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条让人好奇
2020-05-21
我是一个足球迷,NBA看得不多,偶然一次印象深刻。
解说员杨毅说:接下来请看大屏幕,球迷大礼包抽奖,获奖观众将获得XXX,一会儿我喊开始,张指导喊停。
张指导:开始!
杨毅:……
忙碌与慌乱不讨人喜欢,这常常会让人显得滑稽。3月下旬,疫情后遗症开始抬头,两个月的经济活动停滞使得每个人开始有切身的焦虑。中小企业资金链出问题、美国某航空公司员工自愿停薪留职、社会面临失业威胁,进而房地产市场面临贷款违约……
媒体行业不可避免也是灾区。大家又着急了,又开始一股脑的想创新。好像创新这件事,天天喊,喊到第33天就会成功。
传统媒体有传统媒体的价值、门户有门户的价值、社交媒体有社交媒体的价值、视频媒体有视频媒体的价值。但年景不好,大家都想站到別人桌上去抢饭吃,商业上没有错,但有没有那个本事不好说。怎么办?靠喊。
人没有安全感的时候会慌乱,无知的时候会狂热。但最缺乏的,是思考和判断。比如到今天为止,还有人说视频是媒体的未来,会取代图文媒体。且不说图文阅读比视频的单一逻辑更具信息效率,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报纸、杂志没死,网站、图文社交媒体会被发明?它们都应该在有电视那天就消失。
对于中国社会来说,这样的状况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过去十年,商业浪潮把个体意志消解成碎片,每个人每天都在追逐数字。生活就是焦虑,达到目标后,紧接着下一个焦虑的过程。很多人说,年终回望自己的一年,越发觉得回忆单薄,几乎没有几件值得记忆的事情。除了薪水上升曲线和职务升迁,这些商业带给你的痕迹之外,生命的细节过于缺乏。
隔离期间我跟一个同事聊起七八年前的北京,那时候的北京是资本疯狂的热土。街头巷尾全都是这样的故事:有人连ppt都没写,攥着一个Word文档就拿走1000万天使轮;有人三个月融到了C轮,创始人已经买独栋了;21岁的人做了一个线上情趣用品商店,估值上亿。好像资本都是傻子,他们从来不在乎自己投的项目是不是真的具有价值。只要你会聊天,会写ppt,还有点大公司背景,下一秒就可以一夜暴富。
那时候也是咖啡馆的春天,凭空爆发的巨大商务需求总要有场地承担,几乎一夜之间,漫咖啡长满了北京的每个角落。里面都是聊项目的人,聊产品、聊数据、聊逻辑。还有创业者因为投资数额拍案离席,因为他觉得投资人出这个数,侮辱了自己的志气。也有相熟的创业者朋友互相分享经验,互相晒晒自己的融资战绩。当然要说美元,拿的600万人民币天使轮,也要换算成100万美元来吹。
咖啡馆没有约会的情侣,七情六欲在那里显得不高尚,那种蓬勃的商业气氛不欢迎儿女情长。
我不喜欢钱,应该说不喜欢那么多的钱,可能因为我志气小,不知道如果真的有一天赚到了那么多钱要怎么花。另一方面,我也不觉得那些创业者和那些创业项目可以改变世界。即便如此,我还是曾经加入过一家互联网音频创业公司,拿了股票做合伙人。赶时髦也好,好奇也罢,一年时间我就离开了。人就是这么可笑,明明拿不到,后来还好意思强调自己不喜欢。
后来,那些传说买了独栋的人,看似不负责任的投资人,还有那些本来要改变世界的项目,统统消失了。至少在我的朋友圈里,加过的十多个投资人再也不发朋友圈,他们以投资人的身份从天而降,又忽然匿迹。令人好奇,做投资人以前他们本来是干嘛的?不做投资人以后,他们现在在干嘛?
这些人老了之后,并不会为这一段生命感到贫瘠,他们可以告诉自己的孩子,老子也曾风云际会。而那些跟着创业项目打工的人,那些庞大机器中的零件,他们如何叙述他们的历史?妈妈帮一个试图用情趣内衣改变大家生活的公司当会计,账没算好,公司垮了。爸爸在一个美女直播公司做商务,美女不够美没人看,公司破产了。
互联网创业热潮消退之后,影视行业大爆发。漫咖啡因此逃过了自己命中的大劫。然而十年后,当你的孩子让你推荐电影,你多半让他打开豆瓣,去找曹保平、娄烨、贾樟柯。而不是说,你去搜票房排行榜,从上往下挨个看。
历史是需要审美的,而商业并非不美,只是大部分时候非常轻浮。
眼前的萧条会让人在物质上受到折损,却似乎存在另一种空间的释放。商业机器降低效率要求,让个体可以重拾阅读,重新思考,重温爱好。
好莱坞在2008年次贷危机之后拍了一部非常好的电影,叫《大空头》。讲华尔街几位精英分子,2007年就敏锐发现了美国信贷行业的泡沫假象,他们从中设计,成为在金融危机中获取暴利的少数派。看完这部电影,我们会有一个粗浅的认知:资本游戏永远都是大佬玩钱,普通人买单。
然而,这样的世界很酷吗?我不知道。但如果二十年后,我们的孩子问我们2020年发生了什么,我们依旧只能推荐《大空头》,这就明显不酷了。
编辑总监 周径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