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话语和野性趣味下的影视剧生产

徐江 袁雪

摘要：《绝望主妇》作为在美国市场大获成功的美剧，也成功地吸引了我国相当一部分受众。其噱头般的私域题材、跌宕起伏的叙述、独特的编制模式往往是最吸引观众时刻关注剧情发展的关键所在。本文以《绝望主妇》为例，来分析美剧的编剧模式在文化思想上的工业化输出，以及给我国影视剧创作带来的思考和启示。

关键词：电视剧 编剧 《绝望主妇》

近年来，国外的电视剧在中国市场的受欢迎程度很高，美剧、韩剧、日剧尤其如此。在影视生产领域，一直存在中国学日韩，日韩学欧美的说法。总体观之，以电视剧的类型题材来看，科幻剧、喜剧等类型一直是我国电视剧创作的短板，这个领域美国和日本相对成熟；我国在古装剧和现代家庭剧领域的创作一直有不错的成绩，只是前些年受到了韩剧冲击。本文所研究的美剧《绝望主妇》属于一个现象级的案例，因为它属于现代家庭情感生活剧，该剧风靡美国荧屏，也成为极少见的受我国观众喜欢的美国家庭剧。同是家庭题材剧，中韩的家庭剧往往在日常生活中表现家长里短的琐碎和人情冷暖的流转，而《绝望主妇》却带有极强烈的戏剧化剧情，主人公的身份似乎不附属于家庭文化中，里面也充满了阴谋和暴力。该剧第一季获得成功之后，又接连推出第二季、第三季，直到第八季，一直在跟随和迎合着观众的口味。对于此现象我们需要思考的是，这种带有社会话语身份和野性趣味的家庭剧究竟契合了什么样的审美意向，美剧的这种编剧制作模式又在哪些方面给我们启示和参悟呢？

一、私域题材——权力话语的试验场

《绝望主妇》的一句口号：“让我们将女性主义进行得更加彻底吧！”曾让人觉得极有可能是《欲望都市》的姐妹篇，讲述女人追求自我独立和自己主导情感生活。这无非是契合了相当一部分女性观众的胃口，可是当它真正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却让我们眼前一亮。尽管其主角是女性，但是其主题并不是关于女性的，而是美国社会的主流阶层中产阶级的绝望生活。关于中产阶级的绝望，电影《美国丽人》曾做过完美和深度的阐释。《绝望主妇》当然很难做到比电影更精辟独到，但电视剧的篇幅是优势所在，庞杂的人物关系和细节具有呼之欲出的力量。剧中事实上是五位女主角，一位在开场即无缘无故自杀，此后一直以旁白姿态出现，到最后你会发现这个设计很妙，既是一个充满新意的手法，也有令中产如梦初醒的震撼效果，尤其到结尾发现她自杀的原因，再回望之前剧情时，简直具有不寒而栗的效果。

剧中的苏珊是一个独特的存在，她天然的纯真本性成为这首主妇交响乐中最不合拍的那个，她对待生活、工作，对待爱情都是真性情的，对待生活比较理想化。她拥有比较典型的女性气质，在那里维持生活全靠有一些文艺才能，也依赖男人的照顾。和苏珊截然不同的布里，表面上是一个完美女性，她把自己塑造得好像没有瑕疵，却也因此不真实，所以她长期不能面对自己的不堪，也把其他人，尤其是爱人推向远处。勒奈特的生活和爱情最像绝大部分女人的样子，需要非常努力和特别操劳去撑起一个家庭，和丈夫的关系也需要辛苦经营。她各方面都在不断地通过争取和争吵与分分合合，以打破不平衡的方式追求平衡。嘉比是一个初看非常张扬自私、恣意放纵、拜物虚荣的女性，但实际上她是内心脆弱有点率真的女性。她的鬼马精灵是她练就的本领，讨人喜欢，获得了爱情也治愈了创伤。

女性和男性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更加依赖一种外在的关系，更容易在与男性、家庭、社区建立的关系中体现自我。片中的女主人公看似探讨的是女性的情感、意识和欲望，是内倾的私域化问题，却折射出当代美国中产女性如何在一种家庭和社会关系中建构自我、建构相互关系等问题。绝望失落的玛丽、善良文艺的苏珊、智慧勇敢的布里、堅强果敢的勒奈特、美丽风情的嘉比，几个人展示出了女性所包含的各个层面的性格特征。观众能够从她们身上看到自己的某些影子和故事。这些女性主义气质浓郁的主人公的个人生活际遇建构了所有女性观众的“想象共同体”。她们消费着一定的物质精神生活，懂购物、美容、时尚，会装饰、烹饪，有文化素质，具备和一个男人相处而成为好的恋人、好的妻子、好的母亲以及其他更好的女人的条件。上述五位女性都在不同层面上建构了女性群体理想中的自我形象，做好了直面日常生活和社会实践中的一切情感危机和生存困境的准备。对于观众而言，拥有期望的中产生活，期望的家庭生活是怎样的体验呢？片中女主人公们就在这个“想象同共体”的范畴，成为女性观众心怀艳羡的对象。

