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贸易摩擦背景下日本对华政策调整的障碍及前景
2020-05-15郑易平冯馨蔚
郑易平 冯馨蔚
摘 要 中美贸易摩擦前,日本对华政策以强硬为基调;中美贸易摩擦后,日本试图在中美之间左右逢源,因此开始调整其对华政策,中日关系有所回暖。然而,日本对华政策的调整会遇到两大难以逾越的障碍,即政治总体保守化和日美特殊关系。日本政治总体保守化主要表现为:保守主义的政治文化和保守势力在日本政坛的影响持续扩张,日本未出现类似欧美等国的政治极化现象,而且,中国崛起后,日本国民心态也趋于保守化。经过七十余年的发展,日美两国已经在政治、军事、经济等方面建立起了较为牢固的特殊关系,特别是在军事安全方面,日美之间的关系已经高度制度化了。因此,在日本政治总体保守化的趋势未能扭转和中美关系的未来尚未确定的情况下,日本对华政策调整的前景不甚乐观,中日之间很可能继续保持“政冷经热”的局面。
关键词 中美贸易摩擦 总体保守化 日美特殊关系 对华政策
在中美两国发生贸易摩擦之前,日本的对华政策比较强硬,中日关系趋向紧张,一度降至冰点,中美贸易摩擦出现之后,日本有意调整对华政策,中日关系也确实有所缓和并趋暖。日本对华政策调整会遇到什么障碍,其前景如何,是事关国际格局的重大问题,本文试图从阻碍中日关系发展的两大主要障碍入手展开分析。
一、中美贸易摩擦前安倍政府的对华政策
二战后至安倍晋三第二次执政前,日本对外政策一直是以日美同盟关系作为主轴。2012年底,在第二次上台后,安倍在强调、重视并进一步强化日美同盟的基础上,积极推行“价值观外交”,他认为在太平洋和亚洲之间存在一条自由与繁荣之弧,美国、韩国、澳大利亚、印度、越南、泰国、印尼等国都被囊括在内,为了维护亚太的和平与繁荣,安倍号召这些“拥有自由、民主、基本人权、法治等共同价值观”吕耀东.解析日本战略性外交的政治诉求[J].东北亚论坛,2018,27(2):52-63+127.的国家加强合作,甚至与俄罗斯总统普京会谈时,也强调双方有“共同的价值观和理想”。華友.日本首相10年来首次访俄,安倍欲联俄制华?[EB/OL]. https://www.guancha.cn/Neighbors/2013_04_29_141430.shtml,2013-04-29/2019-11-06.除了“价值观外交”,安倍第二次上台后还推动“积极和平主义”,主张日本要成为对世界和平与稳定有积极贡献的力量,2013年日本出台的《国家安全保障战略》白皮书明确指出要以“基于国际协调主义的积极和平主义作为基本理念”,信莲.日媒:日本国家安全战略将写入“积极和平主义”[EB/OL].http://www.chinadaily.com.cn/hqzx/2013-10/01/content_17006364.htm.2013-10-01/2019-11-06.将其提高到国家战略层次,以实现日本走向“政治大国”的意图。
总的来说,不管是“价值观外交”还是“积极和平主义”,都会对中日关系产生负面的影响,因为“价值观外交”意味着日本试图联合其他国家对中国这个价值观相异的国家进行排斥,“积极和平主义”则意味着日本要摆脱和平宪法的束缚并要加快走向“政治大国”的步伐,这也是中国所坚决反对的。因此,安倍第二次上台执政后,中日关系就不断恶化。
2013年以来,日本与中国在海上岛屿的所属权问题上龃龉不断。2013年7月17日,安倍晋三发表演说称日本具有对“尖阁诸岛”的不容争辩的主权,日本海上保安厅还建立了专属的基地、部队、巡逻船队护卫钓鱼岛,派遣航空群巡逻机对之进行监视训练等活动。而中国则据理力争,对日本的主张进行了有力的反驳,中国国家海洋局还派遣海监船编队和巡逻机在钓鱼岛附近海域巡航。日本和中国剑拔弩张的交锋大大增加了两方发生潜在升级的政治军事危机的风险。Liff,Adam P and Erickson, Andrew S. From management crisis to crisis management? Japans post-2012 institutional reforms and Sino-Japanese crisis (In)stability[J]. Journal of Strategic Studies, 2017,40(5):604-638.
2013年12月26日,在执政一周年之际,安倍晋三在明知中国乃至世界各国人民反对参拜的情况下,仍然以首相身份去参拜靖国神社。英国学者克拉丽莎认为:“安倍晋三的靖国神社参拜是一个新的强硬的日本的标志……这是日本新一波超爱国主义浪潮的外在迹象。”Clarissa Tan Coffee. Shinzo Abes shrine visit is a sign of a new, hawkish Japan[EB/OL]. https://blogs.spectator.co.uk/2013/12/shinzo-abes-shrine-visit-is-a-sign-of-a-new-hawkish-japan/,2013-12-26/2019-11-06.安倍参拜神社事件严重伤害了中国人民的民族情感,使中日民间关系沟通交流的渠道闭塞,中日两国关系降至冰点。
在南海问题上,安倍上台之际就开始,批评中国正常合法的海洋军事活动。在2012年发表的《亚洲民主安全之钻》一文中,安倍提出组成以日本、美国夏威夷、澳洲、印度这四处为基点的菱形安保体系,以应对所谓的“中国威胁”。安倍晋三在文中臆测中国的海上活动将导致南海成为“北京湖”,中国的活动与冷战期间的苏联活动类似,足以“吓唬”邻国,但日本不会屈服于中国在东海的强制。Abe Shinzō. Asias Democratic Security Diamond[EB/OL]. http://www.project-syndicate.org/commentary/a-strategic-alliance-for-japan-and-india-by-shinzo-abe,2012-12-27/2019-11-06.英国学者克里斯多夫认为,自2012年安倍晋三重新掌权以来,日本通过外交主动“围剿”政策,建立日本国家军事能力,旨在对抗中国的权力投射,积极加强对中国的“软”平衡,日本可能正朝着一种“怨恨现实主义”的方式发展。Christopher W Hughes. Japans ‘Resentful Realism and Balancing Chinas Rise[J].The Chinese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s, 2016,9(2):109-150.
同时,安倍政府积极推动和平宪法的修订,力图摆脱宪法第九条对日本拥有武器装备和军队的限制。2014年7月,安倍内阁决定重新解释日本宪法,认为日本可以拥有集体自卫权。2015年9月,安倍政府通过广泛立法,突破了和平宪法长达60年的关于集体自卫权的禁令。安倍政府认为,“日本必须首先把基点放在与太平洋对岸的关系上,”安倍晋三.アジアの民主主义セキュリティダイアモンド[EB/OL]. http: / /www. yamamotomasaki. com/archives/1563,2013-02-03/2019-11-06.也就是说要坚定地将日美同盟放在其所有对外关系的首位,这意味着,为了配合美国的亚太再平衡战略,日本甘愿充当美国的战略棋子以制衡中国在亚洲以及世界的影响力。
此外,为了在经济上遏制中国,2016年初,日本同美国、澳大利亚等12个国家签署了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即TPP,该协议将中国排除在这项经济合作框架之外,以遏制中国在亚太经济领域中的影响力。
可以说,安倍第二次上台后实行的对华政策使中日关系降到了冷战后的最低点。然而,中日关系的过度恶化也会损害日本的利益,因此,安倍政府在某些时候也不得不设法缓和日趋走低的中日关系,例如,2014年,中日两国达成四点原则共识,包括确认防止钓鱼岛等东海海域局势恶化,“建立危机管控机制”,利用各种多边双边渠道重启政治、外交及安全对话,建立政治互信,以求稳定双方关系特别是经济关系。袁蒙,陈建军.中日就处理和改善中日关系达成四点原则共识[EB/OL]. http://world.people.com.cn/n/2014/1107/c1002-25993302.html,2014-11-07/2019-11-06.
