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国难的一个华盛顿视角
2020-05-19薛华赋
薛华赋
3月24日,华盛顿潮汐湖畔樱花盛放
疫情中的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呈现出二战时也没有过的奇特状态。春色满城之际,美国首都上演的是一出空城计。
我已经在华盛顿工作近20年,脑子里有过的最糟糕剧情来自作家戈尔·威代尔(Gore Vidal),他说这个城市可以构成“令人惊叹的遗迹”。华盛顿数十处大体量的新古典主义建筑,遭到战争毁坏以后,的确将成为具备视觉冲击力的城市废墟,而目前的状况跟他的假想有可比之处。
“武汉刚好是我家乡”
从3月11日开始,华盛顿市和紧邻的马里兰、弗吉尼亚两州,相继宣布进入紧急状态,大型集会取消。
国会山与林肯纪念堂之间的国家绿地,由旅游者云集变成空旷如农田,仅有零星的遛狗人和健身者出没。周边博物馆全部关闭,包括每年吸引访客数量排名世界前列的航空航天博物馆、自然历史博物馆和国家美术馆。
百年历史、日本以外规模最大的华盛顿樱花节,也被迫取消。3月20日樱花进入绽放高峰期,环绕杰斐逊纪念堂的潮汐湖,往年人海与花海交织的场景此时已无法重现。跟从前的摩肩接踵相比,游客之间终于有了彼此拉开距离的历史机遇。几乎没人戴口罩。
地方政府并不鼓励人们到现场赏樱,只建议大家通过网络直播看看就好。相关部门采取了暂停地铁服务和临时交通管制等手段,以控制人群规模。只是对部分民众来说,他们无法拒绝华盛顿樱花的诱惑,在病毒的威胁和季节的享受之间被迫作出选择。
华盛顿纪念碑前,一位身材高大的黑人正对着自己的手机说话,英语带着口音。隔着近2米距离,我听到他说:“这个不可见的敌人极度危险。你们也许不知道,它叫武汉病毒,很容易传染。少出门,如果必须去外头,一定記住勤洗手。”
等他说完,我提醒自己保持距离,然后问:“武汉刚好是我的家乡,你会因此感觉到异样吗?”
这位基督教牧师(费米·索塔约)拥有尼日利亚和美国双重国籍,他回答:“完全没有,非常高兴见到你,武汉病毒只是开始的叫法,我在非洲的教友们一直这么说,我也就顺其自然。中国是尼日利亚的好朋友,我没有任何恶意。”
他的说法其实不鲜见,也没有引起太多争议,不过将“武汉”扩大成“中国”则完全不同。特朗普一度连续几天将“新冠病毒”改称“中国病毒”,遭遇抗议声浪以后,才最终恢复标准称谓。
对美国华人来说,自1月起关注中国疫情本已远超其他族裔,等到3月自己也沦陷进疫情以后,每天的生活现实更加微妙。戴口罩在美国很容易引发侧目,“中国病毒”的插曲令华人加深了担忧。实际案例已经出现:华人遭遇吼叫、口水和“带上中国病毒滚回中国”之类的人身攻击;有留言者在纽约华人财经媒体记者的Instagram上发问:“你就是吃蝙蝠的人?”
从全美范围看,类似的事故为数极少,但每一起意外落到具体的当事人身上,都可能成为难以承受之重。包括国会众议员孟昭文在内的华人,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在美国社会的位置,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摆脱局外人的身份?华人可以做些什么?
4月1日,一名男子骑车经过美国国会大厦
犹太人因为疾病而遭受歧视有过历史先例。
联手犹太人反歧视
3月底的一天,在华盛顿郊区的连锁快餐厅Panera Bread里,我加入了美国犹太公共事务委员会主任大卫·伯恩斯坦和美国华人联合会主席薛海培的工作早餐会。薛海培希望与伯恩斯坦等联手,应对新冠肺炎疫情中可能出现的种族歧视。
两人此前已联合70多个犹太社团发出公开信,对美国出现的排华苗头表示高度关注,承诺打击辱华言论、反驳无理指责。公开信还鼓励犹太人士积极参与华人商业活动,多多光顾中餐厅,共克时艰。
犹太人因为疾病而遭受歧视有过历史先例。20世纪30年代,纳粹有意突出对梅毒的恐惧,并以不太隐晦的方式与犹太人联系到一起,促进了排犹主义在德国社会的成长。操纵之下的疾病隐喻有了清楚的指向:跟梅毒、癌症一样,犹太群体需要被革除,即使以伤及周边的健康肌体为代价。
20世纪80年代初艾滋病开始蔓延,美国保守派人士趁机赋予符合自己价值取向的意义,包括道德沦丧、上帝惩罚违背其意愿的生活方式。他们给出了别名“同性恋癌症”,从而引发恐惧与偏见。因为艾滋病最初暴发于犹太人聚集的纽约,再加上他们在同性恋维权领域的突出角色,疾病再度引发对这个特定人群的不公正看法。
犹太作家苏珊·桑塔格在文集《疾病的隐喻》中有过精细分析:每个社会都有各自类型的癌症,至少癌细胞,但只有瘟疫才更有可能解释成自然对社会失序的严厉惩罚,因为它源自特定区域,进而冲击整个世界。这种赋予疾病的形象化认知未必准确,但人们从未停止过这样的尝试,其影响往往长久而深远。
犹太人在维权道路上取得成功,足以成为华人的楷模。他们在美国人口中的比例跟华人相当,但影响力有天壤之别。以国会为例,参众两院535个席位中,犹太裔目前有36位,华裔仅3位。最高法院9位终身制大法官中,犹太裔占据3席,华人远未实现零的突破。
3月31日,美国华盛顿特区,一位工人在配送亚马逊公司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