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拼音教学难点及其破解的实证研究

曾晓洁

（湖南第一师范学院 a.教育科学学院，b.小学教育研究所，湖南 长沙 410205）

汉语拼音于1955年进入小学语文教材，在1958年《汉语拼音方案》颁布后成为小学语文重要教学内容。60余年来，汉语拼音教学程式不断优化[1]，教学方法不断改进，但一线教师仍然普遍反映汉语拼音教学的难度大、趣味少、效果欠佳。那么，汉语拼音教学到底难在哪里？是什么导致了这些难点？如何才能化解这些难点？为回答上述问题，笔者开展了本项调查。

一、调查设计与实施

（一）问卷拟制

在广泛参阅文献的基础上，本研究拟制了问卷框架。接着，以“汉语拼音教学难点有哪些”为主题，对35名小学语文教师开展了书面访谈，并参照其答卷将问卷框架细化为初稿。3名小学语文课程与教学论教师和4名小学语文教师试答了初稿，并提出了一些建议。问卷根据这些建议修改后定稿，涵盖4个方面的内容：①年龄、任教学校类型、性别、来源省份等人口信息；②声母、韵母、整体认读音节、声调、拼读、书写教学中的难点；③汉语拼音教学基本知识及其运用；④对教材、课程标准、《汉语拼音方案》的认识与评价。

（二）调查实施

表1 被试的性别、年龄、任教学校类型分布

正式调查采用了问卷星填写与现场发放两种方式，分别回收有效问卷821份、204份，合计1025份。被试的年龄、任教学校、性别分布如表1。另外，问卷共来自22个省份，各省回收份数从多到少依次为湖南513份、河南83份、广东64份、重庆46份、山东 45份、甘肃 42份、云南 38份、福建 35份、广西32份、安徽 31份、四川 29份、河北 19份、江苏12份、浙江7份、海南6份、贵州5份、北京4份、山西2份、湖北 2份、新疆1份、上海 1份、江西1份，另有7份未填写该项。结果分析以人工干预为基础，运用问卷星自带工具和EXCEL 2010进行了数据统计与图表绘制。

二、调查结果

（一）汉语拼音教学存在普遍难点

调查显示，声母、韵母、声调、整体认读音节、拼读、书写等6个方面都有自身典型的普遍难点。这些难点，虽为教师个体的相对感受，但仍具备比较意义。

1.声母：n-l、zh-ch-sh-r、b-p-d-q

图1 声母的难教率一览

小学汉语拼音教学有23个声母，1025位被试所勾选的难教率情况如图1。其中，边鼻音n-l、舌尖后音zh-ch-sh-r和形似声母b-p-d-q的难教率超过20%，前两组的难点在于准确发音，最后一组在于区分形体。

2. 韵母：iu-ui、ɑng-eng-ing-ong、üe-ün-un、ieei、er

小学汉语拼音24个韵母中，难教率超出或接近20%的有12个，可以将其分为5组：iu-ui和ie-ei是两组复韵母“双胞胎”，形体相似，发音动程刚好相反。ɑng-eng-ing-ong以及er的教学难点缘于很多方言无此韵母。üe-ün-un这组复韵母，üe和ün的难点在于读音及ü上两点省略，un的难点是形状与ün相似且为uen的简写。

3.整体认读音节：yuɑn yue yun ying yin ye

16个整体认读音节的难教率超过20%的有6个，依次是 yuɑn（58.3%）、yue（48.2%）、yun（39.1%）、ying（30.0%）、yin（24.9%）、ye（20.7%），其余 10 个都低于12%。这6个韵母，都是零声母情况下的写法，看起来都以y开头，实际上前三者为ü行韵母，后三者为i行韵母。

4.声调：第三声、第二声和语流音变

声调的难教率，从高到低依次为第三声（78.2%）、第二声（42.3%）、第四声（12.6%）、第一声（2.8%）。第三声的难点在于降升调的调型及最低点的调值，第二声的难点在于调值升到位和调型上升时不拐弯儿。另外，被试们对声调教学难点类型的判断表明，除了“读不准”（68.7%），“不能根据语流准确变化”就是最大难点（51.6%），小学汉语拼音教学的语流变化难点主要是轻声与儿化。

5.拼读：存在 iɑn üɑn 等少数难点

拼读教学方面，选择“基本不出错”和“偶尔出错”的为85.6%，这说明大部分学生都能掌握声韵相拼规则。但从半开放题目得知，拼读教学中也存在 iɑn üɑn等少数难点。因为按照教材安排，iɑn üɑn与声母相拼应采用三拼法，将其拆解为i-ɑn和üɑn，但实际发音时，iɑn üɑn 中的 ɑ[ε]与 ɑn 中的 ɑ[a]并不相同，给教学带来困扰。

