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 年香港经济形势及2020 年展望——兼论修例风波及新冠肺炎疫情对香港经济的影响

王春新

一、2019 年香港经济回顾

2019 年的香港经济，由于受到内外需求不足的双重夹击而迅速下滑，并出现了如下四个重要特点：

（一）十年来首陷衰退，本地修例风波乃主因

2019 年香港经济表现欠佳，且逐季下滑，上半年GDP 升幅从2018 年同期的4.1%急降至只有0.5%；第三季度更按年大跌2.8%，对比上半年的轻微增长明显恶化。鉴于经季节性调整的实质GDP 在2019 年第二、三季度分别按季收缩0.3%和3.0%，香港经济开始步入技术性衰退。尽管接近年底时，修例风波中的暴力行为有所缓和，加上中美达成首阶段贸易协议和比较基数较低等有利因素，第四季度GDP 仍下跌3.0%，按年跌幅较第三季度扩大0.2 个百分点。以全年计，本地生产总值实质下降1.2%，这是自2009 年全球金融海啸以来的首次衰退，也是香港自1961年有GDP 统计以来的第五次经济衰退。

图1 2009—2019 年香港本地生产总值实质增长率变化

与历次经济衰退不同的是，此次衰退主要是修例风波所致。2019 年6 月爆发的修例风波，以阻碍经济活动为目的，波及港九和新界各交通枢纽和商业中心，令香港经济四大支柱产业之一的旅游业严重受挫，服务输出急剧恶化，内部消费和投资需求也明显转弱，对本已受全球经济增长放缓和中美贸易摩擦升温影响而转弱的本地经济再受重击。访港游客人数在2019 年上半年仍大幅增长13.9%，达到破纪录的3487 万人次，但从7 月份开始下滑，其后随着修例风波愈演愈烈，访港游客大幅减少，8—12 月分别下跌39.1%、34.2%、43.7%、55.9%和51.5%，下半年全部访港游客只剩下2104 万人次，按年减少1350 万人次，其中消费能力最强的中国内地游客急跌1115 万人次，占全部游客减少量的82.6%。①

由于访港游客急剧下降，香港旅游业每月总收入减少超过100 亿港元，酒店、饮食、零售及相关行业大受煎熬，苦不堪言。以酒店业为例，往年圣诞节是香港酒店业的旺季，但2019 年香港酒店的圣诞节显得格外冷清，核心区酒店的入住率同比下降了60%～70%，价格则降低了三分之一至一半。再以零售业为例，2019 年下半年香港零售业销货价值减少20%，其中10 月份大幅收缩24.4%，是自1981 年有统计记录以来的最大跌幅。

受其影响，香港内部需求大幅放缓，私人消费开支在2019 年下半年实质下滑3.2%，令全年私人消费开支收缩1.2%，反观过去五年却平均上升4.2%；2019 年全年私人消费开支下降1.1%，是2004 以来的首次按年负增长。本地固定资本形成总额自2018 年第四季度以来连续五个季度收缩，在2019 年下半年更大泻15.7%；2019 全年则大跌12.2%，表现远差过2009 年全球金融海啸时的-3.5%，创下二十年来的最低纪录。

图2 2014—2019 年香港私人消费开支增速

图3 2014—2019 年香港本地投资增速

综合估算，修例风波影响去年下半年香港GDP 增长率高达5.3 个百分点，影响去年全年GDP 增长率约2.7 个百分点。而去年香港GDP 升幅对比2018 年一共下滑了4.1 个百分点，可见修例风波无疑是引发此次经济再陷衰退的关键因素。

