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武术套路比赛中情绪体验的扎根研究

徐 吉，谢仕莲，张剑利

武术比赛相较于中长时间或极限类运动项目具有其特殊性，其真正上场比赛的时间相对于整场比赛来说较短，而运动员等待比赛时间较长。为此梅汉超(1999)在武术心理学问题研究构想中，提出了将武术竞赛前的心理状态、竞赛中运动员典型的心理表现以及赛后运动心理状态等作为武术心理学研究范畴[1]。目前业界关于武术比赛的情绪研究主要集中在赛前情绪反应、赛前心理训练方法，以及赛后情绪效应，而运动员在赛中的情绪体验往往被忽略，因此运动员在比赛过程中的情绪体验需要更多的关注。

情绪体验(emotional experience)在心理学大辞典中指人在主观上感受或意识到的情绪状况[2]，强调人的主观意识。具身认知理论认为：人情绪或情感的产生，以及对情绪体验的理解、感知和表达等过程都与身体密切相关[3]。国内学者杨树红(2017)综合了孟昭兰等学者的观点将情绪体验定义为一种发生在意识层面，产生过程伴有一定的生理唤醒，且在一定的情境中引起的体验[4]。

本研究以具身认知观背景下的情绪体验为指导，综合杨树红对情绪体验的定义，认为情绪体验是主体在一定情景中，由身体和意识共同感知因情境诱发的各种情绪，再通过主体对具体的生理和意识细节的描述，从而了解其情绪的过程。

张力为对不同项目运动员的赛前心理状态进行了调查，认为武术等难美项群运动员的情绪状态结果显示以积极定向为主，消极定向为辅[5]；胡咏梅等对技能表现类项群运动员比赛中出现的流畅体验予以研究，认为在赛中体验到的流畅感其心理状态是愉悦、自信、放松、有劲，身体状态是注意力集中、身体控制感好等等，并构建出运动员流畅感维度[6]。

Crust L对远距离步行者步行过程中产生的情绪体验进行了回顾和研究，认为情绪体验步行前的期待、担忧等混合情绪体验，步行中享受步行过程(流畅)、分离与反思、挑战自我等积极情绪体验，结束后的“苦乐参半”[7]；杨剑等对马拉松跑参与者跑步过程中的情绪体验进行了现象学研究，发现其自我表征为紧张与兴奋、撞墙期与流畅感、放松与成就感的体验[8]。与Crust L等相关的远距离、极限运动类的情绪体验差异较小，但也为武术等难美项目比赛过程中的情绪体验提供了参考。

运动时间知觉是情绪体验的另一研究维度。赵洪明[9]对体操运动员比赛过程中的运动知觉给予了阐述，认为在运动中把握时间不应该通过具体时间或时间数字来把控，而应该通过动作的内部节奏，掌握运动时间知觉，从而产生时间过得快的积极情绪。

本研究采用扎根理论方法，以分析运动员武术比赛过程中丰富的情绪体验，来构建武术项目运动员情绪体验模型，描述情绪体验产生的过程，对大学生参加武术比赛的心路历程进行分析，以展现大学生群体中武术运动员更直观、更立体的比赛情绪。

1 研究设计

1.1 研究方法

扎根理论作为质性研究方法中的一种，是对研究者获得的资料进行数据编码，并从中生成、发展和检验的理论[10]。学者Glaser认为扎根理论的研究目标就是通过生成理论去解释与参与者相关事件的行为模式[11]。在当前武术比赛过程中运动员情绪体验还不清晰的现状下，运用扎根理论研究方法生成和解释运动员在比赛中的情绪体验模式，是笔者选择该研究方法的原由。

1.2 样本选择

本研究样本包括11名大学生、4名研究生，共15个样本(编号：P1、P2、P3.....P15)。选择参加至少1次以上省级或全国大学生武术套路比赛的样本，并能清晰、流畅地表达比赛过程中的情绪体验。

1.3 研究过程

本研究按照扎根理论研究步骤，对收集的资料进行三级编码，并将数据的归纳、提炼贯穿于整个研究过程。收集数据以访谈为主，再对资料进行梳理，将访谈资料转录为文本，并逐一转换为数据编码。为确保获取的资料达到饱和，笔者对资料编码之后，再通过问卷星网络问答形式进行检验，显示没有新的数据，说明本研究得到的主题编码已经饱和。

1.3.1 访谈本研究以半结构式的个人深度访谈为主，前期进行小组集中预访谈，之后开始一对一面谈。访谈共进行了15次，每次访谈时间约30～40分钟。访谈开始之前知会被访对象其访谈内容将被录音，得到允许后实施访谈。访谈内容主要了解大学生武术套路比赛过程中的情绪体验，最后将访谈获得的录音资料进行转录、整理，最终形成转录文本。

