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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苗,在“被黑”的道路中前行

2020-05-28李润虎

世界博览 2020年9期
关键词:天花麻疹群体

李润虎

2019年2月,华盛顿州奥林匹亚市州议会大厦前,因议员通过一项法案——将取消父母要求对学龄儿童不接受麻疹疫苗的豁免权,数百名反对者集会抗议。此前因太平洋西北地区暴发麻疹疫情,致使超50人患病,华盛顿州州长杰伊·因斯利 英 宣布进入紧急状态。

英语中的疫苗一词“vaccine”源自于其拉丁文词根 “vacca”,意即牛,这个渊源与其发明者英国医学家爱德华·詹纳(Edward Jenner)有关。据文献记载,詹纳最早注意到牛奶店女佣普遍对天花免疫,经他仔细跟踪观察,推测出是牛痘中的水疱脓液(一种类似于天花的疾病,但毒性较低)保护牛奶店女佣免受了天花的侵害。1796年5月14日,詹纳让女仆莎拉·内尔姆斯从一只牛身上刮取了牛痘,从牛痘水泡中刮下脓液,为8岁男童詹姆斯·菲普斯接种。接种当天,菲普斯开始发烧并出现了一些不适感,但没有全面感染。之后他向菲普斯注射了当时的常规免疫方法——水痘,并接受了静脉曲张刺激,结果没有任何疾病感染症状。相同的实验又在23个不同受试者包括他自己的儿子身上进行,均得到同样的结果,验证了詹纳的假设。从那时起,天花成为第一个使用“疫苗(天然)”被有效抑制的传染病。随着世界卫生组织1890年宣布天花已从大自然中根除后,与其相关的疫苗逐渐停止了生产,天花也成为了目前人类历史上唯一一个被消灭的病毒。

与疫苗有关的争议

目前,包括小儿麻痹、乙型肝炎、霍乱、炭疽、狂犬病、破伤风等在内的30多个重要预防性疫苗已在全球被广泛接种,挽救了数以亿计的生命。然而,关于疫苗“效用、安全、需要和风险”的争论从其诞生之日起到现在却从未停止过,疫苗在一路发展过程中曾被冠以各种“黑名”,受到部分群体的质疑与反抗,威胁着人类公共卫生安全。

1998年时安德鲁·韦克菲尔德(Andrew Wakefield)及多名共同作者在《柳叶刀》期刊发表论文,提到12名儿童在注射MMR疫苗(麻疹、腮腺炎和风疹三联疫苗)后,出现了自闭症光谱中的一些症状。从此MMR疫苗的接种成为了“疫苗接种会导致儿童自闭症”的全球争论的导火索。该论文后期被大量研究所证伪,并于2010年2月被《柳叶刀》医学周刊正式废除,作者韦克菲尔德也因为在该篇论文中有意的伪造研究数据,被英国医学总会取消英国注册医师资格,并且禁止在英国从事医疗行为。然而,十余年的舆论风波导致了MMR疫苗接种率的下滑,据统计,MMR疫苗在1988年引入英国前,一年之内有8.6万名儿童感染、16名死亡,但在MMR免费接种计划实施之后,自1992年,就再也没有儿童因为这三种病而死亡,腮腺炎和风疹更是基本绝迹。但受到这篇文章影响,英国MMR疫苗的接种率从1995的95%以上,猛降到2004年的81%;在人口密集的伦敦,接种率只有61%左右,有的地方甚至降到百分之十几,2002年,有数据统计称高达24%的父母认为疫苗的危險大于疾病本身,26%认为政府和医疗机构所称的MMR和自闭症没有联系的说法“没有说服自己”。

疫苗的缺失,直接的后果就是感染率急剧上升。感染最严重的旅行者社群即吉普赛人,将麻疹病毒散播到了英国各地。1998年,全年只有56个麻疹病例,而2006年,光前半年就有近500个病例,感染率翻了20倍。就连差点被消灭的腮腺炎,也卷土重来。幸运的孩子可能只是高烧和皮疹,而不幸遭遇并发症的孩子,可能会有严重的胸部感染、脑炎甚至大脑的终身不可逆损伤。2006年,一个13岁的男孩死于麻疹并发症带来的肺部感染。缺席了14年的麻疹死神,又重新降临到了英国人头上。2008年,一度基本被消灭的麻疹,被英国重新提升为局部流行的程度。直至今天,英国MMR疫苗的接种率仍未回到其高峰时的95%,仍有因大量的孩子未注射疫苗而暴发麻疹疫情。

