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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云英烈王孝达

2020-05-28杨建军

大理文化 2020年4期
关键词:王氏祥云烈士

杨建军

王孝达在祥云三英烈中是一位十分特殊的革命先烈。王德三经验丰富,影响力巨大。王复生留下的日记不仅文本体量大而且内容庞杂,这给研究他们的后人留下了十分宝贵的文献资料。王孝达呢?他只有一组诗(四首)、一篇小说。而在大理的革命先烈中,王孝达第一个牺牲,是今大理州第一个牺牲的共产党员。

据说,王德三曾为他写过传记,但是没有遗留下来。王孝达的事迹是他的亲友从有限的档案中整理出来的。甚至连照片都十分有限。作为大理州第一位牺牲的党员,他的形象在三英烈之中,资料最为稀少。

今天的祥城鼓楼北街,热闹、繁华,有人步履匆匆,有人信马由缰,总是想着怎样把钱花出去。中华人民共和国已经成立了七十年,为了这热闹、繁华但又平静的时代,有多少的志士仁人甚至献出了生命。他们的名字,算不上伟大,他们的英名,算不上如雷贯耳,但是不应该被忘记。

先辈模范

清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王孝达生于今祥城镇鼓楼北街。王孝达的出生之地,现在已经被繁华的街市所湮没。在这条古街之上,各种烧烤、水果、果汁、糕点,甚至是药品、服装、化妆品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现代社会味道,熙熙攘攘,而又匆匆忙忙。在不起眼的一条小巷之中,旧式的大门上还偶尔露出一朵朵泥花、一丝丝卷云纹。这是王氏在祥云最早的居住地。因此后来被改造为宗祠。来自于毕节路家沟的县长路承熙手书“江左名门”四字匾就悬在这里。

1901年,滇西地区的战乱已经平定了近30年,但社会仍然是动荡的。王孝达的伯祖父王谦就是在这里开办了家塾,教授他的孙辈和重孙辈。

很明显,童年时代的孝达烈士就在这浓浓的书香之气中慢慢熏陶成长。他的哥哥回忆说,烈士在很小的时候就会作诗、吟诵,受到大家的喜爱。经济条件优裕,在文化上有家族积淀。烈士的文化造诣得益于家族文化,而家族文化的重要奠基人就是伯祖父王谦,而王谦的侄子王槐卿既为家族奠定了经济基础,且在行动上和思想上给烈士以深刻的影响。

王氏自嘉庆末年落籍祥云,孝达这一代是第四代。他的曾祖父王士奇因诚实守信而被当地传为美谈,他的伯祖父王谦富有学识,热心地方事务,是一个典型的儒者。儒家那种“天下春秋”的胸怀在有意无意之中培养了子孙们关心社会、热爱国家。

道光二十八年(1902年),林则徐西上保山,召集云龙州、宾川州知州、大理府通判、太和县知县在祥云县城会面,为此,林则徐在祥云城住了差不多一个星期的时间。在此期间,他曾经在西街武庙内召集地方的生员评述政事。25岁的王谦,侃侃而言,对时局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和看法。特别是滇省越来越严重的社会动乱。这位年轻的学子当场受到总督大人的表扬。事后,他在自己的日记里叙述了当时的场景。战乱暴发后,王氏先是迁到城外的双桥、禾荞村避难,最后又到禾甸下淜一住就是十余年。在此期间王谦创作了著名的《八景诗》。在纪念改革开放四十年的书画纪念册之中,王谦的作品竟然成为被书写最多的作品,“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人們对《八景诗》的喜爱便是到了今天,也并没有消褪。

《八景诗》在祥云传世的风物诗中尤其引人注目。他的作者就是王孝达的伯祖父王谦。王谦字地山,生于清道光三年(1823年),清代生员、学者、书法家,著有《积善堂语录》《竹里馆诗钞》《虚白堂文集》《避难(日)记》等,今仅存《八景诗》。袁嘉谷评论说他是“朴学嗜吟,耋而不倦……书法学祝枝山。”早在20世纪20年代,王孝行曾把王谦手书的《八景诗》原件带到昆明,受到了陈荣昌、秦光玉、袁嘉谷等人的赞赏并在诗后作了题跋。袁嘉谷《卧雪诗话》中的《智光钟韵》即来源于此。秦光玉看到王谦的其他著述后,提议让王孝行抄一份,交给云南丛书局。不知王谦的著述是否确有抄存,关于王谦,如今除了空空如也的故居和只言片语的记载再无其他。