二、中美贸易摩擦开始后日本对华政策的调整
2018年3月,美国政府威胁要对中国输美商品加征高额关税。2018年6月,随着美国对进口自中国的约500亿美元商品加征25%的关税,中美贸易摩擦正式拉开序幕。2018年9月,美国又对进口自中国的约2000亿美元的商品加征10%的关税,并一直威胁要提高到25%,而且还威胁要对另外2670亿美元的商品加征关税。中国方面则进行了有力有理有节的反制,宣布对原产于美国的600亿美元商品加征25%、20%、10%、5%不等的关税。
中美作为世界GDP总量前两位的经济大国,两者之间的贸易摩擦会给世界经济带来巨大的震荡。日本作为世界第三大经济体,在国际贸易中表现活跃,与中国和美国都有密切的经贸往来。中国是日本第一大商品进口国,同时,中国也是日本第二大出口贸易伙伴,是日本贸易逆差最主要的来源国家。而美国是日本第一大出口对象国和第二大商品进口国,占据着日本贸易顺差最重要来源国的位置。张季风,刘瑞,叶琳.日本经济蓝皮书:日本经济与中日经贸关系研究报告(2018)[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8:373-380.可以说,美国和中国是日本在国际贸易中最重要的两个合作伙伴,在中美发生激烈的贸易摩擦的情况下,日本自然无法置身事外。
面对中美贸易摩擦,日本选择尽量不与其中任何一方产生直接正面的贸易冲突,而是继续努力维持并不断发展与中美两国的贸易往来。日本是一个对外贸易依存度较高的国家,因此,日本左右逢源,力图与中美两国保持商品、金融和民间的互通,尽量维护自身利益。
一方面,日本与美国周旋,为了维护日美贸易的稳定,日本采取积极主动的姿态与美国进行贸易协商。2018年8月9日美日两国举行了部长级贸易谈判,9月26日在纽约举行的日美首脑会议上又进行了双边会谈,东京新闻.日米新協議農業自由化を議論[EB/OL].http://www.tokyo-np.co.jp/article/economics/economic_confe/list/CK2018092702000178.html,2018-9-27/2019-11-06.双方同意启动《貨物贸易协定》谈判,承诺下调农产品和工业品等关税。
另一方面,为了避免受到中美贸易摩擦的影响,同时也想坐收中美相争的渔人之利,日本开始加强同中国政府的高层沟通交流,就深化贸易合作进行商谈,双方关系开始有了一定的缓和与改善,为经贸关系的热络搭好了平台。
2018年5月8日,中国国务院总理李克强正式访问日本,这是时隔8年之后,中国总理首次正式访问日本。在日本期间,李克强出席了《中日友好条约》缔结40周年纪念活动,中日在服务业、金融业、节能环保等方面签署了一系列协议;2018年8月以来,包括副首相麻生太郎在内的日本高层相继访问中国,紧接着,2018年10月26日,安倍首相正式访问中国并发表演说,他指出:“‘一带一路是有潜力的构想,日方愿同中方在广泛领域加强合作。”李忠发.习近平会见日本首相安倍晋三[EB/OL]. http://www.xinhuanet.com/2018-10/26/c_1123620183.htm. 2018-10-26/2019-11-06.
伴随着政治关系的缓和,中日在经贸方面也取得了不少进展,2018年,日本对中国进口为19.2万亿日元,对中国出口为15.9万亿日元,贸易总额达到35.1万亿日元,创造了中日贸易额的历史最高纪录。中日贸易额占日本对外贸易总额的21.7%,这已超出美日贸易总额10万亿日元。张玉来.日本多边贸易战略新进展与中日经济关系[J].现代日本经济,2019,38(4):1-12.
2019年6月27日,习近平出席大阪G20会议并与安倍进行会谈,中日双方达成了10点共识,两国领导人再次申明要“恪守中日四个政治文件确立的各项原则,践行中日互为合作伙伴、互不构成威胁的政治共识”。杜尚泽,王海林.习近平会见安倍晋三中日双方达成十点共识[N].人民日报(海外版),2019-6-28(2).除此之外,日方又一次赞赏了“一带一路”的倡议,表示要与中方携手共建“一带一路”,并大力支持两国企业扩大相互投资,等等。
显而易见,日本调整对华政策的努力取得了一定的成果,在中美贸易摩擦的背景下,中日关系确实在回暖,而且呈现出了进一步向好发展的迹象。
但我们应该清醒地认识到,日本虽然有进一步缓和中日政治紧张关系并提升双方经贸关系的意愿,可是,日本的上述意愿难以跨越两大深层次的障碍,下文中,我们将分别对其做出分析。
三、日本对华政策调整的障碍之一:日本政治总体保守化
关于日本的总体保守化,学界有狭义和广义之说。持狭义说的学者认为,日本总体保守化是指20世纪80、90年代革新势力衰落后日本各个政党“自民党化”的过程;持广义说的学者则认为,保守化是日本政治自战后开始的总体趋势,政治保守化不是孤立的现象,而是日本社会总体保守化的一个组成部分。李阁楠.90年代日本政治的基本特征[J].日本学论坛,2001(1):43-46.本文基本上采用广义的总体保守化的观点。日本政治的总体保守化体现在以下四个方面:
(一)保守主义的政治文化经久不衰
每一种相对稳定的政治体制都有其相应的占主导地位的政治文化作为支撑,战后日本长期维持的自民党一党独大的政治体制,就是建立在其独具特色的保守主义的政治文化基础之上的。
日本的保守主义尽管有着悠久的历史传统和丰富的思想资源,但战后美国对日本的全方位改造特别是新宪法的制定重新定义了日本的保守主义的政治文化。有学者认为,战后日本占统治地位的政治思潮是传统保守主义,也被称为“吉田主义”,它的政策主张的特征是“轻武装,经济中心主义,日美基轴路线”。赵政原.从安倍外交政策看日本保守主义的独特性和延续性[J].世界经济与政治论坛,2015(5):93-109.1955年的自民党建党纲领中宣称:“本党以民主主义的理念为基调,改善更新诸般制度机构、建立文化之民主国家;本党立足于追求和平自由的人类普遍正义,改革调整现有的国际关系、实现自主独立的目标;本党以公共福祉为规范,制定实施以个人创造性和企业自由为基础的总体经济计划,以期建设民生安定和福利国家。日本自民党纲领[EB/OL].http://www.jimin.jp/aboutus/declaration/index.html,1995-11-15/2019-11-06.可以说,民主、自由、和平、公共福祉是这一纲领的关键词,但实际上,对传统的珍视、对权威的顺从等保守主义的价值理念是其潜台词。正如日本自民党在1960年第七次党代表大会上提出的《保守主义的政治哲学要纲》中所说,保守主义反对破坏性的激进主义,主张努力保持优良的秩序和传统,并在此基础上有所创造,有所进步,根除过往的保守主义的糟粕。吕耀东.日本“总体保守化”及其相关概念解析[J].日本学刊,2004(4):21-38.