另外，该剧发生的故事都集中在一个虚构的名曰“紫藤道”的郊外高档社区中。美好的社区，往往是美国中产阶级生活的一个表征，也成为该剧的假想语境。这样的社区应该充满明媚的阳光和色彩鲜艳的房屋建筑，精致的花园绿道和平静的幸福生活。这样的社区，也是高贵优雅的家庭主妇们的理想家园。该剧非常巧妙地把这样一个城郊的社区作为表现的切入口，成为观众链接整个社会权力话语的感知域。片中这个郊外高档社区的“全景敞视主义的文本”[1]，其实是有其独特展示意义的权力语境，社区每一个人都在发挥话语的作用。这里建构了主妇们的身份和地位，也对她们的行为和思想进行了规约，更成为这些女性挣扎探索和摆脱不了的环境。与此同时，观众在观赏该剧时充分地享受了自审的震撼，窥视的快感和评价的权利，也从中获得了关于女性生存的诸多认知和思考。

二、佳构叙事——野性趣味的寻猎地

该剧虽是一部家庭生活剧，但实际上它把美国类型剧的众多类型元素融合在一部家庭剧中，家庭生活的正剧感、一群主妇相处的喜剧感、凶杀的犯罪剧感、悬念设置的惊悚感，甚至夸张到还有一点点的荒诞感。明媚的阳光和色彩鲜艳的房屋建筑色彩都能让观众感觉这是梦幻般的幸福生活，只会发生一些鸡毛蒜皮的家庭和邻里琐事，而故事包含的凶杀悬念却和整部剧的色彩和影像基调产生了巨大的反差，原来凶杀这样的东西也可以出现在如此平静的生活环境中。故事从一声枪响开始，命案的悬疑式起场，接下来都是温馨的画面，有爱情、亲情、上进心和美好的邻里关系，可是看着看着，你会发现，在温情脉脉的背后还有很多的秘密，每个人都有秘密。本剧的凶杀并不是每一集都有一个主题，而是整部剧设置一个大的悬念，从死者的全知角度一步步去带领观众揭开谜底。“罪案+日常生活的这种独特结构模式在成就这部电视剧的主题——光鲜表象下时刻隐藏着千疮百孔的现实生活。”[2]除了凶杀之外，这部剧里面还有很多野性趣味的地方，布里如此完美的女人，却有一个与她极不和谐的儿子，有点不靠谱、状况百出的女儿，还遭遇多个丈夫的离世及许多变态的事情。40岁的苏珊和水管工的热恋，宛如十几岁的小姑娘。勒奈特家则是女强男弱的搭配，老公像个巨婴，可是在关键时候勒奈特却很依恋他。嘉比过得衣食无忧，却要去搞婚外偷食。这些事件都是极其热辣的猛料，从外部感官和内在标准上挑战和刺激着观众，轮番地使力，推着你继续看下去，一集又一集，一季又一季。

在人物的塑造和诠释过程中，该剧抛弃了那种现实的日常生活再现，而是痕迹明显地告诉观众，这是一场秀。性格、行动和对白的塑造是一体联动的关系。在性格的打造和表演形态上，几位主人公极具戏剧态。该剧继承了美国情景剧演员轻松和夸张的肢体语言及表演形式，几位女主角身上充满了喜剧效果，甚至真实的她们和我们看到的人设截然不同，充满荒诞感。另外，人物旁白是本剧的一个显著特点，因为本剧的女主角在第一集就已经死了，因此她在本剧中的出现像是一个幽灵，又像是一个跳出电视剧的全知全觉的故事讲述者。因她的语言不同于活生生的剧中人直接从口中说出来的对白，她每一次承上启下、穿针引线的旁白，都像是在讲述一个简单的生活哲理。观众看到的不仅是一部家庭生活剧，从某种角度来说，还是一部生活哲理剧。整体上全剧都在创建平和的观看心境，提供了视知觉上的秀色可餐，还能给你留一点儿知性思考的漩涡。

《绝望主妇》算是将美国电视剧的编剧功夫推上了一个新的台阶。相对于《24小时》惊心动魄的节奏和悬念，《绝望主妇》则在波澜不惊的平静表象之下勾勒出一个暗潮汹涌、人际关系微妙的中产社区。这正是美国的电视剧将现实冲突夸张成杀人、悬疑命案、偷情等更博眼球的情节。具有一个能够获得大量共鸣的核心价值观，再以高超的编剧手法将之包装，加工成极度商业化的成功剧集，这恐怕就是近年来水准精良的美国电视剧的制胜法宝。《欲望都市》《24小时》《我们这一天》《风骚律师》《致命女人》等莫不如此。

