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人性的呼唤:宫崎骏电影《千与千寻》中人物意象的隐喻含义
2020-06-08胡丁文
胡丁文
摘 要:宫崎骏的动画电影《千与千寻》在单线的叙事线索和夸张的人物形象中积淀和累聚着丰富的人文关怀,在电影意象与叙述结构中容纳着难以言尽的人文主义色彩。本文从人物意象的角度对这部电影进行某种阐释,逐步呈现出潜隐的人性主题。文章认为,现实社会中人类寻回失落的自我的希望与绝望,通过小千在油屋的生活渐渐明晰,最后由一条头绳连接到未来依旧是未知数的现实世界。
关键词:千与千寻;人物意象;隐喻含义
[中图分类号]:J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0)-14--02
意象,专指一种特殊的表意性艺术形象或文学形象。庞德认为,意象是一瞬间呈现出来的理智和情感的复合体,意象能够引起人们的某种智性和情感的心理反应。所以在电影中,意象即被作者赋予感情的事物,通过对事物描写来抒发作者的感情。[1]以影像和声音为媒介的电影,到处充斥着具体的形象,始终鸣响着具体的声音。因此,作为电影的基本构成的具体形象和具体声音,无论是否属于主创的可疑安排,总会让受众产生一系列联想。
人物是所有故事的中心,在故事中,不同的人物代表着不同的特性,一个人物就是社会一个方面的缩影,社会表象的背后,牢牢地隐藏着丰富的内容,需要从人物的地位、能力以及一举一动中进行定義。社会存在的种种问题,就是人类自己所创造的恶果,影片通过人物的自我解救,解答了社会发展的疑惑,人物的意义,在有限的表现中被完全地释放了出来。
电影《千与千寻》看似童话,实为寓言,它借用大量隐喻,折射出当前社会的现实,并蕴含着深厚的人文情感和理想诉求。宫崎骏借《千与千寻》中的隐喻,冷静地观察个体在现实背景下的命运浮沉,思考人与人、人与社会的辩证关系,对现实之荒谬进行了深刻的揭露和批判。对童话的隐喻与对现实的批判,构成了宫崎骏在《千与千寻》中的美学诉求。虽然从孩子的层面展开故事,但宫崎骏把这个故事展现给了整个社会,让所有的人好好回忆一下,自己的过去究竟做了什么,而现在和未来可以做什么来改变些什么。
一、迷失在三个世界的纯洁心灵——荻野千寻
宫崎骏在她身上注入了几乎所有的美德:善良、执着、勤劳、坚韧。宫崎骏在千寻身上要表达的是对人性美好一面的希望和渴盼,以及孩子的纯洁心灵。电影的叙事结构,由千寻来承担和确定事实与事件的开始和发展,千寻的儿童视角与成人的视角的矛盾冲突以及千寻的内心意识构成叙述的情节与结果,因此叙事语法具有她对客观存在的陈述和非现实的幻想之间的融合。
电影大师爱森斯坦说过,“电影,只有在其变为彩色的时候,才能够获得形象与音响的有机统一的彻底胜利。只有到那时,我们才能够为旋律的最细微的曲折处找到最美妙的视觉等价物。”[2]电影中千寻的身体语言,具有儿童所需的所有的审美景观:头发梳成一条辫子,自然下垂,而不像她母亲那样的烫发,从中流露出内心受儿童本真的影响;而跟随父母的行走、在车后的坐姿、发脾气的态势以及语言,蛮横中透着天真、无奈中充满不忿,温驯的表象下又具备坚韧,这是儿童面对成人世界时无可适从的矛盾心态的体现,当无从选择时她就会服从那种熟悉的可以不加思考的声音、规范(即父母的成人法则)和那难以预料的危险,她和父母将要遭遇到不可预知的境遇也就成为了必然。
但一切的美在一开始并没有显现出来,千寻的世界观在父母的影响和孩子的天性中徘徊,她的内在美好对抗着她的人类身躯,从开端的音乐,就可以初见端倪:轻快灵动,又有一丝淡淡的悲伤,这是对现实世界儿童的真实反映;在孤岛里,她想到的是离开这里而非改造这里;在油屋中,她选择了妥协而不是反抗着汤婆婆的霸权;在钱婆婆的家里,她想的是白龙和父母的安危而不是如何帮助钱婆婆对抗油屋。
千寻的形象代表着所有人类的内在心灵,充满着美好但却被现实击得粉碎。拥有着人类的躯体,人类背负了太多的现实压力,人类心灵的载体让人类的心灵不堪重负。所幸的是,千寻的父母因为贪吃而变成了猪,这暗示着成人的价值观在与儿童的价值观的斗争中终于落于失败;千寻的人类躯壳在趋于透明之后又在白龙药丸的帮助下恢复原貌,也暗示着千寻已经摆脱了人类的旧有躯壳,开始拥有与内在心灵相契合的躯壳。
油屋之旅是千寻生活的一次意外脱轨,其实是宫崎骏对人类心灵的责问,许许多多像千寻一样的我们,都是迷失在三个世界的纯洁心灵的拥有者,而箭头就这样慢慢地指向了社会,社会的病态发展,已经让人类迷失了自己。人类的迷失会导致社会的迷失,社会的迷失只会导致社会的灭绝。宫崎骏虽然指出了一条理想社会之路,但它的不可行性,就像千寻最终还是怯弱地随着父母离开一样。但随着千寻长大,离开父母自己生活,还是给我们留下了无尽的希望。
二、人性的现实困境——白龙
在《千与千寻》这部电影中,任何个体都不能离开特定的社会关系而生存,而社会关系的本质不是表现在具体个人的相互作用中,而是表现在具体角色的相互作用中[3]。电影中,除了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从白龙的身上找不到任何的瑕疵。而姓名作为人性的物质化体现,却是他最不应该丢失的。因为丢失了自己的名字,所以白龙的迷失比千寻更进一层。但丢失并不代表忘记,当千寻告诉他名字的时候,他恍然大悟,幻化成了人的躯体,所以在白龙冷漠的外表下,他只是深深地隐藏着自己的人性,这就是人性在现实社会中所处的困境,当代人类在种种压力面前,不得不把自己深深地埋藏起来。
