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小说视域下的《简·爱》
2020-05-26孔浩璇
孔浩璇
摘要:19世纪英国著名的女性作家夏洛蒂·勃朗特,在其1847年创作的《简·爱》中,以女性特有的细腻笔触,塑造了一位坚强独立,追求自由平等的新女性形象,反映出主人公思想与心理由幼稚走向成熟的变化过程。基于此,本文从成长小说的视角出发,以主人公简·爱在盖茨黑德、在洛伍德、在桑菲尔德、在圣约翰家以及重回桑菲尔德后的五段生活经历为线索,对其人物成长进行分析,以期丰富现有对本书的研究。
关键词:《简·爱》;成长小说;人物形象;成长
一、引言
《简·爱》(Jane Eyre)是19世纪英国著名作家夏洛蒂·勃朗特(Charlotte Bront?)最重要的作品之一,在世界文学史上占据一席之地。这部现实主义小说通过记叙简·爱的独立人格发展过程,表达了作者对独立自主、积极进取人生的向往。《简·爱》以主人公简·爱的人生经历为线索,塑造出一个性格坚强、刚柔并济的女性形象。她凭借着自己的正直品德和聪明才智,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成长为具有独立人格的成熟女性,再次向世人证明美貌与财富并不是通往爱情与幸福的唯一途径。而这也正符合成长小说的定义,即通过对不谙世事或不够成熟的青年主人公在自身生活经历中不断了解世界本质,得到生命哲学的启示的过程进行描写,从而通过主人公的成长来向读者传递积极向上的态度。同时,她的成长也经历了一段漫长而痛苦的过程,主要包括五个阶段:在盖茨黑德府、在洛伍德学校、在桑菲尔德庄园、在圣约翰家以及重回桑菲尔德庄园。基于此,本文将对简·爱的成长之路进行简要分析。
二、女主人公简·爱的成长日记
2.1 在盖茨黑德府——社会阶级的边缘人
主人公简·爱自小父母双亡,被寄养于盖茨黑德府的舅舅家中。舅舅过世后,她便不断受到舅妈的嫌弃、表哥的欺辱、表姐的冷漠相待与佣人们的蔑视,游离于家庭生活圈之外。这正是英国成长小说情节的典型设定,即诱发主人公的成长阶段开始的因素通常是其由于自身的气质原因遭受挫折,并受到身边环境,如家人和社会的影响。这一阶段的主人公往往由于所受挫折和外界压力在生活中频频犯错。简·爱的成长阻力首先来自家庭环境。如在作品开头,作者记叙了这样一个场景:“伊丽莎、约翰和乔治娜就在客厅里团团围在他们妈妈的身边,而她则斜靠在炉边的沙发上,让几个宝贝儿簇拥着(这会儿即不争吵,又不哭闹),一幅心满意足的样子。我呢,她就让我不必去跟他们坐在一起了。”(夏洛蒂·勃朗特,1990:1)人的性格是由环境造成的,随着心中痛苦的不断累积,她形成了孤高、反抗的性格。
她最大的喜好是爬上窗龛里的座位上,把窗帘合拢,看《英国禽鸟史》中的海鸟插图。窗台作为房屋内外接壤的边界,暗示简·爱与这个家庭格格不入,海鸟更是代表着简·爱的精神,她期望像海鸟一样自由,反抗恶劣的环境。然而简·爱的表哥经常教训她:“妈妈说过,你没钱,你父亲一文也没留给你。你本该去要饭,不应该在这儿和我们这样上等人的孩子一起过活,跟我们吃一样的饭,穿花妈妈的钱买来的衣服。”(夏洛蒂·勃朗特,6)显然,这是全家的想法,甚至连佣人也认为简·爱没有工作,不配吃白食。实际上这反映了当时世俗社会对如简·爱一样的孤女的看法,没有自己的财产,而是靠别人救济度日,理应受到歧视。作为一个大家眼中的“下等人”,她长久以来积压的怒火最终爆发,面对表哥的欺侮,她奋起反抗,为了自己的独立与尊严斗争。“‘不公平!——太不公平了!我的理智告诉我说。”(夏洛蒂·勃朗特,1990:12)这其实是简·爱成长历程中的第一次顿悟,她意识到了自我的存在,萌生了反抗意识,成为离开原有环境的一种推动力。尽管简·爱的童年生活并不幸福,但是精神上的摧残与肉体上的折磨并没有让她屈服,恰恰相反,她变得越来越坚强,反抗意识成为了她性格中的主旋律,这也正是捍卫她自己独立人格的精神起点。
2.2 在洛伍德学校——信仰的啟蒙教育
