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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到了

2020-05-28施亮池

大理文化 2020年4期
关键词:昆明癌症医院

似乎有人故意拨了时钟,一次又一次。闭眼一睡,醒时,已得癌症三年多了。

1

2017年3月,磁共振报告单隐约其辞地写道疑似鼻咽Ca。未闻其名,我搜索了这个词汇,正是癌症。报告单就搁在床头柜,父亲和主治医生尚未知情,我是第一个看到的。

我和父亲说,写着癌症的结果哎。父亲笑了笑(他还不知道最后确定的结果),“别瞎想了,怎么可能嘛。”我也就没当回事。

那天晚上,父亲急匆匆走进病房,脸上有丝丝不安,我没问。他先开口了,“医生说,查不出什么原因,建议我们明天转院,去昆明看看。”然后转身带上门,走了出去,头也不回。

一个人久待病房,心好似发了霉。米白色的地板砖冷漠不堪,深绿色地毯蹉得看不出花纹,水龙头隔一会儿就“咔啦啦”响一阵子,流一会儿铜黄色的水。我起身去了走廊,拖鞋踢踏响。过道窄而深,几乎没有光线,满地冰冷直冻到小腿,三五个病人扶椅而坐,没有表情地看我一眼。认识的病友打了招呼,问候了一声“你情况怎样?”我有些似懂非懂地说,“医生建议我们转院,他们这里查不出病情。”……嘘寒问暖的两人聊了很久很久。

父亲出门有好一阵子了,还未见踪影。我只知道他打了很长很长的电话。后来,听父亲说,当主治医生说了那个结果,以为听错了,再追问了一遍,确定的瞬间崩溃了,怎也想不通,怎会发生这样的事呢?而翌日两位堂哥的到来也就不足为奇了——父亲怕我知道病情后,想不开,控制不住我。

几个人,驾着车直奔昆明。

他们兵分两路,一路领我畅游春城,一路则避开我的视线悄悄去医院求证报告单的真实性。当然,我事后才知道。

开了几副中药,回了家,我的质疑也随之荡然无存。

2

在广大农村,有这样一种“共识”:得癌之人,就相当于被判了死刑,死只是时间问题。

相信每个人一开始听到“癌症”这个词的时候,都会莫名恐慌。“谈癌色变”是我们的第一反应,癌症就像洪水猛兽一样,让我们心神不宁,坐卧不安。尤其是癌症出现在我们周围,发生在亲朋好友甚至自己身上时,我们更是胆战心惊,唯恐避之不及。

我们刻意地避开,可是癌症总会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不怪父亲,因为谁也没有经历过。

在家时候,身体差得很,隔三岔五跑医院。

3

我曾在《柔弱,便是你最好的美德》中写道:

“生病后,我走不动路,很惧怕阳光,一切闪着光,耀眼的东西。活得像个无根的游魂,没有藏身之处。

一天时间,确难打发。躺着不动,说不动话,真是难捱的日子。音乐,于我而言,就是哀嚎。忘了吗,或许真的忘了!我以前是有多么热爱音乐。白天,就算太长,好歹还有个念想——盼望夜晚,盼望黑夜。于是捱捱也就过去了。可晚上,又是真正的煎熬。夏天,屋里被阳光狠狠晒饱了。入睡前,屋里大开窗户,希望借助风扇的余力赶跑温暖。对,我就是需要寒冷。无比的寒冷。入夜,枕头湿透了,又是虚汗,已经不止一次了,我开始无比厌恶这个夏天。

连续失眠,叫我欲罢不能,越来越严重。慢慢地,我把黑夜也活成了白天——彻夜未眠。淋巴无情吞噬,脖子已动弹不得,疼痛不止。睡不着,你可以翻来覆去。而我却不能,就算能,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了。再到后来,多年养成午睡的习惯也被我中断了,晚上,耗着,使劲地耗着,也不得不耗。度日如年,我开始相信,时间是可以静止的。”

