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一担风雪
2020-06-12曹春雷
曹春雷
那天雪很大,风也很大,风裹着雪粒抽打在脸上,很疼。我时不时地抬起冻得有些麻木的手,揉一揉。
我正挑着一副担子,担子两头的筐里装的是萝卜。此时的萝卜披上了一层雪花,像待嫁新娘的脸,透出微微的红。
母亲走在我前面,肩上也是一副担子,挑的也是萝卜,不过筐要比我的大,萝卜比我的多。她正迎着风奋力走着,时不时前后左右地看,辨识着路。雪花染白了原野,将路彻底遮蔽住了。
我和母亲刚从集市上返回。去的时候,天只是阴着。母亲在院子里抬头看了看天,自言自语道,应该不会下雪吧。然后下到菜窖里,装了两筐萝卜上来,找出担子,要挑着去三里外的集市上卖。那是父親去世的第五年,母亲靠种粮食和菜、养些鸡鸭鹅维持生活。
我自告奋勇,也要找一副担子挑着去。那时的我在学校读初中,十三岁。母亲本不同意,在我的一再要求下,她才答应,并从邻居家借来担子和筐,装上了萝卜。不过,装得不多,也就是刚刚盖过筐底。我个子矮,担子的钩链很长,我将钩链在担子上绕了一圈儿之后,才将筐挑起来。
到了集市上,母亲却发现市面上萝卜的卖价很低,她舍不得卖,最后决定挑回去,以后到别的集市上去卖。于是,我和母亲又挑着沉甸甸的担子,踏上回家的路。这时天开始下雪了。
来的时候,兴冲冲的,没感觉太累。但回去的路上,我感觉肩膀酸痛,腿肚子像灌了铅似的,每迈一步都很吃力。风雪迎头而来,灌进我的脖子里,冰凉。母亲回头看我,见我缩着脖子,就停下来,将自己的围巾解下来,不顾我的阻拦,硬是围在我的脖子上。这一下,我是暖和了,母亲的头发上却落满了雪。
雪下得昏天暗日。茫茫野地里,我和母亲成了两个移动的雪人。
地上的积雪越来越厚,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响,并留下很深的脚印。母亲在前面,让我踩着她的脚印走。我回望走过的路,一行曲曲折折的脚印,很快就被雪花填平了。
这时候,一炉火成为我最迫切的向往。可此刻,那炉火离我很遥远。我带着哭腔问母亲:“娘,我们要是迷了路咋办啊?”母亲回过头来微微一笑,说:“不会的,路在娘心里呢。”娘的微笑让我镇定下来。“有娘在,不怕。”父亲去世后的这些年里,好像有很多座山气势凌人地横亘在我们母子面前,无法翻越,但到了最后,没有哪一座山能阻挡得了我们的路。
当村庄的灯亮成一片灿烂的星海时,我们终于赶回了家,坐在了炉前。
从那天起,我告诉自己,无论以后的人生遇到多大的困难,都应该像母亲那样,挑一担风雪,挺直腰板,昂着头,勇敢走下去。
(摘自2 0 2 0年1月3日《湖南日报》,稍有改动)
赏 析
都说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父母的言传身教对孩子影响很大。本文记叙了作者从母亲身上得到的教诲,通过写自己跟随母亲挑萝卜的往事,写出了艰辛的生活中母亲身上那种“不畏风雪、勇往直前”的精神。在内容上,本文开篇写雪大,为下文“挑担”布置一个艰难的背景,再写“去赶集”和“往家返”,条理清晰,叙述流畅。在语言上,本文平实的语言富有诗意,真挚的情感融入其中。“挑一担风雪”不仅寓意深远,而且统领全文。
(舒 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