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比较视角下的腐败原因探究

2020-06-02张洽副教授博士吕高卓曹玉臣

商业会计 2020年1期

张洽（副教授/博士）吕高卓曹玉臣

（1、3西安科技大学管理学院2长安大学经济管理学院陕西西安710054）

一、引言

腐败问题事关经济发展与国家稳定，在渐进式改革和经济转型的中国，腐败和反腐一直都是社会的焦点话题（孙刚等，2005；周黎安，陶婧，2009）［1-2］。学术界研究者们多角度定义并探析了腐败，如“腐败是为了谋取个人利益的国家官员，违反公认准则的一种行为”；Huntington在其著作《变革社会中的政治秩序》中写道，腐败概率与社会地位成反比，因而探究成因及治理策略更有价值；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认为“腐败是为了谋取私人利益进而滥用公权的过程”［3］；腐败是外商直接投资的沙子，而不是润滑剂（高远，2010）［4］。本文基于国际比较视角，数据对比探析腐败现状、特点、成因与相应治理策略。

基于国际比较视角，研究腐败特点、原因及治理策略既具有学术意义也具有现实意义。在学术研究方面，一直以来国内外学者对此提供相应的理论支持，而不可否认的是腐败原因的研究相对薄弱，本文统计清廉指数及数据指标并多角度分析，希望能够得出引发学界更加深入理解和思考的研究结论，同样治理策略的提出是否在我国也能有效发挥值得进一步探讨。此外，基于国际比较视角能为探析腐败特点、成因及治理策略提供新的研究思路，不仅可以比较国际间腐败程度的差异，同样也是将理论数据与实证研究相互结合的一次突破。在现实意义层面，腐败问题已经成为危害各国内部稳定的重要因素，治理腐败（民众的廉洁、对政府的信任及参与政治的热情）既有利于维护国家稳定，又有助于国与国之间的和谐相处。同时治理腐败是相辅相成的，不能有所偏颇或顾此失彼，清正廉洁的品行能够提供更加清廉的社会环境，这样才能使国际间开展良好的反腐倡廉工作。

二、文献综述

腐败现象漫长的时间性和普遍的空间性促使古今中外众多学者开展了大量深入的研究。关于腐败的原因主要有以下理论和观点。

（一）权力缺乏制衡和监督导致腐败

权力缺乏制衡导致腐败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政府治理方面。孟德斯鸠［5］曾说，“一切有权力的人都容易滥用权力”；英国历史学家Arikan（2004）［6］指出，“权力导致腐败，绝对的权力绝对地导致腐败”。世界银行在1997年的《世界发展指标》中指出，“公共部门官员决定权过大，责任心微弱时，腐败行为就应运而生”。林喆（2009）［7］认为不受制约的权力都会走向腐败。党的十六大、十七大和十八大报告均提出“让权力在阳光下运行”的表述。一些研究关注民主在决定腐败程度中所扮演的角色（Suang，2004；Chowhury，2004；Bohara etal.，2004）［8-10］，另一些研究则集中在监管责任和经济自由对腐败的影响（Chafuenand Guzman，1999）［11］，其他研究则集中在权力下放和联邦制对腐败的影响（Fismanand Gatti，2002；Arikan，2004）［12-13］。

（二）现代化导致腐败

现代化腐败根源说代表人物美国学者塞缪尔.亨延顿［14］认为，现代化导致社会价值观念发生变化，开创了权力和财富的新来源，并为政治体系强化管制提供了机会，Ackerman（2000）［15］认为腐败的客观原因包括个人位置、亲情、友情影响，他人说服，法律诉讼制度、民主程度和公众态度等。Tanzi和Hamid（1997）［16-17］认为，腐败的原因包括直接原因和间接原因，直接原因主要是管制和授权，给予了官员利用权力寻租的可能性，为公职人员在税收和支出决策上提供了寻租的空间；间接原因包括官僚体制的质量、惩戒机制、政府管制水平、公务人员工资水平、政务管理透明度和领导人的榜样。Ades etal.，（1999）［18］认为腐败根源是意识形态和经济因素，当政府提供给公职人员薪酬不足时，就会导致公职人员掠夺任何可以得到的东西代替工资，为公职人员的权力寻租提供了可能。当腐败行为蔓延至整个社会，文化上就会使民众对此表示默认，而行政系统的不完善或技术缺陷使得腐败行为得以逃避惩罚。我国学者过勇，宋伟（2015）［19］利用现代化为腐败根源的学说对改革开放后腐败蔓延问题进行了剖析。