中间有段时间,父亲就睡我对面床上,我有些不忍吵醒他,起夜、喝水,都小心翼翼,只要自己能解决的,大都尽力而为。

那一年,家里栽了一亩多的大蒜田,第一次种,又赶上行情紧俏,挖蒜之事势在必行。那日,已是凌晨两点多,父亲依然辗转反侧。我懂得父亲对我生病的事一直耿耿于怀,不能释怀,成了横在心中的一个结,无法解开。岁月的无情,生活的艰辛都未曾让他低下倔强的头颅,唯独这件事让一位生活的强者压抑得不能自已,什么都闷在心里,独自一人默默承受,每每看到我被病痛折磨的样子,他心如刀绞。我怕他会因此而倒下。

父亲还是决定起身去田里挖蒜。

我摸黑按亮床柜上的台灯,“大半夜去田里,还是明早再去吧。”久病的嗓子有些喑哑无力。

“现在什么都看不见的。”我又弱弱地补了一句。

“没事,我戴盏头灯,就能看得清了。”父亲已穿好衣服,准备出发了。

我没再说什么。

父亲披着一身碎星星,出了门,月光皎洁得不知所终。

父亲弯下腰,挖着、刨着,蛙声咕咕,此起彼伏。苦闷时也只有盯着天看,起了一阵又一阵的微风,剩了天边一粒星星没来得及藏,一小粒明光闪烁,突然一下就灭了,就这样,一直到瓷青的天里透着淡粉。

东方破晓,卷着痛痛快快的清新气扑过来,世界沉浮于汹涌混沌之中。

父亲的老友也经常约着他出去散散心,离开家,去大自然,去做着喜欢的事,心被专注牢牢占据,暂将痛苦抛诸脑后。

4

那个夏日,在家我做不得什么。

我在《夏祭》中写了:“夏天迟迟没雨,天空很蓝,也很闷,风势单力孤,敷衍着!时间、人生,仿佛是静止的。世界真是一个火柴天堂,或许心态能融化这‘美景。

在家一坐就是一天,慵懒的一天也好,完美的一天也罢,如同井底之蛙般透过窗户或门缝收集着外面的世界。我不是一个思考者,也不是一个思想家,没那样多的想法。成长本就不容易,生活根本可以平凡而伟大。我可以体会路遥写完《平凡的世界》后,毫不猶豫地把紧握手中的笔投窗而出的感受。一边是肝病的痛苦,一边是写完以后的痛楚……这是一位活在痛苦与悲壮中的作家!或许史铁生说的更符合现实,‘孩子,这既是你的不幸,亦是你的福祉!”

我不信佛,这自是承认的。求神拜佛,顶多图个心里安慰,然后尽人事,听天命罢了。若佛真能普渡众生,那这世间怕早就不需要医院了。

终于,我问了父亲,我得了什么病。父亲说,只是鼻炎。

再后来,我倒了,这次一定得去昆明看看了。

5

父亲决定赌一赌,五月底,我们又去了昆明,堂哥陪着一块去的。

办好住院,医生瞧了一眼,一脸责备地对父亲说,人有点严重,有些耽搁着,还好,及时治疗会慢慢好的。

星期一,走廊间满是扎堆的人群,座无虚席。一位肤色黝黑的中年男子见我神情恍惚,脸色发白,站不住,就给我让了座,下意识地蹲在发冷的微微颤动的地板砖上。

“咱們这病不用怕,要不了命。”他淡淡地说道。

父亲转过头,朝我望了望。一汪清眸如海,蓦地,起了一汹涌,扑向海岸。我望得见,那海潮正向我而来,直袭人心,原来是他心中起了波澜,那余波嵌入我眼,满是欢喜,我懂得,他终于释怀。

我说不动话,只在一旁认真看着他说。

父亲与他谈了一些,我了解到,他是宣威人,得病四年多了,却在上回复查时很不幸查到复发了。

他和我同在一个病房,只不过在外租房住,安静些。

父亲曾调侃他说,你可是老革命了。

他笑了笑,总是给人一种莫名的好感,他很乐观。

他对我说,你更别失去信心,有父母亲照顾你已经很幸福了。你再想想我,四十多岁,除医院治疗外,回家还得干活。我有三个娃,如不劳作,哪有钱来养活他们,还有我自己的医疗费呀!

