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星光灿烂

也许你想象的雾云山是安静的、飘渺的，仿佛是那遥远梦境里遗世独立的伊人在望;身处其中，你就会发现，雾云山上是鲜活的、葳蕤的，是憧憬丛生的一方圣地，是采撷幸福快乐的一座云梯。

因为有所谓“唐朝梯田”的传说在前，有“火把节”的故事传扬，来雾云山之前，我总有点不以为然，生怕一方灵山秀水因某些好事者的杜撰和策划，而生出牵强附会的穿凿痕迹，但转念想，“玩”的事又何必那么当真呢？这不，湖北蕲春县第四届“雾云山火把节”在蕲北部的檀林镇雾云山村要开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便呼朋引伴，直奔雾云山来了。

雾云山上煞是热闹！天南海北的人来了——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着花格子短袖的、穿涨鼓鼓羽绒服的，背一大堆摄影器材的……人流如潮;南腔北调的声音汇集了——戏曲唱腔、流行乐曲、儿童戏闹、商品叫卖的声音……此起彼伏。

车子停在山脚下。我们徒步跃上300米斜坡，绕过几家住户，经临时搭建的宽敞平台，登上两三个小山坡。在密集的人群中，去寻求最好的观察点。终于在一大群长枪短炮中，占了一处缝隙，当我直起身子，平视前方的时候，猛地惊呆了！

这是一幅多么壮观的画面啊！

久雨初霁的雾云山，恰如一英明盖世的皇上，精神抖擞，分外清明。浓秀与它，更显出盛装威武;而那层层叠叠的梯田，犹如一个个峨冠博带的大臣，纷纷匍匐簇拥旗下，远远望去，恭肃严整又暗流涌动，错落有致可入目成画。梯田每一层都不那么规则，弯弯曲曲，方圓各异，千姿百态。梯田自远而近，由低向高，一级一级盘旋而升，直上云霄。向下望去，层层相接，块块相连，以黑色线条勾勒出的狭长阡陌，与白色画面呈现出的漠漠水田，还有那点缀其间的各色花朵，它们彼此辉映又各有风姿，给人以强烈的心灵震撼。猛一看，整个雾云山，犹如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登高壮观天地间，心情极其畅快。

据村书记介绍，这是一个古老的村落，史载唐朝一田姓官员贬于此地避难，拥家躬耕开辟了这片梯田，历代百姓视若珍品，并继承发扬垦荒精神，在雾云山创造出了一个人间奇迹。这些梯田面积110亩，约300余块，上下落差120米，铺在雾云山两山的坡面及山凹处，或依山就势，或人工重新垒砌，据相关人士考证，雾云山梯田的精耕细作的程度和水利设施建设堪称中华农耕文化的典范。

站在身边的李莲稳镇长接着说：“清晨，雾云山云蒸霞蔚，烟雾缭绕。干活的人，脚在田间，似在天上，有一种如梦如幻、飘飘欲仙的感觉啊。”你看，雾云山多有灵气，把这里的乡村干部都浸润成诗人了。

晚饭是在山中间的一家农家乐吃的。老板姓田，一边招呼客人，一边端茶送菜。一个客厅，摆3桌挤得满满的，进出有些不便。田老板解释说，往常一般坐2桌，今天客人太多，所以临时加了一桌。一会儿，饭菜上桌了，四荤四素，外加四个蒸菜，都是地道农家菜，色香味全，令人胃口大开，8个人，一餐饭花了不到300元。据介绍，“火把节”搞三四年了，村民农家乐开了40多家。一户农家乐，基本生活费和孩子读书等费用支出后，一年可净落个两三万元。村民们由衷地赞叹：多好的事呀！

饭后，我们匆匆回到山上。此行的目的本来就是奔“火把节”的主题创意而来。尽管快追快赶，还是迟到了一会儿。等我们站到原来位置上的时候，天已完全谢幕了，点点星星开始闪烁起来。

村里专门安排了二十多名朴实聪明的壮汉负责点火。每一个火把都插在每一丘田的埂子上;每一条田埂都是一条曲线，每一块田每一垅田都是一个点和面。

汉子们手持用干篱扎成的火把，排成队列，高声歌唱着，走向田野，奔向山岗，由点到线，由线到面，由下到上，由两边到中间，慢慢点燃了这些翘首以盼的火把。不一会儿，一个偌大的“凤凰”形象渐渐明晰，呼之即出。汇集在雾云山上的千万双眼睛顿时为之一亮！

山在燃烧，田在燃烧，大地在燃烧，天空在燃烧。与此相应，人们的情绪也在燃烧，在激扬，在纵放。大家都沉浸在狂热和兴奋之中，一个个手舞足蹈，得意忘形，放声歌唱。难道这就是郭沫若《凤凰涅槃》所描写的情景吗——“火便是我，火便是他，火便是火”？置身其中，每个人不由得生发出“我们生动，我们自由，我们雄浑”的豪迈，情不自禁地“翱翔！翱翔！欢唱！欢唱”了！

我不是诗人，无法形容心中的感受。但明代状元杨升庵“老夫今夜宿泸山，惊破天门夜未央，谁把太空敲粉粹，满天星斗落人间”的诗句，不就是我内心深处的真实写照吗！是呀，人类的文明起源于火，火的滋生蔓延和燃烧，极大推动了人类的文明和进步。置身于今夜这火焰四射的氛围当中，我们每个人都会涌起一股轻松感，不必计较来自风雨的侵蚀，也不必担心山花烂漫的遗忘。此时此刻，我们完全可以放开天生野性的欲望，大胆写下属于自己的篇章，尽情享受大自然的恩赐。

说到风雨，还真是撞上“风雨”了。“什么名堂？不明主题，没有说法。热闹一下而已。”我身后传来了一声嘀咕，明显的外地口音。朦胧中我看到一个戴着眼镜，衣着整齐的“胖子”，似在与几个同行的人一起，议论此次活动的所谓“弊端”。

关于这次活动的主题问题，又何尝不是本人一直以来的纠结和困惑呢？就在来雾云山的路上，我还在与朋友讨论这“火把节”的说法，可否以“火树银花会”之类说法代替？以避免人们将其与云南彝族的“火把节”混淆;我还在想，可否把活动日期定在每年农历3月3或是清明节，意在驱霉辟邪，祈求福运，这样会有一点新的创意。现在看来，我等的这些想法都是多余的了。

雾云山，今夜星光灿烂。

山水和梯田沸腾了！“济济一山”的摄影爱好者沸腾了！大巴车载来的外地游客沸腾了！田老板等四十多户开农家乐的村民沸腾了！四面八方赶来看热闹的村民和社会各界人士沸腾了！这是一场多么令人开心的盛会啊！

其实，让老百姓高兴，让老百姓获得一些实惠，不就是这个星光灿烂的夜晚所给出的一个最好的说法吗？还有比这个更好的主题吗？

作者简介：

李韧，湖北省蕲春人，湖北省作协会员。

先后在《中国报告文学》《散文选刊》《荆楚报告》《海外文摘》《湖北日报》《参花》《黄冈日报》《问鼎》《鄂东晚报》《东坡文艺》以及《作家》《在场》《湖北诗人》《情感文学期刊》《齐鲁文学》《天府诗刊》《当代一线诗人样本》等报刊媒体平台，发表文学作品近20万字。

著散文集《枫林散叶》《春天畅想曲》。曾获第七届胡风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