从外部因素看，全球经济不景气和中美贸易摩擦进一步拉低香港的外部需求，也对香港经济产生了重大影响。香港作为小型开放的经济体，对外贸易与GDP 之比高达312%，经济增长对外部需求依赖甚深，尤其是中国内地和美国分别是香港第一、二大经贸伙伴，中美两国相互加征关税势必影响香港的外贸表现。截至2019 年11 月，接近三分之二的中国进口商品被美国加征关税，平均税率高达19.3%，远高于贸易摩擦发生之前的3%，中国反制措施更覆盖约九成的美国对中国出口商品。其结果是，香港在2019 年对美国出口大幅减少14.8%，对内地出口也下降3.3%，这使得香港整体货物出口按年实质减少4.7%，反观2018 年货物出口仍实质上升3.6%；服务输出更实质下降9.9%，其中第三、四季度分别大跌14.4%和25.0%，比1998 年亚洲金融风暴和2009 年全球金融海啸期间更为惨淡。而世界贸易组织（WTO）预计2019 年全球贸易仍有1.2%的增长，这表明中美贸易摩擦对香港的影响要远大于全球平均水平。

图4 2014—2019 年香港货物出口和服务输出实质升幅

（二）严重影响劳动就业，失业率快速回升

香港失业率在2018 年第四季度至2019 年上半年一直维持在2.8%。但下半年开始回升，10—12 月升至3.3%，为2017 年第三季度以来最高水平。总就业人数从2018 年底的387.26 万人，减少到2019 年10—12 月的381.78 万人②，减少了5.5 万人；加上过去两年每个月新增3363 人就业，估计2019 年因经济下滑共影响逾9.5 万个就业机会。其中与消费及旅游相关行业（即零售、住宿及膳食服务业）合计的失业率维持在5.2%。由于修例风波已对多项经济活动构成严重干扰，预计失业率将进一步上升，尤其是消费、旅游和餐饮服务等行业受压更大。

值得注意的是，从修例风波发生到2019 年底的6 个月里，香港失业率仅上升0.5 个百分点，除了失业率是个滞后指标外，一个重要原因是有不少人退出了劳动市场，令期内香港总劳动人口减少约4.4 万人，否则2019 年底的失业率应上升至4%以上。

（三）楼市呈先高后低走势，但没有大幅下调

2019 年香港住宅楼市呈先高后低走势，差饷物业估价署数据显示，私人住宅价格指数于2019 年5 月创历史新高，较2018 年底上升10.4%，随后受中美贸易摩擦加剧及修例风波影响而见顶回落，至2019 年12 月楼价较5 月的历史高位下降4.6%，但仍比2018 年底上升5.3%，香港住宅楼市在非常时期表现出的韧性，似乎超出市场预期。其主要原因，一是美国联储局连续三次下调利率，低息环境对香港楼价发挥支撑作用；二是住宅供应量下跌，2019 年私人住宅落成量仅13643 个单位，比2018 年的20968 个单位，大幅减少35%。

非住宅物业则更早进入调整，且跌幅略大一些。私人写字楼售价在内地来港企业不断增多的带动下，于2018 年10 月创下新高，其后缓慢向下调整，到2019 年12 月共下调7.9%；商铺售价也在内地“个人游”政策的带动下，于2018 年10 月达到历史高峰，其后开始进入调整，特别是2019 年下半年受修例风波的冲击，跌幅有所扩大，至年底商铺售价共下跌15.2%，是所有物业类型中下调幅度最大的。工厂大厦售价到2019 年下半年才开始下跌，至年底也下降一成左右，跌幅仅次于商铺。

（四）金融市场运作基本畅顺，影响相对较轻

2019 年香港金融系统和市场运作基本畅顺，港元短期利率大致维持稳定；联系汇率机制运行有序，港元兑美元汇率未有再次触及7.85 的弱方保证水平，可见市场对港元和香港金融市场仍具信心；资产市场也相对保持稳定，尤其是年内恒生指数仍上升9.1%，下半年港股在修例风波发生期间虽有波动，但总体上冲击并不大，香港金融体系似乎是最稳健的一环。

但香港金融业也并非一帆风顺，修例风波带来的主要影响包括部分银行及其分支机构遭受示威者的恐怖式攻击，影响一部分服务能力；国际评级机构下调香港信贷评级及展望，影响国际金融中心形象；银行存款下跌，贷款需求疲弱，旅游、零售等行业收缩将降低银行业的资产质量，最终将影响金融业的业绩表现。