6.书写：占格、笔画、笔顺、与英文字母相混

被试认为学生拼音书写出错较严重的依次为：占格错误（57.5%）、不知笔画名称（53.6%）、笔顺出错（44.3%）、笔画数出错（40.8%）和写成英文字母（34.3%）。这是一道多选题，但即使这样，上述比例也并不低。

（二）年龄影响汉语拼音教学的难点选择

交叉分析发现，教师性别、任教学校类型、来源省份对上述普遍难点影响有限：性别间具有明显差异的仅ui iu ie，女教师的选择率分别高出男教师16、23、11个百分点；任教学校类型间，主要差异是城市小学教师zh ch sh z c s难教率更低而b p d q难教率更高；省际差异较明显的是声母n l、韵母 eng üe ün un 和整体认读音节 ye yue yuɑn yin yun ying。与此相对的是，年龄对教学难点的影响总体明显，主要表现在：

1.在职教师越年轻越觉得韵母难教

图2 韵母难教率与教师年龄的关系

观察图2发现，代表20-29岁教师所作选择的那根线基本处于最高位或第二高位，代表50岁以上教师的那根线（除in外）基本处于最低位，这说明韵母难点音的教学，基本呈现出越年轻的教师越觉得难教这一趋势。

2.应届毕业生的声母、整体认读音节、声调、书写难点都较特别

在职教师对声母、整体认读音节、声调、书写难点的判断，虽然也存在年龄差异，但各年龄间的选择趋势大体保持一致，比较特别的是31名应届毕业生。

声母方面，如图3，应届毕业生b-p-d-q的难教率比在职教师至少低16个百分点，n-l的难教率比在职教师至少高15个百分点，zh-ch-sh的难教率也比在职教师均要低。

整体认读音节方面，应届毕业生zhi chi shi三个声母的难教率均高出其他所有类型教师10个百分点左右；ye高出12-22个百分点；ri高出约20-27个百分点；而认为yuɑn难教的仅3.2%，远低于在职教师对此的选择率（49.2%-65.4%）；没有应届毕业生认为yin yun ying难教，但在职教师对这3个整体认读音节的选择率却分别在18.9%-27.8%、33.1%-43.5%、27.7%-35.1%之间。

声调方面，应届毕业生的选择也比较特别，他们认为第三声、第二声难教者分别占自身总体的96.8%、9.7%，比其他各类教师的选择率分别高13-22个百分点和低26-35个百分点。

书写难点，应届毕业生选择“写成了英文字母”“叫不出笔画名称”“笔画数出错”的，分别比在职教师低约12-32、18-21、13-20个百分点，选择“笔顺出错”的则高约11-20个百分点。统编教材已经标示出了每个拼音字母的笔顺，担心拼音字母书写笔顺出错的比率如此之大，这也许与不了解统编教材有关。

（三）期待完善教材和《汉语拼音方案》

调查发现，小学语文教师能积极地优化教法，分别有 84、78、52、43、37、23 人次主动提及肢体参与、语言促记、对比区分、情景联想、媒体辅助、演示模仿等教学方法。但部分小学语文教师不能系统地把握教材，语音基础知识有短板，关注相关语言文字规范标准也不够，整体汉语拼音教学素养还有待完善。站在一线实践的角度，他们也较强烈地表达了修订拼音教材和《汉语拼音方案》的期待。

被试普遍反映汉语拼音学过又忘了的“回生”情况明显，这与同类研究“掌握程度随着年级升高反而降低”[2]的结论相似。有68.5%被试认为小学一年级第一学期学完两个拼音单元之后，教材应安排汉语拼音的“再学”。有307位被试进一步回答了“什么时候学”和“学什么内容”，其中，关于再学的时间，从年级角度的回答散在地分布于一年级第二学期到初一甚至高一，但其中有51.3%填写的是小学1-3年级；从教材位置角度的回答，则表明了课文生字词、单元园地是教材安排再学的最佳位置。至于再学的内容，拼读（认读）、拼写（注音）、音变被认为最重要。

对汉语拼音教材提出具体修改建议的有322位，其观点可归纳为：当前教材安排的“内容过多”，希望减少一年级上册阅读课文以增加汉语拼音学时，降低教学难度；加强教学指导性，希望教材凸显重难点、增加资源、增加练习；汉语拼音教材应该“形象生动”“多一点学生感兴趣的音节词”“编一些趣味儿歌”；把iɑn üɑn 列为韵母进行教学。

