of propriety,of wisdom,and of truth.

These five virtues

Admit of no comprise.

王译:Be Righteous,kind,

Faithful,polite,

And use your mind---

Good Virtues quite.*(*They are known as the Five Constant Virtues.)

赵译:Grace,justice,courtesy,

Wisdom,and fidelity.

Good order derive

From Constants Five.

“三纲”包含“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三个方面。也就是说作为臣子,应该绝对服从君王;作为儿子,应该绝对遵从父亲;作为妻子,应该绝对顺从丈夫,同时要求君、父、夫为臣、子、妻作出表率。这“三纲”是古代中国统治者用来维护社会安定的伦理道德以及政治制度,深刻地反映了当时封建社会的阶级性和专制性。从译文表达方式来看,三个译者皆倾向于保留原文的形式。从再现原文含义的角度来看,王译和赵译运用了语言(非文化)翻译的异化策略,强调了“三纲”为单向度的社会关系,用“guide”“obey”“revere”、“endear”来表现出“君王”“父亲”和“丈夫”的崇高地位,符合中国的伦理传统,也在一定意义上对文化维度中隐含的信息进行了明示。反观翟译中的“Bonds”“obligation”“love”“harmony”体现的是君臣、父子、夫妻之间双向的关系,弱化了“三纲”原本的强硬和威严,凸显出的是一幅君臣间忠爱之“义”、父子间天性之“亲”、夫妻间感情之“顺”的和谐画面。在此,运用同化策略容易误导读者。就“三纲”一词的翻译来说,相比较翟译的“The Three Bonds”(三项契约)和王译的“the Three Guides”(三条准则),赵彦春的译文“Three tenets”(三条信条)表示此伦理观和价值观在中国古代已经内化于心,并用always来强调其不可撼动的价值与地位,最大限度地实现了与原文的语义对等。

“五常”包括“仁、义、礼、智、信”五种基本的品格和德行,被视为“人性之纲”。“仁”,即“爱人”或“人道”;“义”,即“正义”和承担合理的责任;而“礼”则是道德约束;“智”,是智慧或指知识;“信”是信任、诚信的意思。翟译试图通过语言(非文化)翻译策略保留原文的指示意义,但译文与“五常”的实质含义相去甚远,“duty”(义务)只是针对“neighbor”而非广义的“他人”,缩小了“仁义”的语义范围,以偏概全;同时,“truth”(真理、真相)与“信”的意思也不符。赵译同样选择了语言(非文化)翻译策略,但选词却比翟译更为精准。用“grace”“justice”“courtesy”“wisdom”和“fidelity”来对应“五常”,词性和语义均基本与原文对等,尤其“grace”在朗文词典中有“上帝对人类的慈悲”的释义,易于让译语读者产生与基督教义相关联的联想。而后两句“Good order derive,From Constants Five”可谓一语双关,既强调了五常的先后顺序,又喻指安定的社会秩序。王译的“五常”用了“Righteous”“kind”“faithful”和“polite”四个形容词对应“义”“仁”“信”和“礼”,以及一个句子“use your mind”来表示“智”,在词性和简洁度上与原文不符,而且打乱了五常的顺序,尽管实现了隔行押韵,却与“此五常,不容紊”相悖。就“五常”的译文来看,王译的“Five Constant Virtues”为最佳,运用了文内解释的策略,既译出了“五常”的实质为“中国古时的美德、纲常”,大写的“Constant”也体现了其“不容紊”的价值与地位。

(三)精神文化专有项英译比较

精神文化是通过人们思维活动所形成的方式和产品表现出来的,既包括价值观念、思维方式、审美趣味、道德情操、宗教信仰,也包括哲学、科学、文学艺术方面的成就和产品[3]3。不同的思维方式源于不同的精神文化,最终造就不同的哲学传统,这些种种最终都会体现在语言层面上。

《三字经》中的精神文化主要涉及到文学艺术、哲学和宗教文化等方面。以下以表3中的“五行”和“八音”为例,来比较三个译本的翻译策略。

例5:曰水火,木金土。

此五行,本乎数。

翟译:We speak of water,fire,

wood,metal,and earth.