《八景诗》是目前我们能找到的祥云古八景唯一一组相对完整的诗文。而王谦也因《八景诗》受到后代文学家们的关注。王谦虽不得志于功名,但是“能肆志于文史”。因此,在文化上有一定建树。

王谦对地方上的事业十分热心。因为,家族子孙的基础教育都是在王氏的家塾里完成的。后来,王谦将此事记载在自己的笔记中。可以说,作为知识分子的王谦虽然报国无门,但是他忧心国事,关心民谟,在那个“闲谈不论国事”的年代里,他的诗文在这方面的情感表达也是十分的委婉。例如,《万花溪水》诗云:

万树桃花一宝泉,花开如火喷溪边。

支机石叠回文锦,绚彩云翻倒影天。

谁挽赤江三闸古,每邀青盖六亭边。

及时雨露多多种,便得春风慰眼前。

“及时雨露多多种,便得春风慰眼前”,这是王谦写于咸同战乱时期的作品,在《八景诗》的每一首诗中都能找到类似的例子。这些政治观点的委婉表达,在不经意间表现了这位知识分子的内心世界。王孝达烈士早年的启蒙便得益于王谦。

光绪十六年(1891年),由云南县知县项联晋牵头,著名诗人、学者、古琴家黄炳堃编辑的《光绪云南县志》历时9年终于完稿。在参与纂修《光绪云南县志》的人物之中,除王孝达伯祖父王谦外,还有王德三的祖父王榛。而在此之前的道光年间云南县的进士杨开泰、举人董云庆等人曾经纂修过八卷本《光绪云南县志》。最终,因未刊刻而毁于咸同战乱。王谦有鉴于此与万源灏共同前往,建议项联晋刊刻此书,以避免再次流失。项联晋十分高兴,历经半年,遂将此书刊刻完毕。书版藏在九峰路九峰书院,后于20世纪50年代,书版流失。王谦晚年更加受到地方上的敬重,但王氏始终遵循着“富而不绅”的传统。1901年,王谦病逝,著名学者童振藻为其撰写了“墓志”。此前,王谦为王氏制定了“孝友和光”四字谱,自此以后,王氏的子孙均以此字谱排辈。

在历时近半世纪的清末滇乱之中,王氏家族几乎陷于窘境时,王谦的侄子、王孝达的伯父王槐卿胼首胝足十余年,终于使家族从经济的困境中得到解脱。经济基础的建立也为烈士北上求学奠定了条件。而当祥云的人民面对危险时,王槐卿挺身而出;当社会的公义失去平衡时,王槐卿同样挺身而出。黑暗的社会背景,一个人究竟能做些什么呢?

如果说王谦在文化上,为王氏奠定了文化的基础和“忧国情怀”的话,那么王氏家族的崛起与延续则是得益于王槐卿。王槐卿不仅在经济上给王孝达在外地求学、深入社会提供了经济的基础,而且在思想上也给他以深刻的印象。尽管由于王孝达给后世遗留的文献十分有限,这一点还表现得不明显。不过,我们从王氏的家史中可以知道,王槐卿既是近代王氏家业的缔造者,同时也是王氏的大家长。王槐卿面对社会不公时的挺身而出,根本不计较个人得失,主动为民请命;当地方上需要他时,他也冒着生命危险为保护祥城挺身而出。由此,我们也不难看出为什么王氏除了王孝达外还有王孝蕃、吴少默、雷扶元(王友龙)、王友欧、王友潮、王友文等,可以说三代人都以各自的方式参加了革命。

王槐卿,字庭云,生于咸豐四年(1854年),卒于民国十八年(1929年)。王孝达烈士故居的缔造者、王氏富春元、天申公商号的创建人。王孝达烈士的伯父、革命前辈王孝蕃的生父。

