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中的诗人——安塞姆·基弗
2020-06-09姚天齐
姚天齐
〔摘 要〕安塞姆·基弗作为德国战后新表现艺术的代表艺术家之一,其风景作品紧紧围绕德国历史、圣经、北欧神话、文学和艺术史等主题,并以其与众不同的创作技法、象征符号的引用赤裸裸地展示了德国二战时那段真实而悲痛的历史,借此探究了生与死以及人与世界的哲学涵义。
〔关键词〕风景画;视觉符号;安塞姆·基弗
安塞姆·基弗,1945年出生于德国西南部的多瑙埃兴根市,当时二战还没有结束,原本应该优美静谧的多瑙河源头城市,时时遭到轰炸。同年法西斯德国战败,二战结束。虽然纳粹德国政府的专政已经终结,但是战争所带来的恐慌不安的心理阴霾并没有从欧洲人们的心头退去。纳粹德国的历史给基弗乃至整个西方民族都带来了严重的精神创伤。面对如此悲痛并令德国蒙羞的历史,二战后的德国民族选择集体沉默,但基弗却选择了直面历史现实,并以艺术的视觉方式再现了纳粹德国的“风景”。因童年记忆受到了战后废墟的现实影响,其艺术风格沉重而悲痛。基弗的视野囊括了历史、神话传说、文学等各个方面,并运用这些丰富的元素构建起了他的艺术世界。
一、荒凉的风景
二战后德国一片荒芜,浮尸遍地,到处都是断壁残垣,是基弗童年心中抹不去的“风景”。显然在他的绘画主题上,也产生了巨大影响。基弗从不以单独个人为主题,往往以风景为核心,且画幅巨大,颜色晦涩,有如废墟一般。基弗作品中的场景往往取材于德国法西斯的实体建筑,并以独特的艺术视角与审美建构起与众不同的风景画——视野广阔,气氛庄重威严,拥有强烈的空间感和形式美感。基弗笔下的风景画,已不只是对自然的绘画再现,更是一种历史与精神的再造。正如基弗所说:我很了解历史,所以当我看到风景的时候,看到的不只是纯粹的景色,还有战争和历史的痕迹。这与印象派纯粹的视觉再现的风景画不同,他对待风景的态度与以往画家相比,有了更为深沉的转变,给予了风景画新的人文涵义。
在第39届威尼斯双年展上,他的风景作品《德国精神英雄》首次亮相,就因刺激了集体伤痛而饱受争议。在这幅大型画作中,中世纪阁楼是描绘的主要建筑,阁楼内部有两排正在燃烧的火炬,不知是迎接胜利还是等待灭亡,粗糙的木梁上划刻着作品标题,地板上排列着“卡斯帕·大卫·弗里德里希”“理查德·瓦格纳”“约瑟夫·博伊斯”等等基弗心目中德国重要人物的名字。画面透视效果充满戏剧张力,气氛显得极为压抑,观者像是走进大屠杀后的奥斯维辛集中营,空荡得让人不安。
在基弗另一幅作品《铁路》中,描绘的是二战时期的铁路线, 灰色的地面, 阔大、傲慢、阴沉, 焦点透视推进了固有的胁迫感。基弗采用了树脂、乳胶、虫胶等材料与油彩相互交融叠压的创作技法,并赋予其画作象征性的涵义。铁轨近处放有干枯的植物, 仿佛被火焰焚烧过一般,透着死亡的气息。铁路是真实、坚固又恒定的, 而材质却是脆弱、易朽的。断裂的铁轨在近处展开,在远处逐渐消失暗示着铁路的尽头是通往死亡还是新生?或许两者都有,死亡与新生本身就是相互依存的,但更重要的是基弗让我们洞见了那个时代的氛围,茫然、混沌、沉闷,隐喻着战争、杀戮和死亡。
与博伊斯、吕佩尔兹等亲历战争创伤的德国艺术家有所不同的是,基弗是以风景画的形式,并融合历史、文学、圣经元素站在未来角度重新经历并克服战争。他并不在场,却得以立足废墟之上——包括被摧毁的城市废墟和震荡过后的精神废墟。他认为自己是“拿着故事碎片的叙述者”,有责任把当下和历史串联起来,目的不是带上政治的帽子来夺人眼球,而是希望把人类故事完整地延续,并从中寻找自己的时代身份。通过再造这一“荒凉的景色”的视觉印象,不断刺痛民族集体记忆的神经,呼唤人们直面历史问题并进行深刻的反思。