These five elements

have their origin in number.

王译:Water,fire,

Metal,wood,

Plus earth the five*

Make the cosmos good.

(*They are known as Five elements)

赵译:Water,fire,behold,

Earth,wood,gold.

These five materials

Accord to numerals.

“金木水火土”合称“五行”,是自然界中五种物质、五种能量、五种气场,相生相克。“五行”作为中华文化中的一个哲学概念,深刻地影响着中国人的思维方式。古人认为“五行”是构成宇宙万物的基本要素,世间每一种实物都对应着五行中的一个元素,同时也对应着一至五中的一个数字,数字是变化的根本。“五行”的概念对于译语读者来说无疑是抽象的,于是三译本均运用了同化的策略来翻译,转换成目的语读者更能接受和理解的哲学概念。其中,赵译选择使用“five materials”来翻译“五行”,对应古希腊哲学概念中的“质料”,以体现世界本原的“物质性”。翟理斯和王宝童则将东方哲学的“五行 ”说类比西方哲学的“四元素说”,译为“five elements”,有助于读者理解其内涵。“四元素说”是古希腊关于世界物质组成的学说,这四种元素分别是水、气、火、土,四元素在不断地彼此变换。“五行”学说和“四元素说”的共通之处在于都承认了世界的物质性。也有学者指出二者作为认识观虽有相似之处,却是两种不同思维模式的产物:四元素说反映了西方人静态、分裂、异步、极端、个体化的思维模式;五行说表现出中国人的动态、整合、同步、中庸、整体化的思维模式[12]。但不可否认的是,对于抽象的哲学概念,同化策略有利于译语读者与本族文化哲学产生互通性联想,进而更为深入地理解中国哲学。此外,对于五行中的“金”,赵译为“gold”,而王译和翟译则为“metal”。上古时对于物质世界中有坚固和凝固性能的,归属为金。所以,译为“metal”(金属),准确地传递了原文的指示信息。

表3 《三字经》三个英译本精神文化专有项英译策略平行比较

例6:匏土革,木石金,

丝与竹,乃八音。

翟译:The gourd,earthenware,skin

wood,stone,metal,

silk,and bamboo,

yield the eight musical sounds.

王译:Gourd,pottery,leather,

Wood,metal,stones,

Bamboo,strings together

Make moving tones.*(*They are known as the Eight Tones.)

赵译:Gourd,leather,clay,

Wood we play,

Stone,metal,bamboo,

And string,too.

“八音”本来是古籍中一种称谓,最早见于《周礼·春官·大师》,后来逐渐为各种民俗与宗教吸收,有了佛教八音、乐昌八音、乐器八音、镇隆八音等,是中华悠久传统文化的重要符号。此小节中的“八音”即“乐器八音”,指用匏、土、皮革、木头、石头、金属、丝、竹这八种材料为主要原料制成的传统吹打乐器,是乐器的总称。《史记·五帝本纪》有云:“诗言意,歌长言,声依永,律和声,八音能谐,毋相夺伦,神人以和”,讲的就是“八音”的不凡魅力。三个译本在翻译名称时都使用了语言(非文化)翻译,以尽量保留原文“乐器材料”的指示意义。从语义层面来看,翟理斯的选词上不够贴合原文语义,存在指代不清的问题,而王译和赵译则更为准确:如“革”是指经过加工的动物皮,译成“leather”较为合适,翟译的“skin”包括人和动物的皮肤,与原语含义有偏差;其次,翟译将“丝”译成“silk”(丝绸),完全偏离了原语语义。“丝”应为“弦丝”,译成“string”是准确的。再有,翟译中“八音”的译文是“eight musical sounds”,意为“八种音乐声”,并未传递出“乐器总称”之义;王译和赵译虽未直接译出“八音”这个名词,但分别用“together,making moving tones”和“play”(演奏)来凸显八音的用途,建立与乐器的关联。从诗学和美学的层面来看,本小节的内容讲的是中国古典音律之美,赵译和王译则较好地实现了音美、形美和意美的和谐统一。两者均是三词韵体,且韵脚甚至多于原文。王译中,“leather”和“together”、“stones”和“tones”形成了隔行押韵;赵译中,“clay”和“play”、“bamboo”和“too”形成的偶韵体,颇具诗学美感和文化价值。