三、集思广益——剧本为先的制作观

在整个美国电视剧制作系统中，编剧的地位是非常高的。美剧剧本的成就一定程度上促进了美剧的巨大成功。首先，美剧一般都是团队化创作，可以集思广益，获取灵感的渠道也是广泛而有意识组织的。在美剧制作过程中，为避免故事情节的拖沓，通常制作公司会为每一部电视剧配置一个庞大的编导小组，但编导小组成员会在主笔编剧的统一架构下完成各集内容的编剧和拍摄。主笔编剧自然就是一部电视剧中的灵魂人物。整个故事的情节和风格都由这个风向标式的人物来主导。其次，西方的戏剧传统是重剧本轻演员，这一传统也延续到影视剧的创作。美国电视剧是工厂式产出，宣传渠道和演员包装等各方面都很成熟，他们一个戏可能不需要明星，只要这个剧本有创意，项目足够好就能成立。好的作品可以带红演员而不是用当红演员去拉动作品票房，像《迷失》《越狱》这样的电视剧，一开始都没有启用明星。编剧和制片人在整个电视剧的制作、播出过程中所占的成功比重很大。美国很多编剧兼当制片人或者助理制片人，掌握分配。如果片子以后盈利，美国编剧就能分享盈利成果。再次，美剧制作认为创意第一，有庞大的创意来源。美剧崇尚的是收视率至上，而一个好的创意则能先发制人地吸引并抓住受众的注意力。在美国电视人眼里，电视剧成功的关键首先是创意，其次才是制作、表演等。大部分美国的编剧不会坐在家里纯粹虚构故事，他们会就剧本所涉及的专业领域问题请教专业人士，也非常尊重专家的知识付出，付给他们应得的报酬。最后还有一点值得注意，那就是美国的电视剧率先实践边拍边播的制度，这也决定了可以根据观众不同的反响来随时改变剧情，推出几季或者停拍。

在以编剧而非导演为核心的美国电视剧行业里，他们会严格分析受众需求，精准考虑经济价值，以故事本身成就精品是其基本特点。以“季”为单位的播出周期，成为其基本运作模式。这些特点决定其编剧的创作流程是，“创意总编首先向电视公司口述剧本提案，通过之后拍摄首播集交由资深观众试片，然后进入编剧团队作业阶段，与即拍即播的模式同步进行创作，同时结合观众意见、收视排名以及突发社会动态即时调整剧本创作。”[3]

像《绝望主妇》这部电视剧，收视率成为制作该片的第一判断标准，针对观众的回应，有可能直到拍摄现场编剧们还在修改剧本，还在临时调整剧本，拍几季完全取决于片子的播出效果。《绝望主妇》编剧兼执行制作人马克·切瑞（Marc Cherry）在接受记者访问时将《绝望主妇》这部剧集的成功以及能够在全国甚至全球引起较大回响的原因大概归纳为三点：（1）剧名取得好。（2）较之其他剧集，更有幽默感。（3）对女性观众的心理拿捏得非常到位。马克·切瑞在整个剧集的创作中占有絕对的控制地位，他不仅坚持和推动了该剧创意和制片，还是一位非常具有戏剧素养和传播经验的剧作者，对整个剧作的成功起到了重要作用。该剧的名字用一种心理或性格特征和一种身份相结合，具有吸睛的能量。他后来的作品《致命女人》也是沿用这一套路，同样取得了成功。在电视剧中要综合幽默、情感、戏剧性和悬疑是非常困难的，现代电视剧大多欠缺这个特色。但他有意识地在《绝望主妇》中将它们结合在一起，这样观众在收看时，会觉得它与众不同，充满新意。

近年来，我国影视剧生产取得了较大成绩，尤其是网剧的生产越来越多。从网剧的创作来看，很大程度上学习并实践了美剧的制作。迎合受众的审美趣味，重视创意，孵化强IP，善用叙事技巧，风格杂糅，大制作，多季推出，无不体现了美剧制作模式对我国影视剧生产的影响。“鬼吹灯”系列网剧和“盗墓笔记”系列网剧都体现了上述特点。但是，我们也发现，就现实主义题材的电视剧创作而言，更关注当下民生实际和社会建设面貌是其主要诉求，不一定适应美剧的生产模式。对外来经验如何进行扬弃和因地制宜，是我们在影视剧生产和创作时需要认真考虑的。

参考文献：

[1][法]福柯.规训与惩罚[M].刘北诚，等译.北京：三联书店，1999：242.

[2]李庚.美国家庭剧的叙事创新——以电视剧《绝望主妇》为例[J].现代传播，2013（07）.

[3]许炳坤，李蔚.从美国编剧罢工看美国编剧机制[J].中国戏剧，2008（04）.

（作者简介：徐江，女，博士研究生，四川音乐学院传媒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戏剧影视学和文艺传媒；袁雪，女，硕士研究生，四川音乐学院传媒学院，讲师，研究方向：戏剧影视学）（责任编辑 王瑞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