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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的爱

2020-05-18王祥林

晚晴 2020年12期
关键词:包谷手术母亲

王祥林

我的父亲母亲,是一对普通的夫妻。他俩生于农村、长于农村,过着农村平平淡淡的生活。

1

父亲是个沉默的人。

小时候,父亲并不沉默,那时候父亲犁田、割草,总爱吹着口哨。房前屋后的田间地头,总充满着他欢乐的声音,路上碰上亲戚朋友,父亲也会笑着和人家打打招呼说几句家常话。

而对于我们,父亲总是很严厉。在我的印象里,小时候,很少和父亲进行过认真的交流。

后来,我进城读了书,和父亲交流的机会就更少了,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感觉父亲渐渐苍老,人变得更加沉默起来。

大学毕业后,我过着漂泊无定的生活,回老家的时间更少,也没好好和父亲说上几句话。

如今,父母和我们一起住在双水的家中,每天早晚,也能看见父亲。很多时候,想找个话题和他说说话,常常话到嘴边,却又没出口,只好相坐无言。

但是,能这样坐在一个家里,看看电视感觉彼此的存在,也是一种幸福了。

2

听老人们说,母亲很小的时候是被选到公社文工團的,后来因为忙“挣工分”而未去,但记忆中,母亲的歌声很好听。

那时,我们家有一台缝纫机,属农村最早有“三转一响”的人家。母亲常常坐在缝纫机前,缝补着一家人的生活,优美的歌声伴随着缝纫机的“咔嚓咔嚓”之声,传入我的耳朵,也传入我幼小的心灵。

那时,母亲常常唱的是革命歌曲和民族歌曲,也算是那一代人的“流行音乐”了。我最早知道这些歌曲,就是从母亲那里开始的。没有成为公社文工团一员的母亲,听着公社的大喇叭学会了“流行歌曲”,虽然没有机会上台表演,但她把这些歌,带进了自己的劳动,带进了自己的生活。也让她的儿女,在物质缺乏的生活中,享受到了音乐的美妙。

如今,母亲也常常和周围的老人们一起,打打门球、练练太极、唱唱歌、跳跳舞,也算是弥补了她少年时的遗憾。

3

父亲年轻时太操劳,现在常常感觉到腰酸背痛。加上长期不规律的饮食生活,父亲的胃一直不好。住院吃药,甚至按摩都没有太明显的效果。

母亲帮父亲买了陀螺,让他早上到广场锻炼,父亲去了一两次就不去了,任我们如何劝都不愿意再去。他固执地认为锻炼解决不了病的问题,总喜欢躺在家看电视,或在小区里约人打打麻将。

为了让父亲多走动,活动活动筋骨,我和妻子给父亲找了两份工作:白天到停车场收停车费,晚上帮人家看看办公楼巡逻。这样,父亲一天活动的时间就多起来。看到他的脸色比以往好了,胃痛的频率也逐渐降低,我们的心里也稍稍好受一些。

4

在我出生前后的几年里,父亲当过民办教师,村里很多比我大十来岁的孩子都是他启蒙的。

听他们说,那时,父亲先后背着姐姐和我给他们上过课。有时,父亲正在上课,我就把屎尿屙在了父亲的背上,害父亲收拾半天。有时我“哇”一声哭起来吓着了正在听课的他们。也有时,我发出的怪声会惹来哄堂大笑,搅乱了课堂的秩序。

如今,与父亲同时代的民办教师们早已转正退休了,安享着晚年。而父亲却在我两三岁时丢掉了教鞭。我也曾多次问父亲当时为什么没有坚持下去,父亲总是笑而不答。只有一次,母亲说,如果你爸爸一直当民办教师,你们能读书到今天么?

5

母亲小时候家里很穷,没上过一天学,但她如今却识不少字。

母亲爱唱歌,家里曾有一本厚厚的《革命歌曲集》。我读小学的时候,母亲常常拿出那本歌集,用歌词去对字。对于有些没能完全理解的歌词,母亲就让我教她认读。

2005年,母亲参加了夜校学习,进步很快。一次,母亲托人从乡下带了一封信给我,是她亲笔写的,讲述了她在夜校的经历和进步,让我高兴不已。可惜,居无定所的我历经几次搬迁,那封信却找不到了。

但我仍然痴痴地想着,将来有一天,我会在哪本书的夹页里意外地发现这封信,那该有多惊喜。

6

“一个残疾孩子的成长,常常会错过很多风景,但有两样东西总得遇到,一是关爱,二是歧视。”我曾在一篇文章里这样写道。

为了让我遇到被歧视的时候少一些,父母几乎倾注了所有心血。

在我一两岁时,我们搬了一次家。我记事时,我们家房屋两侧都还没完全密封,在瓦和楼板之间还有很大的缝隙。有两间屋子的楼顶,也只是简单的用竹子编成的“楼板”铺着。有风的夜晚,风总是顺着缝隙刮进来,呜呜地叫着。飘风雨时,也常常淋到屋内。

面对这样的情况,父母白手起家,可谓费尽了心血。

繁忙的农活之余,我们家卖过农产品,烤过包谷酒出售。

卖农产品主要是甘蔗和西瓜。特别是卖西瓜,种了几年,临成熟时天天去地里看守,最终还是没卖几个钱。

冬天还烤过姜,将从市场上收购来的生姜洗净刮皮,放在事先挖好的窑坑里烤干,再拿去卖。好像也没挣到什么钱,但我还记得那时我最喜欢睡在烤姜房里,虽然要忍受姜和煤炭燃烧时的呛人味,但却很暖和。