基于上述分类比较分析,以下针对所选出的三类文化专有项,共计36处典型语料所运用的翻译策略进行了统计,结果如表4、表5所示:

表4 《三字经》三个英译本中各类文化专有项英译策略统计

表5 《三字经》三个英译本中各类文化专有项具体翻译策略统计

从表4和表5可以看出,王宝童和赵彦春分别采取了8项翻译策略来翻译文化专有项,翟理斯用了7种翻译策略,三位译者均采取了异化为主,归化为辅的翻译策略,且比例接近。但在具体策略的运用上,除专有名词多运用语言(非文化翻译)和转换拼写来保留原文的指示意义外,对于其他文化专有项,翟译本偏向于选择文外作注和同化策略,便于目标读者更好地理解,增加译文的可读性;为尽可能地传递原文的文化意蕴和内涵,王译本以文内解释、文外作注和有限泛化的翻译策略为主,而赵译本则倾向于文内解释和文外作注等翻译策略。此外,同为文外作注,三个英译本的方式和侧重点却不尽相同。翟译本以半句为单位,在说明内容所涉及的典故和历史的同时,按说文解字的形式分析三个汉字各自的结构、部首和意思;王译本和赵译本则侧重解释文化专有项背后的典故和背景。

四、从文化语境看中外译者不同译风之成因

“文化语境”(Culture Context)是文学文本生成的本源,指的是在特定的时空中由特定的文化积累与文化现状构成的“文化场”(The Filed of Culture)[13]。黄国文认为,“每个言语社团都有自己的历史、文化、风俗习惯、社会规约、思维方式、道德观念、价值取向。这种反映特定言语社团特点的方式和因素构成了‘文化语境’。”[14]124中外译者作为不同言语社团的成员,所处的文化语境自然也有所不同。在翻译活动中,文化语境和翻译话语互为辩证关系:翻译话语反映文化语境,同时又受文化语境的制约。翻译如同创造性的“变革”(transformation),译者应努力协调翻译的文化功能和译入文化对译文的制约,使译文满足所处时代与社会的文化需求。特定的历史文化动机决定了中外译者对翻译策略的选择,通过对文学翻译话语的构建,进而取得文化的话语权。

翟理斯(1845-1935)为英国驻华外交官,在推动中国文学在西方的传播和研究上贡献巨大。早期的欧洲传教士已经清楚地认识到儒家思想对中国社会文化生活的深远影响。16世纪的著名传教士利玛窦在入华后曾走合儒易佛的路线,从而迅速地与中国文人士大夫建立起良好的人际往来。因而,对于传教士和汉学家而言,学习、翻译儒家经典成为一项极具价值和紧迫性的工程。在儒家经典的西传史里,理雅各和翟理斯的译著可称得上典范。理雅各的《汉文经典》(The Chinese Classics)囊括了四书五经的翻译;而翟理斯翻译的儒家典籍则以《三字经》和《千字文》为代表。其中,《三字经》有两个版本:早年的版本收录在1873年的《两首中文诗》(Two Chinese Poems)中,1900年发行的为重译版(San Tzu Ching)。《三字经》和《千字文》的翻译是他早年的开山之作,也注定了他一生与中国诗歌难解的特殊情缘。对于西方传教士或翟理斯等汉学家而言,“翻译能够制造出异国他乡的固定形象,这些定式反映的是本土的政治与文化价值,从而把那些看上去无助于解决本土关怀的争论与分歧排斥出去。”[15]359-360出于清末大英帝国通过传教进行殖民的需要,了解中华文化和意识形态,找到本土文化与中华文化的契合性以摄取中华文化的思想体系是翻译中国经典的动因之一[16]。维多利亚时期诗歌文风繁复冗长,当时代表诗人之一的罗伯特·勃朗宁的代表作《指环与书》就长达两万余行。受当时文风的影响,翟理斯的翻译手法以直译加阐释为主,几乎是逐字逐句翻译。翟理斯的目标受众是英语世界的普通读者,因此他在翻译风格上追求优美和干净,避免了用众多的脚注来解释中国古典诗歌中晦涩的典故,使译诗较为通俗,具有较强的可读性,易于英语读者接受。不足的是,其平铺直叙的句式风格和散体形式,使原文“生动醒世”的教化和怡情功能未能很好地发挥出来,也使得书名San Tzu Ching有名不副实之嫌。

