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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的叙事策略

2020-05-15陈宇

北方文学 2020年2期
关键词:金宇澄叙事繁花

陈宇

摘要:《繁花》具有非常鲜明的叙事特征。本文将长篇小说《繁花》与浦安迪的《中国叙事学》关联起来,运用《中国叙事学》中的有關理论对其进行深入剖析,指认这部作品在叙事策略方面极具中国特色,甚至是某种程度向传统的回归。

关键词:《繁花》;叙事;金宇澄

金宇澄,男,上海作家,1952年生人。2012年发表了长篇小说《繁花》,一经问世便引发多方关注,相继斩获包括鲁迅文学奖、年度小说奖在内的诸多奖项。作者在35万字的故事里写城市,写小市民,写大历史,包罗万象而又娓娓道来,极富个性魅力。小说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作者的叙事策略,得益于他令人耳目一新的细心构建。本文也将从叙事层面进行切入,着重探讨《繁花》的结构特征与修辞特色。

一、“缀段”结构

“什么是叙事文学的结构呢?简而言之,小说家们在写作的时候,一定要在人类经验的大流上套上一个外形(shape),这个‘外形就是我们所谓的最广义的结构。”(1)中西叙事文学诞生在不同地域空间和文化背景之上,结构上存在差异是不争的事实。早期西方汉学家在研究中国叙事文学时,总是秉持指责态度,究其原因,不过是纯粹采取西方理论模式套用在中国叙事文学之上,其结果自然是发现二者之间存在不对等现象。

长久以来,西方文艺理论一直将“统一性”和“完整性”作为衡量文学作品好坏的核心要素之一,而“缀段式”的情节却被西方主流界所不取。中国叙事文学则不然,《繁花》亦是“缀段式”结构的代表之一。这种“缀段式”结构最大的特征是故事与故事之间不存在显见的因果逻辑,随意打乱或调动它们的顺序位置对小说来说完全无伤大雅。作为一部近35万字的长篇小说,按理说来应是一个复杂宏大而脉络清晰的整体,但细细读来,却很难概括出《繁花》究竟叙述了些什么内容,好似所有人物都是自说自话,茶喝完了记忆也随之溶解了。

《繁花》共有31章,采用的是“双线并行”结构,作者精心构造了两条时间线在其中交错穿插,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儿童时期和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成人时期。到第29章以后,两条时间线才逐渐重合。值得注意的是,虽然《繁花》的“双线并行”结构能让读者在整体上感受到情节的推进,但却很难让人复述出这部作品究竟说了什么?反而更像是一篇絮絮叨叨的“闲谈”,任意在两个时间段里挑选段落,将它们打乱、重组,重新阅读,亦完全成立,例如引子部分,开篇便是主人公之一沪生遇见了陶陶,被强邀进店听陶陶讲述了一堆他的男女之事。后段讲述的是沪生和女朋友梅瑞之间的故事。两段无任何逻辑关系,形如散沙,随意移动或交换位置亦无伤大体。此类叙事在《繁花》中更是不胜枚举。

如此的“缀段”结构自然是作者金宇澄的故意为之。他用35万字讲了一个大故事,这个大故事又被截成一个个独立的小故事,每个小故事又被搅碎成一个个小片段,片段与片段之间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更无从谈起“头、身、尾”的连贯结构,反而是延续了中国传统叙事文学的“缀段式”,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对目前主流话语的反叛。

二、诗、词、曲、歌的引录和插叙

“我认为,奇书文体的另一个修辞特征是把诗词韵文插入于故事正文叙述中的写法。”(2)这种诗、词、曲、歌的插入与整个故事的基调是相吻合的,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起着推波助澜的效用。例如25章里响起的《莉莉玛莲》一曲,对欧阳先生、黎黎和读书人这三位不胜唏嘘的荒凉人生所起到的暗喻作用。

欧阳先生和读书人是在战争年代将爱国埋在心底的地下情报人员,年轻时候,呼风唤雨,斯文相貌,“穿长衫,英国薄绒围巾,西装翻边长裤,七成新的英国皮鞋,见我就笑”(1)好不风流。谁知解放不久,二人就被打成汉奸特务,遭公开镇压,过上了不明不白的牢狱生涯。还记得1945年日本在电台里宣布投降,举国欢腾的日子。那天夜里,三人多高兴啊,吃了多少酒啊,随意推开上海南京路的洋房,皆是人去楼空,大厅的留声机里反复播放着《莉莉玛莲》的德文唱片,三人就听,唱,跳,伴随着《莉莉玛莲》的歌声狂欢落泪。一辈子的肆意好似都在那一夜挥霍殆尽,消融在了《莉莉玛莲》那哀伤而缠绵的低吟浅唱里。

