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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肃省庆城县博物馆藏新莽铜诏版铭文研究

2020-06-09

陇东学院学报 2020年1期
关键词:上海博物馆诏书释文

(西峰区博物馆,甘肃 庆阳 745000)

目前已发现的新莽时期铜诏版共四件,其中甘肃省庆城县博物馆与上海博物馆各藏一件、山东邹城市邾国故城遗址出土两件。甘肃省庆城县博物馆藏新莽铜诏版①因出土于合水县,在唐友波《上海博物馆藏新莽衡杆与诏版及诏书解读》中,此诏版也被命名为合水诏版。见唐友波.上海博物馆藏新莽衡杆与诏版及诏书解读[J].上海:上海博物集刊,2008:190-207+6.,是由甘肃省合水县定详乡西庄行政村农民陈贵武于1982 年在村边山上打柴时发现。不同于上海博物馆藏新莽诏版和山东邹城市邾国故城遗址出土新莽诏版的青铜质地,该诏版为独特的紫铜质地②上海博物馆藏新莽诏版与山东邹城市邾国故城遗址出土新莽诏版皆为青铜质地。青铜硬度高于紫铜。,长27.5cm,宽为25.3cm,厚0.7cm,重950g③唐友波《上海博物馆藏新莽衡杆与诏版及诏书解读》记录庆城县博物馆藏新莽铜诏版的尺寸为“横25.5 厘米,纵25.3 厘米,厚0,17cm,重950g”。见唐友波.上海博物馆藏新莽衡杆与诏版及诏书解读[J].上海:上海博物集刊,2008:190-207+6.花平宁,李永平《新莽“戊辰诏书”紫铜刻版》记录紫铜诏版尺寸为“长27 厘米,宽25,3 厘米,厚0,17cm,重950g”。见花平宁,李永平.新莽“戊辰诏书”紫铜刻版[J].兰州:丝绸之路,1998(01):58.邱光明,邱隆,杨平《中国科学技术史度量衡卷》该文记录紫铜诏版尺寸为“长25.5 厘米,宽25.3 厘米”。见邱光明,邱隆,杨平.中国科学技术史度量衡卷[M].北京:科学出版社,2016:227.据作者本人咨询庆城县博物馆工作人员金子靖,庆城县博物馆文物登记信息显示,该铜诏版尺寸应为长27,5cm,宽25.3cm,厚0,7cm,重950g,与以上报道尺寸有所出入。。铭文有9 行,每行9 字,共计81 字(含两个重文)。其单个字长1.8cm,宽1.5cm,字口清晰。

一、关于庆城县博物馆藏新莽铜诏版的铭文

针对庆城县博物馆藏新莽铜诏版的释文共有两篇。这两篇释文对的考释出现了不同观点。花平宁,李永平《新莽“戊辰诏书”紫铜刻版》一文中对庆城县博物馆藏新莽铜诏版释文为“黄帝初祖,德兴于虞。虞帝始祖,德兴于新。岁在大梁,龙集戊辰。戊辰直定,天命有民。据土德,受正号即真。改正建丑,长寿隆崇。同律度量衡,稽当前人。龙在己巳,岁次实沈。初班天下,万国永遵。子子孙孙,享传亿年[1]。”其中对释为兴。庆城县博物馆主编《走进庆城县博物馆》一书中对馆藏铜诏版释文为“黄帝初祖德沛于虞虞帝始祖德沛于新岁在大梁龙集戊辰戊辰直定天命有民据土德受正号即真改正建丑长寿隆崇同律度量衡稽当前人龙在己巳岁次实沉初班天下万国永尊子子孙孙享传亿年[2]”其中对释为沛。

