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人的诗

在范仲淹故居门前

我们首先到的是个广场

范仲淹的铜像 坐落在广场中央

他面对他曾住过的房子

像是经历了一切之后回来

我总觉得那时，他不会想

君王与天下，不会想江湖多远

不会想他身后镂刻的碑文

他或许只看见，自己在那些门槛里

迈开年幼的脚步，那时候母亲还在

失去父亲的痛苦还在

那时读过的书籍还在

他后来实现的，都在这幢房子里

还原成细碎和没有记录的光阴

那时他就面对这些光阴

想起一些落叶打在肩上

想起一些鸟鸣落在窗棂和额上

无人熟知的事情无人记录

但它们阻止了他要进入的脚步

我感觉他瞬间安静了下来

一阵风吹起他的袍袖

吹起他的胡须和思绪

人总会在归来的时候想起往日

有一些流逝，我们永远无法进入

它们只变成一個阴天

我们到达时也是阴天

我最后又将这尊铜像凝视很久

然后离开，然后留下他

在自己的面对里继续站下去

一个男人在街上

看得出，那个一声不响的

男人，心里有难言的心事

街上那么多人，那么多脸

都在黄昏藏起了表情

是的，除了他，街上

没有人还有他那样的表情

要如何描绘？一切手段

都到达不了描绘的中心

他现在是一个中心，纯粹

属于自己。他路过相距两米的

一盏盏没亮起的路灯。街上

有些黯淡，正好对称他的脸色

他低着头，脚步有点匆忙

猜测是没有用的，生活总会

有些突如其来的变故，有些事

发生了，有些人死去了

有些安静永远不会到来

因为这是街上，到处是

不认识的人，到处是陌生的事

不知道他在思考些什么

他手上有盒樱桃，不知他要送给谁

黑暗很快来临，我很快

在人群里再也不能把他找到

永 恒

没有任何事物永恒

但有一些名字，比如但丁、歌德

比如李白、苏轼，他们生前未能确定

自己能闯入永恒，被地球的

每一个夜晚阅读

孤独是前提和必然

走过的每条路，都像蛇一样

游走在骨骼的缝隙，那些毒牙

咬出伤口和创痛

使身体的肉，淋漓地翻开

一代一代，总是有人

在没有终点的夜晚静坐

当星辰垂落肩头，他觉得是一个

看不见的人伸手抚摸

流水在他脚下，永无声息地流淌

远人，男，1970年出生于湖南长沙。《湖南文学》特约编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有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中国作家》《诗刊》《大家》《花城》《随笔》《芙蓉》《天涯》《山花》《钟山》等海内外百余家报刊及数十种年度最佳选本。出版著作多部，曾获湖南省十大文艺图书奖等多种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