随着日本经济的复苏、发展和强盛,其保守主义的内涵也随之发生变化,传统保守主义发展为新保守主义,民族主义的色彩开始变浓,例如,日本前首相中曾根康弘认为,日本的保守主义保守的是日本的國土、生活方式、价值观、市场经济,特别是日本在大化改新、明治维新时所表现出来的活力与“民族气魄”。中曾根康弘.新的保守理论[M].金苏成,张和平.译,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1984:102.
苏东剧变及冷战结束后,日本的国际地位明显提升。社会民主主义在国际上的地位受到削弱。受此影响,日本的社会民主主义也遭到严重打击,而新保守主义的内容更加“保守”,国家主义和民族主义的分量明显加重,在国家和个人的关系上,更加侧重于国家,在日本与国际社会的关系上,更强调独立自主。这实际上是为日本追求变为“普通国家”,即摆脱和平宪法第九条的束缚,重新成为与其经济地位相称的政治大国和军事大国的政策目的而背书。
从基本理念来看,日本的保守主义和欧美特别是英国的保守主义有不少相似之处,例如,主张渐进改良,不轻言变革,越来越接受“普世价值”,但与后者相比,日本的保守主义更看重集体和国家的利益,也更强调民族的价值。
可以说,保守主义并不是自民党一个党的主张,而是包括民主党、公明党等保守政党的共同价值理念。随着国际局势和国内形势的变化,保守主义在日本政坛和民众中的影响力持续加大。
(二)保守势力一直主导政坛且持续扩张
众所周知,日本是个缺乏民主传统的国家,明治维新虽然开辟了日本历史的新纪元,使日本开始了从中世纪的封建制转向资本主义近代化的进程,但是明治维新并没有实现民主革命的任务,日本的民主政体是由美国的强制性改革而确立的。由于冷战的需要,美国想把日本培养成为一个防御共产主义的堡垒,所以其推行的民主改革并不彻底,再加上日本历史上长期的专制统治的深刻影响,使得日本民主政体很不完善,其表现形式就是五五年体制的形成和确立。
20世纪50年代之后,日本政党从战后初期党派林立的混乱局面逐渐走向相对稳定统一。1955年10月13日,两派社会党实现了统一。为了应对改革势力的合流,一个月后,自由党和民主党这两大保守政党正式合并为自由民主党,实现了保守力量的大联合。自民党和社会党两党在议会中的议席占97%。但由于两党力量对比基本上是二比一,因此社会党只能起到监督和制衡作用,始终未能实现执掌政权的目的,所以日本未形成实质性的两党制。学界将日本这种由保守势力主导政局的、并不成熟的民主体制称为五五年体制。但是,在这种保守化的政治体制下,自民党赢得了其他西方政党得不到的宝贵时间,保持了政策的延续性,从而为战后日本经济的恢复和发展奠定了稳定的政治基础。
由于五五年体制对日本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的贡献,保守势力主导日本政坛长达38年,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经济、社会条件的变化,五五年体制逐渐走向解体。然而,这一过程也是保守势力进一步增强的过程。
日本五五年体制解体的最主要原因就是其最大的反对党即社会党的衰落。社会党衰落的标志有二:一是社会党在1993年日本第40届众议院大选中惨败;二是1994年社会党与其多年对手自民党组成联合政权,进行了根本性的政策转换。
可以说,社会党的衰落以及保守势力的扩大至少可以归结为以下几个原因:首先,冷战结束后,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影响力急剧下降,作为日本革新阵营主导力量的社会党由于主张在日本实行社会主义的政策,自然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和挑战。同时,如上文所说,冷战结束后,日本的国际地位上升,其大部分精英和国民主张走向政治大国的呼声日增,然而,这一诉求与社会党的一贯主张相悖,社会党的影响力由此大幅降低。
其次,冷战后保守势力主导的国会进行了“小选区比例代表并立制”的选举制度改革,其中,众议院480个席位中,实行小选区制的为300席,实行比例代表制的为180席。1996年,在选举制度改革后的第一次众议院选举中,在小选区中,自民党的得票率为38.63%,议席率为56.3%,社会党的得票率为2.19%,议席率为1.3%;在比例代表制的选区中,自民党的得票率为32.76%,议席率为35.0%,社会党的得票率为6.38%,议席率为5.5%。从选举结果来看,这种选举制度使小党的议席率明显低于得票率,因此有利于规模较大的政党,换句话说,新的选举制度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社会党的力量。
第三,日本社会党与工会联系密切且十分依赖于后者的力量,然而,到20世纪70年代,日本产业结构经历了从制造业向服务业的转变,传统工会未能跟上日本产业结构转型的步伐,在服务业从业人员中的影响力下降。雪上加霜的是,全球化进程中日本企业大规模投资海外,也进一步削弱了本国工会的力量,而以工会作为力量来源的社会党的实力自然连带性地下滑了。同时,日本工业化、城市化以及社会结构的变化中新出现的、未能被社会党所代表或吸引的“城市弱势群体及无组织工人”李寒梅.三十年来日本的政治转型与政党体制变化[J].国际政治研究,2010,31(1):84-102+191-192.则成为1960年代后出现的诸如公明党、民社党等新兴政党的选民基础,社会党的支持者进一步减少。在新兴政党的竞争压力以及苏东剧变的影响下,社会党为了保持生存,企图向超越阶级的“国民政党”转变,然而,这种转变既不成功,同时也使社会党丧失了自身的特色,再加上后文所指出的自民党对社会党主张的吸纳,社会党的没落也就在所难免了。
第四,1960年前后,日本爆发了声势浩大的“安保斗争”,岸信介内阁由此下台,新上台的池田内阁提出了将注意力进一步从政治转向经济的、雄心勃勃的政策规划。此后,日本自民党进一步吸收革新政党的一些在福利、医疗、劳工保护等方面的政策主张,将自己变成了一种反应多种多样民意的“百货商店型”的政党。臧志军.试析日本政党政治的危机[J].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55(4):119-129+170.而且,从1958年开始,在日本众议院大选中,社会党不再提出过半数席位的候选人名单,这表明社会党其实从那时就放弃了谋求执政党地位的雄心,甘心作为日本最坚定的、起监督作用的反对党。
第五,五五年体制形成后,自民党长期执政。在其执政期间,日本完成了工业化和现代化。1956至1973年间,日本国民生产总值年均增长率为10%以上,1966年和1968年,日本分别超过英国和联邦德国,成为资本主义国家中仅次于美国的第二大经济强国,并在20世纪80年代末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其GDP总量超过英国、联邦德国和法国三者之和,创造了世人瞩目的“日本奇迹”。值得一提的是,20世纪60年代,自民党还主导制定了“国民收入倍增计划”,日本民众收入水平和生活水平普遍大幅度提高,从1961年到1970年,日本人均国民收入由395美元增加到1592美元,其工资指数同比增长266.8%,增速超过了同时期的美国、法国、意大利和联邦德国等主要发达国家。
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日本的GDP增速逐渐下降,1985年,日本与美国签订了《广场协议》,不少人认为,这是日本经济长期停滞、陷入低迷的首要原因,自此,所谓日本“失去的十年”、“失去的二十年”乃至“失去的三十年”的说法广为流传并被人们接受。如果仅从GDP增速来看的话,上述说法大体上算是成立的,然而,如果加上对日本这段时间其他方面的成就的衡量,我们会发现,上述说法不仅站不住脚,而且还可能是一些学者所认为的“一种错觉”或者“一个大骗局”。Cline, William R. Japanese Optical Illusion: The ‘Lost Decades Theory Is a Myth[J]. International Economy,2013,27:57-58; Eamonn Fingleton. Now They Tell Us: The Story Of Japan's 'Lost Decades' Was Just One Big Hoax[EB/OL]. https://www.forbes.com/sites/eamonnfingleton/2013/08/11/now-for-the-truth-the-story-of-japans-lost-decades-is-the-worlds-most-absurd-media-myth/#606b9c2c3fe4, 2013-08-11/2019-11-06.例如,在此期间,日本的国外经济实力变为日本国内的1.8倍,因此,有学者认为在日本之外还有1.8个日本唐淳风.不为人知的“1.8个日本” [EB/OL].http://opinion.huanqiu.com/1152/2011-08/1953225.html?agt=15422, 2011-8-28/2019-11-06.;在科技方面,日本在汽車制造业、人工智能、机器人等行业领先于世界,根据国际权威研究机构《汤森路透》2015年发布的全球企业创新排名Top100,日本上榜企业有40家,美国仅有35家,另外,日本核心科技专利也占世界第一,为80%以上,专利授权率也高达80%,可见日本创新能力之强,而创新是一个国家经济增长的最为重要的引擎;而且,有学者还进一步指出,即便只看日本的GDP,“失去的二十年”等说法也不足为信,因为在日本长期的经济低迷时期,还有阪神大地震后的“1995-1996年景气”、1999-2000年的“IT景气”、2002-2008年间的“没有实感的景气”,另外,2008年金融危机后,日本很快便在2010年实现了1991年以后的最高经济增长率(3.4%)。张季风.重新审视日本“失去的二十年”[J].日本学刊,2013(6):9-29+157.