（三）制度缺陷导致腐败

主流观点认为转型中各种制度不健全是腐败的根源。西班牙学者Michael Johnston和Yufan Hao（1995）［20］认为中国以市场为导向的改革促进了经济迅速发展，但也为腐败的滋生创造了条件。胡鞍钢（1993）［21］认为腐败根源于制度缺陷，过勇、宋伟（1993）［22］认为公职人员腐败还是廉洁取决于腐败动机、腐败机会和制度约束。何增科（2003）［23］认为转型过程中制度的种种缺陷为腐败提供了现实土壤。王明高（2009）［24］认为我国治理腐败效果一般的原因主要是制度设计不够科学，制度执行缺乏刚性，反腐败缺乏纲领性法律。

（四）文化因素

Hauk和Marti（2002）［25］认为文化要素对社会实际腐败程度具有重要作用，美国学者Raymond Fisman和Edward Miguel（2007）［26］通过行为实验研究了腐败与文化的关系，研究发现导致腐败的文化或社会规范是根深蒂固的，文化对腐败具有决定作用，Paolo Mauro（1995）［27］认为英国殖民地国家腐败程度较低。美国学者Rafael LaPorta etal.（1997）［28］认为以等级制度为主导的宗教（天主教、伊斯兰教）腐败程度更高，Martin Paldam（2002）［29］研究发现经济水平较高的国家腐败程度较低，经济水平较低的国家腐败程度较高。 Bryan Husted（1999），Raymond etal.，（2007）［30-31］发现权力距离、不确定性回避与男性取值文化的国家腐败程度更高。Soul Fine（2010）［32］实证研究发现诚信程度与腐败负相关。

任何体制和制度都是根植在文化背景基础上，忽视文化的反腐措施往往收效甚微。我国学者朱力（2001）［33］指出腐败的亚文化成为人们心照不宣的行为规则，存在于不同利益群体和阶层中，其主要原因是形式制度与现实制度的脱节，为腐败文化的“癌变”效应提供了便利。胡伟（2006）、张联瑜（1999）［34-35］认为腐败与根深蒂固的权力文化相关，腐败残余思想、资产阶级的私有观念等影响较大。

综上所述，国内外学者对腐败的原因从历史、制度、经济、文化等方面进行了深入的分析和论证，但现有研究以理论分析为主，少有实证分析，尤其是世界范围内的实证分析。现有研究往往重点关注腐败的某一方面原因分析，大部分横截面数据的实证研究，主要通过特定的变量来检测某一个特别的理论。这些研究对腐败原因的探索具有很重要的贡献，但这些研究没有将腐败的历史根源与当代原因综合起来进行探析，更少有对众多腐败原因的量化分析及对腐败治理可信服的经验证据。

三、研究设计

（一）样本选取与数据来源

由于手工收集数据难度较大且样本数据最新更新年份为2017年，我们收集了全球15个国家2017年的清廉指数及各项指标数据。样本数据来源于2018年《国际统计年鉴》、联合国统计月报数据库（采矿业生产指数）、世界银行WDI数据库（耕地面积、人均GDP增长率、人均国民总收入、互联网服务商、国内生产总值、中央政府财政收入/GDP）、联合国开发计划署《2017年人文发展报告》（人文发展指数）、世界银行《全球营商环境报告》（企业经营环境排名）。典型样本国家包含10个发达国家及5个发展中国家。对各国清廉指数进行分类，以2017年为例，荷兰、加拿大、英国及德国为较清廉型国家（8—10分）；澳大利亚、日本、法国、西班牙、韩国及意大利为微腐型国家（5—8分）；土耳其、巴西、印尼及墨西哥为腐败较重型国家（2.5—5分）。

（二）清廉指数及主要经济指标的描述性统计

腐败存在人类社会不断演变的过程中，由于腐败阻碍资源配置效率和经济增长，因而很多国家陆续制定反腐败公约，其中包含中国。2000年世界银行认为腐败是“社会和经济发展的最大障碍”；国际透明组织认为腐败是“为了谋取私利而滥用权力”。在透明国际的国家腐败印象指数中，腐败程度（清廉指数）的分值范围为0—10分（10分：高度清廉，0分：极端腐败）。