王槐卿童年时为了躲避战乱,随家人先后在双桥村、禾荞村、荞甸、龙洞、海稍等地躲避战乱。道光末年至光绪初年,云南的战乱持续了近30年,烽火不断、疫病流行,生计之艰难,自然不言而喻。《王庭云先生行述》记载,年轻的他,白天跟着叔叔王谟为了生计而四处劳作。去帮人种田、打工,去山上砍柴到集市去卖,以维持生计。夜里,他又跟着伯父王谦读书习字,未曾中断。邻居家的孩子约他外出去游玩,他也总是予以拒绝。别的孩子穿着的华丽衣服或者好吃的,他不屑一顾。他的目标是维持家庭生计,业余读书,想要做一番事业。

由于生活所迫,他不得不放弃学业,承担家庭重担,使两位弟弟王炳卿和王燮卿能专心致志地同伯父王谦读书学习。

光绪初年,地方战乱基本平息。同治十一年(1873年)莅任知县的广西人黄金衔上书岑毓英,要求“兵归其营”,随着政策的落实与消息的张布,难民们陆陆续续回到家中。王氏也回到祥城。为谋求生计,王槐卿只得将母亲的首饰典当,做为资本金,开始经商。就这样风里来雨里去,四处经营,累了就枕着自己的手臂睡觉。十余年后,由他一手创立的“富春元”已然成为当地重要的商号。据记载,富春元商号有五六处分庄,雇了数十人帮工。这些帮工的人中,家底薄一些的已经成家,家境好一些已经购置田产了。

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王槐卿创办富春元会理分号,由32岁的雷开基负责经营管理。雷开基(1873-1938年)字勋臣,祥城西门外人,今鼓楼西门外,祥城镇下菜园137号即其故居。两年以后,因时局太过混乱,为安全起见王槐卿写信给雷开基要他回祥云。据雷氏家族资料记载,雷开基常说“父母生我,表叔育我。非表叔不能成人”。在王氏的培养、扶持下雷开基有了自己的家业,后来创立“肇兴祥”商号。此后参与政治,担任过云南省驻省议员、富滇银行顾问、云南省商会董事。回祥云后先后担任祥云县议会议长、团保局长等多项公职,参与本地民间慈善团体义济公并出任的协理绅,热心地方公益事业,对本地方有重要贡献。

《劬园遗稿》的作者吴欲讷(吴少默之父)说,生我的人是我的父母,而让我成才的则是我的舅舅。 吴欲讷(1872-1950年),字内心,大乘村人,号彩云散人。据他的记载,他家曾困顿到“食则有米无柴,有柴无米”境地。吴对母亲极孝顺被称为孝子。正是在王槐卿的培养和支持下,吴家不仅还清了父辈欠下的债,而且建盖了自已的住房,有了自己的产业。

民国初年滇西地区政局混乱,在大理兵变中富春元商号亦遭受损失。由于社会不安,地方不靖。此时雷、吴两家在其扶植下已经成家。为了避免更大的损失,王槐卿决定分伙。分散资金一方面避免更大的损失,另一方面则避免由于资金集中所带来的觊觎,从而保证家族的安全。这次分伙据雷调元先生回忆,分伙时,3家人互相谦让。大家都只愿拿少的那份,如此推让了3天都没有决定下来。被当地传为美谈。

王槐卿虽然经营成功,但仍然保持了简朴的生活作风,不愿意成为地方绅士,以借此提高声望。他一生都穿着当时中下层民众普遍流行的土布。中年以后,他在城附近购买了几亩田,亲自耕种。由于早年帮人种田时,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所以他的田总是比四周的收获要更多一些。他教育子侄说,但凡是自已动手生产的东西,味道往往更佳。

据《劬园遗稿》记载,光绪三十三年(1908年),四川发生兵变。乱兵过境时,知县秦定基不作为,导致全城遭受重大损失。居民不服气,就向上面反应。结果,官官相护,民众的诉求在大理、省城都没有得到官方的回应。王槐卿义愤填膺,不仅出了一大笔钱,而且还投入巨大的精力到其中。虽然没有成功,但始终没有怨色。他教导后辈说,我老了,不能做事了。如果不是当年条件的限制,我一定能除这些民贼。

此时的王槐卿只不过是一个商人。受损的是地方,可是在王槐卿看来,地方的受损和官员的不作为有着很大的关系。为什么没有人出来担责,为什么损失总是百姓?王槐卿的“上访”之路并没有走通。此时的孝达也才7岁,这在年幼的孝达烈士心里肯定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辛亥革命之际,地方混乱,民众每天担惊受怕。第二年,大理发生了兵变。昆明方向要派兵镇压,而大理的杨春魁也派兵,计划驻军祥城,以便迎敌。县知事孙嘉荣和那些有权势的绅士,早已不见人影。为了避免县城成为战场,王槐卿和南街回族的杨某到军营见军官,请他们不要入城。最终,大理方面的部队没有进城,为祥云县城避免了一场大灾难。