更进一步说,《广场协议》签订后日元升值,这确实给日本的出口带来了一定的困难,但是,与美国签订《广场协议》的并不只有日本,英国、法国、联邦德国也签订了《广场协议》。只是由于当时日本政府和财界对日元升值后的日本经济形势进行了错误的估计,并采取了不恰当的应对措施,最终导致日本股市和房地产的虚高,产生了“泡沫经济”,例如,1990年,仅东京的地价总值就相当于整个美国的地价总值。日本“经济泡沫”破灭之后,日本经济受到沉重的打击。但从另外一个角度看,经济泡沫本身就应该破灭,而且,政、官、财“铁三角”统治日本多年,积弊甚多,本身也需要大幅的、兴利除弊的改革。换句话说,“经济泡沫”的破灭其实给了日本政治、经济走向健康发展之路的机会。事实上,改革之后,日本的政治、经济、社会确实都走上了相对稳健的发展道路。
因此,总的来说,这几十年来,正是因为日本在政治经济等方面的稳定发展,其国民的心态才发生了较大的变化,大部分人至少不反对以自民党为首的右翼政党所提出的各项方针政策,基本上认同了日本走向“普通国家”的发展目标,从而在某种程度上导致了日本革新势力的衰落,为日本的“总体保守化”提供了较为深厚的民意基础。
(三)自民党执政下的日本未出现政治极化现象
当前,美国的政治极化问题日趋严重。美国的政治极化首先表现为价值观上的左右撕裂,民主党及其支持者日益左倾,引起共和党及其支持者的强烈反弹。在税收、福利等经济议题和移民、控枪、堕胎、同性恋等社会文化议题上,左右两派分歧越来越大。受此影响,美国党派纷争更加严重,政党恶斗更加激烈,民主党与共和党互相攻讦、拆台。基于此,有学者指出,美国正日益变成民主党的国家和共和党的国家,这两个国家相互反对,难以和谐相处。Alan I Abramowitz. America Today is Two Different Countries. They Dont Get Along[EB/OL].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news/in-theory/wp/2016/03/10/america-today-is-two-different-countries-they-dont-get-along/?noredirect=on&utm_term=.38a058993404, 2016-03-10/2019-11-06.伴随着政治极化,左右翼民粹主义势力也大行其道,使美国的政治极化、左右撕裂更加严重。
政治极化问题同样也困扰着欧洲诸国。例如,在德国,面对难民等棘手的问题,右翼政党德国选择党出人意料地赢得13%的选票,成为德国第三大党,而长期交替执政的联盟党和社民党的支持率双双创下历史新低,多年担任总理的默克尔因此饱受批评,灰心丧气;在法国,一方面,极右翼政党“国民阵线”在法国议会选举中斩获八个席位,震动法国政坛,另一方面,长期执政的左右翼势力双双失势,被代表中左力量的马克龙战胜并取而代之,然而,马克龙上台后,“黄马甲运动”此起彼伏,搞得马克龙焦头烂额,法国政坛一团乱麻;在英国,极右翼政党英国独立党极力主张脱欧并成功推动了脱欧公投,然而,这却使英国至今深陷在脱欧的泥潭之中而难以自拔;在意大利,面对经济增长乏力、失业率高、贫富差距增大的状况,民粹主义政党“五星运动”斩获高额选票,成为最大赢家,变为了议会第一大党,而联盟党这个极右翼政党则以17%的得票率战胜中右联盟意大利前进党,民粹主义和极右翼政党的联合执政使意大利政治面临着不小的冲击;在奥地利,极右翼势力的代表自由党和中右翼的代表人民党组阁,联合执政,这反映出右翼势力在奥地利已经获得了压倒性的优势。因此,从总体上看,欧洲等国的政治极化问题愈演愈烈,这既给本国的政治稳定造成了不小的威胁,也给欧盟的团结和未来的发展带来了相当的不确定性。
然而,与欧美等国日益严重的政治极化相反,日本没有出现政治极化的现象,日本政局是“总体保守化”,也就是说,其同质化程度较高,虽然总体偏右,但在政治光谱上,这种“右”基本上是“中右”,极右翼势力难以形成很大的气候。例如,以石原慎太郎等为代表的极右翼势力虽猖獗一时,但其主导的政党“次世代党”没过多久便被边缘化了。
有学者批评认为,日本政治缺乏“对立轴”,其主要政党和政治人物没有独树一帜、立场鲜明的政治主张,日本政治因此演变成了“朋党政治”。臧志军.试析日本政党政治的危机[J].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55(4):119-129+170.所谓的“朋党政治”,就是指政党和政治人物不因理想、价值观、政策主张而因私利所进行的分分合合。例如,民主党内既有保守主义者,也有自由主义者,既有原社会党的政治家,也有来自自民党的政客,他们的交集超越了执政理念,只聚焦于获取、保持政权及其自身利益。然而,反过来看,被诟病的“朋党政治”恰好说明了日本政治的同质性。
正是因为日本的政治没有极化,其国内也不存在较为严重的左右撕裂和社会冲突,因此它的政局是基本稳定的。换句话说,日本“总体保守化”的趋势还在持续过程中。
(四)中国崛起后日本国民心态趋于保守化
如上文所述,戰后日本经济经过了恢复期和高速发展期,到1980年代末就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强国。而新中国成立后,经济虽然也发展迅速,但文革十年,中国经济严重下滑。1978年,中国实行改革开放,联合国数据显示,中国当时名义GDP为0.22万亿美元,而日本则是1.01万亿美元,可见差距之悬殊。多维新闻.日媒:从数据看中日关系40年变化剧烈[EB/OL].http://news.dwnews.com/global/news/2018-12-20/60106798.html,2018-12-20/2019-11-06.然而,到了2010年,改革开放三十余年后,中国GDP已经反超并取代日本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2018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计中国名义GDP将超过14万亿美元,而日本则为5.17万美元,中国GDP总量比日本的两倍半还多。