有人反对强制性疫苗接种,是因为认为政府不能侵犯个人选择医疗方式的自由,即使这种选择自由可能增加本人及其他人的风险时也不例外。在他们的观点中,如同天花病毒一样,如果疫苗接种成功减少甚至消灭了某种疫病的威胁,那么随着社会经济条件的改善,人们拥有更好的营养和卫生条件,整个社会中大部分人已接种且不会得这种疾病时,拒绝接种疫苗并不会造成什么损失。然而事实上,当太多人抱持着想因群体免疫而让自身不感染疾病的想法,接种疫苗的人比例低到一定程度时,就不会有群体免疫的效果了。而失去了疫苗带来的群体免疫,后果是灾难性的。我们知道,所谓群体免疫是指人或动物群体中的很大比例获得免疫力,使得其他没有免疫力的个体因此受到保护而不被传染。但要令群体免疫较有效,需要基本传染数(R0)低、死亡率低、病毒变异率低、病毒变异能力增强率低(包括毒力改变、条件致死的改变、宿主适应性的改变等)、地方人口少、地方面积小、人口平均健康水平高、康复后终生免疫率高等因素配合,所以群体免疫的成效,一直受到各方科学家的争议,而且到目前为止,并没有足够科学证据证实群体免疫方法的可靠性及可实贱性。一般来说,如果群体中有70%-80%的动物有抵抗力,就不会发生大规模的暴发流行。

2020年3月13日,英国政府首席科学顾问帕特里克·瓦兰斯表示,将需要大约60%的英国人口感染新冠病毒以获得“群体免疫力”,此举引发不少人的争议。群体免疫在历史上只发生过两次,一个为靠疫苗实现的天花,另外一个则为1918年爆发的西班牙大流感,这次大流感,最终虽可算是一个群体免疫的案例,但付出了庞大的代价。据估计,这次大流感一共感染了全球约59%的人口,当时全球人口约有17亿,也就是说有近10亿人被感染,其中有5000万-9000万人死亡。因此可以说,指望群体免疫有效,要么像天花一样积极接种疫苗来实现,要么则可能会发生类似西班牙大流感的事件,而后者在当今被认为是极其不负责任的行为,2020年3月14日,229名来自英国各大学的科学家联名发表公开信,认为政府的新冠肺炎疫情防控策略将对英国国家医疗服务体系造成额外压力,并致“远超必要数量的生命面临危险境地”。公开信的联署者同时对英国政府首席科学官帕特里克·瓦兰斯“让感染扩散以造成群体免疫”的言论提出批评。

宗教在阻止疫苗接种上也扮演着重要角色。早在疫苗问世时,就有基督徒认为若上帝要一个人因为天花而死亡,那人们用疫苗让他免于死亡,违反神的心意,这就是对神的忤逆。1772年英国神学家牧师埃德蒙·梅西在一篇名为“接种疫苗是危险及有罪的行为”的讲道中提到,疾病是神用来惩罚罪人的工具,因此任何想要借由接种疫苗预防天花的方法均是“恶魔的作为”。当时著名的牧师常会发表其讲章而借此影响更多的受众。梅西的讲章甚至还影响了北美,使得北美成为了早期反对接种疫苗的地方之一,波士顿的威廉·道格拉斯医生是爱丁堡大学的医学毕业生,也是英国皇家学会成员,受梅西影响,成为当时最为知名的反对疫苗接种的医生之一。现在虽然仍有因各种宗教因素反对疫苗接种的人,但当未接受疫苗接种的儿童多到足以使群体免疫失效、影响到其他人时,就出现了伦理学上的困境。值得欣慰的是,教会中现在已几乎没有这样的论点,但许多国家的政府允许儿童的父母因为宗教因素而不让儿童接种疫苗。截至2019年6月,美国有45个州允许因为宗教因素不注射疫苗,原本只有三个州(密西西比州、西弗吉尼亚州、加利福尼亚州)在这之外,后由于宗教信仰以及疫苗怀疑论者拒绝接种疫苗导致美国出现20多年来最严重的麻疹疫情,2019年6月13日,纽约州也禁止家长以宗教信仰为由不让孩子完成入学所必需的疫苗接种。