随着中国国力的日益强盛和中国文化“走出去”战略的实施,当代的中国学者再译《三字经》,是出于文化的自觉,可以总结为向西方主动输出文化以重塑中国话语体系。《古兰经》上说“上帝赐给每个民族一个说本民族语言的先知,”而每个民族的文学翻译家则是上帝赐给其他民族,帮助他们认识本民族文学的“先知”。典籍英译,目的就是要真实完整地向西方介绍中国的传统文化,让西方了解中国。因此,在典籍英译过程中,如何更多地在形式和内容上保留中国文化的色彩,再现源文本的时代特征,使世人对中国传统文化有一个准确而全面的认识成为中国译者首要关注的问题。《三字经》是三字格韵体,少关联字眼,反映了其流传时代特定的文化倾向和民俗;且引喻用典,蕴涵深广,加之汉语同韵词总数远远多于英语,造成英语押韵比汉语押韵可提供的选择性小得多,这都给其英译带来了很大困难。因而,能做到形式与内容并重,保持《三字经》全文形意张力的方为佳译。从诗学特征和文化价值的再现来看,王宝童译本相比较之前的译本有了较大的突破,在紧扣原文内容的同时趋近于诗体形式;借助语音代偿的方式再现《三字经》的音韵美,利用结构的不断调整再现形式美,通过直译或意译加脚注的方式再现文化价值[17]。而赵彦春的译本的翻译风格则是“形意逼近”,不做变通、引申和调控,尽可能地在语言形式、思想内容和文化内涵上忠于原文[18]。作为《三字经》第13个英译本,赵译本完全实现了英文三词一句对译汉语三字一句,采用了最接近汉语AABA韵式的AABB韵式,最大限度地还原了原文的“诗味”;同时,在“诗意”建构上,基于清朝贺兴思版的《三字经》,对于文化缺省,大多采取了归化和异化并举的复合翻译策略,使原文中大量的异质文化特质在译文中得以重现,又兼顾了在异域文化环境中的可接受性。特朗普2017年出访中国期间即选择了赵彦春的《英韵三字经》版本,也足见赵译《三字经》不同于其他译本的独特风采与魅力。两位中国学者的译本在再现经典,展现国学翻译新天地上表现出的创造性是值得国人借鉴和骄傲的。

结语

翻译不仅是一项跨语言交际活动,更是一种文化建构手段。国学典籍《三字经》四百多年的翻译出版史无疑是形塑中国文化主体身份的历史,促进了中华文化的传播及其与人类文明的交融。然而,只有建立在文化自觉之上的文化自信才是可靠的[19]。东西方译者出于各自的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采取的主要翻译策略有所不同,由此各译本的文化传播功能很大程度上也是不同的。汉学家的英译本、仿本虽然丰富多样,但翻译策略以直译加阐释为主,在很大程度上是服务于西方社会所需,是西方的宣教工具和文化权力话语的变体。祛除了浓烈的西方文化附庸色彩,中国学者的译本努力尝试从文本形式到文化建构上加强对“中国话语”的“立”,尽可能地兼顾“音”“形”“义”,以保留原作的神韵、气质和风貌[20],进而将中国独有的诗学、价值观和世界观的深刻思想内涵有效地传递给英语世界的读者。在构建“中国话语”的过程中,典籍中文化专有项的翻译是关键的一环。要精准还原中国的经典文化精神并提升译品在英语世界的可接受性,需要译者兼具国际化的文化视野和坚定的中华文化立场,处理好词语与语篇的织构、语言与文化意识形态的关系。

注释:

①译本一:Giles,H.A.Elementary Chinese:San Tzu Ching[M].Shanghai:Messrs.Kelly & Walsh,Ltd.1900.译本二:王宝童,李黎.英译三字经·千字文[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8.译本三:赵彦春.英韵三字经[M].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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