二、“三险叠加”严重制约经济发展

目前香港经济正面对新冠肺炎疫情、中美贸易摩擦和修例风波“三险叠加”的轮番打击，这是香港自开埠以来从未出现的多种负面因素叠加的复杂局面，它将严重制约2020 年的经济发展。

（一）新冠肺炎疫情对香港经济的影响

由于新冠肺炎的病毒性和感染性均极强，这次疫情的扩散速度和影响程度都远超2003 年的非典。为了严控疫情传播，内地实施了史无前例的防疫管控措施，对住宅小区采取封闭式管理，延长春节后复工复课时间安排，暂停市内娱乐场所和商店的服务，以防范因人员往来和接触导致的传染风险。经过几个月的努力，内地的防疫抗疫工作已取得明显成效。可惜的是，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180 多个国家和地区暴发，美国、意大利、西班牙、伊朗、日本、韩国、德国、法国等国家均成为重灾区，甚至连英国首相约翰逊和王子查尔斯都感染上新冠病毒。截至目前，除中国内地外的全球确诊人数超过475 万，逾31 万人死亡，均是中国内地的50 倍以上。世界卫生组织把新冠肺炎疫情定性为“全球大流行（pandemic）”，全球恐慌程度急速上升。各国政府纷纷采取封国封州封城措施，动员一切资源抗疫。

由于香港是全球最开放的自由港，尤其与内地往来最为密切，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也是首当其冲。特区政府不断出台防疫措施，如不允许在公共场合超过4 个人聚会，并拒绝非香港居民从香港机场入境等，以遏制不断攀升的确诊个案及防止海外疫情倒灌。

与2003 年香港成为非典疫情的重灾区相比，这次新冠肺炎疫情的确诊人数和死亡个案均大为减少，除市民吸取了非典的惨痛教训提高防疫意识外，也有赖于特区政府及时采取的严控抗疫措施，包括暂时关闭大多数陆路口岸、对自内地进入香港的人士实行强制隔离、大幅延长学生停课期限、特区政府带头及鼓励企业容许员工在家办公等。面对全球疫情大流行，香港向除内地、台湾和澳门外的所有国家和地区发出红色旅游警示。也正因如此，疫情来袭和史上罕见的严控措施难免会在短期内对香港经济带来打击：

首先，新冠肺炎疫情使香港旅游及相关行业陷入停顿。2003 年以来，香港经济一直受惠于内地开放“个人游”，内地访港游客人数从2002 年683 万人次猛增到2018 年的5104 万人次，给香港与入境旅游相关的零售业、酒店住宿、餐饮服务和过境客运带来每年数千亿港元的生意机会，成为提供22.5 万个就业岗位的支柱产业③。2019 年下半年的修例风波给香港入境旅游及相关行业沉重一击，访港游客只剩六成。新冠肺炎疫情的暴发再次带来冲击，旅游发展局提供的数据显示，2—3 月份平均每日访港人数大跌至只有3000 人左右，比2003 年非典期间访港游客人数最低的5 月份（约1 万人次）情况更差，按年跌幅高达98%。与此同时，酒店业入住率只有两成，个别高档酒店的入住率更跌至个位数，加上目前香港居民大多不敢外游，占香港GDP 约4.5%的旅游业几乎处于停顿状况。

其次，新冠肺炎疫情使零售和饮食等行业雪上加霜。疫情蔓延不仅阻挡游客来港，也令本地市民普遍减少外出、学校长期停课、政府和部分企业采取在家办公等安排，香港零售和饮食等行业在经历2019 年上半年的不景气之后，近期再遭受重创，故而陆续有零售商和餐饮店关闭营业店铺或缩减营业时间，2020 年首季香港零售业总销货值跌幅高达36.9%，饮食营业额跌幅也高达31.2%。

