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汉方医学与《伤寒论》的渊源关系之探讨
2020-06-01殷婉莹
殷婉莹
2020年初,新冠肺炎席卷全球,严重地威胁着全人类的生命健康。而在本次疫情中,中医所发挥的作用,令世人瞩目。在同样遭受疫情之灾的日本,是否也会采用中西医结合的方式,目前尚未知晓。
日本自近代以来一直深受西方影响,其医疗水平也一直居于世界前列。不过,善于兼收并蓄的日本至今仍然保留着汉方医学;药店里的汉方药十分常见,街头也有针灸理疗的诊所。可以说,汉方医学在日本医学领域内仍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
那么日本汉方医学与我们的中医到底有何关联?如今的日本汉方医学与我们今日的中医又有哪些不同?今天就此课题,来谈谈日本汉方医学与中医的渊源关系。
说起汉方医学,范围或许过于宽泛。在日语中汉方医学有两层含义:一是指中国的传统医学;二是指在中医的基础上发展演变而成的日本汉方医学。今天所介绍的是后者。
说起日本汉方医学,首先要从中医的传入谈起。早在公元七、八世纪,日本的《大宝律令》“医疾令”中,就有关于培养、任免医护人员及种植、培养草药的相关记载。此外,由中国传入日本的大量医药典籍,部分地收录于《新撰姓氏录》1之中,可以说汉方医学与中医本是同宗同源。然而,为何如今却并不能将二者相其并论呢?这主要因为中医传入日本后,历经几代学术流派的演绎,汉方医学形成了自己的独特学术理论和医护理念。而这一改变的发端就是曲直濑道三2的《启迪集》。
《启迪集》是将李朱医学的复杂理论进行简化,整理出了日本人易患疾病的治疗用药,并汇集成册。而曲直濑道三的医学经后人整理流传,遂成为主流医学。室町时代末期至江户时代,这一流派被称为“后世方”。江户时代中叶,日本学术界掀起了一股提倡古学之风,医学界的学者们也开始探寻、追溯至《伤寒论》。这本书是我国东汉时期张仲景的医学名著。可能有些读者不禁产生疑惑,所谓《伤寒论》,不就是《伤寒杂病论》吗?其实,原著的《伤寒杂病论》在流传过程中经后人整理,将其中的外感热病内容归结为《伤寒论》,而另一部分主要论述内科杂病,名为《金匮要略方论》。在日本以《伤寒论》等汉代医学方法论为理论基础的医学流派被称为“古方派”。与此相对,以金元时代的李朱医学的治疗方针为理论基础的医学流派则被称为“后世派”。此后,博采“古方派”和“后世派”两家之长,融合发展,形成了“折衷派”。如今,日本汉方医学则是各派兼蓄并用,历经数百年后,逐渐发展成为治疗各类病症的综合医学。当然,在汉方医学发展过程中,还出现了其他的一些医学流派,如“日本汉方派”“和汉诊疗派”“中医学派”“古典古方派”“经方医学派”“疫学汉方学派”“平成汉洋折衷派”“现代汉方派”“考证学派”等。恕在此不一一赘述。不过,无论是哪个学派,《伤寒论》的应用都在其中占据着重要的地位。
其实,《伤寒论》的原本早已遗失。西晋王叔和将其断片进行了整理,及至宋代,随着印刷术的发展,散逸的《伤寒论》被再度进行编纂。其后又几经遗失和整理,如今所能看到的《伤寒论》的内容,是明代《仲景全书》中的《翻刻宋版伤寒论》,也是现存最早的版本。该版《伤寒论》有以下几个特点:
1.正文条文的文中与文末会用小字进行备注;
2.在“三阴三阳篇”与“可不可篇”中,含有其他处方的条文;
3.在“可不可篇”中,存在一处条文给出两个处方的地方;
4.多处使用特殊文字,如:鞕、煑、胷等。
日本江户时代中后期,掀起了一股研究《伤寒论》的热潮,经许多研究者和爱好者传抄,出现了众多版本。后人将这些版本分为两个系统:1.康平本系;2.康治本系。日本的这两大体系版本,与我国的《翻刻宋版伤寒论》(以下简称“宋版”)有何区别呢?