1.3.2 数据编码

(1)初始编码。在初始编码阶段，要对能够在数据识别中的任何理论可能性保持开放[12]。本研究的初始编码聚焦于比赛过程中情绪体验的词语和行为，共获得208个概念和期待状态等34个范畴。初始编码示例如表1所示。

表1 初始编码(节选)

(2)轴心编码。在此阶段，笔者要根据轴心式编码的任务去发现和建立在初始编码过程中存在的概念类属关系，重新排列在初始编码中分裂的数据，形成新的框架。笔者再次对176条初始编码及原始材料梳理与分析，反复比较各编码之间的关联性，最终形成概念类属11条，如表2所示。

表2 轴心编码(选取主范畴)

(3)理论编码。在这一阶段，将轴心编码中形成的类属之间可能的关系变得具体化、概念化，也会使本研究分析的情绪体验故事更加理论化。笔者先对上述的11条轴心编码进行归类，在此基础上对原始资料进一步分析后，得出3条理论编码，形成了大学生武术套路比赛过程中情绪体验维度(见表3)。

本文故事线围绕“大学生武术比赛过程中的情绪体验”这个核心范畴，将上述11条主范畴构建一个比赛中的心路历程故事。它包括比赛出发前的“期待”以及到达比赛地点时的“复杂情绪”、比赛过程中的“专注”与“挑战自我”、赛后的回忆与反思引发的个人成长串联等。武术套路比赛更是运动员们“百味”情绪完整体验过程。

表3 主范畴的关系结构

1.3.3 理论模型构建综上所述，比赛中的情绪体验是由赛前的美好期待、正向与反向情绪的混合体验(A)，赛中的专注与挑战自我(B)、赛后的苦乐参半(C)构成。其空间构成由比赛出发地开始，到比赛出发地结束。在比赛出发地开始产生对比赛的热切期盼和美好期待(A1),到达比赛目的地后在等待、准备与幻想比赛场景的状态中突生紧张、兴奋等混合情绪(A2)；在比赛场地中展现自我，紧张情绪渐渐消失(B1)，随着难度动作的逐步完成，信心倍增(B2)，专注于自己的套路动作中，体验不经思索做出动作带来的流畅快感(B3)，因沉浸于场中“仅我”、场外“无他”的状态，而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听不见场外的任何声音，甚至忘记身体上的伤痛(B4)，后程阶段体能下降，挑战身体、心理屏障(B5)，在教练、队友的鼓励和支持下，突破自我(B6)；赛后的即刻解脱感让运动员的舒适感油然而生(C1)，回忆自己赛中的表现而产生的成就感(C2)，并在反思中促进个人的成长(C3)(如图1所示)。

图1 武术套路比赛过程中情绪体验构成模型

2 结果与分析

武术运动员在整个比赛过程中的情绪是多变的，会随不同的比赛场景发生变化。由大学生武术套路比赛过程中情绪体验模型可知：这些情绪体验并不是完全独立，而是相互关联和相互作用的。武术运动员会因上一阶段产生的情绪体验直接影响到下一阶段的情绪体验，从而全面、完整地体现运动员在比赛过程中情绪体验的意义结构。

2.1 赛前阶段情绪体验：美好期待、正向与反向情绪的混合体验

经分析文本资料，得出赛前阶段的次级主题为美好期待、正向与反向情绪的混合情绪。比赛者在赛前阶段对自己在赛场上的表现、自己将获得成绩、未知的比赛场景都表现为非常期待的状态，由此产生好奇、兴奋、激动等积极情绪。但到达赛场后，感受到比赛的热烈氛围，情绪渐渐紧张和忐忑，得知自己的比赛日程、比赛顺序的安排后又分化出不同的正向与反向的情绪。在等待比赛阶段其情绪变化均陈述为由较为平静状态逐渐变得紧张与不安。73.3%的比赛者表示了赛前的美好期待；73%的比赛者陈述了参赛前的混合情绪。但在混合情绪中，33%的人陈述消极情绪大于积极情绪；26%的参赛者进行了消极陈述，如：非常紧张、害怕、怯场、压力大等。总体来说赛前阶段参赛者以对赛前的美好期待、兴奋中带有紧张状态的混合情绪体验占据主导地位，体现该阶段的主题体验(如表4)。

