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瑛散文诗 [组章]
2020-06-03田瑛
田瑛
听 风
你兜起尘沙与腐败的叶子,来到我的院落、窗口,掀翻了村庄的沉寂。
是的,这是我童年的场景。
门和窗子关闭严实的土房子,我面对黄色的墙壁发呆。
窗外,你把世界搅得天翻地覆,我竖着耳朵,在聆听中辨析你的形状。
你从缝隙里挤进我的房间。窄宽有度,像屋里的灯芯,把油吸满,等待照亮我的夜。
我听到了呜咽,像来自土墙的缝隙,又像来自灵魂的底部,像我内心潜伏已久的伤痛,势必爆发。
声音如此浩荡,先把生锈的窗棂摇晃,再把门拍打得哐当作响。
我的内心与你一样,驻扎了千军万马,突然开始奔腾,却无法挣脱锁住它的缰绳。
我想,它应该来自土地的深层,带着尸体的腐臭气息。它应该忘记了来路与过往,像离开尘世的灵魂,在头七中拼命收回自己的脚印。
它的速度比我的心跳快,像空气一样奔跑在曾经爱过的寸土之上,以及自己千百次回眸的某个人或某个地方。
你从墙缝中来,以柔弱对我展示压扁的身躯与思想,说,亏我有无风的场所,可以避开你的疯狂与锋芒毕露。
我说,这个世界,哪里都有生命之伤。这间房子,捆绑禁锢了我。
我需要一个出口。
像你一样,即便被挤压得不成形状,依然无孔不入,无缝不钻。
故乡的梓树,故乡的祠堂
她在乡下密闭的房间,光被搁在窗户之外。她看见白色的雾中隐约有个人影,手中的镜子正在上下晃动。
离她不远的,是一部曾统领时代潮流的海鸥牌照相机,它捕捉过的那些时光啊,是那些生命里的神奇,在一个已被封存了的空间,兀自游弋。
她的青春,也是一只在窗帘拉开后而呈现出的金苹果。
她又站在门前的梓树旁,上面的小黄花,被风吹落,不知去向。
这是一种寂静,随土墙的裂痕不断扩张,也与对面的落日一起下沉。
她想起那条叫“小黑”的狗,想到动情时,就踢着腐败的落叶,惊起了潜伏的昆虫与鸟毛。
母亲前后的忙碌终于停止了,她左手揉搓着右手,仿佛揉搓着这些年一家人漫漫的日子。
不知何时开始,村子里的空气仿佛被重新置换,人们走路的脚步,也像极了在草地上的马蹄声。
而她无意指向南方的手指,却随即缩了回来。
就是那个城市,让她的身体趋于一只蚕的弯曲弧度。
她曾每日行走在蜂窝样的图案中,没有多少抵达的坚定与决绝。
“南洲镇,田家冲”,是她之前在心里对自己喊过的地方,就是这一小片诗意的地方——她的家乡。
她又轻轻地踏入祠堂,门匾上突然有碎片在她的眼前散落。仿佛有追问和训责的声音,在祠堂里响彻。
一口端坐的老钟正在旋转,它的每一个弧度,其实都是一条路,是光明的河流。
倪里卡
“上帝应该开启了另一扇窗。”倪里卡在灰暗的房间中,一边摩挲着白色的墙,一边说着。
窗外,没有风,而雪在下。
她的心里也下起了雪,屋里的暖气没能温暖到她。雪覆盖了这座城,有无数双眼睛,在夜色中推挤着房门。
而月光不见了,她又像月亮迷失的那一部分。
倪里卡在这时吞下了两粒盐酸文拉法辛胶囊,然后就陷入一种孤寂,她感到自己仿佛在焦虑的河岸行走,眼里的河水向远方奔去,却没有一条船的踪迹。她无法泅渡的心,就在水上漂泊……
在伊利诺伊——这是一座不完全属于她的城市,她更能看清楚两个国家正处于前所未有的十字路口,并且开始了新一轮的冷战。
報纸上,各种捏造的信息让人恐慌,又让人怀疑:有些言过其实,有些又轻描淡写。
这时,她感觉到窗外有声音在响,探出头,原来是一只蝙蝠在风中一次次撞击着玻璃。
她以为:这是一只能提前感觉到战火的动物,它可能想用自己的牺牲,作为警示或某种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