不仅如此,中国的军事力量和国际地位也都远超日本,综合国力成为世界第二,亚洲第一。另外,在日本民众看来,近年来,中国的外交政策从“韬光养晦”转变成“大有作为”。在东海和南海等问题上,中国维护自身核心利益的态度日趋坚决,同时,中国大力推行“一带一路”政策,建立“亚投行”,这种促进地区和平发展的友好行为被日本人误认为中国要在亚洲事务上取代日本的地位,挤压日本的行动空间。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大部分日本民众对中国的认知出现了“四感交集”的情况:一是不能接受中国GDP超过本国的“失落感”,二是怀有对中国日益增长的军事力量的“恐惧感”,三是对日本现代化的总体发展水平高于中国而抱有“优越感”,四是日本民族长期以来所固有的强烈的危机感。冯昭奎.中日关系的“进”与“退”——基于“区分开来”原则预测的可能前景[J].日本学刊,2017(1):1-27.这四种感觉综合起来,就使得超九成的日本民众对中国产生了负面看法,门洪华.日本变局与中日关系的走向[J].世界经济与政治,2016(1):72-90+158.同时,这也使日本民众产生了一种强烈的、难以抑制的全面超越中国的冲动,这种冲动会助长日本总体保守化的趋势,也会使日本民众更加认同、支持日本保守势力所推行的各種必然会与中国产生摩擦、冲突乃至对抗的诸如扩张军事力量、争取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席位等的政策主张。
显而易见,政治上的总体保守化会加深日本与中国在政治体制与意识形态方面的对立,并进而加重日本在军事安全方面对中国的疑虑,也会使中日之间的历史问题和领土争端问题更加难以解决,最终为日本政府调整对华政策的意图造成不可忽略的困难。
四、日本对华政策调整的障碍之二:日美特殊关系
二战后,日美特殊关系的发展历程大致可以划分为四个时期,即1945年至1955年的建立期,1955年到1980年代中期的发展期,1980年代中期到1990年代中期的调整期,以及自调整期结束迄今的稳定与强化期。
(一)建立期(1945年至1955年)
二战结束到日本形成五五年体制这段时间可被视为是日美特殊关系的建立期。在此期间,美国对日本进行了全面改造,对日本经济进行扶持,在朝鲜战争期间对日本进行提携和利用,与日本签署美日安保法案等条约,主导建立了日美之间的特殊关系。
首先,1945年,美国占领日本后,对日本的军事、政治、文化教育、经济等方面进行了全方位的改造。
在军事和政治上,美国解除了日本七百多万军队的武装,将支持战争体制的核心人物基本上排除在日本新体制之外,为其民主化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战后改造的重中之重是制定日本新宪法。在所有的占领机构中,盟军最高司令部是战后日本改造的权力中心,王新生.战后日本史[M]. 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3:3.其大部分管理者和成员都是美国人,而且,盟军最高司令部的领导人是麦克阿瑟,他基本上从美国利益出发对日本进行改造。当时,主持同盟国日本委员会日常工作的苏联中将库兹马·杰烈维扬科希望将共产主义制度和思想输入到日本,但麦克阿瑟根本不予理会,而是极力确保日本走上以美国为模板的和平、自由、民主的轨道。
1946年11月3日,日本颁布新宪法,主要内容包括:将天皇独揽统治权的君主立宪制改为以天皇为象征的议会内阁制;采取三权分立的原则,将立法、行政、司法权交由国会、内阁、最高法院掌管,以达到相互制衡的目的;详细规定了国民的权利和义务;明确规定日本放弃战争的权利等。
从新宪法的规定可以看出,日本的政治体制形似英国,神似美国。所谓形似英国,也即日本政体同英国一样实行君主立宪下的议会内阁制;而所谓的神似美国,则是指日本国会的两院制(参众两院)以及立法权、行政权和司法权之间的三权分立且制衡的原则与美国高度相似。
虽然日本新宪法中权力分立与制衡等理念来自美国宪法,但由于明治维新后,日本民众就开始受到西方宪政理念的熏陶,这为其接受新宪法奠定了一定的思想基础。所以,新宪法中所蕴含的公民权利、法治精神等现代政治理念切合了日本相当一部分民众进行政治参与的需要,也与其保障自身利益的现实诉求相吻合,因此,新宪法自然得到了国民的积极响应。自新宪法颁布施行以来,其所倡导的国民主权、尊重基本人权与和平主义这三大基本精神通过具体制度的运行和政治文化的传播逐渐深入人心,宪政文化也已经被牢固地织入日本社会的纤维中。 John M Maki. The Constitution of Japan: Pacifism, Popular Sovereignty, and Fundamental Human Rights[J]. Law and Contemporary Problems,1990,53(1):73-87.
在文化教育上,美国对日本的教育体制以及家族制度进行了改革。在教育方面,明治维新后日本颁布的具有浓厚的极权主义色彩的《教育敕法》成为学校教育的最高准则,日本学校成为强行向学生灌输忠君爱国思想、培育忠于天皇的臣民的基地。日本对外发动侵略后,学校教育成为军国主义的极为重要的工具。战后,美国占领当局强制日本用《教育基本法》和《学校教育法》取代《教育敕法》,并且颁布了解除公职令,开除了数千名具有军国主义和超国家主义思想的教师的职务,实现了从军国主义教育向民主教育的转变。在家族制度方面,明治维新后,作为日本传统家族道德观念核心的“孝悌”逐渐延伸为国家主义的“忠君爱国思想”,这种忠孝一致的思想进一步发展为明治维新后的绝对国家公权意识形态。日本的这种家族制度不仅在政治上助长了军国主义,在社会伦理上维护了封建道德观念和男尊女卑等不平等现象,而且由于家族制度是衍生家族财阀的重要原因,因此它还在经济上阻碍了自由资本主义的发展。美国对日本家族制度的改造使其传统的家长制被打破,“忠君爱国”的道德规范逐渐被自由、民主和个人主义的思想所取代。
在经济上,美国主导了日本的农地改革、解散财阀和劳动体制改革。在农地改革方面,美国对日本半封建的农村生产关系进行了改革,这促进了农业生产力和农村商品经济的迅速发展,并使大多数农民成为自耕农即农村的“中产阶级”,成为日本战后政治稳定的基础;而解散财阀则打破了金字塔式垂直封闭的垄断体制,为现代企业管理方式的推行铺平了道路;在劳动体制改革方面,日本制定了“劳动三法”,即《工会法》《劳调法》和《劳基法》,使日本工人第一次获得了团结权、团体交涉权和争议权等,改善了工人阶级的劳动条件。
第二,美国在对日本进行全方位的改造的同时,也对日本进行了大量的经济援助,为日本经济的恢复和发展打下了基础。美国先是帮助日本恢复工业生产,推动日本的工业起飞。然后,冷战甫一开始,美国就几乎放弃了对日本的战争赔偿要求,其所拆除的日本机器的价值只占原计划的7%,王振锁.日本战后50年[M].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1996:179.这使日本保留了绝大部分的工业生产能力,因此可以被看作是美国对日本的一种经济援助,美国的这种“善举”对日本经济的复兴乃至后来的迅速起飞都发挥了重大的作用。不仅如此,美国还给日本提供了巨额的直接经济援助。例如,从1945年到1971年,美国总共援助日本43亿多美元。郑易平.21世紀的较量——美日欧俄四强走势与中国[M].北京:团结出版社,1998:69.
