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停探监:“箭在弦上”的法国监狱暴动
2020-06-15茱莉·布拉夫曼闫冬絮
茱莉·布拉夫曼 闫冬絮
根据法国3月23日的数据,已有两名囚犯被确诊为新冠肺炎:第一例为一名70岁左右、被监禁在弗雷斯纳监狱的老年犯人,最终离世;另一例出现在埃罗省的一处监狱,其病毒检测呈阳性。全法境内所有监狱都暂停了体育、阅读、课程、劳动等一切活动,包括探监。《解放报》被允许与三位在不同大区监狱中服刑的犯人取得联系,并记述了他们“封城”第一周的“双重监禁”生活。
1. 封闭期间,囚犯只被允许放风散步,其他活动暂时中止。2-7.对犯人们来说,封闭措施是一种双重监禁。
3月16日 周一:“战争”拉开序幕
数百万的法国人坐在电视前,听着总统埃马纽埃尔·马克龙发布“封城”命令。他谈到这是一场与病毒这个看不见的敌人的战争,并为法国作了接下来的安排:从3月17日中午起,禁止一切非必要的外出和旅行。阿利与他的狱友合住在一间七平米大的监房,他盯着屏幕,心中满是疑虑。“这很让人害怕,有人说这是世界的终点。”40多岁的抢劫犯阿利说道,他几乎住遍了南部所有的监狱,但今晚,他却没能洒脱地面对禁令,“在这里,我们深感无力。我们能为家人做什么呢?打电话嘱咐他们记得洗手?这太荒唐了。”目前,阿利所在的人口极度过密的普罗旺斯-阿尔卑斯-蓝色海岸大区境内的监狱中,尚未出现确诊病例,但每个人都精神紧张,时刻担忧着自己的未来。
在放风散步时,犯人们彼此间会保持距离,他们不再握手,而是用碰肘部的动作打招呼,谈话的主题也都与病毒相关。阿利坦露道:“我们对于病毒的到来无能为力,因为我们没法看医生,我甚至想过或许会死在监狱里。”
3月17日 周二:禁止探监——愤怒的开始
阿利很想真切地见证在“铁窗”外的禁令生活中,街道和城市的氛围都是怎样的。而监狱内部,安全条例也作了更改,阿利说:“放风散步时不会再对我们搜身。狱警们配备了金属探测器,以避免身体接触。”接近正午时,狱警通知囚犯们:据司法部的命令,至少到3月31日,一切探监活动都将被暂停。这意味着阿利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能再见到妻子和他20个月大的孩子了。“年轻的犯人肯定会有激烈反应。因为对他们中的一些人来说,这意味着不再有机会得到毒品。不出几天,肯定会出现骚乱。”阿利说。
与此同时,在法兰西岛地区的一间狱所中,29岁的卡里姆也在他单人监房的电视中得知了暂停探监的消息。“这真是件麻烦事,搞什么鬼名堂!”他叹着气说道。已被监禁七个月的他,目前独住一间监房。他很怀念之前的监狱生活,那时每周都会有两三个朋友来探望他。“监狱对我们来说也算个小世界,这里就是我们的全部。”卡里姆说,“已经有两名犯人作了新冠病毒检测,结果都是阴性。但在每次放风前,狱警们还是会提醒‘不要互相触碰!眼下我们最焦虑的其实是亲友不能探监了。”
8.正在巡视监房的狱警
3月18日 周三:真相到底是什么?
脸书上流传着一段视频,一位网名为“安东尼猫”、身穿黑色羽绒服的平头男人面对镜头说道:“现在形势严峻,有人告诉我们真相么?当我看到电视上的消息时,我真不确定了。”他并不自认为是阴谋论者,但表示会在今后的视频中展示病毒的“创造过程”与“产生原因”。“我们都很清楚,病毒的出现就是因为钱。”“安东尼猫”在视频中说道。
从单人监房的电视中,卡里姆惊讶地发现,数家媒体都在反驳下面这则消息——欧洲早在2004年就获得了一项关于冠状病毒疫苗的专利证书,并被编入名录,也就是说新冠病毒很可能是被“创造”出来的。他愤慨地控诉道:“政客们真当我们是傻子了吗?”带着满脑子的疑问,卡里姆打电话给他的律师,律师告诉他这是则假新闻,但他并不完全相信。他反复地思考:在牢墙之内又怎能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呢?为何电视上播报的就比视频上的那些消息可信呢?