民国十年(1921年),北洋政府旌表王槐卿。内务部的发公文里评价他说,王槐卿的品行事迹,值得表扬。又说他侍养生病的母亲,曾亲自用手洗涤便器,侍奉数月。母亲死后又在墓边“庐墓”,也就是搭棚居住,如此三年。在内部的这份请示中就提及辛亥革命时王槐卿的义举。这些行为均符合《旌表条例》,最后由大总统徐世昌手书丝绢软匾“性行淑粹”及褒词,以示褒扬。

可以说,伯祖父给烈士带来了丰富的传统知识,而伯父在经济上和行动上更是给这位聪颖的孩子以深刻的印象。

求  知

烈士在童年时代便在王氏家塾里就读。同时,王家还聘请了当时的祥云知县路承熙和到祥云任教谕并在祥云定居的李勋猷等人。1954年,他的哥哥王孝蕃撰写《王烈士孝达传略》,在这篇简短的传记里,这位比烈士年长8岁的哥哥回忆说,他“幼即颖悟,沈习辞读,经史子集,莫不涉猎,所为文章诗赋,同辈辄相抄诵”。又说他“秉性诚挚,不妄语”。后又在祥云九峰书院里的祥云高等小学就读。1915年,哥哥王孝蕃毕业于优级师范,回到祥云家乡当老师。祥云县在武庙(今祥云一中初中部)、云南驿岑杨二公祠建立农桑学校。此时,哥哥便在家中教他英文、算术和历史、地理等。1918年,王孝达在兄长的带领下,前往昆明进入云南法政专门学校就读。在昆明,他看到了另一番景象。

王孝达就读的云南法政专门学校是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云南布政使刘春霖按朝廷的要求创办的,地址设在兴隆街。初创时取名“云南法政学堂”这是云南省的第一所法学学校。学校里还有来自于日本的法学家讲授近代法学。国民政府成立后,改为公立法政专门学校。在昆明期间,他这位小地方来的读书人,对幼时的所见所闻有了更深的识见与体验。

在昆明,他接受到了与传统教育完全不同的现代教育,对西方的科学产生了兴趣。1919年6月4日,云南文化界2000多人在金碧公园召开“国民大会”并举行游行示威和爱国宣传活动。参加这些活动使王孝达的思想更加进步,更加渴望了解外面的世界。

1920年,离家两年后的王孝达迈着沉稳的步子,踌躇满志地回到了祥云城。他回祥云有一个目的,他要去北京看看,当时中国思想的心脏,看看这个时代正在发生的事情。特别是十月革命的风吹过之后,红色的种子在中国的思想界已然开始生根、发芽,他敏锐地意识了这一点。他回祥云的目的是要向伯父王槐卿和父亲王炳卿请求,让他到北京去求學。显然,省城已经无法满足他渴望了解世界的冲动了。

关于他离家时的情形,文献没有记载,但是他的侄子王友善用诗歌的形式记载了这种情形。王氏全家当时有50余口人,并未分家。当家庭的长辈做出决定时要由家族中的长辈长兄共同议定,并做出相关的要求。王氏在子孙外出求学这件事情上的支持态度是明显的,要求也是严格的。王孝达站在荷池大院的大厅了,听取伯父王槐卿、父亲王炳卿等长辈,以及家族的长兄王孝行等人“为学首贵志,精勤莫疏荒。吾家累世德,善继我书香”的基本要求。后离开祥云,前往北京。而这一次,是王孝达最后一次回祥云。

