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思

刘西英

今夜思乡

屋舍、院落或篱笆

这些静态的景物

我不想写了

鸣蝉、流水或炊烟

这些动态的事物

我也想把它们省略了

至于父母、兄弟、姐妹

这些亲人

他们走着走着就走散了

这里，我也不想

再一次肝肠寸断

今夜思乡

我只想换一种形式

比如——

说说它如海的深

说说它如江的长

假如这样说水分太多

那就不妨把它拧干

讓你直接看到它的形状

掂出它的份量

如果它还有味

比如苦，或者涩

那就可以直接去品尝

免得让人怀疑

我的真实而非佯装

如果我的相思还长着双腿

常常在夜里潜回

那就赶快把它留住吧

别再让它四处流浪

春暖花开之后，你去了哪里

—— 给海子

自从那年你写下

“春暖花开”的诗句

这世界便真的温暖了许多

可是，那年春天之后

不知道你去了什么地方

也不知道何时才是你的归期

在喂马、劈柴的地方

我们找不到你的影子

在有粮食和蔬菜的地方

也闻不到你的气息

你给亲人写下的书信

他们都还留着

你为河山所起的名字

都还温暖着它们的记忆

被你祝福过的都有了幸福

被你祝愿过的都喜结连理

可是，那年春暖花开之后

你究竟去了哪里

为什么如此热爱大海的人

没有留在海边

为什么如此眷恋春天的人

没有留在春天

有人说，诗人的天职是还乡

你是不是带着自己的诗歌和理想

去了你梦中的天堂

只把疼痛、黑夜和死亡

永远地留给了尘世

在北京十渡

一看到那些

离奇古怪的石头

我就想哭

不由地想起我所在的革命老区

我们那里的石头老实呀

它们既长不像人头

也长不像龙头

更长不像佛头

就像那里的人

既想不出九龙石

也想不出笔架山

更想不出野人谷

不然，今天

靠旅游挣钱的人该是他们了

多年来我一直心疼他们

靠忠厚传家，靠勤劳种地

不知道什么时候

过上好日子

墓 志 铭

不要给我太多的美酒、美食

它们会在我腹中腐烂

我的躯体也会在黄土中腐烂

不要赐我太多的美名、美誉

它们会在时光中黯淡

我的名字也会在岁月中消残

你如果爱我

请让我说出我想说的话

它会开出善良的花

让人间温暖

你如果爱我

就让我写出我想写的诗

它会结出自由的果

让黑暗退却

可是，可是面对阴谋

我有歌不能唱

面对面

我有话不敢说

（选自《西北文学》2020 年2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