另外,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美国为了扶持日本,不惜向日本军界公布美国军事技术的研究设施,而日本的企业技术人员将其所“窥探”到的美国先进军事技术传回日本,并将其应用于民用生产领域。例如,日本在20世纪50年代美国为军事目的而开发的晶体管转用于开发晶体管收音机,使日本的半导体行业开始领先于世界。
在朝鲜战争期间,美国也对日本进行了提携和利用。战争期间,美国把日本作为军事和军需补给基地。1950—1953年,日本为美国提供了24亿多美元的军火、军需器材和给养,这种“特需”订货,不但为日本工业品提供了广阔的市场,使日本获得了巨额的外汇收入,还为其进口先进技术、更新陈旧设备提供了有利的条件,结果促使日本经济出现了战后第一次繁荣。
第三,日美建立特殊关系的过程中,美日安保条约的签订是非常关键的一步。由于新宪法第九条规定日本非军事化和放弃战争权,出于保障国家领土和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的目的,同时也为了集中力量恢复和发展经济,日本政府产生了依靠美国军事力量来保障本国国家安全的想法,徐思伟.吉田茂外交思想研究[M].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2001:130.并很快确立了与美国军事结盟的方针。1951年9月4日,美国、日本等49个国家签订了对日媾和的条约——《旧金山和约》,宣告日本与签字国之间的战争状态结束。按理说,这时候美国应当结束对日本的军事占领,但由于美国希望在冷战中拉拢日本,特别是朝鲜战争爆发后,为了增加美国军队的整体机动能力,因此美国想通过建立军事联盟的形式,在日本本土和周围驻扎军队,让日本成为一个永久的军事基地。日、美双方出于各自的利益以及意识形态方面的考量,一拍即合,在签署《旧金山和约》的当天就订立了《日美共同合作与安全保障条约》,也即《安保条约》。1952年,日美又签订了《日美行政协定》和《日美船舶借贷协定》,自此,日美以条约的形式正式确立了军事同盟关系,美国实际上成为了日本的保护国。
显而易见,通过以上重大的举措和事件,日美之间在政治、经济、军事等方面建立了牢固的、不同寻常的特殊关系,也为日美关系的发展、调整和巩固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二)发展期(1955年至20世纪80年代中期)
这一时期,日本“五五年体制”得以确立,保守的自民党长期执政,确保了日本政治社会的相对稳定。在这期间,日本经济高速发展,经济实力迅速膨胀,其国际地位也得到了显著的提升。日美之间的政治、军事、经济关系继续发展,日本进一步成为美国在冷战时期的坚定盟国。
20世纪60年代的“安保斗争”是日美特殊关系发展时期的一个重要节点。1959年开始,岸信介内阁准备续订并修改日美安保条约,明确美国对日本的防卫义务,强调日本与美国共同承担防卫驻日美军基地的责任,试图提高日美关系的对等性。由于担心新的安保条约会再次使日本卷入战争,社会党、共产党及其领导的部分左派民众特别是青年学生发起了长时间的、大规模的抗议运动。结果,岸信介内阁以辞职换来了新安保条约的通过。在当时看来,“安保斗争”对日美之间的特殊关系来说是一个不小的冲击,但其实,从一定意义上说,“安保斗争”是对日美特殊关系的一种锤炼和矫正。经过“安保斗争”,日美特殊关系朝着更加“健康”的方向发展了。池田内阁上台后,很快同美国总统肯尼迪见面,两国领导人的努力取得了成果。在经济方面,美国与日本成立贸易和经济联合委员会;在文化技术方面,成立美国与日本文化和教育交流委员会以及科学合作委员会。日美逐渐走出新安保条约签订的阴霾,两国关系进入更加紧密的合作阶段。
在军事上,日美两国的军事同盟关系更加牢固,而且这种关系的制度化水平提高到了20世纪的最高峰。1957年岸信介内阁上台后,在东京召开了第一次日美安全保障协商委员会会议。此后,在1960年至1976年的这16年时间里,该委员会一共召开了16次会议,对涉及两国的国家和国际安全问题进行了持续的、密切的沟通。在建立相互沟通的会议机制之外,日美双方还设立了一些事务性、操作性的机构,例如日美安全保障高级事务协商委员会(1967)、日美安全保障协商小组(1973)、日美装备技术定期协商会议(1980),等等。特别是1976年,双方成立了日美防卫合作小委员会。1978年11月,该委员会撰写的《日美防卫合作指针》获得批准,它详细规定了日美在军事合作中的任务分工,甚至在作战构想、指挥及协调、协调机构、情报活动和后方支援活动等层面制定了具体的实施计划,从而奠定了双方共同作战的基础。这一时期,日美双方军事同盟关系仍然是“美主日从”,但这实际上反映了双方地位差距的现实状况,总的说来,上述军事同盟关系的制度化建设提高了双方军事合作的力度,也有利于美日特殊关系的稳固。
在经济上,美国继续对日本进行有力的经济援助,双方经济联系紧密。日本持续引进美国的先进技术,同时在此基础上注重国内新技术的研发投入,为经济发展提供支持。有数据显示,1961-1970年间,日本从国外引进先进技术6968件,1971-1975年间共引进8368件,其中一半以上的先進技术引进自美国。中国社会科学院工业经济研究所.现代日本经济事典(中日经济专家合作编辑)[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680-682.美国也为日本这个出口导向型的国家提供了广阔的产品市场。例如,1969年,日本出口到美国的钢铁占当年美国钢铁进口的42%;而从1957年起,美国就成为钢铁的净进口国了;70年代后期,日本对美出口彩电占美国进口彩电份额的九成;80年代,日本汽车占美国汽车市场份额的21%。另外,在半导体、电信产品等方面,日本也大面积占领美国市场。王厚双,付煜.日本处理日美贸易摩擦的经验及其启示[J].日本研究,2018(2):1-11.
综上所述,从1955年到20世纪80年代中期,日美政治、军事、经济上的特殊关系全面发展,联系越来越紧密。
(三)摩擦和调整期(20世纪80年代中期至90年代中期)
这一时期,日美在经济领域中产生了比较严重的贸易摩擦。在政治军事上,随着苏联威胁的变小乃至消失,日美失去了共同的敌人,他们之间的军事合作力度也有所降低,政治上也有所疏离,日美同盟关系进入了所谓的“漂流状态”。袁征.美日同盟与中日关系[J].和平与发展,2018(3):21-25+136-142.