首先,在思想体系上,《伤寒论》以“六经辨证”为核心,以“阴阳表里”“虚实寒热”为依据。而日本古方派则主张将《伤寒论》体系化,条文是否正确要根据临床效果进行判断。古方派代表人物吉益东洞进而提出了方证相对的观点。其次,在学习传统医学时,对于专业术语和概念的理解是学习的基础。不过,因种种原因,在部分概念的理解上,漢方医学与中医出现了差异。例如:中医的“气的病症”大致分为气虚和气滞,而在汉方医学中则将二者统一概括为“气证”一词。又如中医中的“气虚”一词,在汉方医学中则称之为“水毒”。此类问题一直是中医和汉方医学比较研究的难点。另外,在条文上,日本不仅因版本不同而存有差异,在内容上也存在着不同程度的删减及增添备注、用字的差异等。例如:宋版《伤寒论》太阳上篇第十章“太阳病下之后,脉促胸满者,桂枝去芍药汤主之。若微恶寒者,桂枝去芍药加附子汤主之。”而在康治本《伤寒论》中则变成了“太阳病,下之后,脉促,胸满,桂枝去芍药汤主之。”较之宋版《伤寒论》少了“若微寒者,桂枝去芍药加附子汤主之”一句。而宋版《伤寒论》太阳中篇第二十四章“伤寒、脉浮缓、身不疼、但重、乍有轻时、大青龙汤主之。”在康治本《伤寒论》中则为“伤寒,脉浮缓,身不疼,但重,乍有轻时,无少阴证者,大青龙汤之发。”较之宋版又补充了一句。再如:宋版《伤寒论》太阳上篇第十四章“服桂枝汤,大汗出后,大烦渴不解,脉洪大者,白虎加人参汤主之。”而在康治本《伤寒论》中则为“服桂枝汤,不汗出后,大烦渴不解,脉洪大者,白虎加人参汤主之。”一个为“大汗出后”一个则为“不汗出后”。此类差异还涉及多处条文,恕在此不一一列举。
最后,在方剂和用量上,中医和日本汉方医学也存在差异。相比而言,中医不仅用药的味数多于日本汉方,用药的剂量也远远大于日本汉方。根据日本大塚敬节和矢道数名的《汉方处方分量集》,以及我国杜雨茂教授的《奇病杂病临证指南》,将其归结为下表:
其中,既有中日两国单位换算之间的差异,也有用药味数多,总计药量大的因素。根据我国国家计量总局公布的《中国古代度量衡图集》可知,张仲景生活的东汉时期的“一两”约为现在的“15.625g”,而根据日本大塚敬节的研究所得出的结论:我国汉代的“1两”约为日本昭和时代的“1.3g”。在日本流传的不同版本的《伤寒论》中,对于个别方剂的药味数与剂量与宋版《伤寒论》也存在着一定的出入。同样以康治本为例,关于“干姜附子汤”,宋版《伤寒论》中的描述是:干姜(一两)、附子(一枚、生用、去皮、破八片)。而在康治本《伤寒论》中则是:干姜(一两半)、附子(一枚生、去皮、破八片)。 另外, 宋版《伤寒论》中关于“茯苓桂枝甘草大枣汤”的记述为:茯苓(半斤)、桂枝(四两去皮)、甘草(二两炙)、大枣(十五枚擘),而在康治本《伤寒论》中则变为:茯苓(半斤)、桂枝(三两)、甘草(二两炙)、大枣(十五枚擘)。桂枝的量有所减少。
以上的种种不同,慢慢地酿成了日本汉方与中医的差异,使得受《伤寒论》影响而发展起来的日本汉方医学,逐渐走上了与中医不同的道路,形成了带有日本特色的汉方医学流派。
随着医疗技术的高速发展,传统医学也需与时俱进,无论是中医还是汉方医学,如今直接服用汉方药和中药的人日趋减少,而服用汉方药或中药制剂的人则日渐增多。传统医药正通过各种形式,不断丰富患者的服用体验。同时,在日本,关于汉方制认证标准也在不断修订完善。日本作为一个长寿国家,汉方医学的作用不可小觑。目前,中西医结合治疗越来越受到重视,两种医学取长补短,将会为人类的健康发挥巨大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