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听话的小尾巴(下)

汤飞

这时，小尾巴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流星，万能的流星，你站住！”

它吓了一跳，本能地停住了脚步。原来，小尾巴闯进了一个小女孩的夢境里。这个女孩笑眼下的卧蚕美极了，她身穿天蓝色的裙子，手握一块糖。

“我……站住了。”小尾巴道。

“听妈妈讲，流星能让我心想事成，”小女孩说，“假如是真的，我请你吃糖果，好不好？”不等小尾巴答应，她将糖塞到小尾巴手里，看来深信不疑。

“在许愿之前，能不能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小名叫小尾巴。”小女孩说。

“遇到一个同名的。”小尾巴道，“挺贴切的。说说你的愿望吧。”

小女孩仰起头：“奶奶自从生了一场大病之后，遗忘了许多事情，昨天发生的事今天就忘记了，甚至她到晚上就忘了中午吃的什么饭。幸好，还叫得出我的小名。妈妈说，奶奶得的是阿尔兹海默症，只能在梦里恢复健康。可我等了好几个晚上，也没见奶奶有所好转。你的能耐比医生大，我想请你帮助她记起以前的事。”说着，小女孩潸然泪下，晶莹的泪珠落在蓝色裙子上。

小女孩对奶奶的爱，让小尾巴很感动。可它首先记起的是星使的话。虽然人间很美好，但天空才是它的归宿。它定了定心神，转身便走了，只留下一道星光。

小尾巴分明听见小女孩放声大哭：“你回来！”

虽然它在天上备受冷落，离群索居，不肯轻易屈服、迁就，可心底终有一寸柔软的地方，要是有个温暖的家，有疼爱它的亲朋该多好！想着想着，它的身子越来越重，速度越来越慢，终于不由自主地掉落在小女孩跟前，不再发光。

小女孩将小尾巴捧在手中，小尾巴脱口而出，“快点忘掉，忘得一干二净，我要飞起来！”

“你得了和奶奶一样的病吗？想要忘记什么？”小女孩关切地问。

“忘掉你的心愿！”它发觉自己无能为力，那些话酷似烙印，挥之不去。难道真要被困在人间？然而转念一想：对着流星说出心愿，是人类的本性，我可以不听。那么，我记住了愿望，坠落凡尘，又怎能责怪对方呢？

小女孩非常懂事：“如果你不乐意相助，我可以接着等，直到有流星答应。”

“别傻了。不会有流星关心你许的愿，更不能将它变为现实。”小尾巴说出了真相。

“你骗人！你不是小尾巴，你是小骗子！”小女孩哇哇大哭。小尾巴不知所措。

“小尾巴，你怎么了？”

“我——”小尾巴突然意识到叫的不是它，有人推开房门走进来，打开灯。它眼疾手快，躲入被窝。

小女孩从梦中惊醒，说：“妈妈，我刚才见到一颗流星……”

“你许愿了吗？”妈妈温柔地问。

“我想帮奶奶治病，可流星……”小女孩伤心地哭泣。妈妈把她搂进怀中，轻抚后背，道：“妈妈明白你的心意，相信奶奶也会明白。你若再见到流星，这样对它说……”她与女儿低声耳语。“睡吧。”妈妈退出房间。

小尾巴钻出被窝，问：“妈妈跟你说了什么？”

“她说你是假冒的流星，因而不能让我的愿望成真。”

“我可是星使认证的流星，绝非冒牌货！”小尾巴急忙辩解。

“那你会飞吗？”

“本来是会的。但听了你的心愿，而且记住了，如今变成不听星使话的流星，飞不起来了。都是你害的。”小尾巴眼中带着笑说。

小女孩上学后，小尾巴躲在抽屉里，待得烦闷了，便跳出来溜达。小尾巴趁保姆在厨房忙碌之际，溜到奶奶的房间。奶奶穿着干干净净的衣服，花白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只是她长时间呆坐着，仿佛一尊塑像。

“奶奶，我是小尾巴。”

奶奶注意到它，动容道：“小尾巴，你咋长成这样了？没好好吃饭，学习太辛苦，还是爸爸妈妈管得太严了？别怕，奶奶为你撑腰。对了，我这里有零食，专门给你留的。”她起身在床头柜里翻找，一无所获，不禁急道，“我明明记得放在这儿了，很可能被你爸爸偷吃了……”

保姆听见说话声，在门口张望一眼，以为是老太太自言自语，不予理会，又去干活。

小尾巴心想：“有奶奶真好，就算忘记了许多事，仍旧牢牢记得孙女爱吃的零食。难怪小女孩会许下那样的愿望，她深爱着奶奶。爱是抵抗遗忘的良药。也许遗忘到最后，剩下的爱才最纯粹。”小尾巴轻声说：“奶奶，您还记得我小时候的事吗？”

“记得记得！”奶奶顿时笑得合不拢嘴，“你小时候顽皮得很，老爱爬院边的大树，比猴子还敏捷……记岔了，这是你爸爸小时候的事……”

奶奶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说这么多话了。吃午饭时，她好似不听话的孩子，一直嚷着：“再拿一副碗筷，乖孙女儿要吃饭。”保姆说：“您孙女在学校吃饭。”奶奶哪里肯信，可她并不回屋寻找模样怪异的小尾巴，大概是忘记了吧。保姆拗不过，只得照她的吩咐办。老人方才开开心心地用餐，还比往日多吃了一碗饭。

晚上，小女孩回来，草草吃过饭，不再贪恋客厅里的电视，早早回房。小女孩听完小尾巴的讲述，欢喜道：“你可以代我陪伴奶奶啦。”

小女孩在书桌前做作业，小尾巴跳上窗台，头顶星点满天，还眨呀眨的，是在向它打招呼吗？星空里，怎么会有它呢？

时间是一篇篇课文、一道道算术题，是一次次考试。小尾巴每天陪着记忆力日渐衰退的奶奶聊天，奶奶能回忆起的事愈来愈少，好在小尾巴与小女孩长期相处，知晓了祖孙之间的不少故事，足以从旁提醒，陪她乐呵。

某天夜晚，两个小尾巴进入同一处梦境。天边滑过一颗亮白亮白的流星，小姑娘提不起许愿的兴致，倒是小尾巴大喊大叫，欲将天上的伙伴介绍给身边的小女孩。流星翩翩落在半空。

“我曾经也是一颗流星哦。”这是小尾巴的骄傲。

“你为何沦落成这副模样？一定是没听星使大人的告诫。”

“起初确实是。后来我想清楚了，与其在茫茫太空做一颗光芒柔弱的孤星，还不如在一个温暖的家庭里做一块石头。我决定替小女孩陪伴亲爱的奶奶，脑子再糊涂的人，也需要生活的希望。我是希望的传递者。”

流星不以为然：“要不要我帮你向星使大人求情，救你回太空，做回闪亮的星星？”

小尾巴缓缓摇头：“尽管不再闪亮，但我会永远善良。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已经爱上人间了。”

流星叹口气，身子一摆，以光速离去，把之前的所见所闻统统当作耳旁风，抛之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