当时的北京,各种思想充斥。到了北京以后,他先是到励群学院学习外语。在京期间,结识了祥云的老乡——来自于下庄的王复生、王德三兄弟。几个年轻的老乡在一起商议,四处筹资,最终决定以家乡的名字“祥云”创办一份祥云人自己的杂志。在北京思想的星空中,竟然有一个来自于西南边陲的小县在闪烁。它的光芒不够醒目,但对于祥云人来说却如此的亲切与亲近。正是在这份杂志里,他表达了自己的想法。通过小说的形式把封建糟粕对女性的毒害和迫害用最通俗的形式表达出来。《祥云》杂志刊行后,他又把在北京购得的《新青年》等进步杂志,寄到祥云给子侄们阅读。家里的长辈也收到了和以前风格截然不同的书信。他的哥哥回忆说,这段时间“适五四运动初期,革命高潮日趋蓬勃,因得与当时先进人士,密相往还,其思想与文学作品,急剧转变,每寄家书,类皆革新理论,亲族交诵,多受熏陶,然以此深受统治者忌视。”王孝达的思想转向革命。

创  作

1923年,在北京的《祥云》杂志第二期刊登了短篇小说《珍儿》。这篇小说截取了民国初年一个女孩子的成长片段。围绕着裹脚这一问题,刻画了珍儿这个天资聪颖的女孩子从一个有想法,害怕裹脚、反对裹脚,最终在母亲的“引导”下,不仅裹了脚,而且还因为脚裹得好,受到人们称赞而洋洋自得的传统女性的心理成长历程。叙述了那个时代绝大多数女性的成长悲剧。

这篇小说的立意与取材,谈不上新颖。中国的天足运动早在19世纪70年代,即已开始。到了20世纪20年代已有差不多半个世纪了,但是裹脚这一陋习仍然十分盛行。这篇小说只是截取了一个女孩成长中的一个小片断。描述了珍儿这个自小聪明、可爱的女孩形象。当凤儿这个同样可爱的女孩遇到了像张四婶那样凶残的“母亲”用菜刀威胁的时候,是无助、畏惧的。当珍儿遇到了慈祥的“母亲”时,珍儿同样是无助、彷徨、无奈,最终接受的。这对好朋友,面对裹脚这一命运的宣判时,她们同样是抗拒的,但这种抗拒只是对疼痛的害怕与畏惧。当阿凤反对裹脚可能要面对双脚被砍的威胁时,她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接受了这一宣判。珍儿反对裹脚,会给母亲带来不好的名声。珍儿出于对母亲的爱,同样只能接受这一现实。阿凤和珍儿的遭遇形象地总结了在旧礼教下女子的命运。一方面,女孩子们要面对旧礼教的威胁——张四婶的菜刀。另一方面,女孩子们还要面对旧礼教的误导——母亲的说教。形象地描绘了封建糟粕对女性在肉体和精神上的毒害。现在的文学研究者们也已经注意到了灰色人物的美学价值,如果从祥云的历史去看这个人物,那么她的历史文献价值也是不言而喻的。

作为一个灰色人物,珍儿是值得后世珍视的。孝达烈士在创作这篇小说时,肯定有来自于现实生活的场景。这些场景应该是他所见过的。这篇2000余字的小说却在祥云的革命文学中占据了重要地位。因为这是新文学,其写作是白话写作,并不是传统写作。在文学创作上,他见证了一个时代的变化,就祥云的地方文学而言,他以其出色的心理描写,塑造了珍儿聪明、孝顺,向往美好生活,但又倾向于胆怯的形象进行了成功的塑造。是祥云近代文学史上的重要作品。

我们常说,艺术来源于生活。孝达烈士的家乡——祥云就是这样一个社会。土匪横行、封建势力仍占有主导地位就是这个社会的基本特点。即便是孝达烈士牺牲后差不多十年,缠足的陋习还没有得到彻底的改变。1937年,祥云一中的学生段燏溪在他的倡议放足的作文中说:

当今之世,男女平等,凡我青年必须具文明头脑,野蛮身躯,方足以应时代之需。若汝辈之留发缠足,对于个人之生计影响甚大;必须急起直追,剪短长发:一以舒肌肉之自由发展,一以适卫生清洁之原则;即时间上又多经济也,若不觉悟,久处地狱之中,则光明灿烂之女子参政权,何人能成就?由此观之,汝辈之留长发缠小足,实为自杀之利器,学望于逃脱苦海,共担国事,则重男轻女之议,可以销声于天下耳。

《珍儿》是目前所找到的唯一一篇由王孝达所创作的作品,而《祥云》杂志则是当时旅京的祥云青年共同创办的、以家乡名字命名的杂志。这群生长在西南边疆的青年,他们对羸弱、饱经战乱蹂躏的近代中国有着更为深刻的体验。