王莽于公元8 年11 月称帝,公元9 年改元“始建国”,并在始建国元年制定了大批度量衡标准器。从已出土的新莽时期度量衡来看,器物表面有较大空间的都铸有“同律度量衡”八十一字诏书。因诏书内容完全相同,我们对庆城县博物馆藏新莽铜诏版的释文可参见其他铸有此诏书的新莽度量衡释文。唐友波《上海博物馆藏新莽衡杆与诏版及诏书解读》对新莽衡杆、新莽铜诏版“同律度量衡”八十一字诏书前两句的释文为“黄帝初祖,德帀于虞;虞帝始祖,德帀于新[3]。”傅振伦《甘肃定西出土新莽权衡》对新莽权衡“同律度量衡”八十一字诏书前两句释文为“黄帝初祖,德帀于虞;虞帝始祖,德帀于新[4]。”徐正考《汉代铜器铭文综合研究》对新莽嘉量“同律度量衡”八十一字诏书前两句释文为“黄帝初祖,德帀于虞;虞帝始祖,德帀于新[5]。”此三处皆释为“帀”。

另有武英殿刻本《隋书》中记载有王莽度量衡的记载:“后魏景明中并州人王显达献古铜权一枚上铭八十一字其铭云律权石重四钧又云黃帝初祖德帀于虞虞帝始祖德帀于新岁在大梁龙集戊辰戊辰直定天命有人据土德受正号即真改正建丑長寿隆崇同律度量衡稽当前人龙在己巳岁次实沈初班天下万国永遵子子孙孙享传亿年此亦王莽所制也[6]”此文中王莽度量衡上八十一字即与我们所说“同律度量衡”八十一字诏书相同①因《隋书》撰于唐,文中“同律度量衡”八十一字诏书“天命有民”一句,为避李世民的讳,书中改为“天命有人”,之后其他古籍也都传抄为“天命有人”。。据文中所述为“帀”。另有多本古籍中有对出土的新莽时期度量衡上铸有“同律度量衡”八十一字诏书的记载,此处不再详细赘述。

庆城县博物馆主编《走进庆城县博物馆》一书中对馆藏诏版释文未句读,而其他四篇释文中对“据土德受正号即真”的句读出现了不同的观点。花平宁,李永平《新莽“戊辰诏书”紫铜刻版》、傅振伦《甘肃定西出土新莽权衡》、徐正考《汉代铜器铭文综合研究》都句读此句为“据土德,受正号即真”。唐友波《上海博物馆藏新莽衡杆与诏版及诏书解读》句读为“据土德受,正号即真”。

此“据土德”则是顺应开篇的“黄帝初祖,德帀于虞;虞帝始祖,德帀于新。”《汉书》王莽传中有王莽继位时的戊辰诏书,可作为我们解读“同律度量衡”诏书的参照。其中写道:“赤帝汉氏高皇帝之灵,承天命,传国金?之书,予甚祗畏,敢不钦受[8]4095!”此句中的“受”应与“据土德受”的“受”用法相同,有句末表被动接受之意。戊辰诏书中“以戊辰直定,御王冠,即真天子位,定有天下之号曰新[8]4095”则为“正号即真”之意,意为正号为真天子。此文作为官方诏书,大部分可句读为四字一句,其中“同律度量衡”出自于《尚书》,为唯一五字句。唐友波句读为“据土德受,正号即真”更符合诏书本意。

综合以上论述,对于庆城县博物馆馆藏新莽诏版释文如下:

黄帝初祖,德帀于虞;虞帝始祖,德帀于新。岁在大梁,龙集戊辰;戊辰直定,天命有民;据土德受,正号即真。改正建丑,长寿隆崇;同律度量衡,稽当前人。龙在己巳,岁次实沈;初班天下,万国永遵。子子孙孙,享传亿年。

二、关于庆城县博物馆藏新莽铜诏版的书体

《说文解字序》提到王莽时期有六书“及王新居摄,使大司空甄酆等校文书:一曰古文,孔子壁中书也,二曰奇字,即古文而异者也。三曰篆书,即小篆,秦始皇帝使下杜人程邈所作也。四曰佐书,即秦隶书。五曰缪篆,所以摹印也。六曰鸟虫书,所以书幡信也”[10]。现已发现的的四件新莽铜诏版上的铭文正是书中所提到王莽时期六书之一的小篆。根据《说文解字序》,小篆特指秦代的官方篆书文字,又因目前所出西汉的小篆资料有限,所以我们可通过与秦代小篆的对比,来管窥新莽小篆的风格特点。现可见到秦代小篆资料为石刻与铜器铭文两大类。一方面,因为石刻文字多已不传,如《峄山刻石》为后代摹刻,另一方面,因为《琅琊刻石》残泐严重,故本文选择《泰山刻石》作为秦小篆的代表来与此作以对比。现存秦铜器因风格多样,颇受六国文字与隶书的影响,大多也无法作为秦小篆的代表来与此作以评说,以故本文选择了其中小篆特点相对较明显的始皇诏方升来作比较。

