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上海的“垃圾一哥”

初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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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收垃圾网约工，是指客户通过线上预约后，线下上门回收，并将垃圾分类打包以进一步处理的职业。2019年7月1日，《上海市生活垃圾管理条例》施行，生活垃圾不仅要分类投放，还有定时定点要求。社区楼道内或门洞前的垃圾桶没了，居民只有在固定时间段前往指定地点，才能投放垃圾。不会分类、没时间扔，成为不少居民面临的问题。在这种情况下，代收垃圾网约工应运而生，迎来行业第一春。

穿上统一制服，背上统一定制的公平秤，打开手机查看订单……这一串动作，来自安徽的罗奇每天都要做几十次。31岁的他是垃圾分类回收平台的一名代收垃圾网约工，负责上海市多个社区的废弃物回收业务。

起初，罗奇到上海是奔着送外卖来的。当老乡说起有代收垃圾网约工这个工作机会时，他立刻辞职了：“外卖员要对配送线路很熟悉，我来上海打工的时间不长，经常因为路线不熟悉，送餐慢了被扣钱，甚至遭到客户的投诉。上门回收垃圾不一样，工作区域相对固定，上门回收的时间也没有送餐那么紧迫，而且国家正大力推广垃圾分类，所以更适合我。”

罗奇觉得，上门收垃圾和送外卖的工作方式差不多，“都是用户通过手机下单后，我在指定时间上门。”

当然，两份工作也有不同，除了工作车辆不一样，最大的区别在于一个是“产垃圾”，另一个是“收垃圾”。外卖会用很多包装盒，客户要是随手丢了，就是“产垃圾”，对环境造成影响，现在“收垃圾”是把可回收物再利用，变成了绿色行动。这个区别让罗奇觉得新工作更有意义，“有人说收垃圾脏，我不那么认为。”

回收业务也分等级。纸张、饮料瓶之类的利润最少，因此门槛最低，属于入门级别。进阶以后，就可以回收各种生活百货，如衣服、鞋子、书籍、器具等。第三个层次是废铜烂铁之类的金属用品。再往上，就是手机、家电等电子用品。

像宫斗戏的女主角一路从答应到嫔妃一样，刚入行的罗奇从最简单的饮料瓶回收做起，逐渐往上进阶。经过4个多月的实践操练，他对处理各种常见垃圾已经得心应手。

“每一件物品，都承载着主人的记忆;每扔掉一件物品，也是和过去的时光挥手告别。”曾经的老上海，每条胡同里摇铃收废品的吆喝声，回荡在街头巷尾，“谁家有鸡毛？谁有甲鱼壳？……”如今，人们将互联网技术与收废品相结合，居民终于可以不用再被动等待摇铃声，而是线上预约，让回收小哥如约而至。

不同小区有不同的投放时间，罗奇每天上门取“件”的时间大体是6∶30-8∶30和17∶30-20∶30，其他时间主要是定点回收。清晨6点，他骑着电动垃圾车驶进了南城小区大门，不远处已经有居民等在树荫下，脚边堆着一摞摞纸箱和捆绑着的塑料瓶。

把秤从车上搬到地上一放，罗奇一天的工作正式开始了。陆续前来的居民有几十人，一早上他就收了300多公斤的废品。“小伙子，阿姨的账号里存了200元，怎么提现呀？”60岁的陈阿姨看罗奇来了，马上请他帮忙解决自己手机软件的问题。小区里的老人都认识罗奇，他是大家的手机专家，经常帮着解决软件下载、登录等问题。罗奇觉得，自己虽然每天和肮脏的垃圾打交道，但他的心是干净的，能帮大家一点儿是一点儿。