有279名被试提出了《汉语拼音方案》的修订建议，可归纳为：增加汉语拼音字母读法、ɑg形体、字母笔画名称的相关规定；删除zh ch sh ng简写、ü上两点省略、iou uei uen简写等规则；明确yw的读音。

三、调查结论与对策

（一）微调汉语拼音教材

教师实施汉语拼音教学，主要依据语文教材中的汉语拼音内容。语言学视角的评价，往往认为小学教材汉语拼音教学内容存在失范现象[3]；教材编写者的角度，认为现行统编版教材汉语拼音内容又有了新的进步[4]。本文从一线实践者的诉求出发，建议汉语拼音教材进行以下微调：

1.凸显重难点

统编教材的小学汉语拼音各课，仍然在凸显重难点上着力较少。建议教材修订时，声母n-l、zh-ch-sh-r、b-p-d-q，韵母 iu-ui、eng-ing-ong、üeün-un、ie-ei、er，整体认读音节 yuɑn yue yun ying yin ye等难点内容应当得到充实。充实的方式有两种：一是增加单点认读情境图、难点辨读和运用训练；二是用泡泡提示语将每一课隐性的难点（如《ieüe er》中的 ye yue）显性化。

2.安排后续再学

一年级上学期学完拼音之后，后续除生字教学中的拼音运用外，还需安排带有循环性质的集中复习。可考虑在小学二年级时，以汉语拼音教学难点为主要内容，以语文园地为载体，进行一轮汉语拼音知识回顾与综合练习；在小学三四年级时，以语文综合性学习的方式，再开展一次围绕汉语拼音的项目式研习。

3.将 iɑn üɑn 作为单个韵母教学

目前教材将iɑn üɑn 的发音拆分为i-ɑn 和 üɑn，不符合 ɑ的实际发音情况，使得 iɑn üɑn 成为一大教学难点。建议教材直接将 iɑn üɑn 作为读如“烟”“冤”的两个韵母，单列为一课，安排在前鼻音与后鼻音之间进行教学。

4.补充汉语拼音字母的笔画名称

汉语拼音字母的书写教学需要有规范统一的笔顺与笔画名称，统编教材标出了汉语拼音字母的笔顺，但未提供其笔画名称，给一线教学带来一些困惑，修订时可考虑予以增加。

（二）分层培育汉语拼音师资

汉语拼音教学存在诸多难点，教师自身汉语拼音教学素养也有待提升，且小学母语教育重点就在规范[5]，因此小学语文师资培养与培训都不应忽视汉语拼音教学。

1.职前培养紧密联系小学教学实际

应届毕业生对声母、声调、整体认读音节、书写等的难点选择都较为特别，年轻在职教师未能准确界定拼音教学的各课重难点，对难点的处理也存在不少困惑。这说明职前培养还未能紧密联系小学教学实际，相关教师及研究者应着意小学汉语拼音教材教法研究，并通过合适途径将成果展示、传达给师范生。

2.职后培训应分小班侧重辅导

因为教师年龄对难教声母、韵母、拼读等的选择都有较明显影响，为此，开展职后培训时，可根据教师年龄进行有针对性的分组辅导。如果条件允许，还可更小众地组织城乡、省际之间的分组辅导。

（三）完善《汉语拼音方案》

跟大多数语言标准或规范一样，《汉语拼音方案》制定之初就是一种折衷的结果，时代变迁使之渐显不足。安华林[6]、王理嘉[7]、李亚楠[8]、蔡永清[9]、巢宗祺[10]等从方案体系自洽、对外汉语教学、中文信息输入等角度，对《汉语拼音方案》的完善提出过相关建议。本研究从提升母语教学质量的视角，兼顾时贤观点，建议《汉语拼音方案》作以下修订：

1.修改拼音字母的读音标示或调整其读法

《汉语拼音方案》用注音符号标示了26个汉语拼音字母的读音，但当今小学语文教师对注音符号已十分陌生，其标注意义已然丧失，建议采用更为教师们熟悉的国际音标进行标注。不过，调查结果更支持直接将汉语拼音字母的读法改为英文字母读法，理由是《汉语拼音字母表》的实际功能是背熟顺序以方便音序查字，而当前英语教学起始年基本已下移至小学一年级，读法上与英文字母接轨，可以减轻记忆负担。

2.适当增删拼写规则

《汉语拼音方案》所规定的拼写规则，有的对汉语拼音的推广与教学产生了积极影响，但也有一些应进行增删或修改。主要是：zh ch sh ng的简写形同虚设，iou uei uen简写为iu ui un加大了辨认难度，建议删除；为便于学生区分音节中的u与ü，建议ü跟任何声母拼读时，及ü行韵母自成音节前加Y时，都保留ü上两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