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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本解读中背景资料运用的“选择”与“位置”

2020-05-30景慧颖

语文建设·上 2020年2期
关键词:刘兰芝选择背景

景慧颖

“背景资料”是我们解读文本的一把钥匙,但是这把钥匙又并非屡试不爽,又并非非用不可。用与不用,用在何处,需要考虑文本特征与学情实际,这是教者不可不深思而谨为的。

一、背景资料运用的选择

1. 文本解读要用精细化的背景资料

关于《故都的秋》,一直存在着到底是悲秋还是赏秋的争论。如果结合当时的社会背景,即“1934 年4 月,由于国民党白色恐怖威胁等原因,郁达夫从上海移居杭州,生活颠沛流离、思想苦闷”进行解读的话,就很可能将之解读为“ 悲秋”。这种解读就陷入了钱理群批判过的那种线性思维模式,即“时代是苦闷的→作家必定时时、处处陷入单一的绝对苦闷中→他写出的每一篇作品必定是充满了单一的绝对的苦闷感”[1]。这样套用“公式”的机械、标签式解读,其实偏离了文本的本意,简单地将文学视为社会生活、时代语境的反映,降格了文学的独立地位。

为了准确解读文本,此时,我们应该搜集文本写作的“小背景”(精细化背景),即具体特定的文本写作时间、环境等。爬梳相关资料,我们筛选出这样一些信息。《达夫日记》中说:“(1934 年)八月十六日,……竟悠悠然感到了秋意,确是北平的新秋。……晚上看了一遍在青岛记的日记,明日有人来取稿,若写不出别的,当以这一月余的日记八千字去塞责。接《人间世》社快信,王余杞来信,都系为催稿的事情,王并且还约定明日来坐索。”“八月十七日(七月初八),星期五,晴爽。晨起,为王余杞写了二千字,题名《故都的秋》。”再如《北平的四季》:“前两年,因去北戴河回来,我曾在北平过过一个秋,在那时候,已经写过一篇《故都的秋》,对这北平的秋季颂赞过一遍了,所以在这里不想再来重复。”[2]依据这些我们就能够清楚《故都的秋》的写作缘起了,可以初步判断文本是“赏秋”的。

利用“小背景”得出的“赏秋”判断是否正确,需要文本自身的验证。郁达夫在文本中说:“也不过想饱尝一尝这‘秋,这故都的秋味。”“秋天,这北国的秋天,若留得住的话,我愿意把寿命的三分之二折去,换得一个三分之一的零头。”这些抒情性话语,与上文中的“赏秋”初判断是一致的。但是,又可能有学生质疑“清”“静”“悲凉”与“ 赏秋”是矛盾的。其实,这里的“ 清”“ 静”“ 悲凉”,不仅是作者眼中的秋天的本色,更是一种审美理念,并非简单的喜怒哀乐心绪的呈现。这种审美与中国古代绘画艺术中的“静寒”之美如出一辙。因此,郁达夫是在欣赏故都的秋天,是在用心体味故都之秋的静寒之美。同样,教学朱自清的《荷塘月色》,探究“朱自清为何‘颇不宁静”时,就可以舍弃时代原因和政治原因这样的“ 大背景”,而选择能够指向作者心灵世界的“ 小背景”。因为文学实践告诉我们:衰世的文人也未必总写苦愁,盛世的文人也未必总写颂歌。不能让大而不当的背景资料先入为主,强行地替代我们对文本的释读与理解。

2. 文本解读可以不用背景资料

很多经典作品之所以能够历久弥新,主要源于其自身所蕴含的自由独立、自然质朴、生存希望、审美关怀、诗境朦胧等,不受时间、地域限制,能引发共鸣的独特“品质”。这样的作品,不加入背景资料的解释,也并不影响人们对它的鉴赏与品味。

例如《诗经·蒹葭》这篇作品,可从“时空”角度来解读,将落脚点放在“审美体验”上,并不注重时代背景的生硬呈现,淡化文本写作的可能对象与主题。请看课堂对话片段:

生:我关注的是“人物活动空间”的变化。文本中反复吟唱“溯洄从之”与“溯游从之”,突出主人公在反复寻找,进而凸显主人公内心的焦急。

师:主人公在反复寻找什么呢?

