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力斩“野味产业”黑色链条

新冠肺炎疫情发生以来，滥食野生动物的突出问题，以及由此给公共卫生安全带来的巨大隐患，引发社会广泛关注。疫情下，为何仍有人铤而走险？被称为史上最严的“全面禁食”《决定》，能否管住滥食野味的“血盆大口”？

野味消费：病毒突变的“祸根”

大量证据表明，野生动物与疫情的爆发和病毒的传播有密切关系。安徽医科大学基础医学院微生物学教研室教师瞿明胜表示，野生动物运送途中很有可能产生交叉感染的问题。“这种感染会使病毒发生突变，导致病毒能力增强，从而传播到人的身上。”

病毒包括冠状病毒发生突变的一个重要原因，即其自然条件或者环境条件发生变化，病毒在生存中面临选择压力，必须要靠不断地调整和改变自己来适应环境。“比如说之前SARS（非典）病毒的宿主是果子狸，但现在果子狸越来越少，病毒可能就会去寻找新的宿主，然后最终感染到人。”瞿明胜说，跟流感病毒和HIV（艾滋）病毒相比，冠状病毒其实是很稳定的，一般不容易发生突变，但目前却已经出现了3次变异：SARS、中东呼吸综合征以及目前的新型冠状病毒。

在病毒不断突变传播的过程中，病毒也会表现出对药物的耐药性。瞿明胜表示，金刚烷胺对流感病毒有很好的治疗作用。但2013年H7N9禽流感病毒出现时，它却表现出了对金刚烷胺的抗药性，“后来发现病毒只是发生了一个氨基酸的突变。面对环境的压力，它不得不作出变化”。

瞿明胜提到了此次疫情的最初爆发点华南海鲜市场：“各种各样的野生动物混在一起，病毒之间有可能出现遗传物质的交换，会为突变提供更便利的条件。市场内人流量特别大，病毒也会自己创造条件去感染人，并在人群中扩散。”2013年H7N9疫情出现后，即刻关闭了活禽市场，疫情很快得到了控制。

疫情下，盗捕贩卖野生动物却依然猖獗

疫情下，盗捕贩卖野生动物依旧猖獗，城市中的集贸市场往往是其黑色利益链条上的最后一环。

今年1月29日，江苏省南通市通州区市场监管局在所在辖区的市场内，便查获一名水产摊位经营户正在宰杀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王锦蛇。

除私下售卖给个人外，一些餐饮店也会主动联系盗猎者，帮助其销赃。

2月4日晚，东部某省份市场监管局执法人员开展夜查，在一家位于城乡接合部的餐饮店，当场查获冷库里的20多只冻品，初步判断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大雁。

据江苏省市场监管部门统计，疫情发生以来，全省共摸排出网下涉及野生动物交易经营主体791家，交易额1.9亿多元、网上涉及野生动物交易的省内网店148户，此外还有少量非法养殖、私捕、交易野生动物的现象。

近年来，不少野味贩子借着虚拟平台的管理漏洞，创建了一个个属于自己的“野味帝国”。

在这张庞大的产销网络中，南方省份以及东北地区供应量和消费量巨大，西部边远地区则成为重要野生动物的供应地。“各地野生动物资源不一样，比如宁夏主要是野鸡、野兔、野鸭，东北以狍子、熊掌为主，河北、天津、安徽一带主要是各类小型候鸟，广东、广西一年四季蛇和鸟都不少，浙江、湖南、湖北丘陵地区有野猪、麂子这些兽类……各地区的特色，拼齐了‘野味地图。”“让候鸟飞”公益基金志愿者天将明说。

“据我调查估算，全国每天至少有上百吨野生动物被卖掉。”中国生物多样性保护与绿色发展基金会志愿者刘懿丹说道。

暴利如同“走路时弯腰就能捡到钱”

面对疫情，全国各地及时取缔野生动物交易，关闭野生动物市场，但非法盗猎野生动物这一源头仍然没有从根本上得到遏制。一些动物保护人士和基层干部认为，野味消费群体庞大，盗猎利润惊人，是导致野生动物盗猎犯罪屡禁不绝的根源。

野生动物消费群体有多大？一项调查发现，在全国21个大中城市中，50%以上的餐厅经营野生动物的菜肴，46.2%的城市居民吃过野生动物，2.7%的居民经常吃“野味”。

盜猎贩卖野生动物利润如何呢？“一只熊的收购价格有时候能到1万多元，鸟类虽然单价不高，但由于数量巨大，还有些‘中间商把逮到的鸟催肥后再卖，利润多时能达到种地的10倍以上。”一名多年从事野生动物保护的护林员说。