热  血

1924年,王孝达和甥侄吴少默前往上海,计划投考上海大学,因考期已过,只能考入上海南方大学。此时的校长江亢虎曾于1921年6月以中国代表的身份出席了第三国际代表大会,并自称是“社会主义者”,为此欺骗了很多学生。后来被一家报纸批露说,江亢虎曾于1917年6月向正在实施复辟计划的溥仪上《劝进表》。此事一经批露,舆论大哗,上海广大师生纷纷向江亢虎抗议,并要求罢免他的校长之职。王孝达便参加了这一抗议活动。经过此事后,这位热血激进的青年,心里多了一分警惕之心。正是这一年,经徐玮介绍,他加入了共产主义青年团。

1925年的上海,工人运动蓬勃发展,南方大学在学校里开办了工人文化夜校。就读的王孝达每到晚上就到夜校给工人上课。他不仅在文化上教育他们,而且和工人们谈心,了解他们贫苦悲惨的生活状况,讲给他们革命道理。除此而外,王孝达在夜校执教,深入到底层工人中间。积累了工作经验。

1925年2月,因日本工头殴打女工、开除50名男工,在工人中间引起强烈不满,上海22家的纱厂爆发了四万余名工人参加的罢工。此前,团支部派王孝达与何秉彝、徐玮参加这次罢工。罢工胜利后,李立三组建成立了上海纱厂总工会。

1925年3月12日,革命先行者孙中山病逝于北京。国共两党发动全国性的追悼会。王孝达悲痛万分。王氏传抄有烈士当时所做排律一首,便是祭悼孙中山的,由于辗转抄录,个别字句可能不准,但基本保留了原樣,其诗云:

正是国家多事秋,革新惟向我公求;

哪堪中途传噩耗,惹动民间齐泪流。

天胡夺我济时舟,惟幸国纲已妥筹;

群众果然心不死,精神永向人间留。

后民而乐先民忧,愈是艰难愈不休;

四十年来如一日,临终救国犹咻咻。

一生奋斗为何由,帝制推翻建大猷;

还忆沪江欢戴日,而今流水逝悠悠。

这是目前所能找到的唯一一首烈士的诗。从风格上来讲也较有代表性地体现了烈士此时的性格特点。这位二十出头的祥云年轻人早已抛弃了他书香世家子弟的文弱性格,他的心中满是革命,一种变革时代的迫切愿望使得他性格刚直,情感炽烈。

这一首诗,可以按其意思每四句做一段。因此王氏的家族诗文集《荷池吟草》据此把他分为四首。第一段介绍背景和孙中山逝世后,社会的反应。第二段介绍当时的政治局面,即民国的主体和政纲已有,而且群众也支持。第三段是对孙中山的评述,描写了烈士心中这位“革命先行者”的形象。最后一段表面上写孙中山的功绩,而实际上则是写烈士的决心。从最末一句来看,烈士曾经参加过孙中山出席的活动。这首诗的句子开篇便是白描,每一个句每一个词的运用无一不体现出一个革命青年激进的性格特点。“惟幸国纲已妥筹”是介绍当时的政治形势。“还忆沪江欢戴日,而今流水逝悠悠”当时他参加了那一天拥戴孙中山的活动。这两句是说,还清晰地记得,那次活动的盛况,而现在只有滚滚的黄浦江水滔滔向大海流去。只有烈士一个独自在江边惆怅。看着这滔滔的流水,我已然下定决心要继续走下去。正是在这种大背景下,国共合作正式形成。这一年,王孝达正式加入中国共产党。

1925年5月,“五卅”运动爆发。王孝达参加了全市工人游行的组织工作。7月又参加了北上宣传队,到天津、北京揭露帝国主义的罪行,将上海罢工的情况做了更高层面、更广泛的宣传,为发动全国性的爱国运动制造舆论。北伐战争开始后,他离开北京前往广东,被组织安排到以彭湃为领导的“广东省农民协会”从事农民运动的工作。年底,组织又派他和广东省委宣传部的柯柏年(李春藩)到汕头。