庆城县博物馆藏新莽铜诏版铭文与《泰山刻石》、始皇诏方升小篆书法对比表

通过对庆城县博物馆藏新莽铜诏版铭文中与秦代《泰山刻石》、始皇诏方升小篆书法的对比,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相比始皇诏方升,庆城县博物馆藏新莽铜诏版的小篆与《泰山刻石》的小篆相似性更高。该新莽铜诏版铭文的线条与《泰山刻石》小篆一样,由直线和曲线构成,十分匀称。从书写的角度来看,二者在运笔过程中都提按变化少,线条较单调。但因时代的发展,并受其他因素的影响,新莽小篆在结构上发生了较大变化。庆城县博物馆藏新莽铜诏版铭文的结构取纵势,比起《泰山刻石》的篆书更窄长一些。结构重心偏高,纵向笔划极为舒展,甚至可以说是夸张纵向笔划,单个字的结构疏密对比大。

这种特殊的结构处理方式,再加上诏版铭文九行九列的均匀排布,使得庆城县博物馆藏新莽铜诏版铭文整体呈现出华丽、典雅的审美格调,使它与《泰山刻石》相比格调更为华丽;与秦代度量衡相比,其格调更为古典。这种古典与华丽正与新莽时期崇尚复古的文化追求相印证。

庆城县博物馆藏新莽铜诏版铭文在细节处理上相比《泰山刻石》,受到了同时期汉隶与摹印篆书的影响。如中间的口,中间的口与田,转折处都为方形。如的写法,下部分接近于《泰山刻石》。上半部的写法和隶书和摹印篆书相同,将两笔简化为一横。这种变化启功先生认为:“新莽时的遗文,篆类的字,常见方折轨迹的,或较潦草,虽有较圆的字,但并不多。至于嘉量中间的铭文,最为庄严郑重,但也就愈发方硬了[11]”新莽篆书的这种方硬,很明显是受到了隶书与摹印篆的影响。这种方硬的书写风格也预示了汉代金文由篆书逐渐隶化的发展趋势。

仔细对比现在已经出土的这四件新莽铜诏版,我们发现结字取纵势,夸张纵向笔划,抬高重心的字型处理方式,华丽、端庄的审美格调并不仅是庆城县博物馆藏新莽铜诏版铭文所独有,而是新莽时期铜诏版所共有的特点。

如新莽时期铜诏版篆书字形对比表(见下页图表),这四块诏版的字法结构、章法风格有着细微的差别。庆城县博物馆藏新莽铜诏版铭文的字型结构与其他三件诏版对比起来,字的中宫开阔,笔划的弧度更加适度,整体显宽博。虽山东邹城市邾国故城遗址出土新莽铜诏版铭文的结构转折和笔划最为方硬,结字也更宽一些,但在章法上,山东邹城市邾国故城遗址出土新莽铜诏版铭文比庆城县博物馆藏新莽铜诏版铭文的字距大,单个字显小,因此庆城县博物馆藏新莽铜诏版铭文则更显宽博、大气许多,山东邹城市邾国故城遗址出土的新莽铜诏版则显得整体上更加质朴一些。上海博物馆藏新莽铜诏版铭文的字型匀称、挺拔,纵向高度是这四块新莽铜诏版中最高的,纵向笔划的弧度也是这四块新莽铜诏版中最饱满的,因此整体显得更为华丽。但在个别字的结构处理上,不如庆城县博物馆藏新莽铜诏版铭文庄重。例如庆城县博物馆藏新莽铜诏版铭文的、的纵向主笔下部向外逐渐加大角度,使整体呈现微梯形状态,抵消了上端提高重心而带来的不平衡感,更显庄重。线条也因为微微向外的弧度,显得更有力度,更有气韵。对比之下,上海博物馆藏新莽铜诏版的、则显得华丽有余,气韵不足。但从整体章法来看,庆城县博物馆藏新莽铜诏版铭文的章法布局不如上海博物馆藏新莽铜诏版铭文匀称、精美,整体显出朴拙的风格。