表4 “赛前美好期待”“混合情绪”编码示例

就赛前阶段出现的混合情绪而言，大多数出现在第一次参加比赛的新手中。其原因在于不了解武术赛事赛制及比赛模式。随着运动员比赛次数的增加，其紧张、兴奋、激动、忐忑、期待等情绪均被弱化甚至消失；当参加的赛事等级更高时，又会重新激发运动员的复杂情绪，成为运动员新的情绪刺激。

2.2 赛中阶段情绪体验：流畅与挑战自我体验

赛中阶段的情绪主要是流畅与挑战自我，含有参赛者赛中丰富的次级体验，包括消极情绪减弱、积极情绪提升、流畅体验、知觉体验、挑战自我、良好的人际支持等次级主题。专注和挑战自我在比赛中有明显的情绪变化特点。在挑战自我之前，运动员处于专注自己套路的阶段，并出现消极情绪减弱、积极情绪提升、时间和感官体验失真、流畅感体验的现象；在挑战自我之时，体能出现下降，在自我意志的坚持和队友、教练的鼓励下，挑战身体和心理屏障。

2.2.1 消极情绪减弱、积极情绪提升在比赛开始阶段，比赛者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依然处于较为紧张的状态；开始之后，思想意识逐渐回归比赛套路，紧张得到缓和甚至消失；渐入佳境后，比赛者自信心增高、积极情绪逐渐上升(如表5)。

表5 赛中“消极情绪减弱”“积极情绪提升”编码示例

2.2.2 时间和感官体验失真时间体验失真是在当事者负性情绪比例较大时产生对时间延长的体验，或正向情绪比例较大时激活主体产生时间缩短的感觉或完全感受不到时间的体验[6]。本研究中时间体验失真主要表现为参赛者专注于比赛套路，感受不到时间流逝的现象。少数参赛者由于赛前的紧张(负面)情绪产生时间延长的体验。感官体验失真既有正向情绪引起参赛者感受不到身体上的伤痛，以及过于专注比赛而听不到外界任何声音；也有负性情绪引起对外界信息的极度敏感，以及身体对空间感知降低的现象(如表6)。

2.2.3 流畅体验流畅体验是运动员在比赛中获得的积极心理状态。处于该状态时，运动员完全投入到比赛当中，各个器官也发挥出最大潜力[8]。流畅体验产生的特点在于主体在一项任务中感觉毫不费力和全神贯注，并且倾向与最佳体验相联系[9]。参赛者描述在比赛中体验到愉悦感，并很享受比赛过程，完全感受不到体能的下降，只沉浸在套路演练的世界中，并能感受到自己能很好地完成各个组合动作难度。73%的参赛者能在比赛过程中明显感受到流畅体验带来的愉悦感；27%的参赛者在赛中的流畅体验不明确，体验度低(如表7)。

表6 赛中“时间体验失真”“感官体验失真”编码示例

表7 赛中“流畅体验”编码示例

2.2.4 挑战自我参赛者们在访谈中多次谈到“体能下降”时的心理和身体状态，认为从体能下降时就开始了意志力的挑战。在挑战自我的过程中，参赛者们多数有着继续挑战的理由和坚持的想法与目标，并在警惕的状态中坚持到最后(如表8)。本研究将体能状态、目标分化、自我鼓励、警惕状态作为挑战自我的次级主题。

表8 赛中“挑战自我”编码示例

2.2.5 良好的人际支持武术套路比赛虽然大多属于个人在赛场上的技能展现，但场外的观众、队友、教练、亲人的支持和鼓励，以及赛后的安慰或称赞，都对参赛者积极情绪提升、消极情绪覆盖起着良好的作用。50%的参赛者描述中由于受到场外熟悉人群的加油和鼓励，自己在比赛中就更有信心展现和挑战自我(如表9)。

表9 赛中“良好人际支持”编码示例

从赛中阶段的情绪体验主题来看，与胡咏梅提到的技能表现类项群运动员流畅心理体验诱因部分保持一致[6]。赛中感觉良好、注意力集中、情绪愉悦并享受比赛过程是其主要体验。与比赛中前半部分获得的流畅体验明显不同的是，参赛者因前期的流畅演练，逐渐积累疲劳导致体能明显下降，身体和心理的痛苦同参赛者想完整无误地完成套路的任务目标相碰撞，挑战身体、心理屏障的体验油然而生。这与Crust L研究中步行者挑战环境、挑战身体、挑战心理有着异曲同工之妙[7]。