白龙曾出现在人类社会、油屋和钱婆婆的小屋,人类社会的破坏性,使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神魔世界,在他的眼里,油屋才是理想的社会,因为这里拥有着小农社会的平静,不需要他思考太多的东西,只是机械地执行。在这里,他认为可以摆脱自己所处的困境,但是差点丧命的行窃,使他意识到了他眼中理想社会的无力,他所追求的宁静祥和的小农社会,在这里也不会实现。从他体内排出来的小虫,也让他意识到了自己只是汤婆婆的奴隶,以至于他后来敢于去钱婆婆的小屋接千寻。但他并没有留在钱婆婆的小屋,因为他已预见到了真正理想社会的难以实现性,同时也意味着在钱婆婆的小屋,是无法解决人性的困境的。
但在影片最后,白龙对千寻说,他会出去找千寻。是千寻使他看到了摆脱人性困境的希望。这也是导演寄予的希望:只要还有千寻这样的孩子,人类绝不会无可救药;而正是有白龙这样的人的存在,才给我们留下了希望:千寻毕竟还是太弱小,仅仅靠她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改变整个人类社会的面貌的,千寻还是需要依靠像白龙一样强大,同时也认识到人性困境的人物的帮助。只有现实和梦想的结合,才会有光明的未来。
三、人性的贪婪——无脸男和汤婆婆
“无脸男”是电影里一个十分重要的意象:没有嘴脸、没有自己的声音(要依靠吞食外物,强行用别人的声线)、没有名字,像是戴着面具的游魂,内里空空如也,这正是都市人的真实写照。无脸男是人类贪婪的象征,他只会说“肚子饿了要吃东西”,“我只给小千,不给别人”,当千寻问他从哪里来,他有没有爸爸妈妈时,无脸男失语了,只是不停地说着“不要,不要”,“我好寂寞,我好寂寞”。
貪婪是迷失和禁锢的再一级深化,正是因为迷失和禁锢,才会不停寻找,因终无结果而变得无所顾忌。人类的迷失与禁锢,影响的只是个人,而贪婪,损毁的是整个世界。贪婪的无脸男,比白龙和千寻更早存在于这个世界,他的贪婪是汤婆婆的发展,汤婆婆身居高位,掠夺的是她管辖范围内的一切,对客户过分谄媚,对宝宝过度溺爱,足见汤婆早已失去本真,人格分裂,也由此反映出当今日本社会的某些人病状的表征。而无脸男只是这个世界的游魂,他的法力远远超过汤婆婆,千寻的宽容使他看到了油屋中的一切,无目的性的贪婪变成了有目的性的掠夺,贪婪使他希望成为油屋的主宰,但是作为主宰者的他给予千寻的帮助却遭到了拒绝,他脆弱的内心受到了灭绝性打击,为了报复,同时也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贪婪内心,他用法术,几乎控制了油屋。但是控制带来的只是油屋的混乱,贪婪的结局必然是混乱之后的灭亡。
千寻奉献出河神的丸子,使无脸男恢复了正常,贪婪与奉献的对比,为人性中的恶指出了一条出路。走上前往钱婆婆家的路,无脸男已经明白了强行给予并不是奉献,而是掠夺。最后无脸男留在了钱婆婆的小屋,对人性中的贪婪安排了很好的归宿,但是汤婆婆依旧统治着油屋,人性的贪婪要彻底地消除,还是没有尽头。
结语:
宫崎骏的电影在充分发挥动画电影形式的特性,创造出神奇丰富的想象空间的同时,赋予了作品极其深沉厚重的思想主题,从而不仅使这些作品获得了实拍电影无法比拟的观赏性,还展示了他对各种社会现实问题的思考。也正因为如此,凭借一个小女孩成长的主题,实现宫崎骏对世界的怀疑与期待的电影《千与千寻》获得了第52届柏林电影节最佳影片金熊奖,第75届奥斯卡最佳动画长片奖,这几乎代表了一部动画片所能取得的最高荣誉。
以冒险故事作为一张华美的包装纸,《千与千寻》重点表述的是当代社会中的重要问题──人性问题。宫崎骏既否定现存的人类人性发展道路,同时又清醒地认识到未来发展的未知性。他对于未来始终抱着无奈的态度,就像千寻在结尾问“妈妈,你没事吧”,得到的只是“这个时候搬家公司应该已经到了吧”,这种无所归依的悲凉可见一斑。
这种矛盾复杂的心态体现了当代人所处的历史转变时期充满矛盾复杂性的时代特征。宫崎骏的美学思想渗透了社会的理想,饱含着要求改良社会、美化人生的强烈愿望。然而,以美的理想,以古代的模式作为当代社会的准则却不能不陷入矛盾的境地而不能自拔。
宫崎骏希望引起当代人的反省,归结于艺术中对人性的畸形发展提出了有力的质问。电影表达了宫崎骏自己崇尚真诚、自然的意向和对人性的呼唤。电影的结局虽然很无奈,但是千寻这一代人必将在未来成为社会的支柱,未来依旧留给了我们无尽的希望。
参考文献:
[1]康尔.电影艺术通论[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 2007:148-202.
[2]尤列涅夫.爱森斯坦论文选集[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1962:428.
[3]畅广元.文艺学的人文视界[M].北京: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