世界动物保护协会科学家孙全辉称，盗猎贩卖野生动物的暴利如同“走路时弯腰就能捡到钱”。在一些野味饭店里，珍稀野生鸟类有的售价高达数千元，但捕捉、毒杀成本极低。“只要把粮食和毒药按一定比例混合在野生动物栖息地，过一段时间直接去捡尸体即可。”

想堵住非法盗猎野生动物，从限制作案工具入手是至关重要的一环，但目前对野生动物捕捉工具的管控仍有漏洞。尽管法律法规都明令禁用盗猎工具，但大多只包括了猎枪和毒药等，而对生产和销售捕捉网是否合法尚不明确。“让候鸟飞”项目有关负责人说：“如果只禁止使用而不禁止生产，怎么能够有力地执法呢？”

同时，电子商务的发展也为盗猎者购买捕猎工具提供便利。在销赃环节，走网上通道也成为越来越多不法分子的选择。

“全面禁食”标本兼治

2月24日，十三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十六次会议表决通过了《关于全面禁止非法野生动物交易、革除滥食野生动物陋习、切实保障人民群众生命健康安全的决定》（简称《决定》）。

《决定》首先明确，凡《中华人民共和国野生动物保护法》和其他有关法律禁止猎捕、交易、运输、食用野生动物的，必须严格禁止。对违反前款规定的行为，在现行法律规定基础上加重处罚。

“加重处罚”可以说是打到了非法盗猎者的“七寸”。许多野生动物保护人士表示，短则几天，多则十几天的行政拘留处罚与盗猎野生动物所产生的高额黑色利润相比，无法对盗猎、贩卖野生动物的违法活动产生足够震慑。

此外，野生动物鉴定成本过高也是导致处罚难以到位的重要原因。多名野生动物保护人士反映，为判定违法贩卖野生动物的行为，鉴定一只野生动物的价格就需要上千元。

这个过去在执法中的难题，在《决定》通过后将得到根本上的解决。《决定》明确：全面禁止食用国家保护的“有重要生态、科学、社会价值的陆生野生动物”以及其他陆生野生动物，包括人工繁育、人工饲养的陆生野生动物。全面禁止以食用为目的猎捕、交易、运输在野外环境自然生长繁殖的陆生野生动物。

南通市通州区市场监管部门表示，现在严查野生动物非法交易，是根据防疫期间政府令。《决定》出台后，让基层执法有法可依。同时，“包括人工繁育、人工饲养的陆生野生动物”这一条款实施后，也会一定程度上解决因野生动物能否为养殖带来的执法认定难题，从而提高一线执法效率。

同时，《决定》还明确，鱼类等水生野生动物、比较常见的家畜家禽（如猪、牛、羊、鸡、鸭、鹅等）、非食用性利用野生动物不列入禁食范围。

多名从事动物保护的业内人士表示，《决定》的颁布从法律层面上明确了“全面禁食”，从目前看是一条标本兼治的良方。同时在日后的执法过程中，也有一些细节需要注意：一是明晰执法主体间职责;二是完善相关部门协调联动机制;三是建立“白名单”制度，明确科学界定野生动物保护范围。

“滥食野生动物涉及猎捕、人工繁育、经营、运输等多个环节，仅仅依靠政府部门有限的执法力量，难以实现全面禁止的目标，需要广大公众的配合与支持。”国家林业和草原局野生动植物保护司副司长王维胜说。

我国许多地区都不同程度地有一些食用野生动物的习俗，不少人甚至不惜高价追逐“野味”，助长了滥食野生动物的行为和对野生动物的不正常需求。

王维胜认为，广大公众应摒弃“野味”滋补、猎奇炫耀的不健康饮食观念，坚决停止滥食野生动物的行为，不参与乱捕乱猎、非法交易野生动物的活动;在自身坚决拒绝滥食野生动物行为的同时，也要积极劝告自己的亲人不要食用野生动物;积极配合支持打击违法食用和违法经营野生动物的执法活动。

当下的新冠肺炎疫情足以警醒国人，从拒食野味开启文明生活方式刻不容缓。《舌尖上的中国》总顾问蔡澜说过：“所谓野味，真是那么香的话，人类早就学会养畜，野味也变成家禽，不再珍贵。”拒食野味，从中折射出一种尊重自然、保护自然、敬畏自然的“天人合一”的思想境界。

（《经济参考报》、新华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