最后，各国严控疫情冲击全球供应链，影响香港贸易及物流业。从供给侧看，香港进出口货物大都与内地，尤其是珠三角的加工制造活动有关，在严控疫情措施下，内地对众多城市实行封闭式管理，回乡过春节的民工大多未能返回工作城市，即使返回也要先进行隔离，因而不少工厂尚未复工，加上上下游不配合，只能局部复工复产。尽管为尽早恢复正常生产，珠三角的企业还采取了大巴跨省接送、与政府配合开设运输绿色通道、提前购置防疫物资等措施助力“世界工厂”重启，但由于各地对疫情防控不敢松懈，令全面复工仍充满挑战，特别是对依赖民工较多的中小企和民企挑战较大。从需求侧看，疫情肆虐大大抑制了全球各国的消费和投资需求，加上金融市场大幅波动带来负面财富效应，使今年全球经济有陷入衰退的危险。

上述情况造成制造业供应链中断，并波及全球企业，受影响的产业已由首当其冲的航空及汽车，进一步扩至科技和消费品。以航空为例，国际航空运输协会（IATA）预警疫情导致亚太地区旅客锐减，亚太区区内需求恐大跌13%，可能造成全球航空公司收入大减约290 亿美元；香港机场管理局最新数据显示，两个机场进口及转口货运量分别下跌14%和10%，其中往来北美洲和欧洲的货运量跌幅最大。再以海运为例，疫情扩散使占据全球90%货运量的海运业乱成一团，反映整体运价的波罗的海干散货指数跌至低位，为2009 年金融海啸以来罕见，香港对外贸易和物流在短期内难免受到影响。

从与香港关系密切的主要经济体看，新冠肺炎疫情在美国加速扩散，金融市场的恐慌情绪仍然高涨，联储局急降联邦基金利率目标区间至0%～0.25%水平，并重启量化宽松措施。由于疫情的发展难以预料，加上目前美国通胀压力温和，超宽松货币政策有望于年内维持。欧洲多国陆续宣布封城、停工和停学，令疲乏的经济再受重创，欧元区经济一季度陷入衰退的风险有所升温。内地经济亦受疫情重创，1 至2 月份的零售销售、固定资产投资以及工业生产均录得双位数跌幅。不过，随着内地控制疫情扩散取得成效，商业活动逐步恢复，政府通过货币和财政政策缓和疫情对经济的负面影响，中国将成为全球第一个从疫情中恢复的主要国家。

总的来说，新冠肺炎疫情对香港今年上半年经济影响极大，并将持续到第三季度。预计上半年香港GDP 将出现8%或以上的负增长。尽管疫情过后将会出现补库存、补出口、补消费、补投资等情况，但仍难挽回疫情带来的经济损失，预计新冠肺炎疫情将影响今年香港经济增长率约4.8 个百分点。

（二）中美贸易摩擦或再起波澜

中美贸易摩擦已持续近两年，双方于2020 年1 月15 日签署第一阶段协议，美国同意取消原定于2019 年12 月15 日对剩余1600 亿美元中国进口商品加征的关税，对2019 年9 月已加征的约1200 亿美元商品关税税率从15%降至7.5%，继续保留对2500 亿美元商品加征25%关税。中国承诺在未来两年增加自美国进口商品和服务，总额不低于2000 亿美元。在农业项目方面，中国将增加购买美国食品、农业和海产品，每年购买金额将增加到400 亿—500 亿美元，并解决非关税壁垒问题。中美两国还在保护知识产权、技术转让、扩大金融服务市场准入、汇率政策和透明度以及争端解决机制等方面达成广泛共识。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协议基本上回到平衡两国贸易的初衷，是双方对等、理性谈判的结果。对中国而言，中美达成协议避免了贸易摩擦升级，降低了中美关系恶化甚至脱钩的风险，稳定了投资者预期，为中国推动发展提供较好的外部环境，有利于缓解经济下行压力，进一步加快改革开放进程，释放经济发展潜力。对美国而言，贸易协议有利于特朗普巩固摇摆州票仓，争取连任，在经济下行周期的大选年，也可提振美国经济。正因如此，美国总统特朗普表示，中美达成的首阶段贸易协议，是历来最重大的贸易协议之一，对中美两国长期关系亦有好处。

