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牙齿
2020-05-21花凉
花凉
对一个女孩来说,十二三岁应该是“美”这个意识的萌芽期。那时候我上初中,却一直不敢开口大笑,因为我的牙齿。
我的两颗门牙之间,有一条过于宽大的缝隙。上初中的时候,这件事情几乎成为我的一个心病,每天晚上睡觉前我都期盼着——希望第二天早上这个缝隙可以消失。我的父母对“美”这件事情毫不在意,当我尝试去倾诉这件事情带给我的痛苦时,他们却觉得我在小题大做。
反正那个年纪,也确实是想得多的年纪。走在街上,看到一些饭店贴出来的招聘广告里写着“五官端正”时,我便会在心里懊恼一番,觉得自己长大以后去找工作面试,连最基本的招聘要求都达不到——牙齿算不算五官?好像不算,又好像算。
中考我考得还不错,进了县里最好的高中。高中时期,我过得开心了一些。因为在新的班级里,我交到了一个很好的朋友。
彎弯在很多地方都和我很像,但和我不一样的是,她比我开心很多,好像总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渐渐地我也变得开朗了一些。我也会向弯弯倾诉生活中的种种烦恼。
上高二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爸妈觉得我是个大姑娘了,该注意形象了。一天放学回到家,他们主动问我,要不要去矫正牙齿。我之前从未想过不整齐的牙齿是可以矫正的。去医院的前一晚,我失眠了。我跳过了自己戴着牙套的情节,直接想象的,是拆掉牙套之后自己的样子。多好啊,我的牙齿马上就能像其他女孩子的一样了。
我第一天戴着牙套去教室的时候很紧张,生怕自己会成为大家瞩目的对象,可一天下来,发现根本没有几个人注意到我的牙套。
我戴着那副金属牙套度过了我的高三。有一天晚上放学之后,我和弯弯坐在操场上,我絮絮叨叨地对她说着自己的心事,我说等高考结束,我爸会带我去北京玩儿,那时候我的牙套应该就可以摘掉了。
那个晚上,坐在我身旁的弯弯突然哭了起来,不是那种低声抽泣,而是放声痛哭。那也是我生平第一次听到与我的烦恼截然不同的烦恼。弯弯家在农村,家里的经济条件很差,有一个正在读大学的哥哥,还有一个姐姐,是聋哑人。她妈妈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她的爸爸在她13岁那年就去世了,当时她爸爸在上海的建筑工地上打工,是从脚手架上摔下来意外离世的。
以前上海在她的想象中,是那么繁华、遥远的一个城市。可没想到第一次去,就是去处理至亲的后事。啊,我的十三四岁,人生中最大的烦恼,居然是两颗牙齿中间的缝隙——只是一条缝隙而已。
我的牙齿后来又出过其他的问题,但也不是多么难的事,总能想办法解决的——门牙之间有缝隙,真的是件小事情,戴个牙套就能够矫正过来。如果觉得金属牙套很难适应,现在还可以戴隐形牙套。
弯弯大学毕业后坚持留在省会城市。她靠借钱度过了刚毕业没有收入的那几个月,后来工作慢慢进入正轨,虽然也常加班出差,但总归是有了安全感。
十三四岁的我为了牙齿间的缝隙而发愁到失眠的时候,总觉得未来是很遥远的事情,没想到这么快就到来了。
(木木摘自《读者·校园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