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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修:笑傲书坛一醉翁

2020-06-08雪斋

中华瑰宝 2020年6期
关键词:蔡襄醉翁欧阳修

雪斋

欧阳修是引领北宋文坛的『一代文宗』,他的书法长什么样?为什么身为多领域大家的他自认最不满意的是书法,却又痴迷书法一辈子?

提到欧阳修,人们首先会想到《醉翁亭记》中寄情山水、与民同乐的醉翁形象。其实,醉翁不只醉于酒,还时常醉于墨,他不仅是政治家、文学家,还是一位杰出的书法家。

让我们一起走入这位“醉翁”的书法境界,感受九百年前书法珍品的艺术魅力。

最不自信是书法

欧阳修(1007—1072年),字永叔,号醉翁,晚号六一居士,北宋吉州(今江西吉安)人。修文、治史、从政、集古……对于欧阳修来说,似乎没有什么不是最优秀的,其文名之盛、威望之高,堪称北宋中期大师级的人物。欧阳修书法造诣也相当深厚,并且锐意改革,对北宋书法的复苏有很大推动作用,足可笑傲北宋书坛,但是他对于自己的书法并不满意。

欧阳修曾自言,“每书字,尝嫌其不佳……”“恨字体不工,不能到古人佳处……”。欧阳修的不自信,与其说是自谦,倒不如说是一种自省自励的治学态度。以古人为师,精益求精、追求完美,不满足、不自大,正是其书法态度的可贵之处。习惯于自省自励,才有可能臻于完美。欧阳修追求完美,常常用一种近乎苛求的眼光审视自己的作品,因此总觉得与古人有差距而不自足。从欧阳修的书法作品来看,他是十分重视法度的,而且相当严谨。这种严谨,不是小心翼翼、故步自封,而是在遵从前人法度的基础上,适度调整,融入自己的笔意特征,赋予其与众不同的艺术光华。

欧阳修对于书法是认真且充满责任感的。北宋立国百年间书法传统废弛,日趋衰弱,这种现象甚至蔓延到了官场。欧阳修极具忧患意识,他站在政治家的立场和高度看待书法问题,不遗余力地为书法改革呐喊,极具震撼力和号召力,对于北宋中期传统恢复和书法进步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一些官员忽视书法,不好好写字做学问,信笔涂鸦、自以为是,欧阳修发现了便会提出尖锐的批评,绝不姑息。例如,欧阳修曾两度写书信与石介辩论,据理力争,指出对方书法的缺点及处事态度的谬误,最终令其信服。如果没有深厚的学识和高度的自信,是很难做到这一点的。

神采秀发老未迟

欧阳修少年时家境贫穷,母亲教他用芦苇画地练字,很早就培养了他对书法的兴趣。但相对于其文学领域早负盛名,他对书法真正的彻悟与精进来得有些迟,真正将其引入书法殿堂的是蔡襄。

欧阳修初学李邕,几度临池都未能达到满意的效果,曾一度认为自己没有天赋,甚至开始厌弃书法。北宋皇祐五年(1053年)他在给好友梅尧臣的信中,追述了自己早年学书法的苦闷经历。其中提到蔡襄曾对他说“学书最乐”,鼓励他学习书法,但是写来写去,“如逆风行船,着尽力气,还在旧处,不能少进”。当时蔡襄书法独步天下,二人又同朝为官,自然少不了探讨交流。欧阳修对蔡襄书法是极其推重的,在蔡襄的引领下欧阳修重拾信心,初窥书法堂奥,经过不断努力练习,进步很大。对于蔡襄的指点和帮助,欧阳修虚心接纳并心存感激。北宋嘉祐六年(1061年),蔡襄从泉州回京城任职三司,欧阳修提议让他“主盟”,蔡襄没有同意。这固然有当时庆历新政互相推重的政治因素,更多则是欧阳修对蔡襄从心底的崇敬与尊重。

现存欧阳修最早的书法作品是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的《灼艾帖》。此帖书于北宋嘉祐元年(1056年),已届知命之年的欧阳修书风也开始趋于沉稳,初现自我面貌。《灼艾帖》纵25厘米,横18厘米,计6行,69字,是一封行楷信札,内容为欧阳修和友人探讨关于中医艾灸的体验。此帖字的结体宽绰方阔,笔势险劲果决,力求工稳,小有变化,有欧阳询和颜真卿书法的味道,从中可以看出欧阳修受唐人影响,遵从法度,一丝不苟。有人言欧阳修的字软俗,他的朋友江休复就说他笔势弱,经常用浓墨“以借其力”弥补弱笔的缺憾。实质上,借力于墨的变化营造不一样的字态,是欧阳修在探求自己的书法语言表达方式。《灼艾帖》后有明代书法家李东阳题跋:

醉翁常恨作书难,道是撑船上急滩。

毕竟晚年多自得,尽留风韵与人看。

宋代书家自不孤,当时只许蔡君谟。

若将晋法论真印,此老风流世亦无。

这是对欧阳修书法的概括总结,也是其书法历程的真实写照。

北宋嘉祐八年(1063年),欧阳修夜宿中书府,夜凉如水,安静得只听见城中的更漏之声。已届暮年的欧阳修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依旧忧怀天下,感慨万千,写下七律《夜宿中书东合》一首。此帖句中有涂抹修改痕迹,诗末有“攻字同韵否”之疑问,是一篇诗文草稿。其风格与《灼艾帖》风格相近,但用笔多了几分老辣,转折方硬,较《灼艾帖》更为挺健隽洒,变化也更为丰富,全无软俗之风。欧阳修喜欢用干墨尖笔突出字的气势和墨色变化,苏轼曾评其书“神采秀发,膏润无穷”。后人将此诗与写于北宋至和二年(1055年)的《谱图序稿》合在一起,装裱成卷,是为《自书诗文稿》卷。此卷还有南宋名臣周必大及明代宋濂等人题跋,相映生辉,堪称珍品,现收藏于辽宁省博物馆。

歐阳修反对“弃百事而以学书为业”,一再强调自己只是“聊以消日”,打发时间而已。他无意成为书法家,却在聊以娱情的游戏中,成为一名执着的追求者。那么他的书法果真是玩儿出来的吗?当然不是。欧阳修对书法的深刻理解,源自其深厚的学养和广博的实践,他也是付出了辛勤汗水的。欧阳修自言,在年轻的时候爱好很广泛,但是大多在中年之后就荒废或厌倦了,唯独书法“愈久益深而不厌”。他还为自己制定了学习计划,单日学草书,双日学真书,真书兼行,草书兼楷,十年不倦。一方面,执着于书法这一爱好;另一方面,又要警惕自己沉溺其中无法自拔,荒废光阴。欧阳修在这看似矛盾的选择中,始终保持一种清醒态度。他的书法不取悦于时人,不求垂名于后世,只求自适而已。愈是如此,其书法境界也愈加高远,老而弥芳。

集古录今书论传

正所谓厚积薄发,与多数书法家的成长经历不同,欧阳修是从理论殿堂里面走出来的书法家。他广读博览,集古实践,通过“论古今之书”提升了对书法艺术的认知,并进一步应用于实践,使得晚年书法精进,获得飞跃提升。

欧阳修晚年自号六一居士,他自言,此生藏书一万卷,集录夏、商、周三代以来金石遗文一千卷,有琴一张,有棋一局,常备好酒一壶,更兼自己一老翁,是为“六一”。這便是欧阳修对自己人生的总结。从早年的“醉翁”变为“六一居士”,名号的变更体现了欧阳修性格的变化,中年的豪情意气转变为老年的恬淡冲和,他的书法也因之发生了变化。

北宋嘉祐八年(1063年),欧阳修完成了中国最早的一部金石学著作《集古录》,他的书法也正是在编辑此书的过程中不断地丰富成长起来的。欧阳修曾说,他最初对书法的认识很浅薄,因为“集录古文”,看得多了,才对书法有了更深刻的认识,“故虽不能书而稍识字法”。从庆历年间开始,欧阳修历时18年把家藏的金石铭刻拓本及所作题跋加以汇集,收录周秦至五代金石文字跋尾 400多篇,编成《集古录》1000卷。后又“撮其大要,别为录目”,撰成《集古录跋尾》10卷。《集古录跋尾》如今仅存文稿四纸,收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从中可以看出欧阳修晚年书法的特征。此卷除字形扁阔有些李邕书法的影子,基本上已经化成欧阳修自己的面目,呈现出高古淳厚的精神风貌。

在编辑《集古录》的过程中,欧阳修游弋于前代碑帖的海洋,通过甄别、分析、对比,提高了书法的认识高度和理论水平。随着认知的逐步深化,欧阳修触类旁通,彻悟了书法的真谛。他在谈自己的学书体会时说:“最初得到李邕的书法,并不怎么喜欢,然而李邕这么有名,一定是有其道理的。然后从李邕那里学到了笔法,但是并不会刻意模仿复制。再上追钟繇、王羲之,发现原来书法都是相通的,并不是哪一家独好。学画的人‘得其一可以通其余,我从李邕一人身上就得到了。”从怀疑到彻悟,这是一个渐修顿悟的过程。遗貌取神,殊途同归,欧阳修在晚年找到了一条学习书法的共通之路。可以说,《集古录》是他对书法的最大贡献,也是其书法得以大进的基础。

在欧阳修之前,关于书法的论述如凤毛麟角,没有系统的书法理论著述。欧阳修在《集古录》中体现的史学评论和书学理论,也成为后人学习书法的重要参考。欧阳修重视个人道德修养与人书法的关系,把人品作为评价书法作品的重要参考条件。这一标准也为后世很多书法家所认同,后人在评价欧阳修书法时往往也把其德行学识放在第一位,极尽推崇。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醉翁亭上,墨香犹存,醉翁何在?“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正如我们不知醉翁之乐,书法之乐,几人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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