“进学校会是个彻底的变化,意味着做一次长途旅行,完全离开盖茨黑德府,踏进一种新的生活。”(夏洛蒂·勃朗特,1990:26)在这次冲突之后,简·爱离开了舅舅家,来到洛伍德学校。在学校,简·爱开始受教育,但这和她向往的生活截然不同。该学校的物质环境恶劣,严寒刺骨,规章繁琐,号称以惩罚肉体的形式来拯救失落的灵魂,让每个孩子的头顶上都笼罩着死亡的阴云,但也正是在这里,简·爱遇到了两位对她一生影响巨大的引路人,同学海伦和教师谭波尔。
作为正在成长阶段的主人公,她个人经验与阅历不足,需要更为理性、富有经验的成年人引导,才能实现自我,完成对生命的拓展。在传统成长小说中,对年轻男性成长起决定作用的往往是父亲或男性长辈角色,而本书中,作者匠心独运,把主人公的模仿对象塑造为女性角色:海伦逆来顺受,将寄托放于宗教信仰之中,“宁可耐心忍受一次除你自己之外,别人谁都不会感到的痛楚,也远比做出件冒失的事来,让跟你有关的人全都受到不利的影响为好。”(夏洛蒂·勃朗特,1990:67)简·爱的观点完全相反,她憎恶这所死气沉沉的学校,向往热烈新鲜的自由生活,在她心里,只要受了不公平的待遇就要反抗,即使会受到更为严厉的处罚,也要据理力争。海伦之死使幼小的简·爱重新思考人生的真谛,在确信了自己不屈服的信条的同时,也为她指明了新的出路。谭波尔小姐则是另一位改变简·爱人生的角色,她的善良与爱让简·爱体会到了母亲的感觉。她宽和温柔地开导简·爱,如同一轮明月,照亮了简·爱被黑暗笼罩的心灵,给予她继续前进的力量。这种关爱与教育改变了简·爱的性格,她不再盲目地反抗,而是学会了理解与宽容。谭波尔小姐离去后,爱、宽容与善良并没有随之消散,反而在简·爱的精神世界构造了新的维度,这种平和的心态拓宽她的独立人格发展,丰富其内涵。可以说,在洛伍德寄宿学校,这两位引路人帮助并见证了简·爱完善自我,勇于争取权利,形成独立人格并启蒙信仰。
2.3 在桑菲尔德庄园——爱情的萌芽地
随着两位引路人的相继离开,简·爱便对洛伍德学校产生乏味厌倦之感。她来到了工业大城米尔科特附近的桑菲尔德庄园做家庭教师。巴克利认为,成长小说的主题特征便在于此:主人公由乡村走向城市,在城市接收着“对都市生活的直接体验”,面临“至少包括两场恋爱或性的遭遇,一个粗俗沉沦,一个激越飞扬”。(Buckley,1974:17-18)相较于之前的偏僻之所,米尔科特城充满了新鲜感与多样性,但同样也兼具挑战,简·爱便是在这里遭受了爱情的新鲜与苦难。
简·爱初到桑菲尔德庄园便得到了妥善的对待,管家待她不薄,学生机灵活泼,似乎十分完美。但这样平静的生活并不是简·爱所渴望的,“每当这时候,我总是渴望我的目力能够超出这个极限,能一直望见那繁华的世界,那些我只听说却从没见到过的生气蓬勃的城镇和地区。这时候,我总期望自己能有比现在更多的实际经历,能比现在有更多的机会既接触跟我同样的人,也结识各种不同的性格。”(夏洛蒂·勃朗特,1990:139)而庄园主罗切斯特正是这样一种存在,他足智多谋、幽默风趣,使得简·爱很快对他产生了感情。与此前成长路上的引导者不同,罗切斯特是第一位尊敬简·爱的异性,两人共同的志趣、梦想、爱好也让她体会到了与高尚灵魂交流的快乐。初次接触到爱情的简·爱十分矛盾,一方面,她并不把彼此的社会地位悬殊看得太重,希望获得爱情,另一方面,她的精神境界使得她绝不低头,处处显示出自尊自重,被轻贱时,她毅然决然开口维护自己的尊严:“这是我的心灵在跟你的心灵说话,就仿佛我们都已经离开了人世,两人一同站立在上帝的跟前,彼此平等,——就像我们本来就是的那样!”(夏洛蒂·勃朗特,1990:330)这位无权无势的女孩勇敢地表达了自己的爱,也展示了自己的尊严与人格,她不是男人的附庸,而是同样平等的人。然而二人结婚之际,简·爱得知罗切斯特已有妻子,选择了离开。“我是个自由自在的人,有我的独立意志,我现在就运用它决心要离开你。”(夏洛蒂·勃朗特,1990:330)这无疑是成长小说“双线型”路线的体现,简·爱在自身社会地位低下与罗切斯特之疯妻的双重精神压力下,失意受挫,但她绝不会委曲求全当一名情妇,因为这不仅是对她道德准则的侮辱,也使她丧失了掌握自己命运的权力。在爱情与尊严之较量中,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尊严,她独有的智慧、勇气与坚韧也是她独立人格发展之路上至关重要的一点。