3月19日 周四:年轻囚犯会做出傻事
在格拉斯、佩皮尼揚、阿尔让丹或是莫伯日等地,骚乱状况频增,犯人们在散步结束后拒绝回监房,造反的计划在阿利所处的监狱中燃起了火苗。听着窗外的谩骂和喧闹声,阿利说:“混乱就这样开始了,年轻囚犯会做出傻事。”狱警们决定暂停对监房内的搜查以平息囚犯的怒火。司法部长也宣布,将会给每位囚犯的电话账户充值40欧元,电视也免费观看。“这挺好的,但还不够,因为我们丧失了每周3次、每次50分钟的探视机会。”担心着妻子和孩子的阿利说,“如果他们生病了,我在狱中什么也做不了,完全无能为力。”
“我们对于病毒的到来无能为力,因为我们没法看医生,我甚至想过或许会死在监狱里。”
75岁的皮埃尔在新阿基坦大区的监狱中独住一间监房。“想象一下,假如你的妻子来探望你,最终却因被传染而死……”他认真地向年轻囚犯们讲述着,希望能使他们相信禁令的正确性,却似乎不太奏效——年轻囚犯其实是害怕频繁进出各监房的狱警们会在监狱中传播病毒。
“禁止探视后,毒品的流通也变少了。我认为对于一些人来说,毒品比他们的家庭更值得挂念。”皮埃尔说。几乎半生都在狱中度过的他,从未经历过同样的事件,如今也只能适应了。他这样总结自己的过去:“我当时没能作出正确的选择,让自己卷入了大型抢劫案中。”探视活动的中止并没有对他造成多大的影响,他的家庭早就与他断绝了往来——他的女婿觉得“家里不应该出现一个流氓”。他十分向往今年十月出狱后的光景,若刑期缩短,或许在八月底就可以出狱。对此,他说:“我可不想被传染,甚至死在狱中。我摸了木头,厄运不会找上我的。”
3月20日 星期五:开始打发无聊时间
不光情感生活受到波及,监狱内部的生活结构也发生了改变。比如,犯人们的脏衣篮原先是在被人收走后,再给一套干净衣服。而现在呢?“我不但在监房里手洗脏衣服,还自己做了條晾衣绳。”阿利说。这或许对犯人们来说算得上一种消遣吧,毕竟这样的日子还很漫长。阿利接着说:“我们会在早晨和下午各散步一个半小时,这就是目前我们能做的全部了。”从前,上通识文化课并常去健身房的他,如今也只能做做俯卧撑,或与狱友伴着电视的背景音打牌了。
各频道都在播报新冠病毒的消息,皮埃尔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关注着可怖的死亡数字。他曾为赚取微薄薪资而一直在狱中做CD回收工作——将CD与盒子分开并扔掉里面的纸张——每回收1000盒CD可挣到10.8欧元(这比剥洋葱的工作薪酬稍高:每剥20公斤洋葱才可赚1.3欧元)。而目前连这项工作也被暂停了,他叹着气说道:“我做这些工作是为了让自己忙起来,别一天到晚无所事事。”现在他开始复习西班牙语,并精进法语,思考未来假释期间他的居住税总额是否也会与正常额一样高,并打算以这个主题给马克龙总统写一封信。
在法兰西岛地区,曾为体育教练的卡里姆彻底郁闷了。他一直通过参加拳击课来宣泄情绪,而现在他只能在散步时做做单杠运动。在监房中,为了解闷,他挤压橘子,为同伴定制个人锻炼计划——“告诉我你想减重或加强哪些部位?”——还有阅读。目前,他正在读纪尧姆·米索的一本书,已经读到了60多页。
3月21日 周六/3月22日 周日:“箭在弦上”
在皮埃尔的监狱中,狱警并未配备必要的卫生装备。口罩的匮乏让皮埃尔重新想起了自己曾去过的所有牢房和劳动间:“在圣马丁岛上,共有250间监房,50间在米雷,20间在这里……为什么不能把物资分发下来,由我们来制作口罩呢?”
在阿利身处的监狱中,管理人员一直是戴着口罩和手套来提供饭食的——虽然数量并不够。“现在,他们也开始缺口罩这些东西了,形势愈发紧张。他们对待我们的方式就好像我们已经感染了瘟疫一样。”阿利紧张地说。
怒火在隐忍了数日后终于爆发。“犯人们不愿在散步结束后立即返回,监狱向地方安全部门进行干预求助,抓获并关押了十名带头者。”卡里姆说。其他的骚乱还发生在贝济埃市、里尔市、南泰尔市、德拉吉尼昂市……各地的事态都有失控的隐患。“狱长接待了我,他信任我,希望我可以从侧面阻止骚乱。”对这项任务并不太有把握的卡里姆说,“形势在任何时候都可能恶化。大家都很愤怒、很抓狂。”
[编译自法国《解放报》]
编辑:侯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