具体来说,在经济上,从1965年开始,日本对美贸易就出现了黑字。到80年代中后期,日本对美贸易盈余每年都高达500亿美元,1993年竟高达593亿美元。对此,美国难以容忍,因此在以下三方面与日本产生了摩擦和冲突:在金融领域,1985年《广场协议》的签订是日美特殊关系受到冲击的标志性事件。《广场协议》签订后,日元对美元大幅升值,遏制了日本商品在美国市场上倾销的势头;在高技术领域,美日之间的摩擦表现为知识产权和专利权大战,美国政府逐渐出台对知识产权的保护政策,美国公司也频繁地向日本公司提出侵权索赔案;在经济体制方面,美国指责日本国内市场过于封闭,国际分工化水平过低,其经济体制妨碍自由竞争,美国总统老布什甚至将日本列为“不公平贸易国”,采取各种措施来撬动日本市场,以逆转日本对美国的高额贸易顺差的状况。
在军事上,日美两国也出现了一些摩擦。例如,美国认为在安全方面,日本搭了美国的便车,日本应该承担更多的责任,分担更多的防卫费用,另外,美国还极力反对日本自主研发FSX战机。这一时期,两国也各有不少民众对日美安保条约的作用表示了疑虑。
由于经济上的摩擦和日本综合国力的提升,日美政治关系也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例如,在外交领域,日本方面有人呼吁要改变对美国亦步亦趋的现状,实现“自主外交”和“脱美入亚”;极右翼政客石原慎太郎和著名企业家盛日昭夫联袂出版了《日本可以说不》一书,前者接着又出版了《日本还是要说不》、《日本坚决说不》等书,猛烈抨击美国。
20世纪80年代中期至20世纪90年代中期,日美特殊关系之所以出现摩擦和冲突,主要是由于日本已经跃升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在贸易方面,日本对美国还长期保持顺差,这自然就引起了美国的不满和反制。另外,在此期间,冷战结束了,日美同盟的最主要的对手即苏联也解体了,其同盟关系的战略意义大幅降低。伴随着日本自主意识的增强,其朝野上下越来越难以忍受自身作为被保护对象所带来的“屈辱”,因此,日本就想在日美关系中谋求一种更加平等的地位,这就必然会引起日美关系的摩擦。
然而,尽管两国在经济、军事和政治上都出现了一些纷争,但日美特殊关系的基本面并没有被撼动,贸易摩擦逐渐被控制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政治和外交上的争议也没有掀起大的波澜。90年代前期,日美军事关系在某些方面甚至还有所发展,例如1991年海湾战争中日本应美国要求为战争提供了90亿美元的“军费”。刘星.试论日美同盟的生命力[J].世界经济与政治,2007(6):37-46+4.90年代后期,随着世界格局的变化,日美关系又重新热络起来。
(四)稳定和强化时期(20世纪90年代中期至今)
在军事上,日美同盟关系不断深化和拓展。在克林顿政府时期,美日安保体制由“专守防卫”拓展为“应对周边事态”。1996年,美国总统克林顿与日本首相桥本龙太郎会谈后发表了确认日美同盟关系对亚太繁荣安全的重要意义的《日本安全保障联合宣言》,为落实这一宣言的要求,1997年,日美两国在华盛顿签署了新的《日美防卫合作指针》。随后,1999年,日本政府通过了《周边事态法》等三项法案,而所谓的“周边事态”实际上可以涵盖中东乃至整个亚太地区,这为日美共同介入地区乃至全球事务奠定了基础。新《日美防卫合作指针》的签署也提升了日本在日美同盟关系中的地位,日本由被保护的“小弟兄”上升为有主动参与权的、与美国几乎平等的伙伴。此外,日美安全防卫的范围也扩展了,日本战后长期实行的“不向海外派兵”和“专守防卫”的原则被动摇了,日本从此开始逐渐形成对外干预型的安全战略。借此,日美安全关系发生了根本性的提升。
在布什政府时期,日美军事同盟向全球拓展。”9·11“事件为日本向海外派兵提供了绝佳时机,小泉内阁趁机将强化日美同盟作为日本国家发展战略的首要选择,其迅速制定一系列反恐法案以配合美国,借此加强日美军事同盟。在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中,日本都派兵支援美军,实现了向海外派兵的重大突破。
在奥巴马政府时期,美国先后推出“重返亚太”和“亚太再平衡”战略,日美同盟是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的重中之重。2015年,美日出台新版《日美防卫合作指针》,其最大的特点是突破“日本周边”的地理限制,强调了日美防卫合作的全球性,并将日美同盟的涵盖范围扩展至太空及网络空间,新指针还强调要建立“无缝”同盟,主张两国从“平时”到“紧急状态”都要进行全方位、全天候的合作,另外,新指针还为日本解禁集体自卫权打下了基础。紧接着,在美国的支持下,日本安倍政府终于成功地部分解禁了集体自卫权。
在特朗普政府时期,美日同盟关系继续向前发展。特朗普政府2017年发布的《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中明确了日本在其印太战略中的关键作用,指出“欢迎和支持我们的重要盟友日本发挥强有力的领导作用”。The White House.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EB/OL].https://www.whitehouse.gov/wp-content/uploads/2017/12/NSS-Final-12-18-2017-0905.pdf, 2017-12-18/2019-11-06.為了使日本切实发挥这种“强有力的领导作用”,美国认为日本必须提高自身战力,在日美同盟中发挥更大的作用。基于此,2019年,美国又向日本出售了105架F-35战机。这样,日本所拥有的F-35战机达到了147架。
在政治上,冷战结束至今,日美关系总体上是非常“和谐”的,两国在政治、安全、外交等领域中的关键事项上基本上都是相互支持和配合的。例如,在钓鱼岛问题上,美国一向偏袒日本;在制裁华为的问题上,日本积极迎合美国;在台海问题上,两国也高度默契,以至于有学者认为,日本已取代英国成为美国最亲密的伙伴。苗吉.美国最倚重盟友换人:日本取代英国[EB/OL].http://news.ifeng.com/dacankao/Trumpfangri/1.shtml. 2017-11-4/2019-11-06.
在经济上,日美经济关系自上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基本上是比较顺畅的。迄今为止,美国是日本出口商品的最大市场,也是日本的第二大贸易伙伴,同时还是日本最大的投资对象国。特朗普上台后,退出TPP,并同日本进行贸易谈判以减少美日贸易逆差,这会对美日双边经济关系产生某些冲击,但不会造成实质上的伤害。
值得一提的是,从1952年开始,日美之间在军事上特别是在冲绳部署核武器等方面存在一些绕开国会的“密约”。到2009年,民主党上台执政,日美之间的“密约”就开始被曝光。2013年,安倍首相公开就“密约”问题向公众道歉,然而,民众的反应并不强烈,自民党内阁也安然无恙。这说明,民众虽然对自己几十年来被政府蒙骗而不满,但对日美“密约”的内容并不是很反感。这也从侧面反映出,日美特殊关系是被大多数日本民众所认可和接受的。
综上所述,二战后,美国对日本进行民主改造,在经济上对日本进行大力扶持。日本在国防上搭上了美国的便车,在科技上大量购买美国的专利,在贸易上利用美国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市场,很快就走出了战败的阴影,一跃而成为资本主义世界的第二大经济体,冷战一结束,又成为世界的第二经济强国。对此,日本前首相宫泽喜一直言不讳地说:“要是没有美国的善意支持,就不会有日本的战后繁荣,这样说是毫不夸张的”。郑易平.21世纪的较量——美日欧俄四强走势与中国[M].北京:团结出版社,1998:69.
