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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属牛

2020-05-29蒋元明

新天地 2020年5期
关键词:儿子母亲

蒋元明

母亲生于1925年农历三月二十九,属牛。在母亲第二个本命年生日后的第八天,我来到这个世上。

放牛爱牛

我的上面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两个姐姐早年夭折。

记得我学龄前从外婆家回来,也就是农村合作化前夕,那时家里有三四亩薄田,父亲在重庆城工作,春耕时节只得请人犁田,还得临时租一条牛。放牛的活就归我了。

那天,母亲牵着牛、领着我来到附近的军校里边,那里草长得茂盛。母亲交代:就沿着这条路来回走,不要跑远了,到时候我会来接你。

开始,我牵着牛,又蹦又跳,嘴里还唱着歌。后来就和牛说话,讲我在外婆家的故事。不知过了多久,天慢慢地暗下来,肚子开始咕咕叫,牛也不爱吃草了,不时抬头望着我几声!

人越急,时间过得越慢。我怀疑母亲把我们忘了,等到母亲出现时,我都快哭了。只见她满头大汗,又听她说今天事如何如何多,哪儿哪儿又怎么地了,我的委屈也就咽进肚里。

我参军后,听说母亲在生产队养牛了。村里的社员早上下地时,经常见母亲背着一大背兜带露水的青草回来;傍晚下班,又见母亲牵着牛、背着背兜出去。在母亲的精心喂养下,牛长得膘肥体壮。

要犁田了,社员来拉牛。母亲不放心,跟在后边,一遍一遍地嘱咐,说莫随便打它,它通人性呢。

等到下班时,母亲早早地在牛圈房外等着。看见牛牵回来了,母亲喜出望外,忙迎上去。等到跟前,只见牛身上到处是鞭痕,密密麻麻。母亲顿时火冒三丈,气得大骂。那小子见势不对,丢下牵牛绳就跑,一边跑一边还回头嚷嚷:都怨你,谁叫你把牛喂得太肥了,走都走不动!

全家的主心骨儿

1980年底,母亲一个人带着大包小包和一只小背篓,坐火车从重庆来到北京。因为我的儿子快要出生了。

侍候月子,是母亲的强项。可麻烦的是,儿子萌萌生下来快8斤,是个典型的大肚汉。而妻子的奶水儿子吸两口就没了,每天凭票定量就一瓶牛奶,只够一顿。

母亲说,不要紧的。她把大米用热水泡一阵,然后去掉水,用擀面棍在碗里捣成糊,再加水搅匀,用纱布过滤出米浆,在米浆里打一个鸡蛋,加上蜂蜜搅散,上锅一蒸,就是一碗金黄色的米羹,温乎乎时灌进奶瓶,儿子一气就吸光。没几个月,小家伙就长得虎头虎脑,人见人爱。

儿子一岁多了,能够满地跑。母亲表示,把儿子带到三岁上幼儿园她再回重庆。日子在欢快中一天天度过。

哪知天有不测风云,老家来电话,说妹夫在工厂触电身亡。

后来,母亲告诉我放心不下妹妹,想回老家。萌萌她要带走。

后来,母亲背着萌萌上了火车。

见到前来接车的妹妹,母亲说,我就是不放心你才回来的。妹妹讲,您不放心我呀,您快担心你的三儿吧!

回到家里,整个屋子冷清清的。三弟(大弟)在半坡上那间房子里,从下边屋上去有一个梯子——他突遭大难,被隔离在上边。

三弟高中毕业回乡,先在生产队劳动,后当了大队团支部书记、赤脚医生。恢复高考后,三弟考上了中医学校。苦读三年,成绩不错,分配到一个卫生院。不料,这时却查出肺结核病。卫生院将他退回学校。这个打击太大了,没有工作,没有医疗报销,又得了这么重的病,光明一下变成黑暗,精神几近崩溃。

母亲回来,如同带回一线光亮。她到处询医问药,土方偏方,再加上营养和关怀,使三弟有了依靠,整个家庭气氛也开始缓和。我把每月大部分工资都寄回去,加上父亲有退休金,小弟有工资,最后又等到歌乐山专科医院的床位。年后,三弟病情大有好转,学校重新分配,才开始了新的人生。后来他成了主任医师、中医专家,也是十年“家庭养老工程”的主力。

這是我们家的一场“抗疫”之战。母亲是全家的主心骨儿,总指挥。

七十多岁后,母亲终于迎来了她一生难得的轻松时期。孙子们都上学读书了,她和父亲早已搬到镇上住,生活有了规律。

床前龙门阵

有次我回家,见母亲要在家上贡,摆一桌菜,放上碗筷,门外烧些纸钱,然后她就举着香烛祷告几句,大意是请祖先和去世的亲人们来吃饭,还给他们送些钱。

有一年,我和一群文友去太原晋祠参观。那里边有一处王姓祖祠。我就恭恭敬敬上了三支大香。朋友们不解。我小声说:家母姓王。后我告诉母亲,我在千年前的王家祖先前替您上香了,保佑您活一百岁!母亲笑了。

青藏铁路快修通时,我参加了一次穿行青藏线的采风活动。在西藏布达拉宫,我也上香并往箱子里放了钱。回去后我对母亲说,西藏布达拉宫又高又大,我代您在中央大佛那里上香、进贡了,您以后遇天气不好没去庙里也没关系。母亲说:要得!

这样的床边龙门阵持续了好几年。母亲开心,我也很享受。

过了八十大寿,母亲有些变化,平时老找东西,有时还说钱丢了。我回去那天晚上,她说找不到钥匙了,把衣服裤子翻了一个遍。我也帮着找,一看就在床头上挂着。看来,人们常说的老年痴呆没准找上门来。父亲高度近视,耳朵又背。鉴于二老状况,我提议建立“家庭养老工程”,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各尽所能,得到全家响应。我每年春秋各回去一次,有时去西南、西北参加活动,也会顺便回去看看,行检查、督促、协调之责。

父亲九十大寿当天,八十五岁的母亲很高兴,话也多,但前边的话还顺溜,后边就乱码了。

有一次,我回到母亲身边时,那个爽朗快活的老人不见了。她望着我,似曾相识的样子。我拉着她的手,和她聊天,讲北京她的孙子,她只是听着。三天后,我从外边回来,在屋外就听里边说笑声不断。进屋一看,她和小弟妹谈得兴高采烈。弟妹高兴地说,嘿,今天妈突然清醒了,啥子都能说了。母亲见我也很高兴,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跟她打个招呼。

一天早上,我快睡醒了,忽然觉得脚有些异样,渐渐地,感觉有双手在摸。我是侧身弯曲向里睡的,背对门口。那双手从脚摸起,顺着往上,小腿、大腿,接着是手臂,直到头。我知道是母亲,她的气息都感受到了。摸完,母亲直起身,慢慢走出去。连着三天早上,母亲都是这样。当我下次回去。清晨,母亲依然会悄悄来。

再次回去。早上,母亲没来我床边,可我却盼着她那温暖的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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