生:心上人。

生:要好的朋友。

生:理想,明君,赏识自己的人。

生:贤臣。

师:答案的多解性,正契合了西汉董仲舒的“诗无达诂”说,这也是此诗艺术魅力与艺术张力所在。

同样,李商隐的无题诗隐晦难懂,关于《锦瑟》写作意图的说法有多种,常见的有悼念亡妻、客中思家、怀才不遇、咏瑟之作等。这样的作品也不必使用背景资料,因为它们都是“兴会偶发”之作,记录一时一刻的刹那感触而已,而其“虚化的诗境”“朦胧的情思”以及“非逻辑的、跳跃的意象组合”特征,也不是哪一种背景所能诠释的。对其解读也应该落实在“文学审美”这个维度上。

这样的作品之所以能够成为经典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就在于其解读的多元化与丰富性。通过以上教例分析,我们知道这样的作品可以不用“背景资料”的介入就能被阐释,但是也可以融入“背景资料”进行分析,此时的“背景资料”只是为文本的解读提供一个角度,一种诠释的可能。切忌“迷信”背景资料的功用,过分使用“背景资料”来推敲诗歌文本的意义,可能会消解诗歌自身的美感特质。任何使用实证思维对诗歌进行探赜索隐,坐实历史背景、历史故事的做法,其结果只会使诗歌变得面目可憎,了无滋味。正如葛兆光在《汉字的魔方》中所说的:“把诗人复杂的写作心理简化为背景到意义的机械过程,把诗歌广泛的表现领域缩小为政治或时事的专门栏目,这对诗人与诗歌是‘充分的理解与尊重还是画地为牢对他们的贬抑?”[3]

除此之外,一个文本如果是“自给自足型”的(根据是否需要“背景资料”的介入解读文本这一实际情况,可将文本分为“自给自足型”和“仰仗补给型”),“背景资料”则可以不必呈现。例如,《故都的秋》就属于“自给自足型”文本,无论是时代大背景或者是精细化小背景,都是没有必要呈现的。精细化小背景可以作为最后“赏秋”结论的佐證。再如,蔡元培《就任北京大学校长之演说》的“背景资料”在文本中已经呈现,如果再介绍此文的写作背景就显得画蛇添足了,因此应把教学落脚点放在作品“体性”与“篇性”的分析上。

最后,我们需要对“背景资料”再作一次认真的审视。背景资料并非历史的真实,它是一种感染了主观色彩与个人立场的历史环境和事实。既然背景资料都是主观的,那么我们就不要一味地苛求它可以对文本钩玄索隐,进行实证式的诠释。由此,背景资料并不能理所当然地成为解读文本意义的前提与基础,不能替代阅读理解与鉴赏。我们还需要拿捏“背景资料”的使用尺度,不能过分地、强制性地使用“背景资料”加以解读。否则,很可能会将文学作品演绎为历史的附庸,削弱其自身的主体性与独立性。

二、背景资料运用的“位置”

有些作品是特殊时代的产物,需要一定的“历史语境”参与解读,才会更易于让学生理解。在讲读这类作品时,我们应该援引“背景资料”,来达到助读的目的。

余映潮老师说:“我们应回避那些直到课文上得差不多了才出示有关背景材料的做法,那只是一种花样手法,起着类似于‘以辞害意的副作用。”[4]余老师的这一观点是需要再具体讨论的。“背景材料”用在什么位置必须基于学情的考量,如果学生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就需要先呈现作品的背景;如果学生已经具备了相关的社会因素的积累,就不用直接机械地呈现背景。此时,应该将“背景”因素有效地纳入课脉之中,使之与整个教学环节熨帖、不隔,如“风行水上,自然成文”。

1. 用在整个教学环节之“始”

当学生对课文背景知识储备很少抑或了解甚浅时,教师应该在讲解课文的第一环节介绍背景资料,为整个文本的理解指明方向,以免偏读、误读的发生。

例如在讲授《孔雀东南飞》时,教师首先应该呈现东汉尤其是汉晋之际,王纲解纽,儒家思想陵迟,其对人的束缚减弱与人的自我觉醒之间不可调和、此消彼长的矛盾关系(这个背景指向焦母与刘兰芝不可调和、势必决裂的矛盾症结所在)。介绍“七出”,比对一下刘兰芝“符合”哪一条;介绍三从四德,充分理解封建家长制、长兄如父的历史观念;介绍东汉女性的地位以及可以改嫁等历史背景事实(这个背景资料指向文本中两次提亲的事实)。以上背景材料受课程限制,不可能都讲到,择取具体的课堂教学所需即可。

可将以上背景资料做成助读资料发给学生,让他们在课前阅读、消化。在此基础上,教师再抛出这样的问题让学生去思考:为什么要设置两个家庭中“父亲”角色的缺席呢?先让学生关注两个家庭的主要成员,一方是焦母、焦仲卿;一方是刘母、刘兰芝的哥哥、刘兰芝。再引导学生对两个母亲的形象进行具体分析,最后得出“父亲”角色缺席的原因:

师:如果说焦母呈现的是男权对女性的奴役同化,那么刘兰芝的哥哥就是对男权的继承强化,一个被动奴役同化,一个主动继承强化,这样就把所有的人牢牢地束缚起来。焦母、刘母、刘兰芝的哥哥俨然成为一种象征符号,所以文中没有其外貌描写。从这个角度来看,这篇作品设置两个家庭中“父亲”角色的缺席是故意为之的,其中蕴含着更为深层的文化因素。

从这个课堂实录来看,教学实践是在背景资料的提示下有条不紊地展开的,学生的思考都在合情合理的“路上”。由此可见,基于学生的背景知识储备几乎为零,这种背景资料的呈现是必要的。当然教无定法,也可以在比较家庭角色、呈现母亲形象的同时,恰当地呈现背景资料,从历史文化角度进行合理诠释。

2. 用在整个教学环节之“中”

例如在讲授《游褒禅山记》时,可以先不介绍背景,因为在初中语文、历史教材中,学生都接触过王安石,对王安石以及北宋的社会现实都有一定的了解,这是教学的学情起点。如果再介绍社会背景和作者,就是一种没有思维升阶的重复,价值不大。教师可以提出这样一个问题供学生思考:列宁将王安石誉为“中国十一世纪伟大的改革家”,从这篇文本中,我们能够读出王安石的哪些改革家氣象呢?所谓的“气象”,就是格局、气度。学生从“文学改革家”“政治改革家”角度展开谈论。有的学生会从“文学”改革家的视角,分析作品“简朴省净”的语言风格,紧接着教师点出王安石作为唐宋古文运动领导者的文学主张,即“且所谓文者,务为有补于世而已矣”“要之,以适用为本,以刻镂绘画为之容而已”。再结合时代背景,探究改革文风的必要性。有的学生以教师推荐的著名历史学家邓广铭的《北宋政治改革家王安石》为出发点,透过作品中的两件事:“华”“花”读音之讹,后悔随懈怠者出洞,呈现出一位政治改革家善于反思、质疑批判、拒绝盲从的气象。在此基础上,教师再援引社会背景,深入解读文本:“王安石是在指摘时弊,在《答司马谏议书》中,他说:‘人习于苟且非一日,士大夫多以不恤国事、同俗自媚于众为善。即对当时社会的苟且偷安、因循守旧的不满与揭批。”这样的背景资料的及时跟进,增强了分析的深刻性与有效性,让背景资料不再游离于课堂之外,而成为整个课堂的必要组成部分。

3. 用在整个教学环节之“末”

在讲授巴金的《小狗包弟》时,考虑到初中的历史课程以及杨绛的《老王》等内容的学习,学生对“十年动乱”那段历史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如果还是先从社会历史背景切入,就会落入俗套,匮乏新意,所以“历史背景”只是作为文本故事的印证,适时恰当地呈现即可。教授这篇散文的立足点应是让学生从文本中读出历史、“还原”历史。

透过文本的深入阅读,有的学生说“十年动乱”的“影响波及面广”,依据是“在三年困难时期,我们每次到文化俱乐部吃饭,她总要向服务员讨一点骨头回去喂包弟”。小狗包弟在严重的三年自然灾害时期都没饿死,却在“十年动乱”中被杀死,这旨在告诉世人:人祸(“十年动乱”)造成的危害远远要比天灾(三年自然灾害)严重得多。有的学生说“十年动乱”的“破坏程度深”,在文本中主要通过倒数第三段体现,即破败的环境、美好家庭遭到破坏,到处充满了冷清、萧条。具体到文本中,体现在“一片衰草”“有时倒下一点垃圾”“当初刚搭起的葡萄架给虫蛀后早已塌下来扫掉,连葡萄藤也被挖走了”“右面角上却添了一个大化粪池”等语句。有的学生指明,“十年动乱”“对人心灵创伤之重”。文中对受到迫害的艺术家的描写,“痛打,拳打脚踢,棍棒齐下,不但头破血流,一条腿也被打断了”,诉诸视觉描写,正面呈现“十年动乱”的血腥残暴。“某工厂的老板被抄家”,“一些人在大声叱骂,有人摔破坛坛罐罐”,以致“我”十多天来睡不好觉。这里侧面呈现“十年动乱”对人造成的内心震荡与恐惧。可以说,这对人的心灵造成了难以弥合的创伤,是史无前例的。最后,在整个课堂的尾端,教师发放助读资料,呈现血腥、暴戾的历史,介绍巴金的经历以及忏悔反省的宝贵品质。

其实,《孔雀东南飞》《游褒禅山记》以及《小狗包弟》的背景资料到底用在什么位置,可以依据不同的学情而灵活处理。只要不把背景资料边缘化、程式化处理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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