1926年初,组织安排王孝达帮助潮梅国民党改组,出任国民党广东省党部潮梅办事处秘书,负责办事处工作,开展统一战线,执行孙中山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并组织发动工农群众运动,积极支持北伐。在此期间,他与《岭东民国日报》社长李春涛(柯柏年堂兄)利用此报纸进行宣传,在宣传上给予国共合作的统一战线大力支持。

《岭东民国日报》于1926年1月20日创刊,抗战中曾经停刊。后又于1949年10月停刊,前后历经23年,是汕头民国时期时间长、影响广的报纸。这份报纸共有十版,是一个大型日报。报纸除新闻外,还开设有“工农、妇女、教育、文艺”等多种副刊。表面上这份报纸是国民党岭东地区的党报,而其实质则是北伐军东征时期革命的喉舌。从目前的材料来看,王孝达应该参与了这份日报的创刊和随后的工作。

1927年7月,在昆明负责经营富春元商号的王孝蕃接到一封自称越南海防华侨转送的来自汕头的信,信上说“急需孔方兄,救济令弟”。在滇从事地下工作的王孝蕃知道事态紧急,于是按对方要求将钱寄出。年底时,王孝蕃收到此前寄出去的钱,回信人自称李纯。李纯在信上告诉王孝蕃说王孝达已经牺牲。

“孝藩兄,款收到时,孝达已逝世,遗体暂厝汕头存心善堂公墓。万望节哀,保重尊体。款如数寄回,敬请查收。”这是一封用毛笔书写在贡川纸上的信。孝达烈士的噩耗就是由这封信宣布的。四十年代后,由于局势动荡,在辗转之中遗失。

事情发生于1927年4月14日夜,王孝达等100余人被捕。9月5日在汕头中山公园牺牲。时年26岁。未婚。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四·一二”政变在潮汕地委的一个片段。

成  仁

消息传回云南,祥云的革命人士无不痛悼。就在此前的一个月,即1927年3月中共云南特委建立后,王德三当选为书记。王德三遇到要去广州的烈士侄子雷扶元,他告诉雷扶元说:“你遇着味泉(孝达的字),告诉他这里宣传工作还无人负责,望他回来,此事不得忘,一定告诉他”。

雷扶元说:“请你写个亲笔信,我交给我叔叔”。

王德三说:“不必了,你说是我亲自和你讲的”。

王德三得知王孝达牺牲后十分悲痛,为王孝达撰写了小传。

王孝蕃于1951年在邓川县政府工作时,应组织之要求用仿宋字撰写了《王烈士孝达小传》一文。文中叙述了当时的情形:

一九二七年夏,蒋介石背叛革命。烈士被捕,拘伪警备司令部参谋处,佯为礼遇,专翼施以软化伎俩,烈士毫不为动,遂入狱。备受酷毒。烈士参加革命数年中,其勋绩曷可磨灭,惟当时书向讳言,而又远在万里之外,同俦中更多死难或远离,致可歌可泣之史实,湮没不彰,惜哉!当噩耗传滇,先烈王德三曾作传,而事变时多,亦已丧失,兹谨志其生平及死难梗概如此。铭曰:

烈士血,洒百粤;

利诱威胁终不折,

革命意志坚如铁。

可以立懦而廉顽,

足为后起之遗则。

1929年3月23日的《红旗周刊》第九期,刊登了署名“郎”的《血迹——纪念几个前在汕头工作的死者》一文,文中回忆了王孝达烈士的最后的遭遇:

“在今日,汕头革命势力正在复兴。工农的革命斗争,如雨后春笋暴发当中。使我每回忆当日在一块工作,而今已牺牲的同志——王孝达、廖伯鸿、陈振韬、方达夫、吴文兰、巫丙喜等。他们都是常日负责党的工作的同志,而先后被反革命的国民党政府残酷的杀死了。

‘四·一五之夜,白色恐怖的潮水淹没了全岭东。孝达、伯鸿、丙喜诸同志及实际参加无产阶级革命的李春涛先生均于是晚波铺。他们在狱中的情绪都非常之好,谈笑如常,早已准备着光荣的革命牺性。所以逆军军法处虽然几次严重的鞫讯他们,而始终得不到一点吾党的秘密。他们的精神激励着外边的群众极端的愤激而起很大骚动,向反动派政府进攻。汕头之工人、农民之几次破坏自来水铁路,潮安、普宁、同海等处农民之武装暴动,更使反动的政府看见而颤抖。伯鸿、春涛因平日特别为反动派仇恨的结果,于四月二十八日天未黎明之前首先被反动派用麻袋装里乱刀杀死于东石炮台之下,弃尸海中。孝达、丙喜、杨慧生诸同志则坐监数月,于叶、贺军到汕之前夜,被用铁甲车装载,枪毙于中山公园之前。