《莉莉玛莲》是二战时期风靡欧洲的一首歌曲,诞生于特定的历史背景,后被改编为同名电影上映,融合了德国歌女Willie和瑞士犹太作曲家Robert的爱情悲剧。歌女Willie在民主和纳粹之间不断游走,在纳粹政府中扮演着一个十分复杂的角色,她曾亲至前线慰问德军官兵,与纳粹军官的关系也相当密切。但Willie与纳粹又并非一丘之貉,甚至曾冒生命危险为犹太抵抗组织获取纳粹屠杀集中营战俘的胶卷。本以为历经磨难,能与爱人相守度日,不料爱情最终也背她而去。这样的双重身份和矛盾特性,使得Willie更能体会到战争中个人抉择的无力和命运的残忍,从痛苦中诞生出来的歌曲更是直击人心。

《莉莉玛莲》中的爱情悲剧和复杂身份与《繁花》中的三人故事也是高度契合,作者在此插入《莉莉玛莲》不仅是种暗喻,更是一种浓烈的讽刺。黎黎年轻时一心只想嫁个读书人,到处看,到处觅,总算碰到一个有缘的。本以为能和读书人一直过着吃酒,唱歌,听电台广播的日子,没承想一朝便是天翻地覆。二十年的囚禁,读书人死在了牢狱中,欧阳先生变成了活僵尸,而黎黎自己也成了“汉奸的臭婆娘”“双目已盲的老太婆”。年轻时怀抱赤诚,深渊屠龙,待“天亮”后却是受尽磋磨,独剩黎黎守着结婚时的那顶绣花帐子,满心想着快一点死,好去阴间与二人相聚。却不曾想阿宝带来了坏消息,欧阳先生与读书人原是一生一死,毫无来往,心心念念的三人团聚更像是恶毒现实赠予的诅咒。半生挣扎不过大梦一场,满目荒唐。

三、叙事角度的操纵

“反讽的目的就是要制造前后印象之间的差异,然后再通过这类差异,大做文章。反讽的技巧之一是对叙事角度的操纵。通过这一技巧,借助于这个或那个角色的看法,给予我们初是终非的印象。”(2)《繁花》作为一部长篇小说,作品中比比皆是反讽,尤以人物最为突出。

“领袖”在文中是一个具有反讽意义的人物,被多人反复提及,尤以小毛娘最为狂热。在小毛娘眼里“领袖”已经脱离血肉凡胎,完全是神明般的存在。三餐前的拜求,出门前的凝视,任何痛楚都有“领袖”搭救,任何荣耀皆归功于“领袖”的庇佑,甚至在小毛弥留之际还在哀求“领袖”显灵救苦救难。“领袖”在此的地位绝不亚于基督教中的上帝。

可小毛对待“领袖”的态度却值得玩味。小毛也会将“领袖”与耶稣相提并论,目的却不是顶礼膜拜,而是无情嘲弄。在他心中,政治意义上的“领袖”跟宗教意义上的耶稣处于同等地位,甚至都具有普度众生的功效。任何家长里短,鬼祟心思都可以跟“领袖”倾诉,“领袖”“一点不倦,一声不响”,始终是“面无表情”。此处的“面无表情”足以可见金宇澄的辛辣讽刺,这不只是对“领袖”外在相貌的描写,更暗示出“领袖”对于众生皆苦的冷漠态度。“领袖”不关心世人的家长里短,鬼祟心思;“领袖”也不会佛光普照,救济苍生;“领袖”就是“领袖”,始终在上的“领袖”。

四、结语

《繁花》可以说是一部实验性作品,金宇澄耗费多年心血想要打造一部“显示自己的气味,留下自己的痕迹”。(3)的作品,因此在里面调动了各种叙事手法,运用了很多文学技巧,最终呈现在读者眼前的自然是似繁花般缭乱。笔者将《繁花》与《中国叙事学》两相结合,从结构与修辞这两方面进行切入,指认中西叙事存在差异的同时,强调《繁花》自身叙述的独特性,对其创新意识给予肯定。在西方叙事长期占据主流位置的时代背景下,中国文学想要重新焕发生机与活力,向传统回归,从中汲取力量,或许不失为另一种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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