骨瘦如柴的我,很怕坐着,少肉,骨头硌得慌。

偶尔吃口稀饭,嚼不动。

6

医院走廊似乎是没有尽头的。消磨了一下午的时间,从这头到那头。每一步都是如此艰难。我有脚,好久好久,我忽视了它的存在。从六楼窗户望下去,充满了人。他们的目光永远朝着一个方向,面色苍白,神情紧张。可能是病,也可能是被这严肃紧张的气氛所感染。空气里气息仿佛都是凝固的,一片死寂。再回身,看看这头,就连值班护士,也是表情严肃,不苟言笑,眼神迷离,一张扑克脸。大概,长时间处于这样的环境下,药水味,哀嚎声,不绝于耳,人也变得压抑。我走入病房,躺下,闭着眼。打发无暇的时光,开始尝试写写东西,写写自己的感受,写写身体的变化。再后来,我有了这一件事做,不再无聊,也算找到了人生的价值。

我第一次打了化疗。

友人丽来看了我。她在日记中写道

“我大概会永远记得我们去医院的方式,昆明夏天的风没有冲淡我们的心里话。医院有点偏,也并不好找。小亮爸爸的出场方式惊吓到了我,但是他很健谈,也很会和年轻人聊天。小亮,病情比我想的严重,但是状态比想象的要好,只是瘦了一大截,双眼凹陷,靠很近才能基本听见他说话。但是,一直是乐乐呵呵的,我就知道我认识的他是无敌乐观无敌向上的。哪怕在亮爸没在意的时候,他贼兮兮说出了一句话——笑着说的,真的是轻描淡写,但是你没法想象一个病人自己笑着说到‘癌这个字的时候他心里真正的感受……

他说,‘我们上一次见面,是高考以后H玲请客办升学宴那天,我刚好要回保山,我们是在214国道卖彩票那家店门口遇见的。后来约了几次都没见,一直说来日方长,终于在我生病的时候见到你了……‘这次暑假我也就天天在家养病,叫你出来玩应该是可以的吧。两年,每次都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和理由拒绝,确实够惭愧的。好像终于在他生病的时候我才去看看他。

早上朋友问我端午去哪浪,我说去医院看老朋友,他建议送一束向日葵。但是,我是想送一盆绿植,可以生长。可惜昨天满课,我抽了两个小时走了很多地方,依然没有找到合适的,创文带走了我熟悉的各种花摊。下次去要带个小绿植,就像那年他给我种的蒲公英,捧在手心里的春天。”

7

化疗是一种全身治疗的手段,无论采用什么途径给药(口服、静脉和体腔给药等),化疗药物都会随着血液循环遍布全身的绝大部分器官和组织。正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在杀死癌细胞的同时,正常细胞也不能幸免于难。

很多人其实并不惧怕癌症,可为什么最后好多人宁愿选择去死,也不愿治疗了?这正是化疗所带来的副作用和痛苦反应。

得癌看来有些不幸了,治疗的痛苦竟让人望而却步。

医院望尽了,光头横行,假发浮动,我很快加入了他们,第一次化疗,就掉了发。

细长的脖子上搭个锃光瓦亮的脑袋,倒也瞧得过去。还莫说,人人适合理光头,我还就真适合,圆圆的,贼亮得很,得意忘形嘞。

化疗也不是没好处,我头发就成功转了型,厚了。

隔着医院不远,有个广场。我在《昆明碧鸡文化广场》写道:“遛鸟的,散心的,弹唱的,跳舞的,还有任何角落走着的病人。一首首温情合奏曲,一下,把晌午奏成了黄昏。”