孝达诸同志死前,尤从容饮酒,至席将终,脚踢翻抬面,即一致高呼革命口号,声震屋瓦,使全警备司令部内的反革命派都吓得面无人色。”

这一段记载是离王孝达烈士牺牲后最早的记载。当时的情景、各自的表现,跃然纸上,为此我特意全文录入了这一段文字。

消息传回祥云,没有人敢把消息告诉此时已是当家人的王台云。每当王台云问起儿子的情况时,人们都告诉他孝达去日本留学了。老人家十分高兴,曾为此题写,作了一副对联:

喜小儿有志,南逾岭,东渡洋,迢迢征程迳万里;

幸老身近好,东园桃,西园李,默默静坐一片春。

三年后,王台云这位前清的老秀才知道儿子早已牺牲的消息。史料中没有找到关于他得知消息后的反应,我们无从知晓这位老人的思想上经历了何等样的悲痛。“白发人送黑发人”对于这位已近古稀的老人家来说是何其不幸。1933年王氏在祥云县城西北桑园王氏墓地为烈士建墓。这位悲痛的父亲为烈士撰写了墓志、碑刻。1936年红军过境,王氏将富春元经营的布匹全部捐赠给红军。王台云被误认为是劣绅劣商而被抓到宾川。相传,红军要处决他时,他只是微微一笑。这一细节被红军中的一位指导员看见。于是,对他进行了详细的盘问。后来,红军知道了他是“自己人”的父亲后,给他送了一匹瘦马从宾川骑回祥云。这位从容的知识分子面对死亡时的淡定成为了时人的美谈。此后“王嘿嘿”的名字不径而走。王氏因家大人众,时局动荡,为了家族的安全王台云决定分家。王氏自此在经济上独立为几支。

1950年王氏重修王孝达的墓,王台云百感交集,亲自书写墓联: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

国而忘家,公而忘私

“成仁取义”这就是答案,老人家终于释怀,尽管这段心路的历程是如此沉痛,但是如果有一种能为之奋斗,甚至为之牺牲的精神,而不得已走向死亡时,这样的死亡是值得的,这正是传统知识分子心中的“天下千秋”之大义,父子之情是同感的,父子之心是相通的,这就够了……

1930年王德三被捕后牺牲,《王孝达烈士传》轶失;

20世纪50年代以后,烈士的墓冢被毁,墓志、碑刻全部毁于一旦,遗迹无存。

1980年,烈士的弟弟王孝纬到墓地寻找烈士的遗冢时,墓已被平毁,辟为桑园,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王孝纬百感交集,作一联凭吊烈士:

何须马革裹尸,血染粤海,万古悲风;

不必石垒空冢,魂绕云山,千载无恨。

“大音稀声,大美无言,大象无形”,今天我们无法还原烈士当年的革命意志,但我们可以感受到他强大的精神感召力。他的牺牲,不仅没有使家族的兄弟后辈退缩,反而激励了他们在革命的道路上更加坚定地走下去,这些人当中有烈士的同胞哥哥王孝蕃、弟弟王孝纬(王侃)、妹夫杨本清。子侄辈中的王友龙(雷扶元)、王友欧(张向实)、王友志、王友宁、王友珍、王友兰、王友潮(嗣子)、甥侄辈中的吴少默等是早期云南地下党的重要领导人,在卢汉起义中起到了重要作用,可以说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革命家庭。

编辑手记:

王孝达出生于大理祥云一个读书经商的家庭,自幼受长辈熏陶教导,长大外出求學接受革命思想,加入中国共产党后长期在广州地区从事党的革命事业,直至牺牲,年仅26岁,是第一位为党的事业牺牲的大理籍共产党员。王孝达的牺牲深刻影响了家族中人,他的兄弟以及后辈等多人为云南的解放事业立下功劳,云南省首任省委书记王德三为其作传。随着王孝达烈士故居的修复,王孝达烈士的革命思想和英雄事迹也必然会代代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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