二、承载思想的视觉符号
基弗以视觉方式不断反思人与历史、人与宇宙的关系,向日葵则是其作品中最具代表性的视觉符号之一。与梵·高笔下热烈且充满生命力的向日葵不同,基弗的向日葵往往是“垂头丧气”的——长满黑籽的葵盘重重地弯向地面。基弗赋予了向日葵更为深刻的涵义,它象征着宇宙的星辰。基弗认为地上的植物与星宿之间存在着对应关系,植物必然被天上的星空所引导着。
在作品《夜晚的命令中》中,基弗描绘了一幅这样的场景:在黑夜的籠罩下,基弗自身以一种赤裸上身的冥想姿势躺在田地之上,身后的向日葵撑起巨大的葵盘“低头”指向地面。呈现这种半裸姿态目的是为了释放精神及身体的紧张感。数枝向日葵暗喻着宏观世界即宇宙,而躺在地上的半裸着的人则暗指微观世界即人类,表达的是两者之间正在持续不断地进行交流。画中的向日葵这一视觉符号超越了视觉再现,进而上升为一种具有神秘的、深邃的宇宙星辰的形象。
基弗在作品中频繁使用多种视觉图像符号,不仅增添了画面的象征性意义,还借此不断探索着人类与宇宙的关系,同时也反思着二战的历史。
三、绘画的炼金术士
基弗在一次修理自家水管时,偶然注意到了铅氧化变黑的自然现象,黑色的氧化膜成为铅新的保护壳。从另一视角来看,金属的老化反而使其永恒。铅被氧化、溶解,再以新的形态固化,这是金属的生命轮回,也是古希腊炼金术的必要步骤——廉价的原料通过分解提炼,重生为高贵永恒的黄金。这也迎合了基弗在人性深度上对“消亡”与“再生”的思考,这也是他大量使用铅质材料进行创作的原因。
在某种意义上,基弗也是一个“炼金术士”。沉重的铅水倾倒在画布上,迅速冷却凝固,形成坎坷不平的银白色外壳,包裹着画面,既是覆盖也是共生。从杜尚开始,艺术家历来就有把拾得物纳为创作材料的习惯,但以原始形态出现在画布上的情况其实并不多见。在基弗眼里,物质本无贵贱,原始材料蕴含着丰富的能量,铅水、虫漆、稻草、砂砾、黏土、水泥、玻璃都可以在画布上落脚。金属在加热时变幻色彩,虫漆在打磨时逐渐发热变得温暖,金色的稻草一点即燃,灰烬浴火扬起,黏土紧紧地相互粘连。与其说是一幅幅“画”,不如说是一个个有机体,充满生命力。画布上沉甸甸的是材料的物质重量,也是它们的精神包袱。
对于基弗来说,时间也是一种奇妙的材料。他的很多作品,在工作室外的露天里,经过漫长的气候腐蚀和化学反应,变成我们如今看到的美妙而具有丰富肌理的作品。可以说,时间不仅仅是他创作的材料,还参与了他作品的整个诞生过程。时间,延续而永不断流的本质,把历史流变中产生各个事件以隐秘而未知的方式连接在一起,不再是时间长河中分隔而永诀的孤岛。不同时间纬度的事件,在他的图像炼金术里并置、吞噬、融合并转换为全新之造物。他打破了架上绘画的空间束缚,通过异质材料的肌理效果与细腻复杂的视觉形象以及时间的融合,使过去与现在有机地结合起来。
结 语
基弗的作品对于当代艺术,特别是对于架上艺术来说,在材料上展现出了很大的包容性,并彰显出深刻的思想性及时代跨越性。基弗纪念碑式的作品,启示中国艺术家们在做艺术时脚踏实地,探讨自身与本民族及人与世界的关系,不要盲目挪用或是抄袭流行的视觉图示,应多去探讨作品背后的涵义。
(责任编辑:尹雨)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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