但也要看到，签订首阶段协议表明中美贸易摩擦只是阶段性缓和，绝不会就此停止，因为美国向中国加征的关税大多数没有取消，协议执行可能出现更多分歧。受疫情拖累，短期内中国采购美国农产品的计划或受到干扰。估计疫情过后中美贸易摩擦有机会再度登场，美国加快遏制和重点打压的情形将随即出现。具体表现在：

一是以反补贴为主要工具加大贸易打压力度。2 月10 日，美国违反WTO 有关发展中国家的认定标准，不再认定包括中国在内的25 个国家为“发展中国家”④，未来中国除了因关税优惠被取消导致贸易成本上升外，也将经常面对美国以反补贴为重要手段的贸易打压。因为WTO补贴和反补贴措施协议从“微量优惠”和“可忽视进口量”两个方面对发展中国家提供优惠待遇，美国不再承认中国为发展中国家，使之将来能更有效地对中国进行反补贴调查。尽管目前有不少中国对美国出口产品早已受到反倾销和反补贴措施的规范，然而美国否认中国的发展中国家身份，是从根本上否定WTO 的相关规则，为实行贸易保护和打压铺平了道路。

二是中美科技战将上升为主战场，且会不断升级。2 月13 日美国司法部起诉华为和孟晚舟共16 项罪名，指他们以诈骗方式盗取6 间美国公司的技术，包括互联网路由器的原始码，以帮助华为发展。以司法手段对付华为，既不影响美国相关企业，又可对华为造成长期伤害。近期，美国升级对华为的限制措施，要求各国、各地区采用美国技术、软件或设备的公司，必须经由美国同意才能和华为合作。这比此前“采用美国技术含量15%以上才受限制”的规定更为严苛。另外，美国拟禁止美国通用公司（GE）向中国提供C919 客机引擎——LEAP 发动机，美国汉威联合公司向中国C919 和C929 飞机提供飞控系统也可能在禁止之列，借此封杀中国的大飞机产业。由于科技是美国的命脉，预计科技打压行动将会陆续有来，并取代贸易逆差问题，而成为中美贸易摩擦的主战场。

三是中美次轮贸易谈判会更加艰巨，因涉及结构性问题，加上2020 年3 月起美国已进入总统大选期，中美贸易谈判的不确定因素仍然存在。可见未来中美难免再起摩擦，并会给全球经济和金融市场带来不同程度的冲击，抑制香港的外部需求。

（三）本地社会事件仍将困扰香港经济

2020 年以来，在新冠肺炎肆虐下，香港修例风波引发的暴力行为虽有所缓和，但并未完全平息，还时不时发生示威罢工、堵塞交通和破坏行为，为香港抗击疫情添烦添乱。2020 年1 月下旬至2 月初连接发生多宗炸弹爆炸案，案发后皆有Telegram 频道出面认责，称为了迫使特区政府响应封关要求而放置爆炸品；警方突击搜查22 个地点，合共拘捕17 名男女，检获3 个土制炸弹半制成品以及2.6 吨化学物品，相信3 个半制成品原计划会在公众活动中使用。有反对派议员懒理抗疫工作，秘密催谷年轻人参加所谓体能特训，参加者多为区内学生，均是黑衣打扮；他们又企图每月借助元朗“7.21”事件发难，让暴力揽炒死灰复燃，近期就曾以事件发生9 个月为名在元朗等区逞强掀乱。这是困扰2020 年香港经济的一大变数，如果年内修例风波持续发酵，暴力重演且再次升级，将会进一步抑制旅游业及内部需求。

必须看到，修例风波使香港社会严重撕裂，营商环境大受影响，这些都不易复原。最明显的例子是，修例风波使香港失去了保持长达25 年的全球最自由经济体的桂冠，首被新加坡超越。再以外派雇员最宜居地点为例，全球外派人力资源顾问机构ECA International 发布的最新调查显示，香港在东亚区最适宜外派雇员居住地点的排名急速下跌52 位，目前仅位列第93 位⑤，被首尔及台北等亚洲主要城市超越，排名下跌幅度之大前所未见，主因是社会政治形势持续紧张，令居于香港的外籍人士感到担忧，社会运动也对外派雇员习惯的日常生活产生负面影响，其中包括交通设施受损和犯罪率上升。