我们家做小商品买卖和烤包谷酒卖的时间差不多长。我还清晰地记得父母到城里批发一些小商品,主要是香烟和火柴,还有一些糖果。等到赶场卖酒时,一并出售。

能支撑着我和姐姐读完书、找到工作,特别是支撑着我先后做了6次矫正手术的,还是靠父母烤包谷酒。

我家是我们那个寨子烤包谷酒最早的。记得小时候,家里来了两个外地的流浪老人,他们求我的父母收留,以教我们家烤包谷酒作为交换,只要供吃住。效益好时,给他们十元八元的零花钱就行。

父母收留了他们,他们把烤酒技术教给了父母。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十元钱”不算个小数,但每个星期,他们都从我父母这里得到了不少于十元的“零花钱”。

后来,这两个流浪老人先后回家了。而我们家,也因此成了村里第一家烤包谷酒的人家。

烤酒是个很累的活,从到乡场上把包谷收购回来,到把它变成酒拿到乡场上去卖,中间需要十多道工序。光把那几百斤包谷运来运去、抬来抬去,就得七八个来回。父亲身上的劳伤病,多半是那个时候落下的。

烤出来的酒总得销售出去。为此,父母和当时周边很多勤劳的人家一样,背着一个大酒桶围着周边的乡村,赶起了“转转场”,今天鸡场、明天狗场、后天猫场,一月几乎要把十二生肖的乡场赶个遍。在乡场上,把酒销售出去,再收购点包谷回来。白天赶场,晚上煮酒,这样坚持了十多年。

那时候的交通,并不像现在这样方便,方圆十多里的乡场,全部靠双脚行走。父母每天只得早早起、晚晚归,在家两头黑。为了减轻负重,父母做了一辆车,用家里那头老黄牛拉着走。我的脑海里常出现这样的情景:寒风凛冽的凌晨,一头老黄牛拉着一辆沉重的牛车,在坑坑洼洼的乡村小道里艰难前行。牛车后,一对瘦弱的夫妇正吃力地将车一步步向前推,寒风、冻雨、泥泞,却挡不住他们脸上微微的笑容……父亲还去学过开拖拉机,但最终没能成行。

父母所经历的苦难,换回了今天我们的幸福。我和姐姐先后完成学业,并有了稳定的工作。这是父母给我们的造化。

7

我出生时双脚带残疾,成为父母最大的心病。从我一出生,父母四处求医问药操碎了心:用过土药方,做过包扎,都沒用。

7岁那年,父母打听到矿上的医院医治骨科的水平很高,便四处筹钱,把我送进了医院。

我人生中关于疼痛与梦想交织的记忆应该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我们在医院的过道上搭了个临时床位,排了半个月的队后,才在一位远房亲戚的帮助下,住进了病房,等待手术。

手术那天,麻醉后的我躺在手术台上,在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和明晃晃的无影灯的照射下失去了知觉。从昏沉中醒过来的时候,随着麻醉药慢慢失效,疼痛慢慢从脚底浸入全身。我忍不住哭了出来,一直守在一旁的父母赶忙对我说:“别哭别哭,过两天你的脚就好了,好了你就可以去读书了。”

由于手术条件简陋,手术后一个月,我双脚的创口出现了发炎化脓症状,并逐渐溃烂,医生费了很多周折都没有解决问题。最后,将我再次推进手术室,从大腿上植下一块皮,移植到伤口处,才勉强将我溃烂的皮肤补上。

随后的半年,我躺在病床上,常常受着创口发炎的折磨。那时的疼痛,直至现在,都记忆犹新。但父母的鼓励,使我熬过了一次又一次的痛苦。

人生的第一次手术,没能改变我双脚的畸形,却在两踝关节处留下了永久的伤疤。不过庆幸的是,我终于能慢慢站起来走路了。

后来,我又做了5次矫形手术,布满了手术痕迹的双脚渐渐向正常形状靠近,而这个过程也慢慢消耗了父母的精力和青春。

8

我注定无法走出父母的牵挂。

年少时理想与天齐,曾幻想着有一天能远走高飞,让生我养我的父母脸上绽放笑容。

高考时,填报重点名校受挫。普通大学毕业时,想在大城市和别人一样找工作也受挫。只有家乡,只有父母,最终用宽容和温暖的怀抱接纳了我,使我得以在家乡的土地上成长成熟。

“你离我们近,我们才放心。”这是母亲常对我说的话。

所以,成家后,我把父母接到了县城同住。名为一家团聚,实则占了父母便。我和妻子常常加班,没有父母帮忙照看女儿,工作家庭难以两全。

小时候,父母对我的教育是松驰有度:学习时严,玩耍时松。所以,我的童年充满着愉快的回忆。父亲曾说过:“你的学习我们不懂,但只要你能读,我们砸锅卖铁也供。”如今把父母接来住在一起,妻子也曾担心所谓的“隔代亲”,怕爷爷奶奶溺爱孩子把孩子惯坏了。然而,担心是多余的,父母非常支持我们适度教育孩子。如今,7岁的女儿在两代人的合力教育下,健康茁壮地成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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