好多时候,我都在这样想:这广场分明就是为病人而建造的吧。他们出去走走,闻闻新鲜空气,听听城市鸟鸣之声,瞅瞅芸芸众生在生活,于身心舒展,于疾病治疗,岂不是一件好事。若终日锁在医院,行走于医院,所见都是熟悉的人事,囚禁在那一方天空,一抬头,一只白鹭漂亮地转了个大弯,他脚步声断了,心的牢狱之灾,那得活得多压抑,多痛苦。

8

陆陆续续化疗后,放疗被提上了日程。

放射治疗简称放疗,是通过放射线杀灭肿瘤细胞的一种手段,它和外科手术、化学的药物治疗一起构成了肿瘤治疗的三大基本手段。

我在《木乃伊简史(放疗之痛)》中写道:“医院就是一个竞技场,处处充满竞争,即使再坚强再独立的义士,最终还是敌不过这纷扰的年代。只能感叹:划了半辈子船,登了半辈子山。 到头来发现海的那边还是海,山的那边还是山。

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平躺着,被事先准备好的网状模具包裹,没有一点挣扎,没有一点征兆,就这样开始了。每天演绎木乃伊的时间只有三分钟,每次都显得弥足珍贵。房内风机鼓动,温度骤降,没了屋外的叨扰,你可以安静地去想象,想象着全身被金缕玉衣包裹着,编织着法老的神秘与汉帝国的容颜。

这似乎是一个遥远的梦,因为你得摈弃那些闪亮的日子,在阳光下,毫不犹豫选择躲藏。走出房间,眼前的世界忽明忽暗,可能还是没能走出刚才的梦。

比美人迟暮、才华熄灭更让人心碎的是,骄傲的骨头一寸寸妥协。演久了木乃伊,你就果然成为了木乃伊——躺着不想动,不吃东西,一整天。”

文字当然写得轻描淡写,但其间的痛苦只有自我体会。嘴内溃疡,脖子烤得破了皮,流脓不止,黑不溜秋。吞咽困难,失了味觉,害怕油水,阵阵呕吐,异痒难耐,整个像一烧窑的。

认识的、并不知道我病情的人突然问我,好久不见,你怎么变得这么黑呀。这正是放疗的结果。

放疗也肯定少不了后遗症,比如我左耳聋了,张口受限等等,都是正常现象,好多人都有,也就见怪不怪了。

9

回了家,继续休养,身体弱得很。

在《平凡岁月》里写了:“自从下了病,口味全无,很长一段时间,柴米油盐,我都是很抗拒的。锅盆里,油花轻浮于菜汤,鼻子却能使劲闻出味来。一星点儿的油脂能瞬间让我晕头转向,呕吐不止;柔滑的盐巴,嘴里辣得慌;稀饭和了菜叶,比风带来的大自然味儿都使人恐惧。好处不少咧。咦,不用为一日三餐而发愁,不用考虑早上吃南瓜,晚上吃红烧,倒也省下不少粮食。日子过的‘平平淡淡——酸甜苦辣咸全一样。那时时间很慢,世界很空,日子偶尔有些咸。”

十一月份,去朋友丽家吃了顿饭。山间苍凉的小道,风一阵紧似一阵的刮,更透肃杀之气。焚烧玉米杆的老叟压不住火,折身跑时,火在后边追。火长疯了,风刮得更起劲,地上跃动着黑灰,全是蛮暴之气,赤红的火星子噼啪窜天空。她提起相机,帮我拍下一组照片后,我俩拎着青烟杆帮他杀火。

每次从昆明回来,老友爹都会请我吃顿饭,无关乎美食,却关乎温暖与回忆,唠唠家常,人情氛围,都挺好。

10

我从来都不会想到这样戏剧性一幕,至少到现在为止——对昆明这座城市的熟悉,竟会来自寻医问药。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感受着这座城市的四季。