更值得留意的是，如果修例风波持续发酵，将引发香港出现信心危机，导致人才和资金外流，不仅有损香港竞争力，亦将给国际投机机构冲击联系汇率机制可乘之机。目前，已有海曼资本等多家对冲基金看淡港元并进行沽空，他们均认为香港政治动荡将导致资本外逃，从而推动利率上升，迫使香港特区政府放弃已运行逾36 年的联系汇率制度，令港元走向崩溃。与此同时，国际评级机构如果进一步下调香港和中国内地的信用评级，将大幅增加两地企业的融资成本，一些债务较高的企业再融资失败，将有可能引发企业“暴雷”。一旦“暴雷”的企业多了，将影响香港金融市场的稳定和发展。

更令人担忧的是，香港深层次结构性问题和矛盾十分突出，包括香港经济发展模式已届临界点，土地、房屋、阶层固化使青年上流管道受阻，人口老化及老年贫穷等，都使香港的社情、民情比较复杂，社会撕裂严重，加上外部势力不会摆手，政府管治将面临更大挑战，立法会“拉布”将成常态，《施政报告》及《财政预算案》中许多政策难以有效实施或大打折扣。如目前就有反对派立法会议员为阻止与警方有关的拨款通过，故意集体缺席制造流会，严重影响经济民生和抗疫工作。

2020 年9 月香港将举行立法会选举，反对派必会持续制造事端以保持2019 年区议会选举的优势。当然，现在香港警方在处理暴力事件方面比去年更坚决，也积累了一定经验，所以估计2020 年暴力规模和破坏程度总体上不会超过2019 年，但即便如此，仍会给旅游、消费和投资等经济活动造成困扰。可见，即便新冠肺炎疫情成为过去，笼罩香港的“三险叠加”乌云部分消散，香港经济也将长期面对困难局面。

三、2020 年香港经济展望

当然，未来也有一些有利于香港经济稳定与发展的利好因素。这些因素或将部分对冲香港经济因“三险叠加”而产生的沉重下行压力。具体而言：

（一）全球救市行动有利稳定市场

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急速扩散带来经济紧缩和环球金融市场大幅振荡，不确性持续上升。为了防止全球公共卫生事件演变为金融危机，各国政府和货币当局迅速推出史无前例的救市措施。美联储把联邦利率紧急下调1.5 个百分点至0%～0.25%，同时宣布实行无限量化宽松的货币政策，以确保市场流动性。特朗普政府推出2.2 万亿美元救市措施，相当于美国GDP 的10%左右，主要针对受严重冲击的行业和企业。欧洲多个国家陆续公布救市措施，动用逾数千亿美元应付金融危机，包括承担债务和入股银行。欧洲央行推出7500 亿欧元紧急资产购买计划，以降低欧元区的借贷成本。预计今年内，全球将维持低息环境以促进市场流动性，降低融资成本，为未来全球经济复苏创造条件。⑥

全球合作对控制疫情蔓延也发挥了积极的作用。二十国集团（G20）通过举行应对新冠肺炎疫情的特别峰会，凝聚了团结一致应对疫情挑战、维护世界经济稳定的共识，包括将投注高达5万亿美元的“联合抗疫资金”帮助全球各国度过难关等。各方还承诺及时分享信息，保障医疗物资供应，为发展中国家特别是不发达国家的抗疫提供支持和帮助，承诺维护全球经济金融稳定，提振市场信心，保障就业民生，减少疫情对全球贸易和供应链的冲击。

此外，英国保守党在大选中获得压倒性胜利，为英国脱欧之路扫清了障碍，基本消除了英国乃至欧洲经济发展中的最大不确定性因素。2020 年1 月底，英国正式宣布脱离欧盟，并进入为期11 个月的过渡期。如果双方未能在2020 年底前达成有限度协议，保证商品进出口免关税、免限额以及服务业市场开放，英国将会面临另一次“无协议脱欧”的危机。因此，英国脱欧明朗化应有助于中英两国以及英国与香港加强经贸合作。

