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英雄气

贺茂之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原国防科工委副政委崔毅中将，于2019年11月21日22时许病逝，享年90岁。

22日8时许，一首怀念崔毅将军的诗诞生了：

小雪雾天泪蒙蒙，

痛悼崔将乘鹤行！

待人总若三春暖，

处事犹胜八仙明。

建章立制强军魄，

拨乱反正树英雄。

披肝沥胆铸崇高，

效国一世善终生！

在4个微信群和“闻书香·听天下”平台先后陆续传播，仅32个小时，就有1.6万多人次阅读，跟帖、和诗、点赞者如潮跟进。究其缘由，是因为崔老将军当年第一个发现并认定王杰是英雄，并全力推动大力宣传，以致引起毛泽东、周恩来、朱德等国家领导人的高度重视，掀起了学习王杰的高潮。半个多世纪过去，习近平总书记先后七次讲到学习王杰精神。

就在11月27日，崔老遗体告别仪式的现场，“闻书香·听天下”网络平台的同志，打出了黑底白字的横幅：“深切怀念第一位发现并认定王杰是英雄的崔毅将军”！

在崔老仙逝前三天，王杰生前部队王杰连现任指导员和现任班长，受部队首长的委派，专程到医院看望了崔老将军。说来蹊跷，连续几天处昏迷状态的老将军，居然能坐起来与他们交谈，语气依然如平时一样亲切、一样温和，唯两次谈到王杰“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时格外响亮。要不是工作人员担心老首长过于劳累而制止，他还会谈下去。以至于这两位王杰的战友深为感动：“感谢老首长当年发现并认定我们老班长王杰是英雄，为我们部队、为解放军增添了光荣，为全军乃至全国青年树立了光辉榜样！”还再三表示：“请放心，首长！王杰的枪我们扛，王杰的精神我们弘扬！”

微笑着的崔老，重重地点了点头。这正是他当年发现并认定王杰是英雄的初心，正是他全力推动宣传王杰英雄事迹的愿望。

首位认定 全力推动

1965年7月20日，时任济南军区政治部组织部副部长的崔毅，在下基层调研结束归来的列车上，遇到了专程到王杰牺牲所在地了解事故详情归来的师政治部主任刘德一。交谈中，当崔毅得知王杰所在部队已经把此次亡人事件当成重大事故上报军区装甲兵和军区司令部、政治部后，便认真询问了事情始末。刘德一介绍说，经武装部要求，部队派工兵班长王杰，指导民兵进行埋地雷训练。在炸药包爆炸的瞬间，是王杰猛地扑上去，用自己的身体阻挡住了爆炸的威力，保护住了在场12人的生命，只有他自己被炸得血肉横飞；幸存的民兵和家人都感恩王杰是救命恩人！崔毅说：“这是舍己救人，这是英雄的壮举！怎么能说是亡人事故呢？”刘德一说，基层只要出现了死亡，就当成事故上报了。崔毅说，不能一死人就作为事故处理。要实事求是，要注意调查研究，要看当事者的一贯表现和事情发生的特殊环境。刘德一随手拿出一个本子来，说在整理王杰遗物时，发现了王杰的日记，所写的内容实在、具体还十分感人。遂把他摘记的内容念出声来：“当兵是为人民、为党、为祖国而来的，党指到哪里就到哪里，就是需要奉献青春也没有怨言！”“我们要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做一个大无畏的人。”接着又介绍说，王杰入伍四年来，处处严格要求自己，出色完成各项任务，先后被评为“一级技术能手”“优秀教练员”“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两次荣立三等功。“所以，这就更证明王杰的行为是英雄的壮举了！”崔毅肯定地说：“他有着成为英雄的基础，他应该是伟大的共产主义战士！”刘德一在惊喜的同时，还有几分无奈：“可是师里已经作为事故上报到军区了，恐怕不好改，也来不及了吧？”“改！错了就改！”崔毅又一次坚定地说：“上报了也要改过来，要实事求是，不能怕麻烦、图省事。如果不改过来，不仅是對英雄的不负责任，更是对我们党、对我们军队的不负责任！”接着讲了欧阳海在铁路上推开军马，保护了列车与军马的安全，而自己壮烈牺牲。可在当时也被认为是事故。纠正过来也就是英雄事迹了嘛！