2.4 在圣约翰家——爱情的完整认识
尽管在洛伍德,简·爱受到了海伦和谭波尔小姐的影响,性格中出现了温柔、宽善的成分,但更多的时候仍凭一腔孤勇与刚性做事。当她流浪到圣约翰家时,黛安娜和玛丽逐渐影响她,使之变得柔和。当她发现圣约翰三兄妹竟是自己的表亲时,这种无与伦比的亲情纽带令他们的感情更为深厚,也为其性格中注入了新的生机,使其超越了原来的狭隘,向温和宽厚发展。在此阶段中,自身情感和精神经历了多重磨练的简·爱的个性逐渐完成了由幼稚向成熟的转化。她能够以更加客观的视角看待生活,而非如从前一样多受自身的情绪影响。例如简·爱与曾经欺辱过她的里德太太重逢时,过去的失望与怨怼一扫而空,只感受到一种莫大的怜悯。“我曾带着满腔怨恨离开这个夫人,如今重新回到她身边来时,却只有一种对她所受巨大痛苦的怜悯之情,以及忘掉和宽恕她种种伤害的强烈渴望,——一心只希望彼此和解,握手言欢。”(夏洛蒂·勃朗特,1990:300)这决计是幼年简·爱做不到的事情,也体现了她正逐步向社会融入的特点。
简·爱成长的过程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她也曾迷失其中。圣约翰作为一家之主,权力不容置喙,对她有着深达骨髓的控制力,他要求简·爱同他结婚,并前往印度传教。情感的能力是造物主的奇妙作为,圣约翰却把它当作奴役人的机器,他并不是为了爱情而求婚,只是将简·爱看作传教的工具。尽管圣约翰年富力强、高大英俊,是她的恩人,但她不像传统女性一样选择以身相许,而是选择遵从自己内心,拒绝他的求婚。经典的英式成长小说中,受宗教信仰影响的道德准则多对主人公本身个性的转变起到重要作用。本书中,由于时代和社会背景的影响,作者也多次借由宗教信仰的影响让主人公获得成长感悟。例如,在此处面对圣约翰时,正是“上帝的指引”给予主人公坚定的信心做出抉择。
至此,经历了信仰,爱情和挫折,主人公逐渐完成了其成长的过程。简·爱虽一度面临迷失自我的困境,但她不断探求自身的需求,寻找平衡。此时,她的性格接近完整,她自尊自爱、富有仁爱、思想独立,能够根据自己的价值标准来行动,能够完全主宰自己的生命,其形象已然丰满且立体。
2.5 重回桑菲尔德庄园——神性与人性的平衡
在情感成熟的过程中,通过亲身体验,简·爱逐渐形成了自己的爱情观与人生观。爱情要建立在平等基础上,绝不是单方面的屈从;人的尊严与个性神圣无比,精神富有是最大的财富。她遂遵从内心,重回桑菲尔德庄园。尽管大火摧毁了一切物质的东西,罗切斯特也已残疾,但两人之间炽烈的爱始终如一,最终结合。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的爱情打破了世俗的禁锢,是超凡脱俗、具有完整意义的,是作者批判现实主义的最有力武器。两人的结合也是简·爱神性回归的体现:在罗切斯特三声呼唤之下,简·爱由出走庄园到回归爱情,这既是人性的指引,也是神性的指引,实际上侧面反映了成长小说主人公原初的精神追求,即达到一种社会平衡。
至此,简·爱为了自己做出的种种努力终于开花结果。她再也不是那个只会用最原始的憎恶和报复来反抗舅母的小女孩,她在社会学堂中感受到了爱,理解了爱,也收获了爱,通过自我教育开启全新的人生,最终到达心中的圣地,达成生命之圆满。
三、结语
让《简·爱》能够成为文学史上的一部巨作的正是作者对于主人公形象动态统一的塑造。通过将主人公的性格随剧情发展不断变化的过程完整展现给读者,无需刻意强调,也让简·爱的成长过程跃然纸上。简·爱不再是以往一些作品中刻板而固定的女性角色,而是真正体现了成长这一主题的鲜活形象,这也是《简·爱》之所以属于成长小说的主要原因。在作者巧妙设定的情节中,这位平凡而又伟大的女性逐步从贫困、自卑、叛逆到精神富有、成熟、宽厚,在社会熔炉中磨砺、变化、发展,不断地进行自我完善,成为一个拥有自我个体的人,具有独立的意志和思想,用爱创造了整个世界。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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