（二）内地经济将呈V 型走势

在中美贸易摩擦的背景下，内地2019 年四个季度的经济增长率分别为6.4%、6.2%、6.0%和6.0%，全年经济增长6.1%，虽达到6.0%～6.5%的预期目标，但面临经济下行的压力。除外需不足外，投资过冷也是主要影响因素之一。2019 年全国固定资产投资（不含农户）同比增长5.4%，增速较2018 年降低0.5 个百分点，其中工业投资同比增长4.3%，基础设施投资同比增长3.8%，均大大低于GDP 增长水平，对经济增长影响甚大。2019 年，消费基本保持平稳，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为57.8%，成为经济增长的主要动力。

2019 年底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重申，经济稳中向好基本走势未变，但三期叠加影响深化，经济下行压力加大。会议提出2020 年要保持经济运行在合理区间，确保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和“十三五”规划圆满收官。为此，2020 年将继续实施积极的财政政策，继续以减税降费作为主打，并针对重点发展领域，引导资金投向先进制造、民生建设和基础设施短板领域，促进产业和消费双升级。要求保持宏观杠杆率基本稳定，科学稳健把握宏观政策逆周期调节力度，保持流动性合理充裕，为2020 年经济持续发展创造条件。

然而，新年伊始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对消费、投资、工业生产等带来巨大挑战。中央和地方政府均以严控疫情为首要工作，实施进出限制、人员隔离、封闭式管理和停工停学等防疫措施，2020 年前两个月工业、零售和投资分别大跌13.5%、20.5%和24.5%。继2 月1 日发布《关于进一步强化金融支持防控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肺炎疫情的通知》后，财政部提前下达今年新增地方债限额8480 亿元人民币；人行亦设立了3000 亿元人民币专项再贷款，以及加强对重点企业的信贷支持。另外，作为贷款市场报价利率（LPR）参考的中期借贷便利（MLF），其利率也下调了10 个基点至3.15%，意味未来LPR 利率下降将是大概率事件。2020 年第一季度GDP 增长率收缩6.8%左右，第二季度也会受到波及。综合计算，新冠肺炎疫情将拉低中国经济增长。

随着内地控制疫情扩散取得成效，商业活动逐步恢复，中国成为全球第一个从疫情中恢复的主要国家。内地稳增长政策加上中美贸易摩擦阶段性缓和，将令疫后出现补库存、补消费、补投资、补出口等情况。其中，高达1.5 万亿元的消费回补和新一波基建投资将带动经济V 型反弹，有利于部分对冲疫情的冲击，使下半年经济快速反弹。综合而言，预计2020 年中国GDP 将增长4%左右。

（三）推出纾困措施，抓良机促发展

为了应对经济问题，香港特区政府实施了较为积极的财政政策，包括推出一系列撑企业、保就业、纾民困的措施，增加基建和创新科技的投资等，对缓解经济困难和维持经济增长产生一定的积极作用。截至2020 年4 月8 日，特区政府已推出六轮纾困措施以帮助企业和民众度过难关，总金额超过2875 亿港元，占GDP 的10%左右。

更重要的是，中国内地经济在稳增长中加快转型升级步伐，推动新一轮市场开放，吸引外资和对外投资并行，这将给香港工商界带来更多参与发展的机会。香港在粤港澳大湾区中的定位为国际金融和商业服务中心，未来可在“一带一路”建设、人民币国际化、粤港澳大湾区建设，以及内地和香港两地金融市场互联互通和港交所修订上市条例吸纳新经济企业来港挂牌等因素支持下，获得较大的发展空间。

目前香港住宅市场仍在调整中发展。新冠肺炎疫情肆虐，投资者的态度更为观望。短期而言，疫情的演变或对楼市走势有较大的影响，但在主要央行货币政策宽松、港元低利率持续、房屋供应偏紧以及按揭贷款条件略为放宽等基本因素下，若政府和金管局维持政策措施不变，预期2020 年住宅楼市有机会延续向下调整走势，但不会出现大幅下跌。

