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脚本的“合谋”:华茂一楼访谈
2020-05-11孟尧盛剑峰高雷
孟尧 盛剑峰 高雷
孟尧:回到《有梦宾馆》项目的始发地,拍摄一张照片呈现在《画刊》封面上,这个做法让我想到了华茂一楼的另外一件作品《潜入》。你们曾在南艺美术馆零空间的展览上这样描述《潜入》:“2010年的国庆期间,华茂一楼的成员们用捡到的一把钥匙进入了一间写字楼内的公司……三年后,我们呈现了那次‘潜入事件,一次越界而未造成伤害的行动。”我想先请你们分别回忆一下当时“潜入”的具体情景。
盛剑峰:2010年国庆假期前夕,我们一个成员在南
京新街口某写字楼电梯口捡到一把钥匙,根据钥匙
上的挂牌信息推测是某公司的大门钥匙。大家决定在假期的某天去“检验”钥匙的真假。后来果真用那把钥匙顺利打开了那家公司的门。于是,我们决定在这间办公室中“上班”,每个人选择一个办公桌,并依照桌签上的名字更换了自己的姓名。“打卡”上班,在会议室“开会”,互拨内线号码“谈业务”,根据墙上便签的号码打电话给饮水机换水并订购了中午的盒饭。下午离开时归位所有物品并移除了所有痕迹。我们将这次行动称为“潜入”,这是一次没有脚本的集体激情冒险。2013年在南艺美术馆零空间“运动”展上,通过装置、影像、纪录片、文献、行为方式呈现了那次潜入。记得找人扮演了我们自己,凭借集体记忆拼凑脚本拍了《潜入》纪录片。在展厅中央用二手办公组合座椅做装置,成员每人分配一个桌椅自由发挥。还记得展前每人在美术馆墙体用自己选的工具沿全部墙体划了一圈,那段日子是激情的;2014年升级版《潜入》作品参加佩斯、唐人、常青3家画廊联合承办的“不在图像中行动”展览,为此成员们利用谎言再次进入那个已经成为英语培训公司的空间。在佩斯展墙上手写了两段中英文叙述文字:“2010年国庆假期,华茂一楼成员们用捡到的一把钥匙进入了一间写字楼内的公司……2014年10月18日,华茂一楼利用‘谎言再次进入……”另外每人面对镜头讲述潜入的经历。文字上方是两次“潜入”同一个空间位置的合影。距离第一次“潜入”一晃8年光阴过去了,当年很多一起经历的事都在渐渐模糊。回忆与现实愈发混淆,记得那个时候很忙很快乐。
高雷:2013年在南艺美术馆零空间名为“运动”的展览上,我们邀请身边的朋友模仿那次真实的“潜入”拍摄了一段“流水账”式的纪录片,以一种客观的视角在展厅里重现了当时事件的发生过程。2015年底华茂一楼参加了展览“不在图像中运动”,在佩斯北京白墙上的电视机里,呈现的是策展人分别对这个“潜入”事件参与者关于事件当天发生过程以及细节近乎“审讯”般的谈话视频。2016年的夏天,通过在德国柏林的Nora和Mathias(华茂一楼成立时的小组成员)的联系和安排,在柏林一个类似华茂一楼的位于居民区里的“临时”艺术空间里,《潜入》相关的文献资料与视频进行了24小时的展示和交流。这个事件通过这些复述与记叙,似乎在以另外一种方式继续蔓延着。现在一开始这段回忆,就会被这些不同版本的“事件”所干扰,情景和细节变成了一种发生和演绎的重叠、遮蔽和并置,哪一个是真实,哪一个更真实,回忆与判断,辨识和串联,一起开始共振。认真一算,这个毕竟是近10年前的一次“偶发事件”。但是有些感受和印象却依旧新鲜,比如那天的天气十分的好,是一种关于国庆假期最理想的美好,蓝天白云,秋高气爽。还有进入那个办公室之后的慌张与刺激、惶恐与兴奋,以及躲藏在内心角落里的洋洋得意。
孟尧:你们现在又怎么看当年的“潜入”行动?