2.3 赛后阶段情绪体验：苦乐参半体验

赛后阶段的情绪体验以解脱时的舒适感、成就感和个人成长体验为主，它们共同营造出赛后的积极情绪与完成任务后的空虚感。完成比赛对所有人来说都有一种强烈的情感体验，解脱、放松和如释重负，骄傲、满足和自豪经常被提及。赛中遇到的挑战和困难，抑或出现失误，即便会有失落，但都认为有挑战的赛事更令人回味，有失败的体验才更加充实和利于进步。运动员们提到了最初短暂的积极情绪爆发，但大多数人认为在比赛结束后会有一种更持久、更深刻的满足感、自豪感。Fredrickson(2002)认为，满足等情绪会导致品味当前的生活环境，并将这些环境融入到新的世界观和自我观中[13]，从而在丰富的比赛经历中促进运动员各个方面的成长。

2.3.1 舒适感体验参赛者们描述到结束比赛后即刻获得的身体、心理舒适感，主要是感受到身体的解脱与放松，心理上的如释重负，以及赛中队友与队友之间逐渐浓厚的集体情谊，同时以上体验还会深刻持久地反馈在未来的生活中(如表10)。

表10 赛后“舒适感体验”编码示例

2.3.2 成就感体验运动员在访谈过程中均提到，当完成任务套路时，会有心理上的满足感、自豪感和成就感，特别是在比赛中完美完成套路的难度动作或克服某个难度障碍时，会发自内心地获得成就感和自豪感。游茂林的研究中提出成就感是顶峰体验的标志性维度，具体表现为完成某事后产生的骄傲、自豪、成功等[14]。与本研究中运动员体验到的心理状态相一致，因此在赛后阶段成就感为主要体验维度之一(如表11)。

表11 赛后“成就感体验”编码示例

2.3.3 个人成长体验个人成长体验是参赛者在比赛过程中获得经验的标志，既可以是技能上的经验，也可以是心理素质的经验。参赛者在访谈中谈论到各种增强的自我认知，包括性格变化(自信、开朗、乐观)，并将增强的自我认知融合到生活中(如表12)。

表12 赛后“个人成长体验”编码示例

赛后阶段的情绪体验以苦乐参半为主题体验。这与肖平提到的体育既能使人获得快乐，也能使人产生痛苦相契合[15]。在比赛中通过自我超越获得愉悦感，赛后他人的称赞、自我的良好体验、战胜赛中挑战的快感、获取优异运动结果等都是快乐的源泉，而赛后急剧袭来的疲劳感，获得不理想的结果，赛中挑战困难的痛苦过程都使参赛者体验尤深。

在苦乐参半的主题体验中涵盖着舒适感、成就感、个人成长体验的次级主题。第一个次级主题是舒适感。游茂林将舒适感定义为个体躯体对成功事件的积极反应，如爽、放松、疲惫感消失等[17]，与本研究中参赛者体验到的放松、解脱、如释重负等结果相一致；第二个次级主题是成就感体验。无论是杨剑、Crust L、还是游茂林等关于成就感的研究结果[7,8,14]均与本研究中提到的自豪感、满足感、超越自我能力等编码要素相一致，是参赛者赛后对自我赛中表现出色的极大肯定，也是参赛者比赛积极性增加的要素之一；第三个次级主题个人成长体验，是运动员经历竞技比赛洗礼后的效益。杨剑在对马拉松跑研究中提到，个人成长的获得，是运动员在运动中获得积极情绪不断螺旋式上升，进而使得心理幸福感不断提升，最终促进个人成长的结果[8]。由此可见，个人成长的获得不区分运动项目。无论哪种，皆能使运动员在挑战困难、战胜困难的运动过程中有所成长。

3 结论

(1)大学生武术套路比赛过程中的情绪体验主要从空间构成、时间构成和内容构成三个层次来描述。空间构成即为比赛出发地—比赛目的地—比赛出发地的空间转移；时间构成即为赛前—赛中—赛后；赛前的期待状态、混合情绪体验，赛中的消极情绪减弱、积极情绪提升、流畅体验、知觉体验、挑战自我、良好人际支持，赛后的舒适感体验、成就感体验、个人成长体验是主要的内容构成。

(2)赛前阶段相较于赛中和赛后阶段情绪复杂多变，但赛中阶段是情绪体验的主体部分，其主题丰富；赛后阶段有短暂而爆发性强烈的积极情绪，也有深刻而持久的个人成长体验。

(3)围绕“武术套路比赛过程中的情绪体验”构建了运动员情绪体验生成过程的故事线。即参赛者在赛前的混合情绪和期待状态中拉开帷幕，在赛中达到情绪体验的高潮，在赛后苦乐参半的回味中慢慢沉淀，形成生命中的闪亮符号，生活中的正确导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