值得一提的是，此次新冠肺炎疫情和非典期间所处的房地产周期是不同的。非典暴发之前，香港楼市已经下跌超过六成，非典时期可以说是对当时已经大跌的香港楼市“又踩了一脚”；但新冠肺炎疫情所面对的楼市处在一个历史高峰，2019 年5 月楼市达到新高的时候，私人住宅楼价比非典时期最低峰时升高5.8 倍，写字楼升了8.6 倍，商铺涨了6.3 倍，工厂大厦则是12.5 倍。从地产周期看，香港楼市似乎有大幅下调的空间。但无论是非典时期，还是目前的新冠肺炎疫情，对香港楼市的影响都是短暂的，真正决定香港楼价上升的主要因素是正负利率。而目前香港还是负利率，所以楼市虽然有一定的下行压力，但大跌的可能性并不大，估计此次疫情对香港楼市的影响可能是下调10%。

综合以上因素，加上2019 年因经济衰退而形成的低基数，预期2020 年首季香港经济会跌到谷底，第二季度也会受到影响，上半年香港经济将收缩5%以上。尽管疫后将会出现补库存、补出口、补消费、补投资等情况，但仍难挽回疫情带来的经济损失，预计新冠肺炎疫情对2020 年香港经济增长率的影响约为4.8 个百分点。2020 年香港GDP 将收缩3.8%左右，打破香港历史上从未连续两年出现衰退的纪录。

在修例风波和新冠肺炎疫情的夹击下，香港劳动市场大受影响，总就业人数从去年4—6 月的387.07 万人，减少到今年2—4 月底的365.74 万人，共减少了21.3 万人；若加上过去两年每个月新增3363 人就业，估计去年下半年以来修例风波和新冠肺炎疫情合共影响香港近25 万个就业机会。未来香港劳工市场将会面对更大的压力，失业率或将进一步上升，具体影响将视乎疫情全球大流行的持续时间及严重程度而定。如果疫情全球大流行持续到今年第三季度，预计年内香港失业率可能升至6%或以上。

表 2020年香港GDP 和主要开支组成项目及主要价格指数增长初步估计（与一年前比较的增减百分率）

四、结语

需要指出，香港经济存在的结构性问题，多年已然，于今为烈，主要体现在以炒卖为主的房地产模式以及科技产业发育不良。香港经济要走出困局，振兴本地经济，为内地经济转型和高质量发展作出新的贡献，主要应做好以下几点：

一方面，要加快创新驱动。通过与大湾区其他城市合作，推动科技产业化。粤港澳大湾区内许多城市在科研成果产业化方面做得很好，如深圳2018 年的战略性新兴产业附加值高达9155 亿人民币，是香港金融业附加值的两倍，可以弥补香港产业结构的不足。

另一方面，要转变房地产发展模式。世界上主要有三种房地产发展模式，分别为欧美模式、新加坡模式和香港模式。前两者都是以实体经济为主导的房地产模式，而香港模式则是以虚拟经济为主导的，因而存在很大的弊端。香港曾经提出“新居屋计划”，通过严格划分两个市场，把推行公营房屋和私人房屋“双轨制”作为长远发展策略。这个计划如果能够实施，将有利于香港房地产模式的转型和行业的长远发展。

此外，香港还要加大推动年轻人创业的力度。现在粤港澳大湾区内不少城市都有香港创业基地，但是规模太小。建议在大湾区内找出一个5—10 平方公里的地方作为创业基地，在基地内实施一些优惠政策，参照台湾的新竹工业园，让香港的年轻人去创业和发展。

①详见香港特区旅游发展局统计资料。

②详见香港特区政府统计处2019 年10 月至12 月失业及就业不足统计数字新闻稿。

③详见香港特区政府统计处编写的香港统计月刊专题文章《香港经济的四个主要行业》，2019 年12 月。

④详见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USTR）在联邦纪事发布的公告。

⑤ECA 最适宜居住城市排行榜于2005 年开始发表，其后每年进行城市排名调查，通过客观分析一系列的生活环境因素，评估全球超过490 个地区的整体生活素质。

⑥参见《逆风飞扬在水一方——2020 国际金融市场展望》，香港：《中银经济月刊》，2020 年1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