盛剑峰:当年的“潜入”是一场怀有动机没有脚本的合谋偶发式激情行动,是华茂一楼接下来共谋艺术的标志性起点。我想那次“潜入”会成为每位成员的美好回忆!
高雷:那是各种机缘巧合又非常自然的一次发生,那次让人心跳过速的“行动”,只属于那个时间、那个城市、那几个人。仅此一次,无法复制。在“潜入”之后,我们几个参与者之间还做过一些针对“合作与个体”的“日常训练”和一两个共同合作的装置作品,在这个过程中一种彼此认同的艺术价值观和共同合作与信任的默契慢慢开始变得明确和具体了。随之而来的是对一种工作制度和推进计划的需求,比如定时定点见面沟通、讨论方案计划、制定自己的展览规则等等。所以,那次“潜入”行动,可以看成是华茂一楼刚开始的起步和摸索。而在这次“潜入”事件中实践过的关于“行动先行”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也无形中影响了后来的一些艺术项目的展开,比如《有梦宾馆》项目和《百姓幼儿园》项目。
孟尧:在华茂一楼组织、策划、参与的各类项目与展览中,《潜入》和《有梦宾馆》是更具“典型性”的作品。首先,它们都源自一种“偶发”的现实遭遇;其次,它们都强调行动和参与感;再者,它们的发生与发展,都带有强烈的随机性和实验性。因此,我认为《潜入》和《有梦宾馆》也许最能体现华茂一楼的艺术观和价值诉求,即“立足于多样游移的本地实践,通过多种合作方式,各种形式发生艺术,尝试不断悬置和考量艺术与生活的相互介入问题,活化华茂一楼不确定身份和状态之空间实践”。你们如何看它们和华茂一楼的关系?
盛剑峰:《潜入》从某种层面可以算是《有梦宾馆》的前身,它们有策划性,在滋长蔓延的过程中又需要摒弃过多的策划和设计,强调本性释放,开放引导更有深度的解读可能性。
高雷:《潜入》如果是一个愣头愣脑爆燃式的点火启动,那么穿插着几次成员变动依旧在推进发展的《有梦宾馆》项目,就变成了一次“加挡提速”。从2019年夏天开始,这个项目的方向、工作方式和媒介合作与拓展都有很大的变化。新的计划虽然被新年开始的疫情所打断和暂停,慢了下来,但是这个项目仍然会继续,也仍然未知和让人期待。
孟堯:华茂一楼是2012年成立的,2014年开始,陆续有初创成员离开和退出。2018年底的时候,华茂一楼原实体空间被华茂小区业委会以改造业主公共活动室的名义回收。也就是说,华茂一楼目前处在一个没有实体空间、小组人员最少的阶段。你们怎么看待这个事情?华茂一楼未来又将何去何从?
盛剑峰:华茂一楼是开放的,它不受空间或人员变动而有本质影响,这是成立之初成员间就达成的共识。我们现有的成员只是发起者,是一种华茂一楼精神的倡导者。若干年后谁也不能保证现有的成员会不会因为某种原因而退出。但即使我们发起人全部退出,我还是希望华茂一楼依然存在。
高雷:这些都是华茂一楼的一部分,也是生活的一部分。被动适应和主动争取都可以是办法。生活都已经支离破碎,危机重重,艺术就更不需要去预设。一切随机应变吧。
孟尧:南京市鼓楼区江东北路269号华茂大厦A座一楼,这个已经成为过去的地址,这个过去的理想策源地,曾在你们的艺术与生活里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它对你们各自意味着什么?
盛剑峰:它是我生命中一段美好的记忆,曾经和小伙伴们在这里一起度过,足矣。生活还将继续。
高雷:去年6月,华茂一楼参加了北京泰康空间的一个展览项目,叫做“替代空间的替代生命”。我很喜欢这个名字,那些认真的忙忙碌碌填充的不只是时间与空间,它也成为了生命的一部分。现在每次开车经过江东中路,我都会对着华茂大厦深情地望上两眼。