崔毅说完，深思片刻，郑重其事地对刘德一谈了三点意见：首先，从目前掌握的资料看，王杰的行为不是事故，而是英雄行为；第二，请如实向师首长、师党委报告，重新写份报告呈报上级，肯定王杰的英雄事迹，并组织广泛宣传、开展向王杰学习的活动；第三，把王杰的日记认真保存下来，整理三个版本，一是一字不动的原文印出来，二是搞个内容摘要，三是重点编选，把关键、精彩的内容挑选汇集，以供上级有关领导阅读。

刘德一不啻领到圣旨，又若迷途识返，意满志得地回部队落实。

可向来信奉并认真践行毛主席“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教导和“涉深水者缚蛟龙”古训的崔毅，当时没有继续坐车返回军区机关，而是在中途下车，直接到王杰所在连、所在班进行座谈，进一步了解王杰的有关情况。干部、战士对王杰思想、工作、学习、生活等多方面有口皆碑的称赞，更加坚定了他对王杰是英雄的认定。回到机关后，他就亲自写了份报告，请示政治部主任李耀文，建议把王杰舍己救人的事迹，在上报总政治部的同时，在全区范围内加大力度宣传。向来对他十分信任的李耀文主任亲笔批示：同意崔毅同志意见，并由他领导组织整个宣传活动。这无疑给崔毅充足电能、插上了翅膀。他当即又组织了个技术调查组，到王杰帮助民兵训练的现场，模仿当时的情景进行模拟演练，事实又一次证明，在0.7秒的时间里，只有王杰主动地向前一扑，才能保护住在场的12条生命；事实又一次证明，王杰是不容置疑、当之无愧、舍己为人的英雄！

生长在蓬莱岛、自小就听蓬莱岛八仙过海故事的崔毅，在工作中十分注意集八仙智勇、调八仙神功，调动了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上下结合，军地结合，动静结合，很快在长城内外、大江南北掀起了向王杰学习的热潮，唱响了“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英雄赞歌！

周恩来总理百忙中欣喜题词：“一定要学习王杰同志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还亲笔书写了王杰的诗“座座高山耸入云，我们施工为人民，不怕工作苦与累，愿把青春献人民”。

朱德总司令也题写了“学习王杰同志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

在后来的一次会议上，伟大领袖毛主席说：“我赞成这样的口号，叫作一不怕苦，二不怕死。”

伟令动千山，春雨润万物。这该哺育出多少舍己救人“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英雄豪杰啊！

在历史进入新的时期、多元化思绪竞相展现时，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中央军委主席习近平，在日理万机中来到王杰生前所在部队，看望了王杰连队指战员，明确指出：“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精神过去是、现在是、将来永远是我们宝贵的精神财富，要学习践行王杰精神，让王杰精神绽放新的时代光芒。”

政工本色 无名英雄

已是88岁高龄的崔毅将军看了习近平视察王杰生前部队、作了重要讲话的消息，格外激动和兴奋，内心深处有几分自豪和欣喜！

了解内情的人，常称赞崔毅当年对王杰英雄事迹的发现和认定。然而，他从来都认为“这是一个军队政工干部应该做的事情，坚持实事求是、扶持正义是共产党人的本分，学习英雄、尊敬英雄是民族的希望！”

也正因此，他无论是在军区工作还是到总政治部工作，乃至作为中纪委巡视员，接触地方人员、事情较多，可他从来没有提起过他是英雄王杰的发现者、认定者。直至今天在他的遗体告别仪式上，许多同志从他的生平中才发现了这个秘密，无不为之叹服、为之钦敬！

是的，在此前他也曾有几次说起此事，那是因为有人歪曲了这段历史，玷污了英雄王杰的形象。他给予了当仁不让的纠错，还历史以真面目，满腔热情、不遗余力地支持宣传、弘扬王杰革命英雄精神。

笔者有幸于2017年6月下旬，陪着崔毅将军应邀到访王杰当年牺牲的地方邳州。崔老参观了王杰英雄纪念馆，访问了王杰精神研究会；到他亲笔题写校名的王杰小学参加走进崇高活动；看望了王杰班同志，还见到了当年与他共事的刘德一主任。满头白发、步履蹒跚的刘老紧紧拥抱了崔老，眼含热泪地说：“不是您当年的认定和指导，就失去了王杰这位英雄典型！您为当代树立了位英雄，您为我军和国家树立了位楷模！”崔毅说：“这是我们党培养的政工干部应该做的！”刘德一说：“您做了一辈子政工干部，得培养出了多少英雄、楷模啊！”

