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逃逸与守密:时间的低语

2020-05-26文静

青年生活 2020年11期

文静

摘要: 我常使用自然界的元素创作,材料包括水,光,电,气体等物质,致力于将视觉形象转化为一种自然与文化,与人类精神相吻合的“迹象”;此外我着迷于时间的多样进程,并注重展现对时间的体验过程,侧重表现某个过程的动态性。时间的节奏和结构是我理解世界的钥匙,也是一个终极的迷,而此篇文章将尝试通过我的一个雕塑作品作为切入口去解答。

关键词:动态雕塑;自我解体;时间的腐朽;宿命感;迷恋危险;死亡隐喻

我喜欢尘埃化的物象,常将物体的具象性打碎后进行重新具象化,重新形成有空间秩序、有运动规律的超验世界。我偏好有透明感、反射感的材料,熱衷镜像重叠效果,我也同样喜欢用光、火、灰尘这些单纯且有神秘感的材料,它们总是让人联想到世界起源的基本元素,因此具有无限神秘、抽象的象征意蕴。我常使用腐化、溃烂、流淌的材料,如氢氧化钾和水。溃烂、流逝的主题是我钟爱的,时间的不可终止是我作品世界的一个隐形规则。这样的材质和形态,一方面能呈现时间的痕迹,一方面也能涉及与生死存亡有关的隐喻。我把这一类的作品称之为“时间的雕塑”。

在平铺的沙地,或是因退潮显露的小岛上,金属的头颅缓慢却决绝地融化成银泊,或是渗透在沙砾中,或是与江水交融。在我的动态雕塑作品《论朽》中,物质衰败的时间线被扭曲,宏大坚固的金属雕像在眼前坍塌,给予观者一种置身世外的清醒,而这种清醒又转瞬耗尽,变成金属粉末在阳光下的点点炫斑。萧沆认为,时间的脱臼是我们在追求价值的假象中短暂的清醒。我们用心跳标量世界的进程,用体温加热本就冰冷的宇宙,而只需片刻的暂停,这个用欲望勾勒的假面就会消亡。我塑造了一个巨大的头颅,其中诉说的也正是人类个体感知中不可避免的主观局限性,只有当它自身开始进行交融互洽时,这个由碎片拼凑的集合体才有可能锻造成型,而这种交融的过程中不乏炼金术师点石成金般对于未知能量的召唤。

《论朽》取名于虚无主义哲学家萧沆文集《解体概要》的另一译名,其对于“缺失”和“腐朽”的解读却不尽相同。在艺术家的作品中,腐朽是寂静的,它包含了生者的疑惑与死者守密般的缄口不言。生者对死亡的无限猜想得不到回音,如同观看常温下融化的金属一般沉迷与错愕。生者与死者的聋哑是两个维度上相互错开的缺口,永不契合却两两相望。

英文词汇flux是形容一种穿梭于永恒困惑之中却悠然自得的状态。在我的作品《论朽》中,头颅在融化过程中不断变换形态,不断被解读,虽然同是对二元结构的颠覆,我在混沌之中找到了一种趣味,从而形成了自有的美学。尚未完全丧失形状的铝银粉块从主体上滑落,像是某种生物的脏器脱离母体,而星星点点的闪光又好比微生物体的殖民地,腐朽后奔向大地和江流。 正如萧沆所说,“意识到衰败的人常犯的错误,是想要抵抗它,而实际上我们应该鼓励它:因为衰败发展下去,就会衰竭,从而使别的形式得以生成。”促成混乱的催化剂,可以引发处于我们概念与感知场域之外的神性源头,每个微粒,每根纤维都通向更广阔的宇宙,在逃逸线上完成彼此的转换与过渡。这样的多元体在《千高原》中也有提及,“每个多元体都是共生性的,它在其生成之中汇聚了动物,植物,微生物,运动的粒子,以及一整个星系。在这些异质者之间......不存在预成的逻辑秩序。”金属的冰冷和结冰的水是两个完整强度的结合,粉末的纤细与融水的柔软也是如此。在对于物质的混溶与捆扎之中,我期望抓住它们之间的纤维与阈限,让感官得以形成根茎。这样的过程和偶然性,更像是一种“生成”。

《论朽》所使用的是我自制的材料,一种铝银粉与流体的混合物。运用非常规材料从一定程度上鼓舞了意外与偶然性的产生,所用铝银粉的密度不同,融化过程中形成的质感与痕迹也有微妙的差别。对“意外”的允许,是对未知庞大能量的接纳和催化,亦是创造性的缠卷,而《论朽》的精妙之处也在于,这样的创造是在腐朽的过程中得以萌生。在作品消失的72小时中,包含了欲望的交错与空想的崩塌,同时也孕育着自我毁坏后散落沙丘的粒子与新物质结合所生成的强度和不可知。

我塑造的巨大头颅与它脆弱的消解过程似乎划分了一个无比中立的空间,但细品却发现它们构筑了一个矛盾的结界,同时强调而又质疑了“解离”这一概念。在这里有一种性质的辩证法,这些性质一旦摆脱了物质的各种束缚,摆脱了各种预定轨道,就会产生颠倒和矛盾。粉末是造成这种“解离”的关键元素,因为它自身就是粒子的产物,是极具动态和易逝性的。而且它也有不经意间产生的效果,比如作品在整个展示的过程中就银色粉末很自然发生了一种散落、自我解体的过程。

我在《论朽》之后多个作品中嵌入稍瞬即逝的元素,结合其他隐喻的元素构成了一种微妙的宿命感。真实的死亡电还未到来,但观者却感受到了其鬼魅般的在场性,它触及到了人类内心中一种深刻的无力感,对自身的未知以及对于危险的迷恋。 时间的谜语在我这里有一种自然的表现,那就是放缓,慢到时间本身似乎凝滞了,从而呈现出物质本身极为缓慢的衰朽的过程。虽然这个过程最终会导致毁灭,但当我们凝视着这个过程本身的时候,会感觉到一种超越物理时间之外的静止的形态。《论朽》当然是对这样一种极度缓慢的物理过程的直接呈现。 它的材质和形态,一方面能呈现时间的痕迹,一方面也能涉及与生死存亡有关的隐喻,这是我所迷恋的。另外,变动、流淌也造成了无形与无常的审美感受,世界的稳定性无法再被信任,流逝、消亡、变异或许才是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