新莽时期铜诏版篆书字形对比表

如下表,在这四块新莽铜铜诏版中还有五个字的字法存在着细微差别。综上所有相似性与差异性,表明新莽时期官方对诏版铭文的字形结构、书法审美取向有着严格的要求。但也正是因为这种基于严格要求的理性处理,反而使新莽铜诏版上的小篆显得有些刻板,不如秦代小篆有趣味性。

新莽铜诏版铭文特殊字法对比表

三、关于庆城县博物馆藏新莽铜诏版的字法

甘肃庆城县博物馆馆藏新莽铜诏版铭文中“德”和“在”的字法十分独特。“德”在甘肃庆城县博物馆藏新莽铜诏版铭文中共有两个,两个字的写法相同。“德”在秦汉篆书中通常不写右侧中间的一横,如《泰山石刻》为。“德”从目前已知的大量商周金文看,右侧中间应为目,如毛公鼎为,中间部分是目的象形写法。甘肃庆城县博物馆藏新莽铜诏版铭文中“德”字中间部分更像是受隶书影响,将“目”写成了“四”,与德的造字规律不同。从目前已知资料来看,还未找到类似此“德”字的写法。

“在”字在甘肃庆城县博物馆藏新莽铜诏版铭文中共有两个,两个字的写法相同。“在”特殊在左侧中间的部分写法类似一个三角形。目前已知的“在”的小篆写法如《峄山刻石》的,左侧中间为横,金文写法如大盂鼎写为。大盂鼎的“在”左侧的三角形和甘肃庆城县博物馆藏新莽铜诏版“在”左侧的三角形虽有区别,但也不能排除这种写法传承于古文的可能性。从目前已知资料来看,还未找到类似此“在”字的写法。

上海博物馆藏新莽铜诏版与山东邹城市邾国故城遗址出土铜诏版铭文中的“在”字都在右侧加了一点。根据《说文解字》:“在,从土”[7]287,上海博物馆藏新莽铜诏版与山东邹城市邾国故城遗址出土铜诏版铭文中的“土”也同样加了一点。在汉代,“士”常写作“土”,为了和“士”做区别,“土”常多加一点。这是研究后期隶书与魏碑中“土”字常多写一点的关键线索。

庆城县博物馆藏新莽铜诏版的“度”字的写法同样也值得注意。该诏版写作,下半部分写作攴。《说文解字》:“度,从又”[7]65。从目前已知的资料中,我们发现这种从攴的写法出现在战国时期的秦国、统一之后的秦朝、汉朝的度量衡上。商鞅方升写作[12],秦诏版写作,下半部分都为攴。新莽诏版中“度”字的特殊字法很有可能就来自于秦度量衡。在新莽诏版上,“度”字进行了结构的塑造,加长纵向笔划使线条显得更为流畅,对称的弧度使结构显得更为端庄。相比较秦度量衡,新莽诏版的“度”字更有种古典美,而秦度量衡的“度”字线条略显方硬,更有趣味性。

庆城县博物馆藏新莽铜诏版铭文字法结构精巧,运笔流畅,章法匀称,整体格调端庄华丽,为我们研究新莽时期小篆的书法风格提供了重要资料,也为我们研究秦汉篆书的传承关系提供了关键线索。“德”和“在”的特殊写法为首次发现,丰富了汉代文字学的研究资料。“度”的写法也为我们研究度量衡的特殊字法提供了重要依据。庆城县博物馆藏新莽铜诏版铭文不仅印证了新莽时期文化的复古倾向,更预示了汉代金文由篆书逐渐隶书化的发展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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