老兵实话！很有道理，也符合实际！那么就试举几例吧！

20世纪60年代初期，部队开展学习毛主席著作活动。“怎样在战士中开展学习？战士能不能学习好？怎样才能学好？”一度在各级领导中展开了讨论。时任济南军区政治部组织部青年干事的崔毅，要求到部队做一个全面调查。他下连队，上海岛，进班排，搞座谈，同干部战士一起摸爬滚打，与各种类型战士谈心交心，寻找并提炼出“坦克车里有哲学”“炊事班内学《毛选》”等典型。整整半个多月的时间，回到军区机关就呈上了一份《济南军区战士学习毛主席著作的调查报告》。军区首长很满意，又呈报到总政治部，总政以“总政治部文件”下发全军，《解放军报》以头版头条飞布军营。这对掀起全军战士学习毛主席著作热潮，该起到多大的作用啊！而且又是方向性的指导作用、激励性的推动作用啊！

1970年时任济南军区守备师政治部主任的崔毅，落实毛主席关于野营拉练“这样训练好”的号召，结合冬季野营拉练，创办了全军第一个指导员野营拉练培训班。他亲任指导员，摸索、创新野营拉练中政治思想工作的方法措施，全面提高指导员素质和能力。其做法和经验在解放军报上刊发，随之而起的各军区、军兵种的指导员培训班，如雨后春笋。这该培训出多少优秀园丁，又该播下多少英雄的种子啊！

1973年3月，他被调到总政治部组织部工作，在此后历任副处长、处长、副部长、部长的过程中，经手发表的文章、下发指导全军的重头文件，一时难以统计，单就他亲笔撰写、组织起草或牵头制订的就有：《开展个人学雷锋基层学硬骨头六连的“双学”活动》《关于加强西沙部队政治思想工作的几点意见》《培养四有、三讲、两不怕的革命军人》《培养军地两用人才》《军民共建精神文明》《新时期连队党支部建设纲要》《新时期连队团支部建设要求》《新时期连队军人委员会工作暂行规定》等，对全军部队基层建设，无疑起到了划时代的作用；更有他参与起草、主持制订的《基层建设纲要》，宏观谋划，微观设计，洋洋大观，举措科学，乃军队建设长远大计，被誉为“军队宪法”！在国防科工委，他建议、主张并组织筹划创办了国防科工委中级干部培训班，培养了大批团、站、科、室领导骨干和人才……

还有，他被老国防部长张爱萍上将点名负责中国神剑学会的领导工作，在全国国防科工系统，开展起轰轰烈烈的文艺演出、文艺创作、文化讲座、书画展览等活动，格外关心、支持《神剑》杂志的健康成长，以使“此剑直之亦无前，举之亦无上，案之亦无下，运之亦无旁；上法圆天以顺三光，下法方地以顺四时，中和民意以安四乡。此剑一用，如雷霆之震也，四封之内，无不宾服……”（庄子语）。

等等这些，远不止这些，不能看出其伟大使命和崇高价值吗？而他主持、组织、领导的每个决策的确定、每个文件的形成、每項活动的开展，都饱溶了他多少心血与汗水呀！又凝聚了他多少忠诚与意志？还承受了多少负担与辛劳？凡与他共事者，无不有口皆碑，无不交口称赞，无不钦敬有加！可他，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任何人面前，从来都是春风满面、一派谦和，从不显摆，从无做作，更无丝毫特殊；而对工作，又从来都是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对同志、对部下，又从来都是友善、和美，关爱、关心！

党组织在他的生平中这样评价：“崔毅同志在70余年的革命生涯中，始终忠于党、忠于人民、忠于共产主义事业，为民族独立和人民解放事业，为人民军队的建设和发展鞠躬尽瘁，任劳任怨，奉献了毕生的心血和精力。”

还有诸多有识之士，说他这位第一个发现并认定王杰是英雄的老政工，一生的忠诚、执着和勤勉，培养了难以计数的先进、楷模和英雄。因此，他是英雄背后的英雄！

此论有力，此言当信！

习近平总书记在国家勋章和国家荣誉称号颁奖大会上的讲话中，把英雄模范身上的鲜明特点，概括为“忠诚、执着、朴实”。而这三点，在崔毅老将军的身上，又最为鲜明！

“崇尚英雄才能产生英雄，争做英雄才能英雄辈出。”

天地英雄气，

千秋尚凛然。

英雄不计名，

激荡人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