早晚有些凉,不是很令人反感。

昆明的雨,纷纷扬扬。晴天,气温很舒适。一到下雨,温度骤降,简直一夜入秋之感。雨过天晴,又慢慢回升。好像这雨下得无声无息,了无痕迹。不紧不慢,慵懒下着。昆明的大雨都是忽而来忽而去的,只有小雨,才会绵绵延延下着。

我说不出什么时候喜欢上了昆明,它算得上我第二故乡吧。

11

饭馆有生意落败之际,服装店有空望柜台发呆的时候,而医院是永远都不缺人的神奇地方,人山人海,赶集似地争先恐后往里挤,对生的热切渴望容不得他们有一丝懈怠。

我说,每一次复查,其实就是一次次心理旅行,医院病房总是上演着人性的温暖。

未进医院,行人熙熙攘攘,周遭的世界繁闹而虚空。人至医院,就立刻显示出真实而消沉的表情,没有对话,没有交流,步履匆匆间脸上还残存些弹性。无论是电梯口等电梯,或者选择顺着台阶拾阶而上,整个大楼充斥着压抑与恐惧,远离医院的时日,我渐渐融入了外面的世界。再入院,我的心又跌进谷底,倒不是重拾病人的标签,回归所属的群体。我试着忘记,但久久不能平息。他们比我更加严重,眼神中透着恐惧与无助,又交织着不甘与对生的无限渴望!一老头,看上去已是古稀之年,左眼肿胀,宁可舍弃左眼,也要保全生命。人,就是如此脆弱,如此顾此失彼。走廊似乎没有尽头,挤满了人,没有出口,从入口处走进后,哪能轻易找到出口呢?

有一位病友这样说:来一回算一回,每个人都希望站着进来,跳着蹬着出去,而不是躺着出去。见过了太多的生离死别,癌症简直如小儿感冒似的。

另一位病友说:我曾经复查时遇到过这样一位小伙子。心态特好,特想得开。来复查之前他会把工作辞了,待治疗结束,又重新找工作。

我说,与其说我是来复查的,毋宁说是来昆明旅行。的确,不输液时候,我爱上了行走,搭上公交车、地铁,去认识这座城市。

走了一批,又来一批,不经意间会遇到覆着白布、平躺着一动不动的死去之人。死,又何惧呢?

我们说着,笑着,“前辈”传授给“后辈”治疗心经。兜兜转转,我也熬成了“前辈”。

医院也永远是一个让人找回自信的神奇地方。见惯了太多比之严重之人,这点小病还值得抱怨吗?因为他们正还在坚强的活着。

12

我在《故鄉等不了我》中曾写道:“父母是故乡的原风景,有了家,便有了故乡。

吃饭和吃药俨然就是一对天生的欢喜冤家,不吃饭便吃不得药,吃药又不得不吃饭。我时刻都在小卖铺里,看书,玩手机,不顾冷暖饥饱。是父母照顾了我。

是我失算了。

大谈理想,哪怕培养生活的兴趣。看书,养花,写作,旅游,散步,都有个前提,那就得去学会独立。

父母的光芒万丈渐渐褪去了,隐隐约约般似星辰暗淡无光。他们终究还是老了,故乡的原风景,模糊不清。它变成了一块磨砂玻璃,凹凹凸凸,刺痛着我的心!”

父母承受了很大的压力,起先,我不读大学,外婆整天埋怨他们,得了病,这埋怨更重了。伯母说,要是让他读大学说不定学校定期体检会查出来呢,何至于耽搁着。老友爹举了一个例子,如果一个人从大学回家路上出了车祸,你该是庆幸没读大学好吧。

无常如风起,人生不可弃。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母亲说,父亲也算经历得多了,不然指不定哪天会疯了。

父亲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倒不是破罐子破摔,也不是双手一摊的无作为。经历得多了,也就麻木了,平常心一以贯之。