疫苗的矛盾属性

关于疫苗,阴谋论总是随处可见,比如,怀疑疫苗生产企业为了攫取巨额利润而推广疫苗接种事实上就是经不起推敲的谣言。20世纪末以来的疫苗是种低利润的产品,生产疫苗的公司也已在渐渐减少,除了低利润及其可能有的责任风险外,政府疾控中心的压价行为也严重影响了疫苗生产企业的利润总额。

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以来,全世界都在紧盯一件事:新疫苗何时能研发并生产出来?人们将目光投向那些“最有能力的企业”——英国的葛兰素史克、法国的赛诺菲、美国的默沙东与辉瑞,即世界四大疫苗巨头。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之初,四大巨头默不作声令各界人士大失所望;进入2月,赛诺菲宣布要参与研发疫苗;葛兰素史克表示将为其他企业提供技术支持,但自己并不研发疫苗。它们这种对疫苗研发消极的态度实际上并不是首次,在过去20年里,世界暴发了“非典”、中东呼吸综合征、寨卡、埃博拉等流行病疫情。然而,目前只有针对埃博拉的疫苗被研发出来,因为相关研发工作总是随着疫情消散而停滞,而研发疫苗需要巨大的资金支出,投入巨大却极有可能不了了之,毫无用武之地,再加上其本身具有的公益属性导致营利不是其主要目的,因此小企业很难涉足,面对“专利悬崖”(一个专利保护到期后,企业依靠专利保护获得的销售额和利润就会一落千丈),想通过以攫取高额利润可能并不现实。

一幅1802年的漫畫,描绘了爱德华·詹纳在为众人接种天花疫苗。受试者的身体上露出的牛头就象征着“牛痘”。

2020年3月16日,在西雅图的凯撒医疗健康研究所,41岁的志愿者詹妮弗·哈勒打下了美国候选新冠疫苗第一阶段安全性研究临床试验的第一针。世界多数正在进行的疫苗研究将目标瞄准了在新冠病毒表面的“抓手”刺突(spike)蛋白,它能使病毒入侵到人体细胞中,阻断这种蛋白人们就不会受到感染。

有关疫苗的争论,究其本质与疫苗的多重意义有关,即疫苗本身既是商品,同时也是药品甚至救济品,是其自身不同属性之间的一种张力外显。显然,疫苗作为“药品”和“商品”在人们心中的期待和功能是完全不同的,一个要求它“健康所系,性命相托”地具备“利他精神”,一个则要求它“不断提升自我价值”以让“自己”卖个更好的价钱获取更多利润。这种“利他”和“利己”的价值冲突可能才是一切围绕疫苗争议的本质来源。如果明白了这点,那么,对于消解这种争议,可能最好的办法则是给这些问题“划界”,即让这些问题在各自的场域均可以得到妥善的回应。比如在立法上,作为“药品”的疫苗接种,必须获得其作为药品该有的法律保护。我国规定强免(强制免疫)的疫苗是必须打的,也是免费的,按接种顺序包括乙肝疫苗、卡介苗、脊髓灰质炎疫苗、百白破、A群流脑疫苗、麻疹疫苗、乙脑疫苗和精白破,自1978年这项举措开始实施以来, 我国在2000年实现了无脊髓灰质炎目标。实施乙肝疫苗接种后,小于5岁儿童乙肝病毒表面抗原携带率从1992年的9.67%降至2014年的0.32%,因接种疫苗减少乙肝病毒慢性感染者3000多万人。乙脑、流脑等发病人数降至历史最低水平。

截至目前,人类使用疫苗预防疾病已有200多年的历史,今天人类的平均寿命和19世纪末相比延长了数十年不止,可见疫苗着实已成为人类在抗击传染病中最为有效的第一道防线,其不止让千千万万人免受传染病的侵扰,新的预防性的和治疗性的疫苗更成为了人类健康的保护神。

然而,随着社会的发展,很多新的传染病也随之出现,近期出现的新冠肺炎疫情便是近百年罕见的重大传染病,疫情暴发以来,由世卫组织牵头成立了一个由科学家、医生、资助者和生产商组成的全球疫苗研究小组,美国、中国、欧洲等国政府的疫苗研究团队、私人基金,如比尔及梅琳达·盖茨基金会等,均加入到了疫苗研究的队伍中来,虽仍会面对如“新冠疫苗会像非典疫苗一样无果而终吗”等质疑,但我们相信,人类对疫苗的期待和追求并不会因此而停下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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