中午，罗奇看了眼手机，发现又有20多个上门回收的新订单，他匆忙在路边吃了口简单的午餐，骑车前往下一个小区。

去的第一家，是位阿婆家。老人因行动不便，儿女又工作忙，在平台上预约了上门回收服务，回收物品是一台破旧的冰箱和一些杂物。罗奇打开冰箱，发现里面装满了各种过期的罐头食品，罐头盖子上写着久远的生产日期，记载了阿婆的儿子最后一次来看她的时间。除此之外，冰箱的底层抽屉里还放着两瓶看不懂名字的药，隐约透露了这位寡居老人晚年生活的不易。

罗奇耐心地跟阿婆解释：“废纸箱是4角一斤，矿泉水瓶是1角一个……”大约半个小时，根据平台定价付款给阿婆后，罗奇又前往下一家。

每当过年之前，都会有很多人离开上海。他们离开的时候，那些带不走又不愿留下的东西，就会成为罗奇手中的商品。在快节奏的生活中，一件衣服还有可能穿几年，但是落伍的手机却被人们无情地抛弃。

生意好的时候，罗奇平均一天能收到五六部手机。那些形状各异又冷冰冰的手机，就像一本本绘声绘影的日记，记载着主人的心情与故事。

很多人低价贱卖手机都会忘记删除里面的照片、信息、通话记录和软件等。罗奇从来不会刻意地去看这些内容，但他的确通过手机，发现了很多平常未曾发觉的秘密。

他不会主动打开旧手机里的相册，但还是能看到有人把手机桌面设成了暗恋对象的照片。他也不会点开旧手机里的收件箱，但能看到手机桌面上的交友软件。

罗奇清理的不仅是那些被丢弃的手机，还有机主挥手作别的感情和一去不返的时光。

代收垃圾网约工依靠废弃物回收，一个月能赚好几千元钱，生意好的时候上万也有可能。罗奇说，只要肯干，总会有一碗饭吃。

虽然经济上没有问题，但代收垃圾网约工有一个共同的烦恼，那就是很难找对象。

社会上的一些人喜欢戴着有色眼镜看人，在他们心中，“回收人”每天要清理和分类各种脏乱差的垃圾，是个不体面的工作。

刚开始的时候，罗奇也尝试着自由恋爱。本来那些女孩子看着罗奇长得高大俊朗，很是喜欢。但只要得知他的真实职业，女孩们都会委婉拒绝。

一个夕阳斑斓的黄昏，罗奇像往常一样骑着电动垃圾车走街串巷，在路过开小超市的秀秀家时，他被一个柔和的声音给叫住了。

“废弃的电饭煲收吗？怎么算钱？”秀秀站在自家超市的门口问道。

“收。”罗奇微笑着停下了车子。

秀秀转身端出来一个电饭煲，看上去还很新，但是插上电却毫无反应，两人协商以25元的价格做成了这笔生意。罗奇加了秀秀的微信，给她发了25元的红包，然后把电饭煲放在了自己的电动车上，继续向前行驶。

按照行里的规矩，罗奇本可以把这个电饭煲卖给城里的电器商，他们修好以后会再次售卖。这样一买一卖，罗奇至少可以赚50元。

那天回家，罗奇看着这个外表洁净如瓷的电饭煲，實在觉得可惜。他拆开了电饭煲的底座，发现只是接口处有点儿接触不良，才导致无法正常使用，他三下五除二就把电饭煲修好了。

罗奇看着崭新的电饭煲，越想越觉得自己亏待了秀秀，不该给这么少的钱。他做了很久的心理斗争，还是在微信上告诉了秀秀这件事，并表示自己愿意多加50元钱。当然，如果秀秀想要回这个电饭煲，他也完全没有意见。

秀秀把25元钱红包退给了罗奇，第二天上门拿回了自己的电饭煲。秀秀感念罗奇的好人品，上门时还特意送了一袋水果。

水果虽小，却是美好关系的开始。从此，两人在微信上经常聊天，有时分享一首好听的歌，有时八卦一下最近发生的事件。半年以后，两人正式确定了恋爱关系，不久后便喜气洋洋地举行了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