我想起了这句话,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13

对未经历者最多是一声叹息,一阵安慰,一路走好,但对经历者简直就是灾难,是末日,天塌了。我以前特反感别人安慰的话:慢慢来,得病容易,去病难。心想什么时候是头啊。

我很平静,没有感叹那渺茫的“机会”有一天突然“轰”一声砸我头上,不是乐观,只是本能反应而已。环境污染,饮食问题,空气质量,自我毁灭等,我猜不出哪个原因触发了它。

说生命坚强,那是精神上的。其实生命很脆弱,天灾人祸面前,不过是大千世界,茫茫宇宙间不起眼的一个点,沧海一粟而已。

韩寒说,有时候,“虚惊一场”这四个字是人世间最美好的成语,比起什么兴高采烈,五彩缤纷,一帆风顺都要美好百倍。你可懂什么叫失去。这些时间来,更觉如此。愿悲伤恐惧能够过去,事外之人更懂珍惜。

劫后余生,心也就大了,这眼中没了过不去的坎儿,总是想起来最珍贵的就是最平淡悠闲的生活,没有轰轰烈烈,只想恬淡自然。

正如柴静在《看见》中关于“非典”那篇中写的“从医院出来,五月玫瑰色的晚霞里,看着湿黑的老榆树,心想,树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呢?晚上用小音箱听钢琴,这东西怎么能这么好听呢?走在路上,对破烂房子都多看两眼。”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这话本没错,可挫折若超出那人的心理承受力,其结果多半是南辕北辙罢了,垮了,就站不起来了。

痛苦是财富,磨难是财富,这话其实并未准确,痛苦就是痛苦,对痛苦的思考才是财富。不会有人闲来无事,希望多来点挫折激励人生吧,你可知生活。

我更愿意走入生活,不必藏着掖着,只想用自身经历告诉他人,癌症真的没什么,认真,你就输了。你不如想想感冒,比它还执着,一言不合就来缠你,贯穿一生,甩不掉,赶不走,挥之不去。

过去的时光,即使当时是满面怒气,回忆起来时似乎也有了一层岁月镀上的金光,格外耀眼;

彼时若充满笑意,此刻更会散发出一种浓香,因为光阴的流动而四处芬芳。

春天来了,癌症不就好了。

编辑手记:

杨荣昌为大理州洱源县人,著名教育家、评论家、演讲家、作家,于2013年病逝。《回忆杨荣昌》的作者杨镇圭为鹤庆人,与杨荣昌既是同窗好友,毕业后又同事多年,作者在文中形容两人“处得像弟兄一样”。因而当他回忆杨荣昌的时候,不仅写出了他一生勤奋好学、奋勇拼搏、永攀书山的治学精神,也有一些个人生活的往事回忆,饱含着知己好友对逝者的缅怀和痛惜之情。读来让人唏嘘,也让人从内心生出敬仰和学习进步的动力。

朱金贤的《遥远的亲人》一文中,其外祖父因水库建设而不得不移民搬迁到千里之外的异乡,从此已近花甲之年的老人犹如“被风折断的树枝,失去了生命的根,独自凋零化作泥土”。文章一開头把堂屋墙壁上外祖父的一张照片比作一块袖珍的长方形泥地,隐喻了他平凡、渺小的生命,但亲情的牵挂也犹如泥地一般一直存在,且让生命之花生生不息。作者对外祖父的情感,“心疼”占据了很大的一部分,包括母亲对外祖父的的牵挂和思念也让作者心疼不已,他试图为外祖父留下点什么,或者说让人们对外祖父在大地上留下的痕迹变得有迹可循,而这似乎是很难做到的,其实每个人都是一只断线的风筝,最终都会在亲人的思念中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春天到了》的作者施亮池是一位95后,患癌三年的时间,他写下了很多关于村庄、关于自然的文章,这篇文章第一次写关于自己生病这件事。文章写得勇敢,直面生死,但叙述却很平静,包括对家人、好友的情绪的描写也一直都是克制的、隐忍的,“劫后余生,心也就大了”,没有更多的纠结和过不去,直抵生命的内核、生活的本真。作者说希望这篇文章能给人留着一点信心,我想他做到了,春天来了,一切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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