和日本类似,战后同样由美国改造和扶持起来的德国,虽然也是美国的重要盟国,但其和美国的关系,却没有日本和美国的关系那样“铁”。究其原因,至少有以下几点:第一,德国是社会民主主义的发源地,社会主义的影响源远流长,根深蒂固。一战后,德国又建立了魏玛共和国,有过民主共和的经历和传统;二战后,作为左翼的社会民主党和作为右翼的联盟党在德国长期轮流执政。由于美国对日本的战后改造没有美国对德国的改造彻底,所以使日本的政治社会保留了大量的“保守”因素,因此,日本的左翼政党几乎就没有执政过,它们在日本政坛的影响力日渐式微。美国则具有长期的反社会主义的传统,在这一点上,美国和日本的契合度要比美国和德国的契合度大得多。第二,在文化传统上,德国历史上的著名人物如群星璀璨,迄今影响不衰,因此,德国人有强烈的民族自豪感,从民族心理上来说,德国是难以忍受长期做美国的小跟班的。而日本在文化传统上泛善可陈,一直奉行“拿来主义”,甘做先进国家的小学生,虽然近年来,日本的民族自豪感也逐步提升,但和德国相比,还有很大差距。第三,德国是欧盟的主心骨,也是欧洲经济增长的发动机,它完全可以挟欧盟而自重。另外,从地缘政治角度看,冷战结束后,欧洲相对比较有安全感,因此德国基本上没有必要对美国亦步亦趋。日本则不一样,在东亚,其经济实力和军事实力均被中国甩开,它又自认为强敌环伺,所以必须倚重于美国这个强大的同盟,以获得安全感。
英国和美国长期被认为是“母女”关系,但是,英国也有长期的社会主义传统,二战后,作为左翼的工党和作为右翼的保守党长期轮流执政,社会民主主义在英国占据半壁江山。另外,英国自加入欧盟后,不可能不受欧盟的影响,而欧盟虽然总体上和美国的关系不错,但两者毕竟有很强的竞争关系。而且,同德国一样,英国也没有受到什么外部威胁。因此,近年来,日美之间的特殊关系确实有超过英美特殊关系之势。
综上所述,我们不难看出,日美在军事、经济、政治上确实存在着特殊的关系。在中美发生贸易摩擦的背景下,日美之间的特殊关系会给日本对华政策调整造成不小的障碍。
五、结 论
有学者认为,有四大问题困扰着中日关系:一是历史问题,即日本一直不能正视侵华历史;二是领土争端问题,即中日两国在钓鱼岛主权归属问题上的争议;三是地缘安全问题,即日本一直以中国为假想敌,公开渲染“中国威胁论”;四是战略互信问题,即因为前三个问题使中日双方缺乏战略互信。袁征.美日同盟与中日关系[J].和平与发展,2018(3):21-25+136-142.可以说,上述问题确实存在,除此之外,可能还有像日台关系、日朝关系等问题,这些问题都给日本调整对华政策带来了很大的困难。但笔者认为,这些问题不是根本性的或深层次的,日美特殊关系以及日本政治的总体保守化才是日本对华政策调整的最大也是最根本的障碍,而前面的那些问题只不过是这两大障碍的表现或结果而已。
日本政治的总体保守化与日美特殊关系其实是互为支撑、互相强化甚至是互为因果的关系,没有日本政治的总体保守化,日美特殊关系根本无法长存,反之亦然。而日美特殊关系的核心是长期存在并不断调整和深化的日美同盟。
无论是现实主义还是新现实主义中的同盟理论都认为,同盟的产生、存续和消亡是国家利益、国家实力、国际格局等因素的变化所导致的结果,换句话说,同盟是两个及以上的国家追求自身利益、维护自身安全的产物。可以说,日美同盟的产生是为了在冷战中应对共产主义世界的威胁,冷战结束后不久,中国的崛起又使日美同盟找到了自身的新的存在感。更进一步说,经过七十余年的演进和磨合,日美同盟的制度化水平已经达到了比较高的程度,根据国际关系中的制度主义理论,制度本身具有惯性和黏性,这有助于维持同盟的存续,而且因为制度的长期运行,供职于其中的精英群体在协作中所产生的信任和处理问题的能力有助于这个制度本身不断地应对各种危机。于铁军.国际政治中的同盟理论:进展与争论[J].欧洲,1999(5):14-25.因此,从同盟理论以及制度主义理论的视角来看,日美同盟虽然会经常出现嫌隙与摩擦,但其韧性还是相当强的。
日美同盟既是利益的结合体,又有共同的价值观作为基础。从政治体制来说,经过美国对日本的战后改造,并经过70多年的政治实践,日本已经变成了成熟的西方民主国家。2018年,日本进行了第十次“日本意识”调查,其中,关于政治意识和政治参与的调查显示,日本民众高度认可通过选举方式进行政治参与,并高度认可选举的公正性,也就是说,日本社会已经很好的接纳了宪政制度。NHK NWES WEB.第10回「日本人の意識」調査(2018)結果の概要[EB/OL].https://www.nhk.or.jp/bunken/research/yoron/pdf/20190107_1.pdf. 2019-01-07/2019-11-06.另外,正如前文所述,安倍第二次上台执政后积极推行“价值观外交”,将“自由、民主、基本人权、法治”等价值观作为日本对外政策的导向,更说明了日本对西方价值观的高度认可。美国学者马修·P.古德曼认为,日美两国的关系在“过去70多年都有强有力的自由的宪法和共同价值基础”,因此,日美同盟“根植于共同价值观和战略利益”,它们是“天然的盟友”。Matthew P Goodman. The United States and Japan: From Unnatural Intimacy to Natural Allies[J/OL].https://www.csis.org/analysis/global-economics-monthly-united-states-and-japan-unnatural-intimacy-natural-allies,2016-02-26/2019-11-06
亨廷頓认为,日本社会是一个独一无二的非西方社会,但社会和文化是可以发生变化的。确实,二战及战后的民主改造,使日本的社会和文化产生了向美国趋同的转变。亨廷顿还认为,中国的崛起将对日本构成重大的挑战,如何应对这种挑战,日本确实面对不同的选项。但是,如果美日同盟存在并持续深化,同时,如果“美国保持作为世界唯一超级大国和在世界事务中维持积极领导作用的全面能力……承担维持在亚洲驻军和积极阻止中国扩大影响的义务,……(美日)能在不付出很大的资源代价、不冒很大战争风险的前提下遏制中国”,那么,日本就会继续追随美国,而不会顺应中国。塞缪尔·亨廷顿.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M].周琪,等,译.北京:新华出版社,2009:212-213.
现在看来,由于美国确实像亨廷顿所盼望的那样想继续“领导”世界并主导亚洲事务,日本也确实像他所判断的那样继续跟随美国,因此,尽管中美发生了连续不断的贸易摩擦,日本确实也想借机调整对华政策,在经济上谋取更大的利益,但由于横亘在中日之间的巨大障碍,即日美特殊关系与日本政治总体保守化,日本对华政策调整的幅度会受到很大的限制。当然,如果中美两国特别是美方认识到合则两利、斗则两伤的道理,从而尽快缓解贸易摩擦,使中美关系和好如初,那么,日本对华政策的调整空间就会扩大,中国当然也会真诚地欢迎这种变化。可是,正如笔者在2018年发表《特朗普政府对外战略的调整、原因及其前景分析》一文中所指出的,中美贸易摩擦的前景并不明朗,张建辉,郑易平.特朗普政府对外战略的调整、原因及其前景分析[J].世界经济与政治论坛,2018(6):27-45.而且这种摩擦还涉及到科技、教育、文化、政治等多个领域,所以中美关系短期内很难恢复到贸易摩擦之前的状态。更值得注意的是,日本本身对中国还心存一些难以消除的疑虑,例如,美国退出TPP之后,日本领头的CPTPP继续将中国排除在外。因此,日本对华政策调整的前景并不能让人太乐观,对此,我们应该有清醒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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