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红浆果在阳光下发亮

龚学明

红 浆 果

去年的红浆果在阳光下发亮

——【美】弗罗斯特

白雪上的红浆果多么美

一个热爱生活的诗人敏感色彩的

象征

弗罗斯特的红浆果让我怦然心动

我想起一个月前我在南京看到的

红浆果鲜艳而饱满

我愿意再看一次

（今天我第一次感到风寒刺脸）

我的红浆果还在

为什么要那么悲观呢

银杏和晚樱都放下了矜持

吹落卑微的本色

在芜杂的琐事中，总有让我们

眼前一亮的感动

不要把冬天的风喻为刀戟

所有成熟的走向，在顶端

人生的经验

提炼后的爱，都越来越少

越加醒目，珍贵

一个修炼成佛者

在燃烧后，他的舍利

比俗世的红浆果更重，更耐思

在风中渐枯的红浆果

像一个正放下红色，沉默打坐的人

开 始

从水中升起的桔树

保持正确的站姿。所有生灵

在晚上都要躺下，在粘稠中

放松，用好梦躲避黑暗的猎杀

每一天的开始都属幸运。

“清凉之风如水”，敏感于风的手

收回、握紧，庆幸始于七月的一次

漫长围城就要结束。

沉默的桔树如此克制，在阳台玻璃内

欲说还休。孱弱的枝干弯曲，像极了

人的脊柱—— 它代替我思考

“澄黄色的桔子圆满。应该是

在深秋之时？……遥远的未来未知”

期待像毒药，将一株树的余生

牢牢地困在日子里

阳光下翻飞的鸟。它们群居

习惯飞翔。“它们没有负荷

和风达成和谐。天空以浩大之心

包容它们的闲适”

—— 不是所有的生灵都有翅膀

生命与生命间关于活着的态度总不一样。

耳朵的心思

突兀的存在必有原因

比如茂密草木中的两块巨石

这神放置的神秘之物，如同飞来

我们只可敬畏。

无视或否定的是雷电

暴雨。怀抱幽长心思的事物

多么敏感：它喜欢柔情蜜意

会意的天使

才能进入一颗脆弱的心

“他们相拥而眠，相互安慰”

“他们是孪生子。不愿被人轻视

故而天生绝技—— 他们会平衡术”

持有的那些晃荡之水

将一只行驶中的船牢牢稳住

“生活的风浪巨大，船和浪不可调和”

压力来自万物的内部

突发的眩晕似地震。震过的头部

思绪如草木，起起伏伏。

耳朵安好，它感冤屈，更像摆设。

之 子

人间已有众鸟齐鸣

阳光在阳光之上，在植物之上

提前的槐花在风中轻晃

纯洁的白色像一件远行的衣裳

蚕豆新结

之子们在试探

白天之美和夜晚之冷

开花的开花，结籽的结籽

大地上所有的生灵

说话的，不说话的

都带着透明的水壶

远行者远行

归家者匆匆，像短暂的赐予

眼含泪水

七 姊 妹※

七姊妹，你們守在街角

我在你们身边走过

你们一直在张望

向左看到路过的冬天

向右看到半年后的温暖

七姊妹，还是十姊妹

一万个姊妹在风中脸色羞红

从比远方还远的远方来

带来山中的湖泊

枣红色的马有些悲伤

眼睛里的红温柔而寒冷

七姊妹，我要带你和你的你继续走

风风火火的七姊妹

一万里守候成一朵街角的花

七姊妹一直走到夜黑

注：※ 七姊妹是花朵的名字。

五月的雨在注定中到来

一定要有湖面，风才能铺展

巨大的风走出平静的内心

迎风中的鸟忘却，风的源头

在自己的羽毛上。

它欢喜，又惊恐逆风的力量

站在水边的香樟树进入开花期

它们有难得的沉默和安适

白鸟愿意在远处，远离悲伤的镜子

它有轻盈而虚幻的爱，在摇动的蒲草之上

经历四季的人知道，有些树的果子无用

冬天黑色的无奈，无声坠落

风是外衣，雨是丰沛的心情

五月的雨在注定的时刻到来

将后退的夜晚淋湿

月亮藏匿，风景抽回白天的舒展

柳树的秀发折返到梦的困境：

“我们陷入回忆

茫然于湖面的轻微躁动”

对于未来，雨时而舒适，时而无助

窗 外

一场暴雨

如一次灾难。剧烈的

雨声似放大变故

雨过，人世忽若玻璃透明

我向窗外的生活看去

曾经挡住真相的迷雾消失

迷离的幻影被智慧的风吹走

空旷而静默的空间

像洗涤过的人生已无悬浮的疑惑

而远处，曾经如此迷茫

天堂或地狱，想象或猜疑

我惊喜而悲伤——

那儿，是一座可以居住灵魂的山

起伏的细节一清二楚

胜过我每天猜测的掌纹

我看懂身后的宁静，不再惊恐

白色的鸽群啊，从未见的翻飞姿势

像无意识的钟摆柔和

更像在轻轻说：……永恒，自我

雨后的人世依旧喧哗

浸泡雨水的土地上

行走的人已忘记苦难

他们耽于日常喜悦，而天色

不愿放明，乌云随时来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