2017年全球15个典型国家的各项指标与清廉指数汇总详见下页表1。如表1所示，国际上腐败案件多发，贪污数额巨大及涉事群体广泛，得知国际间仍存有较为严重的腐败现状。我国排名偏中下等且2017年清廉指数（CPI）仅为4.1分。因此应在总结经验的同时大力开展反腐运动，从国际视角治理贪腐。

四、国际比较视角下腐败原因分析

（一）在所拥有的资源方面

1.采矿资源禀赋越高，腐败越严重。本文以采矿业生产指数体现采矿资源丰富度，收集2017年全球14个典型国家的数据，得出腐败与采矿资源丰富度间正相关，如下页图1所示。图1中，虚线代表采矿业生产指数的基本走向，说明自然资源禀赋较高，特别是矿产资源越丰富的国家中，腐败程度越高。

2.土地资源利用越充分，腐败程度越高。腐败与土地资源利用程度呈正相关关系，如下页图2所示。图2说明耕地面积指标越高，即清廉指数越低，即土地资源过度利用的国家中，腐败问题较严重。

表1 2017年全球15个典型国家的各项指标与清廉指数

图1 2017年全球14个典型国家的采矿业生产指数与清廉指数对比折线图

图2 2017年全球15个典型国家的耕地面积指标与清廉指数对比折线图

（二）在政治经济方面

1.国民经济发展水平越高，腐败程度越低。从图3可以看出，国民经济发展水平与腐败呈负相关关系，人均GDP水平越高，则清廉指数越低。在经济制度不健全，特别是人均GDP增长率过高的国家中，更会引发腐败。对于发展中国家而言，腐败问题尤为显著。结果表明腐败与经济制度之间呈负相关关系（经济制度不健全，人均GDP增长率过高，腐败程度越高）。

图3 2017年全球15个典型国家的人均GDP增长率与清廉指数对比折线图

2.公务人员工资水平越低，腐败程度越高。本文将人均国民总收入作为公务人员平均工资水平的代理变量，收集2017年全球15个典型国家数据，得知腐败与公务人员工资水平间关系。清廉指数与人均国民总收入间联系如图4所示。

图4 2017年全球15个典型国家的人均国民总收入与清廉指数对比折线图

图4表明分布情况，虚线代表人均国民总收入的基本走向。从图4可知，在2017年中，国家的人均国民总收入越低，即清廉指数越低。在公务人员工资普遍偏低的国家中，指标的偏低会引发腐败。腐败问题在发展中国家尤为显著。结果表明腐败与公务人员工资水平之间呈负相关关系。

当代国际背景下，政府的宏观经济调控或过度干预均会为寻租提供便利；社会中的享乐拜金主义与工资经济体制相关，易引发腐败。有学者提出腐败机会、动机和制度约束构成腐败成因分析框架（过勇、胡鞍钢，2003）。本文借鉴此思路，认为腐败是腐败机会、腐败动机和腐败环境共同作用的产物。腐败动机是获得经济效益；腐败机会是利用贿赂拓展职权，谋取私利；腐败环境是钱权交易现象存在的普遍程度。企业为谋发展而购买权力，会导致腐败屡禁不绝。

（三）沟通网络要素方面

国际比较理论中的沟通网络要素主要包括文化、大众媒体和通讯等主体间交流的手段。当渠道畅通时，沟通主体间就能够畅通无阻，反之则会面临阻碍。媒体监督机制不健全和文化教育水平落后是产生腐败的重要原因。

1.媒体监督机制不健全。本文以互联网服务商总量体现媒体监督机制，收集2017年全球15个典型国家数据，得知腐败与媒体监督机制存在负相关关系。清廉指数与互联网服务商总量间联系如图5所示。

图5 2017年全球15个典型国家的互联网服务商与清廉指数对比折线图

图5表明分布情况，虚线代表互联网服务商总量的基本走向。从图5可知，在2017年中，国家的互联网服务商总量越低，即清廉指数越低。在媒体监督机制不健全，特别是互联网服务商总量较少的国家中，其会引发腐败。经济尚未发达的网络型国家的腐败问题尤为显著。结果表明腐败与媒体监督机制之间呈负相关关系（媒体监督机制不健全，互联网服务商总量越少，腐败程度越高）。

2.文化教育水平落后。本文以人文发展指数体现文化教育水平，收集2017年全球15个典型国家数据，得知腐败与文化教育水平间呈负相关关系。清廉指数与人文发展指数间联系如图6所示。图6表明分布情况，虚线代表人文发展指数的基本走向。从图6可知，在2017年中，国家的人文发展指数越低，即清廉指数越低。在文化教育水平落后，特别是人文发展指数偏低的国家中，极易引发腐败。发展中国家的腐败问题更为显著。结果表明腐败与文化教育水平之间呈负相关关系（文化教育水平落后，人文发展指数越低，腐败程度越高）。

图6 2017年全球15个典型国家的人文发展指数与清廉指数对比折线图

当代国际社会背景下，互联网服务商提供信息服务，且拥有巨大的信息接收群及影响力，然而不健全的媒体监督机制、较低的道德教育水平易引发腐败。

（四）政治体系架构方面

政治体系架构主要强调行政与政治相分离，而我国采用分散化财政体制及集中化政治管理相结合的中国式分权。本文主要从中央与地方的财政分权、政治晋升锦标赛及营商环境论述。

1.中央与地方的财政分权。本文以中央政府财政收入/GDP（%）体现中央与地方的财政分权，收集2017年全球14个典型国家数据，得知腐败与财政分权间关系。清廉指数与该指标间联系如图7所示。

图7 2017年全球14个典型国家的中央政府财政收入/GDP（%）与清廉指数对比折线图

图7表明分布情况，虚线代表中央政府财政收入/GDP（%）指标的基本走向。从图7可知，在2017年中，国家的中央政府财政收入/GDP（%）指标越低，即清廉指数越低。在财政收入尚未完善，特别是中央政府财政收入/GDP（%）偏低的国家中，指标降低会引发腐败。尚未完善的财政分权制度极易引发国家腐败。腐败问题在经济尚未发达的政治型国家更为显著。结果表明腐败与财政分权之间呈负相关关系（财政分权越不完善，腐败程度越高）。

2.政治晋升锦标赛。本文以国内生产总值体现政治晋升锦标赛，收集2017年全球15个典型国家数据，得知腐败与政治晋升间关系。清廉指数与国内生产总值间联系如图8所示。

图8 2017年全球15个典型国家的国内生产总值与清廉指数对比折线图

图8表明分布情况，虚线代表国内生产总值的基本走向。从图8可知，在2017年中，国家的国内生产总值越高，即清廉指数越低。在政治晋升锦标赛尚未完善，特别指国内生产总值较低的国家中，其会引发腐败。得知发展中国家中的腐败问题愈发显著。结果表明腐败与政治晋升锦标赛之间呈负相关关系（政治晋升锦标赛越不完善，腐败程度越高）。

（五）营商环境

本文以企业经营环境排名体现营商环境，收集2017年全球15个典型国家数据，得知腐败与营商环境间关系。清廉指数与企业经营环境排名间联系如图9所示。

图9 2017年全球15个典型国家的企业经营环境排名与清廉指数对比折线图

图9表明分布情况，虚线代表企业经营环境排名的基本走向。从图9可知，在2017年中，国家的企业经营环境排名越高，即清廉指数越低。在营商环境较好，特别是企业经营环境排名较高的国家中，其会引发腐败。发现腐败在经济尚未发达的国家中更为显著。结果表明腐败与营商环境之间呈正相关关系（营商环境越好，企业经营环境排名越高，腐败程度越高）。

当代国际背景下，腐败蔓延与国家政治体系相关，地方保护主义阻碍跨国家间的商品化自由流动、偏高的GDP指数、较好的营商环境、较大的政府规模及过多的政府内部工作人员，均会引发腐败。基于国际比较视角探析，经济要素借鉴制度约束、腐败机会与动机三种维度，构成分析成因框架。腐败动机是指追求经济利益，其与工资水平相关，而经济制度不健全、追求更高职权也会引发腐败；腐败机会是指国民经济发展中的行贿受贿。除了经济方面，政治体系架构中三方面也会诱发腐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